陆淑昭没有给对面人说话的机会,“聿憬要订婚了,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毕竟谁都有犯糊涂的时候。”
指尖紧紧攥在一起,听到这句话时,沈清予不禁睁大了双眼,温和的神色透着不敢置信。
情绪翻滚,她张着宛如失声的唇,迟迟说不出话来。
“沈小姐如果没办法做出决定,我可以替你。”陆淑昭带着疏离的慈笑,端起面前咖啡抿了口,不动声色地放在一旁,“沈小姐家里只有一位老人还有上学的妹妹,你那累赘破烂的家庭别妄想在北京留下了。还有,据我所知,你之前有男朋友,难道没想过这期间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会这么巧合?”
为什么会这么巧合?
沈清予不禁回想起第一次遇到段聿憬的时候,那次之后,好像只要她和程旭哲在外面吃饭或闲逛,总能碰到他的身影。
以前的记忆如幻灯片似的在脑海中不断倒退。
她看到了程旭哲和别的女人相处的模样,看到了那场晚会和段聿憬‘巧然’的相遇,看到了……许多许多,无数画面堆压着,她只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她从一开始,都深陷牢笼里。
沈清予不知道陆淑昭什么时候走的,等她茫然回过神的时候对面人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杯几乎没怎么动过的咖啡。
正午的太阳很燥,透过玻璃滚烫的光线落在她白皙的肌肤上。
她像是没有察觉,独自在那里坐了好久好久。
随着时间的流逝,沈清予越发觉得自己像橱窗里的小丑,对来看戏的人,付出真心。
心如刀割,她似感知不到痛感,指尖紧紧嵌进肉里,浑身止不住发颤。
直至天色逐渐变暗,沈清予才缓缓眨动长睫,混沌地从包里拿出手机。
瞧着屏幕上几十条的未接电话和消息,全是来自项云和其他同事的。她没理,熟练地拨通了男人的手机号。
这也是端午节过后,除了发短信两人第一次的通话。
响了将近一分钟,就在她认为对面不会接时,电话接通了。
随着一阵嘈杂的声响,男人淡然的嗓音传进耳廓:“喂。”
有那么一瞬,伴随着男人的声音,沈清予感觉周遭掀起一阵如冬日般凛冽的寒风。
她紧抿着唇,试图寻找着自己微弱的声音,低声喃喃:“段聿憬,你什么时候回国。”
“后天到北京。”许是察觉到对方情绪不太对,段聿憬轻问:“怎么了?”
悬着的心一阵一阵地痛,沈清予张着被情绪遏制的喉咙。
过了须臾,她长呼了口气,慢吞吞说:“好,我等你回来。”
段聿憬不由地低笑了声,只当做她的撒娇,语气懒散的应着。
不到一分钟的通话时间,电话挂断后沈清予也没再继续停留,直接拦了辆车回家。
路上,她拿出手机拨通了林诏的电话,简单解释一番下午旷工的事情。因整个馆内人几乎都知道她下午凭空消失,林诏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护着,便在群里发了条扣她相对应工资的消息。
回到家后,她和往常一样呆坐在窗前,望着飘窗上莹莹泛着光的领带夹。
所有内脏宛如被人紧紧揉捏在一起,尽管在痛,她也要沉下心来慢慢为自己解开。
……
再收到段聿憬的消息是在两天后的中午,那时他刚下飞机直接去了西苑。
沈清予当时刚午休结束,回了[好]之后便立马投入到了工作中。
今天下午预约的客人并不多,而她的客人其中一位便是齐明睿。他是空着手来的,见到她便开始吐槽着宋京迪,说两人从小到大的趣事,结束的时候又再三重复对宋京迪真的没什么兴趣,宋京迪对他也是没什么兴趣。
沈清予心不在焉地听完,没想到他会反应这么大,只能跟对方道歉,并标明下次不会了。
齐明睿明显一噎,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只能摆摆手离开了品缘阁。
临到下班的时候,沈清予回休息室换了件白色无袖挂脖连衣裙,拦了辆车直接去了西苑。
许是知道到那边会经历着什么事情,一路上她的心情都格外平静,像是一潭死水不曾波动。
品缘阁距离西苑有点距离,等到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沈清予推门下车的时候,正好碰上李管家在院子里吩咐人收拾修剪绿植的工具,她没过去打扰,轻点头便直接走了进去。
灯火通明的客厅没有一人,她抬脚径直去了二楼书房。
房门虚掩,里面是有人的。
她没立马推门进去,抬起的指尖刚准备敲响门扉,里面忽然传来熟悉的嗓音。
吊儿郎当的语调,是盛琦在说话。
想着最近发生的糟心事,盛琦晃着手里的酒杯,好奇问:“二叔,你真要订婚了吗?那沈清予呢?”
抬起的指尖停滞在空中,沉下的心脏再次悬起发紧,沈清予停下动作。
尽管已经想通,可视线仍不受控制的透过缝隙落在书房内。
周遭光影晦暗,男人淡然的眸色毫无起伏,微皱着眉,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过了须臾,段聿憬放下手中酒杯,声音很淡:“家养雀翻不起浪,养着吧。”
意料之中的话,可当亲耳听到时,她浑身忍不住颤抖,血液倒灌。如在寒冷的冬夜,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下,刺得浑身每一处都作痛。
但许是这几日听到类似的话太多太多,沈清予紧咬着唇角,垂下的长睫遮住眼底不明的情绪,转身朝楼下走去。
而书房内的谈话仍在继续。
段聿憬神色漠然,似乎对所有的一切都提不上兴致,“我妈也是闲得折腾。余家还在查吗?”
“还在。”盛琦应着,小心翼翼地问:“那婚事万一真定下,沈清予她愿意吗?”
盛琦不了解沈清予。但他了解女人,尤其是年龄小且有文化的女人。
手上动作顿住,段聿憬指腹抵着泛着寒霜的杯壁,他轻笑声:“她很乖的。”
……
从楼上下来后,沈清予也没有离开,而是独自坐在侧厅沙发上,等着楼上男人下来。
李管家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副景象,上前慈笑道:“沈小姐,先生还在书房,您要先用餐吗?”
“不用麻烦了。”沈清予弯唇淡笑,“我等他下来说件事。”
李管家点头退下,而又吩咐其他人上了些茶水上来。
楼上谈话并没有持续很久,没一会儿两人一前一后的下来。
盛琦看到沙发上坐着的女人,侧头回想着身旁男人刚说的一番话,仍是笑着打招呼:“嫂子,我先走了。”
沈清予起身弯着眉眼,刚想抬脚上前,却发现原本在一旁站着的段聿憬站在她的身旁。
她顺势停下脚步,视线落在门外,直到耳边传来
汽车引擎声才缓缓收回视线。
从那天过后,两人将近十天没见。
段聿憬姿态闲散地坐在沙发上,伸手捞过女孩坐在一旁,望着她那双勾人的眉眼,抵在颊边的指腹似有若无地摩挲着。
“给你带了礼物,在楼上,吃完饭给你。”
沈清予垂下眸,牙齿紧咬着唇边细肉没说话,情绪不断翻涌,可她此刻却格外平静,
四周伴着埋藏的情|欲,他揽着女孩往上提了下,湿漉漉的吻落在眉眼与嘴巴上。
很轻,却又带着占有欲。
沈清予紧皱着眉,下意识仰着脖子躲闪,被禁锢的双手可始终使不上力。
“段聿憬……我有话想跟你说。”
“你说。”
熟悉的檀木香在鼻息间环绕,耳边是男人不断加重的喘息声。
沈清予直起身子,从他怀里抽离。感受到唇瓣上残留酥麻的余温,她紧闭了闭双眼,张着发颤的喉咙,嗓音却比以往都要轻:“段聿憬,你放过我吧。”
耳边格外静,她几乎是用微弱气音说出后面的话。
“我想回到从前。”
“还是陌生人的时候。”
不想再待在牢笼里。
第40章
周遭变得沉寂, 旖旎的氛围在此刻全然消失。
身后无尽的黑夜渗进,男人瞳色黑的吓人,直勾勾地盯着她。
似听到什么可笑的话, 扯着嘴角轻笑。
四周气温骤降,段聿憬嗓音依旧淡然, 不掺着任何情绪:“说什么?”
沈清予眨着眼, 静静地重复着上一句话:“我想回到还是陌生人的时候。”
空气中仿佛汇聚着凝珠, 她没再像往常一样躲闪,对上男人深邃的眸色。
熟悉又陌生的瞳孔, 她又再一次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 以及刚刚摘书房外不小心听到的对话。
随着情绪一次次的崩塌重建, 翻滚的胃如炎热的夏天坐在老式公交车内,身心具累。
指腹仍停留在身旁女孩发缝中,段聿憬张唇嗤笑,似有若无地重复着方才的话:“放过?我们之间都用得上放过两个字了?”
“难道不是吗?”沈清予望着眼前男人,呼出的嗓音止不住发颤, 她说:“二叔,你告诉我, 我们之间还能用什么样的字来形容?”
久违的, 段聿憬皱了下眉,宽大的手掌一下又一下替女孩顺着背。
他再次拥她入怀,刻意放低的声音带着不悦的警示:“清予,你先冷静一些, 这话我当没听到。”
期两天陆淑昭的话像是用刀生生刻在了她的心脏上。
“我很冷静。”沈清予伸手推开他, 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这半年里,你把我当什么了?发泄情|欲的工具吗?我就应该没有一点自尊接受你的挥之即来吗?”
尽管内心已经幻想无数遍, 可当真正说出口那刻,整个人连带着指尖忍不住发颤。
她挪动着身子与男人再次拉开距离,瞧着眼前几乎模糊的男人,颤声说:“我们之间我永远都是被动的,从一开始都是。段聿憬,我和程旭哲之间你敢说没有插手一点吗?那天暴雪在酒店那么巧碰见,这不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吗?”
段聿憬唇线绷直,冷声问:“现在问这些,重要吗?”
“怎么不重要?”沈清予几近崩溃,可仍是在强撑着,“只是对你来说不重要罢了,而我就像你身边可有可无的金丝雀一样,就如你在书房里所说的。”
气压低到极点,金丝框架泛着的凉意在这燥热的夏季不断蔓延。
段聿憬皱眉,指腹摩挲着尾指上的黑戒,低声质问:“你听见了?”
蜷着手指隐隐触碰到手心快要消失的疤痕,沈清予哽着脖子,听着男人这四个字煎熬地摇了摇头。
“就算没有听见,你母亲也会来找我,也会来侮辱我并且诋毁我的家庭!”先前遗忘的记忆落灰倒退,像是一层一层被迫一点点剥开。
她快要碎掉了,连带着脏腑:“我没有你们这些显赫的家世,也没有精力跟你玩这些牢笼游戏。”
沈清予起身走到另一边,彻底将两人距离拉开。
望着窗外摇晃的枝叶,她无声吸了吸鼻子,回望着这些年悲恸的一生。
或许一切如那老爷爷所说,她在这世上,本就时乖命蹇。
“所以……放过我吧,你我之间原本就没有感情,像我这样无趣的人你身边也不缺。这不堪的一切也该结束了。”她小声吸着鼻子,缓缓转过身看向仍在沙发上坐着的男人。
矜贵孤傲的气质,和当初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尤其是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看什么仿若都是不屑的。
连带着她也是。
四周静了许久,偌大的客厅仿若连针掉下的声音都能听见。
两人隔空紧紧相望,似乎都在回想以前的过往,是否真的煎熬不堪。
须臾,段聿憬薄唇张合,“清予在你心里,我是这么糟糕的一个人?”
决绝的回答遏制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沈清予忽然想起段聿憬对她家里的帮助,以及在国外奋不顾身救她那次,明里暗里一直教她各种……
指尖一直抠着手心,她垂眸深呼着气,再抬眼时沁满泪水的眼里布满了倔强,“…没错。”
黑夜中,男人深邃的眸色如晕开的墨,掺杂着凛冽的寒霜。
瞧着身前女孩因情绪激动而憋红的眉骨,段聿憬深深望了眼,而后视线落在尾戒上的图腾,淡声开口:“既如此,那就…放过你。”
她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回想着过往的种种以及时书禾和程旭哲的事件,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特别可怕。
一直听到这句话,紧绷的情绪松了些,沈清予拿过一旁斜挎包,嗓音仍是哽咽:“那我走了。”
男人淡淡地‘嗯’了声,似乎这件事对他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只和往日一样。
他望着女孩离去纤瘦的身影,腰背笔直,微褶的裙摆似乎在描述着方才的痕迹。
他张唇,和往常一样平声说:“李声送你。”
“不用了。”沈清予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低声道:“来的时候我就自己来的。”
话落,她没再等男人后话,逞强似的不去眨眼,抬脚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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