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上,他们都憋着一股气。黄芃一路数落着朱明思,连哭带骂,要是换了往日,他早就还嘴,这次倒是一言不发,她本以为是他的愧疚心起。不料车刚停进车库,他就对她道:“你过来。”
他说话的口气很轻,似乎已经消气了。黄芃没防备,凑过去,被他一耳光抽得眼前发黑,“当着儿子的面,我不打你,给你留个面子。别再有下次了。”
她挣扎着要逃,可保险带勒住,起不了身,他一把揪住她头发,抬手又是一巴掌,“我在电话里说的事,有一样不是真的?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之前什么样。你当年怎么怀孕的,我们还没好好谈过呢。”
“是,我当初是为了钱和你在一起,可是这么多年,这个家我哪里没有照顾好?你这么对我!我也是人!我也有我的尊严!
“不要一边拿我的钱,一边和我谈尊严。当婊子也不是这么立牌坊的。”
“我要和你离婚。”
”离婚?那我真是谢谢你。这套房子是我的财产,我花钱买的,离婚了你就滚出去。还有儿子,肯定是归我的,你一个家庭主妇没钱没房的,你以为法院会判给你?”
这话戳到她痛处,她泪流满面下了车,一路往外跑,只觉得这里不是她的家,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她叫了出租车回家,扑在母亲膝盖上就哭诉起来。父母自然是站在她这头,但也劝她别离婚,兴许过几天,朱明思就来上门认错了。
一连等了八九天,她家里倒慌起来,对她多了几分不耐烦。吃饭时,黄先生长叹一口气,道:“你要不回去吧,低个头,日子也就过去了。”
黄芃咬着筷子不说话,眼泪滴进汤碗里,荡起一圈油。
“你们家这个花园很漂亮啊,你要是离婚,还能住这样的房子吗?忍一忍吧。一个人养孩子也不容易的。”
她知道父亲靠不住,男人总是偏帮男人的,就又去求母亲,道:“他都打我了,把我说的像条狗,你们让我怎么忍啊?”
母亲露出倦怠而驯服的微笑,道:“过日子就是这样的,许多事,你不去想也就没事了。你以为你爸在外面没花头吗?我也忍了这么多年,他现在不还是和我过的?算了,当女人就是苦一点的。”
到第十天,黄芃就拖上行李回去了。她进门时,没人阻拦,但也没有特别的迎接。婆婆只是让她下次耍脾气回娘家时提早说一声,这几天家务堆了不少,保姆也手忙脚乱的。从干洗店里拿大衣,还少了一条腰带。
朱明思正在家里看书,她走进书房,牵住他的手,道:“对不起,我错了。”
“想通了就好。结婚这么多年,孩子也有了,这次我原谅你,你也别放在心上。之前那件事你做的一塌糊涂,现在还有个补救机会。”
“什么意思吗?”
朱明思屈起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不耐烦道:“动动脑子,你还没想明白吗?这件事是杜秋故意做局搞我。要不然她为什么这么起劲?”
“那要怎么办?”
“没怎么办,先忍着吧。搞不了杜秋,还搞不了狄梦云吗?你好歹也是大老婆,拿出点手段来。”
第43章 生活的喜悦便是在太阳升起时还有可期待的人和事
包装设计疑似抄袭的事,已经由市场部办妥了,私下和那个设计师交涉,不涉及公司,也不留记录,就那么无声无臭给了他一笔钱,让他把网上的记录都删掉,再带上律师,警告他再提这事就要告他诽谤了。
事情是姜媛媛带着姜忆处理的,他们这段时间关系倒也亲密了许多。杜秋不止一次看到姜忆去姜媛媛办公室送牛奶,姜忆前几天扭伤了脚,也是姜媛媛开车送她去地铁站。手下人没有嫌隙自然是好事,但到底是年轻男女,一个又结了婚,再是坦坦荡荡,都容易惹闲话。
杜秋借着姜媛媛来汇报公事,装作随意问道:“小姜最近怎么一瘸一拐的?”
姜媛媛笑道:“他啊,小年轻,做事风风火火的。上次和两个客户聊天,嘴上让他们小心地滑,自己倒在楼梯上扭了脚。”
“这也算是公伤了,去医院看过了吗?”
“软组织挫伤,休养一段时间就好。就是上下班不太方便,他是搭地铁来公司的。”
“有顺路的同事吗?帮忙送一送他。实在不行给他批一笔交通费。”
“谢谢杜总,还是不开这个先例了,其他部门辛苦的同事也不少,让他们知道难免有想法。我这几天开车送他去地铁站,他坐一站就能回家了。”
杜秋笑道:“难怪你有牛奶喝。我本来还说,怎么我没有。”
“没有没有。”她急忙解释道:“小姜前段时间买了两箱牛奶,喝不掉怕过期,就带到部门来,谁想要都可以找他拿。我本来不好意思找他拿,他就特意给我送来,说生过孩子的女人特别容易缺钙,那我也不好意思回绝他。要是影响不好,我去和他说,是我没考虑周到。”
“没关系,我也就随口一说,也是小姜的一番心意,拿着就拿着吧。他这个人有冲劲,就是太莽撞,很多时候需要你带一带,我看你也没有藏私。不错。就是有件事你注意下,毕竟他是个年轻男人,你们又是一个部门的,大家闲起来还特别喜欢在茶水间聊天。”
姜媛媛会意,点了点头。她面皮薄,有些架不住这话,脸略微红了红,才退出去。因她这反应,杜秋倒有些担心。大小姜之间自然是清白的,不过姜媛媛秉性太斯文,可能难堪大用。 清高在职场厮杀中常显得像个缺点。
至于拉拢邱松涛,比杜秋计划中更不费工夫。自从上次让杜守拙数落了一顿,他的气焰就弱下去了,不过是埋头做事,偶尔抱怨几句。他这个人要抓把柄也不难,一喝酒就爱胡说八道。陆陆续续又有话传到杜守拙耳朵里,更嫌他烦。说到底,邱松涛也没几年要退休了,原本还指望着返聘,现在都猜他要人走茶凉。
杜秋订了一桌饭,把他请去,来来回回敬了他几杯酒,把他吹捧了一番。他面上倒还是紧张的,怕是鸿门宴,直截了当道:“我和你也不算有什么交情,你也不至于专门请我这一顿。到底有什么事?”
“其实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听说你弟弟做工程的,正好我手里有个项目,也不大,就三百万上下,找个熟人好办事,不知道你弟弟有没有兴趣?”她简单把项目一说,邱松涛的笑意就藏不住。做工程向来是肥差,再恪守都有油水能捞,更不要说这项目本就预算慷慨。
“好事自然是好事,只是说实在的,主要无功不受禄啊。这也不是什么小钱,我要和他商量商量。”
“钱多钱少不要紧,要紧的是心意。你弟弟要是觉得好,就当多结交个朋友,尽心尽力点做就是来。出门在外,总是朋友更要紧。再好的事,人心散了,互相撕扯着,局就散了,是这个道理吧?”
“是这个道理,我敬你,杜总。我干了,你随意。”杜秋含笑点头,也把酒一饮而尽。
自此之后,虽然面上不显,邱松涛私底下是对她感恩戴德的。杜秋对他也愈发客气。先前闹翻无非是他自恃身份,对她指手画脚的,在他得势时去求和,着实显得低声下气,也不受尊敬。 可等他势头低下来再伸手,也算是雪中送炭了。她暗笑,到底还是驯马的办法管用,鞭子不抽不行。
邱松涛一倒戈,公司里的事,她处理起来也就得心应手了。开会时她也放松许多,不时说几个笑话。下面职员见了,也大松一口气,放心跟她做事就好。她先前只穿素色衣服,春暖花开,打扮倒也跟着艳丽起来。
这天她穿一件荡领的灰蓝色连衣裙,又把头发卷过,王秘书一见她也微笑,道:“您今天气色真好。”人逢喜事精神爽。还是有道理的。她又去医院里找顾医生复诊,情况不上次好了许多。对她来说,没变化就是最好的变化。
“上次让你多放松,看来你还是听进去了。要是能保持这个状态,半年以后应该不用担心了,基本不会癌变。”小顾医生顿了顿,然后就笑。典型的医生做派。许多问题医生是不在意的,但就怕病人害羞。她问道:“最近性生活规律吗?”
“还行吧。”
“大概一周几次啊?”
杜秋舔了舔嘴唇,笑着比了个数。顾医生又笑了,这次完全是出于女人的角度,道:“挺好的,就是要提醒你一下,避孕最好让男方注意,你不要吃避孕药。不管是长效还是短效,都是有激素的。”
杜秋点头。习惯使然,她过去一向是双重避孕的,就怕男方别有所图,耍花招拿她当金矿。但叶春彦还是可信的,她也从包里拿出避孕药,换上维生素片。
她现在去找叶春彦,时间倒也固定下来,通常是晚上九点。这时候他的店里多半也没什么客人了,要是不见人来,索性提早把店关了。他们并肩走着,沿着附近的几条街散步。其实天早就黑了,店也关了大半,黑洞洞一片,并没什么可逛的。他们却只顾盯着彼此的脸聊天,觉得这样的宁静的夜晚很喜人。
他们都聊一些小事,像是杜秋喜欢看话剧,但多是经典剧目,易卜生的几部。她请叶春彦一起去看,不管什么时候,她总是有票的。
起先叶春彦不牵她的手,后来一次不小心碰上了,又觉得凉。之后就总是握着她的手,到分手时,再松开,已经捂暖了。又有一次,在路灯下面,他带着一丝微笑道:“其实你过来过来,不用特地还补个妆。”
杜秋道:“你想多了,我在公司也化妆了,不是特地为你打扮。”
“你在公司办公,一般会戴眼镜的,鼻梁上会让眼镜夹鼻压出粉印子的。你每次过来就没有,口红也在,一看就是补妆的。真当我看不出来啊。”他抬起眼睛看她,笑着倒也不是很得意。
她假装是路灯太亮,略别过脸去,笑道:“我在意你也不好,你这人真是麻烦。”
“是挺麻烦的。”他也笑笑,低头踩脚边的一片落叶,“现在几点了?”
“再过十多分钟就十点了。”
“那不早了,时间过得很快。”
“确实不早了,你女儿一个人在家也不安全。回去吧。”她略微感到遗憾,又惊讶于他们相处时的平淡,只是慢条斯理走了一个钟头,说很琐碎的话,却能飘荡出喜悦,像是风中若无若无的花香。
他们在路灯下站定,先告别,还拖拖拉拉说了一会儿话。她疑心这时候该有个吻,可开不了口问他,又有些窘。要是吻得太久,唯恐有人经过,好像她这样的年纪和身份已经不适宜太正式的罗曼蒂克。
“那我先走了。”叶春彦面无表情向她点了点头,道:“你脸上沾了点脏东西。”她一慌,急急拿手去蹭,让他帮着指清楚位置。他凑过去看,食指在她面颊上点了点,道:“别乱动。”眼睛一眨,就飞快地在她面颊上吻了一下,“骗你的,别擦了。”
他好像自己也为这点狡猾而害羞,抿了抿嘴,飞快地跑了,一路把街边的落叶踩得咔咔作响。白天刚下过雨,地上有极浅的水洼,路灯的反光格外明亮。她想让他小心些别踩进水里,叫了他的名字。
他一回身,恰巧一脚踩在水里,裤管上溅了点水渍,也不以为然,只是挥手向她道别,“我忘了说再见了。再见。”
“再见。明天见。”她微笑颔首,望见风吹起他的一缕头发,忽然明白生活的喜悦便是在太阳升起时还有可期待的人和事。好像是因为这个夜晚格外黑暗,显得两旁的街灯异常明亮,他在这样的灯下慢慢走远,她目送着,生出一种前路坦荡光明的错觉。
他跑到拐角去,又想到了什么,飞快折返回来,到她面前,笑道:“又见面了,忘记问你了,和我在一起高兴吗?”
“很高兴。”
“那就好,我一直想做一些让你快乐的事,哪怕只有一刻。”
“那我要做什么呢?”
“就这么一直这么看着我吧。我喜欢看你为我微笑。”他慢慢朝后退,一面挥手。风又把他的长发吹起来,散落在面颊旁,“再见,这次是真的走了。明天见。”
第43章 .5 春彦,你的鸡跳楼了
到礼拜天,叶春彦闭店休息,汤君又去上兴趣班,时间倒是宽裕些。上课的事倒不是他强求的,是她看到爸爸会拉小提琴,也坚持要学。他起先给她上的是培训班,后来嫌班里教得不好,就找了个音乐学院退休教师,去他家里上课。
通常是一下午的课,一点半到四点,汤君一走,他们就争分夺秒。叶春彦在家里刷牙,一听到敲门声就去拉窗帘。杜秋一进来,外套来不及挂上,就去拥吻他。他是一面解衬衫扣子,一面推着她进卧室,用脚带上门。吻从面颊滑到脖子,她腾出一只手解他的皮带。
小房子,漏风的窗户,她咬着他的脖子,他道:“轻点,轻点,这隔音很差。”她仰面躺倒在床上,一种隐秘的罪恶感。她瞥见桌上相框里他亡妻的照片。
她在看着。
外面响起敲门声,他们不约而同叹气。“别管了,过一会儿就不敲。”床咯吱响了一声,怕她撞到墙角,他的手垫在后面,搂住她的腰往上托。
“叶先生,你在家伐?我看到你在的。门开一下啊。”门敲得更凶了,叶春彦抿了抿嘴,勉勉强强穿上衣服,带上卧室的门,去开门。
“我在睡午觉,有什么事吗?”他一面尴尬笑着,一面拿手指理头发。
来的是五楼的余老太,新装的假牙,一笑整张嘴都绷紧,“不好意思啊,我衣服掉你家晾衣杆上了。 ”
“那我帮你去拿吧。”
“不要紧,我自己来好了。”还不等叶春彦反应,她已经蹬掉皮鞋,穿着袜子,大跨步往房间里走。他急忙跟在后面去拦,好在杜秋听到外面动静,抢先躲进衣柜里。衣柜窄小,她个子又高,手肘支着,门竟关不上。
好在余老太没在意,只往阳台去看,叶春彦急忙把衣架挂在衣柜门上,拿外套挡住缝隙,又把被子铺平,藏住她脱下的衬衣。余老太见他动静,笑道:“叶先生不用这样的,都是邻里邻居,家里乱点就乱点。”一件玫红色连衣裙挂在晾衣杆上,她伸手去够,没碰到,叶春彦帮着探出身去拿来。
余老太连忙道谢,拿着衣服走到门口,忽然道:“叶先生,你的头发已经蛮长了,热不热啊?”
叶春彦随口道:“是有一点。”
“那去剪掉好了,我晓得小区里有个蛮好的人,以前开过剃头店,现在当厨师,我带你去好了。”
“不麻烦了,下次再说吧。”
“下次就来不及了,他那里每天都排队,我现在带你去,排在前头,十分钟就好了。”她指着叶春彦脖子道:“你看你,夏天还没到,蚊子块都有了。人一出汗,就容易被咬。你不要不信,有道理的。”
叶春彦往玻璃反光上一照,看清那一点红印,其实是吻痕。他推拒不得,被连拖带拽拉出了门。杜秋从柜子里出来,听得也忍俊不禁。原本她不准备多留,可实在是好奇当了厨师的理发师有如何精湛的手艺,就留了下来。二十分钟后,他垂头丧气着回来了,手里还抓着一只鸡。
杜秋先看了鸡,还是活的,一放在地上就扑腾着要飞。叶春彦在鸡脚上系了根绳,拴在阳台上,回头解释道:“余老太买了只鸡,要给女儿的,不过女儿突然生病了,她急着去照顾,就把鸡卖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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