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发生肌肤之亲后,既然夺走了她的清白之身,本来他已经决定要对她负责,她却当着他的面说不愿为妾,叫他大失男人的颜面。
然而后来她还是费尽心思地嫁给了他。
所以新婚之夜,他掀起她的盖头,无不讥讽地道:“既不愿嫁进谢家,当初为何不把孩子拿掉?”
她白着脸说,是她身体不好,孩子没法拿掉。
她这副模样,又好像是被迫嫁给他一样,叫谢瞻岂能不气?
后来大约是见他脸色太过难看,她又主动说生下孩子之后她便会主动与他和离,绝不会耽误他,他更觉她是以退为进,一怒之下同意,拂袖离去,大婚之夜叫她独守空房。
如今想来,她所言不假。
是他冤枉了她。
“你媳妇原便是个喜欢多愁善感的,长此以往,我只怕她身单福薄……”
“……切记少思忧虑,否则于寿数怕是也有折损。
“你平日里,很喜欢看那些话本子?”他忽然问。
沈棠宁愣了一下,话本子?
谢瞻目光在她的闺房里扫视一圈,落在那张堆满了书的书案上。
他瞥了她一眼,似乎企图站起来去做些什么。
“不,不是!”沈棠宁担心他又要去没收她的话本子,急忙道:“我从不看话本子的!”
“既然不看,你急什么?”谢瞻却只是拂了拂了衣袖,慢条斯理道。
沈棠宁脸腾得涨红了。
她还是不会装傻充愣。
“不,也不怎么看的……”
她支吾着,有些羞恼地去看他,谢瞻依旧一本正经地端坐着,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冲她挑衅似的扬起了眉。
但沈棠宁就是感觉得到,这个坏胚,他又是在捉弄她!
她觉得很是窘迫,看话本子本来没什么,谢嘉妤也看,可谢瞻就总说她看淫.书,那书中无非就是讲些男女情事,也不至于就被他说成是淫.书啊!
她的情绪被谢瞻一激,脸色反而红润了起来,看着有了几分气色,人也精神了许多。
只是两个人本来就都不是话多之人,谢瞻不说话,沈棠宁自然也不会主动去开口。
陈太医开的药里添了不少安神的成分,药效上的很快,沈棠宁很快又变得昏昏欲睡起来。
她好像还听到谢瞻跟她说了一些话,迷迷糊糊地想今日的谢瞻也很古怪,他以前可不会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嘴上含糊地应了两声,也不知自己到底应了什么,脑袋已像小鸡啄米似的垂下去了。
谢瞻见她睡着,便想起身离开。
“这次去卖针指,赵老板给了你多少钱?”
窗下隐约飘来两个丫鬟的窃窃私语声。
一个懊恼地说道:“就给了二两银子,明明去年这些都得三两的!”
听声音,好像是沈棠宁那个叫什么音的丫鬟。
另一个安慰她道:“你都说那是去年的事了,今时不同往日,这一个银丝线团今年才要二两。”
“咱们夫人一个月光吃药就要花七八两,这些针指做了可足足一个月呢,这样下去姑娘还不得累死!都怪世……”
锦书瞪了韶音一眼,韶音忙捂住嘴,该做小声嘀咕道:“以前姑娘那书抄的好好的,七八天就能抄完一本,一本能卖四五两银子,”掰着指头数,“一个月能有十几两呢!现在一下子少了这么多,郭氏一个月就送点人家药铺子里剩下不要的燕窝给夫人送过去,那够谁吃的啊!”
“姑娘不是还说过,准备以后让夫人从沈家搬出来,给夫人买套宅子养老的,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呢!”
两个丫鬟说着,齐齐叹了口气。
谢瞻听明白了,这两个丫鬟口中的夫人并非王氏。
是沈棠宁的母亲。
他皱着眉,在脑海中搜寻了半响,却只能约莫想起那位夫人的样貌。似乎是位知书达礼的妇人——新婚那日,他见过她,至于姓甚名谁,谢瞻遍寻不得。
好,退一万步讲,就算沈棠宁本性并不算坏,就算那日她那堂妹沈氏是在背后全是诋毁,就算她抄写那些兵书卖不是因为贪慕珍宝首饰,而是为了贴补娘家,婚前她在京都远播的艳名,总不至于也是被人污蔑冤枉吧?
只是令谢瞻诧异的是,一个堂堂的侯府嫡女,她的父亲为了保家卫国战死沙场,死后他的遗孀竟只能靠女儿的一双手艰难度日?
这着实匪夷所思,也难怪这女子从小到大只一门心思地钻营,想着勾引男人,嫁入豪门了。
虽是事出有因,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便是她这性情没被郭氏彻底养歪。
倘若她那日跟他时并非完璧之身,他是绝不会容许她嫁进谢家……
谢瞻坐到床边,看着在床上昏睡的沈棠宁。
她将半张脸脸埋进了被子里,睡梦之中,眉心却仍旧在微微蹙着,好像总是在不放心什么似的。
她睫毛长长的垂下,睡颜柔美而安静,不知梦到什么,忽身子瑟缩,檀口微张,低低地嘤咛了一声。
临走前,谢瞻将沈棠宁身上滑落下的被子提上去,掖了掖。
第29章
四夫人领着两个丫鬟从镇国公府回来,数落谢七郎道:“看着没,你爹没出息的下场,就是你送上门的两个漂亮姑娘都人家都不稀罕!”
谢瞻不要通房,王氏白留两个美貌的丫鬟也没用,干脆给四夫人退了回来。
四夫人路上遇见刚从族学下学回来的儿子谢谢睿,就忍不住冲他抱怨。
谢睿说道:“这与我爹有何关系,二哥不要那是他的事情。”
四夫人瞪他,“你懂什么,沈氏有了身子,那送上门的美人他能不要?二郎若是不计较你表妹的过错,今日就该收下你娘的这份礼,他不要不就是打我们四房的脸吗!”
“还不是你爹,论能力才干不如你大伯二伯,私产家底又不如你三叔五叔……还有你,你不满三岁我就给你请了私塾的先生,你偏不爱读书,喜欢舞刀弄枪,你若能把武艺习好了也行啊,就算不跟你二哥比,可你论武你能否比得过你三哥四哥?”
谢睿忍着四夫人的抱怨。
四夫人从谢睿他爹又说到谢七郎的婚事,发誓要给儿子寻个名门淑女,在亲事上不能落下那几个侄子。
“……二郎哪哪儿都好,偏偏娶了个破落户的女儿,你瞧瞧沈氏那小家子气的模样,三天两头生病,病怏怏的,一看就是个没福气活不长的。”
“娘,你说我便算了,怎么能在背后这样议论二嫂!”谢睿生气道。
四夫人不以为意,“我说她两句怎的了,许她做那些事不许我来说了?哼,我平日里千叮万嘱你千万洁身自好,莫像你二哥似的在外面招惹些不三不四的女子,大着肚子跑到家里来逼你娶她,你瞧沈氏生得那个狐媚样,这孩子是不是谢家的种还不一定……”
“不是谢家的种,那是谁的种,四婶当真是耳目通达,竟比我这个亲生父亲还要清楚!”忽有一人冷笑道。
四夫人和谢睿一惊,只见缭墙后负手走来一人,那人凤眸阴沉,面罩寒霜,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正是四夫人的好侄子谢瞻。
背地里论人长短被一个小辈当场抓住,还是前不久刚得罪了的谢瞻,四夫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知谢瞻把话听去多少,尴尬地说不出话。
谢睿上前解释道:“二哥,我娘不是有意的……”
“闭嘴,兄长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谢瞻喝道。
谢睿闭了嘴。
“孩子是不是我的,我比谁都清楚,再让我听见有人在背后议论世子夫人的出身长短,四婶应当知道我谢二的手段!”
四夫人打了个寒战。
谢瞻的手段,她是再清楚不过的。
自从戎之后,她的这位侄儿便师从当年威名赫赫的三镇节度使耿忠慎,在军营之中素来是以治军严苛著称。
谢氏阖族上下无人不知谢瞻最憎恨契人,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的憎恨,三年前他率军攻打契国的一个小城居丛时,居丛城主连守了三个月也不愿投降,我军士气低迷。
城破之后谢瞻便灭了居丛城主全族。
那一年,他只有十八岁。
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就这么心狠手辣,暴虐恣睢,自那之后,四夫人看见谢瞻便浑身直冒寒气。
四夫人这厢赔罪不迭,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沈氏在谢瞻这里并不受宠,或许谢瞻只是出于好面子的缘故才训斥了她。
却说寻春小榭中,到黄昏时金乌隐隐西坠,在天边划下几道耀目的灿金色。
沈棠宁是被屋里的动静吵醒的,她揉揉眼睛,坐起身道:“在搬什么?”
“本来放轻了声音,没想到还是把姑娘吵醒了。”锦书忙上前给她掩了掩帐子,低声说:“嗯……是,是搬一些日常用的衣物器皿。”
“我屋里的不够用么?”沈棠宁没多想。
“也不是……那个,那个,咳,是有人要搬过来。”
沈棠宁吃惊地瞪大杏眼,锦书支吾道:“奴婢若说了,姑娘莫着急。”
“是,是世子要搬过来!”
“是谁说的!”沈棠宁抓住锦书的手急道。
“好像是夫人吧,”锦书叹了口气道:“我们也不晓得,是秦嬷嬷午后突然过来,说世子要搬过来住,世子夫人身体不好,世子给您冲冲阳气,帮您养身子。”
什么冲阳气,锦书说的沈棠宁根本听不懂。
但她知道自己是和谢瞻绝对住不到一处的,两人脾气不和,住在一起肯定整日吵闹打架,眼下她好不容易看着与谢瞻关系缓和了些,若再住到一处……
沈棠宁心急如焚,刚想下床去找王氏问清楚,还没换上衣服,谢嘉妤就过来了。
谢嘉妤带了不少补品吃食和点心,听说她要去找王氏,立即就猜到她的意思,把她摁回床上,主动解惑道:“嫂子你别瞎忙活了,我娘不会答应你的,陈太医说你天生体质弱,阳气不足,容易滑胎,需得寻个阳气足的人给你冲一冲,还说哥哥可是这得天独厚的‘太阳之人’,你若跟他住在一处,时日久了,于你身体是大有裨益呢!”
“他不会答应的!”
“他如何不答应,还是他自己主动要搬过来的呢!”谢嘉妤笑嘻嘻道。
沈棠宁苦笑,谢瞻主动要求,这怎么可能。
自从她与谢嘉妤冰释前嫌后,谢嘉妤便一心撮合她与谢瞻,她明白谢嘉妤是好心,她与谢瞻曾也想好好相处过,化解两人间的误会。
只是,处不来就是处不来,强求不得。
这世上总有一类人,不论你脾气多好多与人为善,都会有这样一个人与你不对付。
沈棠宁觉着,她和谢瞻大概就是前世的冤家,两个人互相嫌弃,就像一只刺猬与另一只刺猬,两人一靠近浑身的刺便张了起来,这是无论旁人做多少努力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很清楚沈家与谢家,她与谢瞻乃是云泥之别,她本来就配不上谢瞻,能遇到王氏这样和善的婆母和谢嘉妤这样率真不记仇的小姑已是大幸,故从未想过高攀。
“我会去找母亲解释,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沈棠宁坚持道。
谢嘉妤忙拉住沈棠宁。
“我刚从我娘那儿回来,娘在忙着,嫂嫂你先别去了!”
谢嘉妤盯着看了沈棠宁半响,忽叹气道:“嫂嫂你真是犟!白让我哥给你冲阳气你还不要,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害怕他呀?也是,他脾气那样差,哪个女孩子受得了他,不过我和你说。”
谢嘉妤四下看看,没人,他神神秘秘地凑近沈棠宁道:“他这脾气是差一些,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还有,他最怕我娘数落他了,他哪里欺负你了,你就直接去和我娘告状,我娘肯定给你和她的宝贝孙儿撑腰!”
谢嘉妤正说在兴头上,眉飞色舞地给沈棠宁讲谢瞻从小多孝顺尊敬王氏,突然不知道谁在外面喊了一句“世子来了”,她忙止住,坐直身子朝着外面笑。
谢瞻走了进来,上下扫扫她,冷冷道:“你刚才说什么,这么高兴,说给我也听听。”
谢嘉妤嘿嘿笑,“没说什么,我说哥哥你很担心嫂嫂,一听说嫂嫂病了立马就收拾东西搬了过来!”
“胡说八道,你这孽障!”
谢瞻没好气地要去拿谢嘉妤,谢嘉妤忙瞅准机会跑了出去,一溜烟儿没了人影。
谢嘉妤走后,屋里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沈棠宁更是尴尬,她没想到谢嘉妤会当着谢瞻的面这么说,也不知之前两人说的那些话他听到没有。
“其实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
“你别多想,我搬过来不是为你。”
她刚开口说了一句,谢瞻便立即打断她。见她望过来,他绷着脸道:“母亲生了病,我若不答应,她不肯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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