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鹭神色诧异,原书中对沈舟云出身的沈家倒是有过大篇幅的描写,但他的母族孟家却只作为交代他与长公主亲缘关系的背景被简略提起,以至于她完全不知道沈舟云的母亲竟然当过将军。
“我先前不曾邀请你加入提刑司,是因为上至我这样的提刑官、下至我麾下的提刑卫,提刑司里的人都是在做既危险又得罪人的差事。”
沈舟云仍然在劝说她,他用那双深邃星眸直视着李星鹭的眼睛,目光里难掩真诚:“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做这样的差事,你劳苦多年,也许希望过上安逸的生活,但你在探案方面有非常突出的天赋,如果看着你被埋没,我会很遗憾……”
“我愿意!”
沈舟云还未说完,心下激动的李星鹭就忍不住打断了他——如果不是先前误以为大业朝禁止女子在官府任职,她早在第一时间就已经答应沈舟云的邀请了。
这回轮到沈舟云不确定了:“你是认真考虑后才做出这个决定的吗?我先前说的在提刑司当差的危险、得罪人,你真的有听到吗?”
“我确定以及肯定,我是愿意做这份差事的。”
李星鹭下定决心要接过沈舟云抛来的橄榄枝,不是因为她热爱探案、也不是因为她像沈舟云一样对公正司法有着超然的执念,而是因为听到像明懿皇后、长公主和沈舟云的母亲孟将军这样在封建王朝土生土长的女人都敢于打破常规争取权力,她又怎么能甘于过上平凡生活呢?
更何况,李星鹭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像她这样倒霉的人,无论加不加入提刑司,大概都是无法摆脱各种危险案件的。
沈舟云却是不知她心里弯弯绕绕的小九九,他听到李星鹭坚定的回答,唇边渐起的笑意都快压不住了。
“咳,我命人提灯来,看看书架背后到底藏了什么玄机。”
沈舟云将手握成拳举到双唇前,挡住他脸上微笑的弧度,而后移开了视线,不再盯着李星鹭。
片刻后,门外的提刑卫送来两盏提灯,李星鹭接过提灯的同时还不忘玩笑一句:“这案子可算是我的入职考核了,必须赶紧破获它,争取让沈大人你给我评个优。”
沈舟云没有回应,但这并不会让气氛变得尴尬,因为光是李星鹭敢在他面前随意玩笑这一点就足够让房里的几名提刑卫感到惊讶了。
“大人,这里似乎有血迹。”
最先走进书架背后空间的那名提刑卫弯下腰、用手中的提灯照出地面上红褐色的痕迹。
李星鹭赶紧凑上前,随着多盏提灯的光束汇聚在一起,这个昏暗空间的全貌也逐渐显露出来——如同沈舟云所预料的那般,这是一处密道。
李星鹭蹲下身子、低头贴近地面,以方便她闻那处已经干涸的痕迹:“这的确是血的气味。”
“往后走,这地上还有很多痕迹。”
沈舟云将她拉起来,盯着她的背影放缓脚步前行。
李星鹭一路顺着密道发现了多处血迹,以至于最终她们从密道出口走出来,进入一个陌生的房间,而推开房门发现眼前正是霁月院的景观时,她只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看来凶手能够不被人察觉的带着老爷的器官离开现场,靠的就是那条密道。”
李星鹭说完后不再停留,直接转身再次走进密道。
她步伐飞快地走着,想要回到金碧院去验证自己的猜测,沈舟云跟在她身后,不明所以的看着她直奔往谭修居住的西厢房。
李星鹭推开西厢房的房门,从书房到里间,每个角落都仔细看过,却没有发现谭修的身影。
“奇怪,我们是押着那个管家的儿子进房的,而且绝对没有见他踏出房门半步。”
跟着走进来的提刑卫见此情景也颇为疑惑,只能连忙向顶头上司沈舟云解释。
沈舟云一言不发,他学着李星鹭的方法,找准磨损痕迹最多的、北面墙上的那颗夜明珠,然后将手握上去一拧,下一秒,西厢房里的书架也被打开,露出其后的另一条密道。
“他是从密道离开的。”
沈舟云话音刚落,李星鹭就急切地接话道:“我们必须找到他,因为他就是本案的凶手!”
第31章 挟持
“谭修?”
沈舟云停顿了一下, 努力地顺着李星鹭的话去分析:“因为他是谭贵的儿子,所以知晓密道、还能够让谭贵为他隐瞒吗?可是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谭治和大公子的死对他有好处吗?”
“当然有,因为他根本不是谭贵的儿子。”
李星鹭组织着言语, 把自己心中的推断一一道来:“之前谭贵特意提起柳小姐的事情, 起初我不明白他说那些话的目的, 但假如他不是在对我们说,而是想要通过我们向某个人传递消息呢?”
“谭府封锁不了多久, 试想如果我们按照谭贵的话去大牢里询问三小姐, 而这一动向被传出来, 凶手是否会知道?”
“谭贵还有事情没交代,而他没说出口无非是凶手的身份和把柄,但被我那么一吓,他当然会担心凶手放弃他、不兑现给他好处, 所以他要泄露一点风声给我们,借着我们的行动来提醒凶手, 他还有凶手的把柄,凶手不能对他置之不理。”
说到这里,李星鹭开始自问自答:“可是柳小姐和她的女儿三小姐对凶手来说有什么意义呢?当我发现谭贵房间密道里的血迹后,我就想通了一切。”
“为什么谭贵住矮小些的东厢房,而谭修住的却是宽阔的西厢房?因为谭修实际上身份比谭贵更高。”
“为什么老爷默许谭贵从公中取用大量资金?因为这笔钱根本不属于谭贵,而是给谭修的。”
沈舟云听了一会,终于理清了思路:“你是说,谭修其实是谭治的儿子——而且他的母亲就是柳小姐?”
“没错, 这就是柳小姐为什么一直不能被接回谭府的原因。”
李星鹭越说越顺畅:“曾有婚约不算什么、甚至私奔结婚也不算什么, 这些不是柳小姐在老爷掌家后仍没得到名分的原因——但若是私奔的半年里, 她和老爷已经生了一个孩子呢?”
“但凡正室的娘家有些背景,都不能容忍男人家里先有庶长子, 何况夫人出身的赵家是江州当地的望族,若是老爷被曝出有庶长子,哪怕他与夫人已经成婚,赵家也会按着他的头逼他和离。可是没有夫人,老爷不可能再找到这样门第高的妻子和岳家,所以他无论与夫人闹得多僵都从没动过和离的念头。”
最后,她总结道:“谭修显然知道自己的身世,而且还认为自己有资格继承谭家家产,只等着谭府里他的竞争对手被耗完,他就能跳出来表明身份——我们都是被他当枪使了。”
“……”
沈舟云沉默了很久才想起来追问一句:“这个想法,有什么实证可以证明吗?”
李星鹭立刻反问:“沈大人,你见过谭修,也见过三小姐,你不觉得这两个人长得像吗?”
“我不记得谭修长什么样。”
沈舟云面无表情地回答着,随后,他垂眸盯向李星鹭:“你怎么不早问这个问题?”
李星鹭耸了耸肩,她理直气壮地辩驳道:“我之前不会把老爷的三女儿和管家的儿子放在一起比较啊。”
“……”
沈舟云又是一阵无语,他叹了口气,抬起手中的提灯:“既然如此,只能寻着谭修房间里的这条密道搜查他的踪迹了——希望这密道不能直接通往谭府之外。”
房里的其他几名提刑卫以为沈舟云这是要打头阵的意思,而沈舟云习惯走在李星鹭身后、以防她要晕过去时没人接住她,任何人都没料想正是这番顺序导致了接下来的意外。
李星鹭第一个走进密道,她循着自己那盏提灯的微弱光芒,望见一道身影从面前浮现,而后,她就被对方紧紧抓住、脖颈前横上一截刀锋:“都别动!”
这声音——李星鹭不敢随意动弹,但不需要回头看,她就能听出背后挟持着自己的人就是谭修。
谭修推着她一步步退回到宽敞明亮的房间,他低下头附在李星鹭耳边哼笑道:“真是一番精彩的推理,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聪明呢,小鹭?”
说罢,他还朝着沈舟云喊话,言语间的威胁之意昭然若揭:“这样一个有趣的女人,姓沈的提刑官,你也不想让她香消玉殒吧?”
沈舟云并未作答,他神色阴冷,越过李星鹭而瞪向谭修的目光中充斥着杀意。
谭修一改先前诚惶诚恐的作态,见到沈舟云没有给出他想要的反应,他咬了咬牙,将刀锋逼近李星鹭、近乎是贴在了她的颈间。
“你有什么条件?”
这下沈舟云的确按耐不住了,他终于开口询问起谭修的意图。
似乎因为得到这个冷面提刑官难得的妥协而得意,谭修发出狂肆的笑声,笑够了,他才说出自己的条件:“我要一辆离开清远县的马车,等我路过江州,我会把小鹭留在那里,你去上任时就能见到她了——怎么样,是不是很贴心?”
那时候就说不定见到的是活人还是尸体了——李星鹭暗自腹诽着,然后她不动声色地弯曲右手手腕,往袖子里去够那支同时沾过迷药和毒药的簪子。
沈舟云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但也没有果断拒绝,像是还在考虑着。
谭修却没有那么多耐心,这回他直接握着刀刃往里一划,下一秒,李星鹭洁白的脖颈上就出现了一道细微的红痕和几滴血珠。
“本官不动,你最好也别动。”
沈舟云被他的挑衅气笑了,他深吸一口气,终是说道:“我现在吩咐下去也仍需要一点时间把马车收拾出来,而你总得走出谭府才能驾上马车离开吧?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别再伤害小鹭,我放你走出这个房间。”
闻听此言,谭修的态度有所松动,他一边将刀锋放远,一边回道:“可以是可以,但你们最好别耍什么花样,否则我不保证她之后还能完好无损。”
都划了她一刀,还好意思说完好无损?
李星鹭此刻出奇的冷静,仿佛被挟持的人不是她一般,还有心思去吐槽谭修的言行。
但与此同时,她捏紧了右手掌心的簪子,暗自寻找着时机。
而当沈舟云和提刑卫打开房门让出一条道路,谭修推着她往前走时,李星鹭就知道时机已到——她毫不犹豫地用最快的速度把簪子刺向谭修握刀的那只手,一击即中,但谭修在尖叫一声后又将刀扔到左手,愤恨的向她砍去。
李星鹭知道以自己和谭修这么近的距离,即便她成功用簪子刺伤他,她也难免要付出代价,所以她心中早有取舍。
只见她偏转身体,用左肩硬生生接下了谭修这一刀,而后使出十成力气猛踹了他下身一脚,谭修高声痛呼了一下,不知是因为簪子上的迷药还是他下身受创的痛苦,他向后一倒,直接晕了过去。
李星鹭松了口气,但当她目光下移,望见自己穿过自己左肩的那截刀刃时,她刚放下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比她更紧张的是目睹全程的沈舟云,他冲上前,一脚将地上的谭修踹到门**由提刑卫处理,他自己却盯着李星鹭左肩处的刀和被鲜血浸染的衣服皱起眉头,几秒后,他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抱起来。
“沈大人……”
“我要找人ⓌⓁ处理你的伤口,但是等药房的人走到这里,你伤口的血都要流干了,所以我直接带着你去药房。”
沈舟云简略地解释了一句,他脚下步履飞快,同时还能分出心神去瞧怀中的人,李星鹭逐渐变得苍白的脸色映在他眸中,让他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主动激怒谭修?他失去理智的时候,刀很可能不只是扎在你的肩膀,而是脖子或者心脏。”
李星鹭张口想要解释,但从她双唇间溢出的却只有‘嘶嘶’的痛呼声——被扎一刀真的很痛,刀刃近乎嵌入她肩膀的血肉里,比她原先所预料的要痛得多。
“罢了,这是因我的过错而起,我不该让你走在前面……”
见到她虚弱的模样,沈舟云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于是转而开始自我检讨起来。
李星鹭好几次想要打断他,但因为伤口实在太痛,她尝试了一下后就放弃了。
一直到药房管事叶巧亲自来给她包扎,李星鹭忍受完刀被从肩膀里拔出的过程后直接瘫在了床上,但没过多久,她抬眸望向坐在床边的沈舟云,还是忍不住用轻微的声音开口道:“沈大人,我刚才的所作所为不是自作聪明、也不是自不量力,只是……想要尽力自救而已。”
“我会救你,你不信任我吗?我没有真打算让谭修把你当人质带走,等他走出门口时我会动手……”
沈舟云话还没说完,李星鹭就蹙着眉打断了他:“这无关信不信任,哪怕是我的亲人朋友站在门口,我也不能把希望都寄托于她们愿意救我、有能力救我——同时,我自己手中就握有利器,所以我选择自救。”
“而且,我的确做到了,我击倒了谭修,虽然也被他扎了一刀,但这是值得的。”
说完这句话后,李星鹭仿佛用尽了气力般闭上眼睛,此刻的她看上去就似是被碾碎过的小白花一般,但沈舟云知道,她更像是被她握在手中的那支锋利、淬毒的簪子,只在关键时刻露出锋芒。
沈舟云凝视着终于累晕过去的李星鹭,好半天才移开视线从床边站起来,离开前,他将被子轻轻盖在她身上,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呢喃了一句:“好好休息,我会给你的入职考核评个优的。”
*
次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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