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十个人都交代完今夜的行程后,对推动案情竟然没有一点作用——向将军、孟素商和那个中年文士的不在场证明无人佐证,而蔡昊、齐世安、钟雁归和其丈夫的叙述不能尽信,所以没有任何人能够摆脱嫌疑。
当然,李星鹭可以排除自己的嫌疑,她也能笃定沈舟云和孟素商不会作出杀人之举,但其余人——
难就难在她不了解这些人和申宇强的真实关系,因而推断不出每个人的杀人动机,然而这里可没有一个像钟少英那样四处揭别人短的大嘴巴,蔡昊虽然也招仇恨,但他偏偏不说到关键点上,只是空口无凭地指控别人。
“看来如今是无法圈定嫌疑人的,我们又不知凶手的杀人动机,为免再发生惨案,我欲调兵进宅院,分配守卫到每个人的房门前……”
钟雁归显然也意识到短时间内这桩命案是无法侦破的,她的考虑很有道理,但备不住有人跳脚反对——
“姨姐,我们每个人都各有各的事情要做,你这样不是光明正大的派人监视我们的隐私吗?”
蔡昊头一个出言拒绝,然后是附和他的向将军:“是啊,反正大家已经知道有危险,各自做好防备便是了,何必调兵进来守卫?”
因为无人出言支持她的建议,钟雁归倒也没强硬执行,她只是冷笑了一声:“如果再有命案发生,那我会在上传朝廷的奏折中写明是蔡大人和向将军极力反对我派兵保护,至于诸位的安危,就各自负责吧。”
说罢,她一甩袖摆,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案发现场,在场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在一片尴尬的气氛中,也纷纷开始离场。
李星鹭没有跟着走出申宇强的房间,而是凑到尸体旁边认真观察着,试图找出除却那名仵作验尸结果之外的线索。
她的视线落在申宇强头颅周围的那摊血泊中,仅有额头的一道伤口,这种出血量似乎有些过多了——
她还记得穿书进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她就在谭秀林的尸体旁醒来,当时谭秀林也是被砸破了头,但是她周围的血迹远不如此刻申宇强房间里满地的鲜血要多。
李星鹭不由伸出手在地面上蘸了几滴血水放到鼻尖下轻嗅,她闻到的血腥味却并不强烈,反而比之寻常的鲜血要淡……就好像被稀释过一般。
她又碰了一遍地上的血水,只感觉到一片冰凉——鲜血流出人体的确会降低温度,但如果申宇强刚死不久,从他伤口流出的血不应该冰冷到这种程度。
难道这摊血泊中渗了冰水?可是凶手为何做这种事,为了显得案发现场更加惨烈吗?
“姑娘,你在做什么?这房间里的一切都是证物,你该不会想要伺机搞什么破坏吧?”
蔡昊的呵斥声在她身后响起,李星鹭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越过他,然后与沈舟云并肩离开了案发现场,只剩留在原地的蔡昊愤怒地低声咒骂着。
*
“方才我的确没在自己房间里休息,从蔡昊出门去往齐世安的房间开始,我就一直跟着他,但是齐世安的武功应当不低,我稍微靠近门窗或屋檐的位置,他立刻会出来察看,所以我只能藏在较远的地方,听不见他们谈话的内容……”
从案发现场出来后,李星鹭立刻叫住了孟素商,再加上沈舟云,三人一起聚集在她的房间里讨论案情,而孟素商也爽快承认自己刚才提供的不在场证明全是谎言。
“但我能确定他们两个始终没有离开过齐世安的房间,直到蔡昊的儿子过来喊人,我意识到出了事,就赶紧回到自己房间装作从未出门的样子——我为了监视他们,特意选中跟齐世安同一条走廊的房间,回房也很方便。”
听上去孟素商的经历倒是阴差阳错为蔡昊和齐世安作了不在场证明。
但禁不住沈舟云坚持要怀疑:“想要离开房间未必就只有正门一条道可以走,我和小鹭先前遇到的暗道密室可不少,怎知这青山寺里就没有?”
“沈表哥莫不是因为蔡昊先前得罪于你和李姑娘才这般盯紧他?”
孟素商对沈舟云的反驳不置可否,她只是笑着打趣了对方一句。
沈舟云却表现得很认真,他口吻冷硬地嗤了一声:“蔡昊污蔑小鹭、污蔑我,纵然可以理解为他出于阴谋失败的缘故而报复我们,但焉知不是他做贼心虚,急着找一个人掩盖他自己的嫌疑呢?”
“但是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李星鹭一脸苦恼地接上了二人的话题:“除却我们三人,居住在这个宅院里的另外七个人与那个申将军有无来往、是什么关系,我一概不知。”
令她意外的是,孟素商居然瞬间回道:“那些人的杀人动机我也不知道,但是他们与申将军的联系,我或许有答案。”
“傍晚我与你们分开之后便去了蔡昊的房间监视他的动向,他一直在教他儿子说各种拉拢钟氏宗亲的话语,我没听出什么重点,于是准备回房休息一会,谁料正好撞见齐世安出门,我一路跟他跟到寺里的食堂……”
“齐世安除却吃饭之外没有做任何异常举动,蹲在食堂后门端着饭碗的两个老兵却给了我意外收获——”
从孟素商的转述中,李星鹭和沈舟云得知申宇强、向将军向超还有那个中年文士严卓霖十五年前曾一起在先英国公手下做事,当时三人只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就连出身太后娘家的申宇强也在百夫长的位置上坐了两年冷板凳。
直到十年前漠北大举进犯,青州之战爆发,无数将领战死疆场,这三人却幸免于难,而且还因协助宁王平乱有功,申宇强、向超升迁为都尉,严卓霖先是被提拔为县令,后又升擢为青州长史,可谓是一飞冲天。
“不仅如此,先英国公与世子先后阵亡,爵位落在了正当妙龄的钟大小姐钟雁归头上,各路权贵官僚纷纷献殷勤求娶,其中就包括申宇强、向超、严卓霖和蔡昊……”
李星鹭瞪大眼睛,她不可置信地重复道:“蔡昊?他不是英国公的妹夫吗?”
“他对钟夫人可算不上好,小妾通房是一个接一个的纳进府,你们看到钟夫人坐轮椅病怏怏的模样了吗?据说两年前她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被蔡昊的宠妾刺激,动了胎气,因而才落下了病根——当然,这和英国公没有关系,蔡昊、申宇强他们都只是想要英国公府、想要英国公这个爵位,英国公是长女,所以她们求娶她。”
“当年,公侯世子、权臣豪强都摆在英国公面前,她一个也没看上,反而选了一个落魄勋爵家的次子徐致远做赘婿,徐致远一无家世、二无功名,除却一副美姿仪外什么都没有,世人都认为英国公被小白脸迷惑昏了头,不过如今看来,这是明智之举——”
“英国公独掌青州的军政大权整整十年,徐致远不敢也不能影响她半分,若是换做蔡昊这等人,怕是婚后不过十天就要在家族和宁王的支持下逼她让出权力了。”
在夹带情绪嘲讽了一句过后,孟素商轻笑道:“当然,这些和命案应当关系不大,毕竟死的人既不是英国公也不是徐致远,其余人和申宇强没有明面上的利害关系……”
李星鹭摇了摇头:“孟参军,你说的这些线索很重要,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申宇强、向超、严卓霖、蔡昊和英国公妇夫之间全都存在联系,而且大多离不开十年前的青州之战。”
提起青州之战,她不由看向沈舟云,只见对方的眼神明显有些暗沉,毕竟这一趟青州之旅,其中一个目的本就是帮助沈舟云探究他母亲的阵亡有无隐情和寻找他父亲的下落。
“这里与所有嫌疑人都有所关联的人唯有英国公,也许她会知道更多线索,我们应该去询问她。”
第66章 守夜
“英国公也是嫌疑人之一, 她给出的供述能被取信吗?”
在李星鹭表明要去询问英国公这个意图之后,沈舟云立刻提醒她英国公的立场未明。
但李星鹭倒是对此态度乐观:“线索的真假起码要在找到线索之后再去辨别,万一其中有关键的信息呢。”
说罢, 她侧过半边身体朝着孟素商问道:“孟参军你和英国公有交情, 若是你在场, 我们与英国公的交流或许会更加顺利,明日上午, 你能一同前去吗?”
孟素商自然不会拒绝, 她点头过后就推说困乏离开了李星鹭的房间, 只留下沈舟云和李星鹭气氛微妙地对坐着。
“刚才叫醒你的时候我就发现你状态不好,想来赶路几天令你有些疲惫,如今你尽可回床歇息——”
李星鹭听见他极其郑重地承诺道:“我就在门外守着,不会让任何危险接近你。”
他必然是考虑到杀死申宇强的凶手仍未被抓捕、院内又没有重兵把守, 但英国公说各自的安危各自负责,沈舟云住在隔壁房间已经算是变相保护她了, 他本没有为她守夜的义务。
李星鹭一时动容,一时又觉难为情:“沈大人,你不必如此,你自己也需要睡觉休息啊。”
但沈舟云要倔起来,那与她相比也不遑多让,李星鹭根本无法改变他的决定,只得折中道:“不如你在我房间的床上睡,我打个地铺……”
“……”
在她话音落下后,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李星鹭以为自己邀请沈舟云留宿的话语让他感觉冒犯和唐突, 她强忍着羞涩试图开口把刚才的话揭过去,没想到却是沈舟云的回答先一步响起——
“你睡床, 我打地铺就好。”
李星鹭先是一愣,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这怎么行?你留下来是为了保护我,我如何能任由你睡在地上……”
她话还未说完,沈舟云已然走到她身后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向床榻的方向,同时俯首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就安心睡吧。”
直到躺在床上裹紧被褥,李星鹭的心情仍久久不能平息,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严重违逆男女大防的,她不在乎是因为她并非这个封建王朝的土著,但沈舟云是——他为什么不介意呢?
兼之她和沈舟云同乘一匹马、受伤时被他光明正大的抱着……若说他不愿守礼,但他又不曾对旁的女子做出过这等越界举动。
在心底分析了好一会,李星鹭怀着那种既期待又害怕失望的矛盾情绪,神智逐渐被困意淹没,沉沉地睡了过去。
*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如果说睡醒时第一眼发现沈舟云正在戳她的脸颊只是让李星鹭感到些许惊讶,那么在下一刻望见出现在门口的孟素商时,她的神色就瞬间转为惊慌了。
情急之下,李星鹭一掀被褥,赤着脚就奔向门口,欲图对孟素商解释清楚她和沈舟云整夜共处一室的缘由,但还没走几步,沈舟云就将她拦下来,先是给只穿着单薄中衣的她披上狐皮大氅、后又亲手给她穿上鞋。
“天寒地冻的,穿那么少跑到门口去吹风,你怕不是又想得病了?”
沈舟云的举止言语无不让她面红耳赤,此时李星鹭已经不敢抬头去瞧孟素商的反应了。
好在对方口吻平静地回答了一句:“其实我没有多想,地上铺着的垫子我都看到了。”
“那……那就好。”
虽然这样一来会显得李星鹭刚才拼命想要解释的行为有些莽撞,但是没有产生误会就足够了。
虽然孟素商本也不是那种大嘴巴喜欢到处传谣的人,但李星鹭觉得之后她们去往京城还需同行很长一段时间,如果孟素商像其姐姐孟元英一样误会她和沈舟云,她怕自己要一直处在尴尬的气氛中。
与她相反,听见她和孟素商的对话,沈舟云竟表现得有些郁闷,可惜他站在李星鹭身后,就算神色再怎么异常也无法被她瞧见。
李星鹭此刻已算是穿戴整齐,索性便迈出房门,准备去拜访英国公钟雁归。
昨夜许是下了一场大雪,到了今日上午,满地都堆积着厚厚的霜雪,寒风飘过,吹落树上的枯枝败叶。
李星鹭、沈舟云和孟素商踏着雪一路抵达钟雁归居住的西厢房,恰好此时她独自在房中处理公务,三人便被请进屋里。
“虽则我并不讲究什么死者为大,但昨夜在申将军的尸体前,我总是不好发表对他的评价。”
在李星鹭问起申宇强的人际关系时,钟雁归没有迟疑,直截了当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不过如今没有这个顾虑,我就直说了——申将军这个人,傲慢、自负、好色……这点你们也了解,但他其实没有什么才能,只是凭借着十年前在青州之战中的军功才得到都尉官职,所以可想而知有多少人妒恨他。”
“若是只论青山寺中的这些人,严长史是最常与他发生冲突的,两人时有口角,但也不至血海深仇的地步,而他和向将军一同晋升、听闻是结拜兄弟,不过向将军平民出身,他却自持与太后同族,相处间难免会贬低呼喝向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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