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沈舟云手中接过纸条后,钟雁归的结论是怀疑向超,并且对纸条内容存有疑虑。
“我们只能当面去问一问向将军,从他那里得到答案了。”
李星鹭面色严肃,在这张纸条出现后,她先前的猜测就大多被推翻了——宅院中除了她、沈舟云和孟素商之外,每个人都可以直接与严卓霖口头相约、让他主动到庭院树下去,为什么要送出一张可能被发现的纸条,还特意点明十年前的事情呢?
她只得寄希望于向超能解开这个疑问。
一行四人离开严卓霖的房间,往向超居住的东厢房走去,半道上居然遇见了推着钟夫人在庭院中闲逛的蔡昊和齐世安,不远处的孟素商倚靠在院墙上,光明正大的盯着他们。
“你们这是准备去做什么?”
蔡昊一反常态地用平和的语气对钟雁归发问,她挑了挑眉,倒也没有隐瞒:“我们在严长史的房间发现了一张纸条,怀疑上面的字迹属于向将军,因而想找他询问一下。”
“那不如我们一同前往,向将军那个人向来冲动莽撞,见到我们人数众多,或许能防止他突然暴起。”
蔡昊的考虑很有道理,但这正是不对劲的地方,以他对钟雁归和向超两人的仇怨,他应该巴不得双方起冲突两败俱伤,怎会突然为钟雁归着想,作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
不止李星鹭,钟雁归显然也有所警惕,但院外布满她的亲兵,她不担心蔡昊能弄出什么危及她的阴谋,所以并未拒绝他明面上合理的要求。
于是八个人一起走到向超的房间前,她们轮番敲了半天门却没得到回应,沈舟云干脆一脚踹开了房门,里面的景象顿时让众人为之一惊——
向超以脸朝下的姿势倒在地上,他的后脑勺正插着一支簪子,鲜血还在源源不断地从那个伤口往外流。
第69章 嫁祸
“向将军的死因很明显是后脑勺遭到簪子扎刺, 有什么必要动刀剖验?”
在李星鹭随身掏出剪刀和镊子对向超的尸身剖验后,一旁的齐世安不由出言询问。
李星鹭站起身,鲜血从她手套滴落, 她却恍若未觉, 只是口吻平静地回答:“还要排除毒杀、疾病暴毙等可能性, 不少案例中死者看似死于外伤,实际上却是在中毒后才被捅伤或刺伤, 这时候会考虑到不止一个凶手的问题, 当然最终定罪时主犯是造成致命伤的那一个。”
“那么你有发现这种情况吗?”
齐世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他的语气神情都显得非常真诚,但却给人、至少给李星鹭一种不适感ⓌⓁ。
她忍住心中的反感,朝着对方摇了摇头:“没有,向将军体内没有药物痕迹, 而且他很健康,这意味着凶手是在他清醒的状态下杀害了他,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可不多。”
申宇强和向超虽说才干品德低下,但身体素质还是摆在那里的,申宇强死前服用过迷药,所以任何人都能够杀死他,可是状态正常的向超却没有那么容易对付,至少像李星鹭和不良于行的钟夫人就无法做到。
“这却未必吧——向将军的致命伤出现在后脑勺,说明凶手大概是采取背后偷袭的方式,既然不是正面搏斗, 那么在场所有人都具备杀害向将军的能力。”
蔡昊一如既往地表现他的存在感, 各种抬杠李星鹭的结论。
对他忍无可忍的钟雁归深吸一口气,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反问道:“这回你又想给谁泼脏水?方才我们妻夫一直与李姑娘、沈大人待在一起,怕是没有给你指摘的余地。”
“一直?从严长史遇害的庭院树下分开时, 你们四人还没有待在一处吧?”
两人仿佛要像先前一样展开争执,但向来更加应激一些的蔡昊此时却态度淡定:“我只是想表明我们所有人都有作案时间。”
“这却未必吧。”
李星鹭重复了蔡昊方才的质疑话语,并把目光直勾勾地锁定在对方身上:“蔡大人,从你和向将军在那个偏僻的小佛堂谈话开始,我和沈大人一直没有分开过,我们是跟你前后脚回到宅院的,然后马不停蹄就去严长史房间搜查,这个过程中我、沈大人和英国公妇夫都没有足够的作案时间,反倒是你和这位世子,既有动机,又有时机。”
眼看着蔡昊的淡定神情已然出现崩裂的前兆,她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立刻就直入正题:“你和向将军互相指控对方是杀害申将军和严长史的凶手,而且向将军临走前挑衅你,暗示要说出十年前那桩会令你乃至于宁王都要以死谢罪的事情……”
“胡言乱语!”
在蔡昊疾言厉色地打断李星鹭时,沈舟云快速挡在了她面前,像是为了防备蔡昊或齐世安狗急跳墙来伤害她,但令人意外的是,不到片刻蔡昊又平复了情绪:“从来到青山寺的第一日起至今,我未曾与向将军私下谈话过——更何况,若是如你所说,向将军方才与我产生了冲突,那他怎会放任我接近他、有机会偷袭他呢?”
终于抓住了李星鹭话语中的漏洞,蔡昊不禁讥笑几声,意有所指道:“你这般污蔑我,不会是想借此捏造不在场证明吧?”
李星鹭没有立刻反驳,她走到里间的书桌前,拿起桌上叠着的四个茶杯回到众人面前。
“我一进门就注意到这四个茶杯叠放得有些不整齐,虽然向将军的个性大抵是不在意这些,但若是只有他一个人用了茶杯,那被摆歪得理应只有最上面的那个,可是四个都是歪的——而且我摸了一遍,其中三个茶杯里都有未干的水渍。”
她一一展示了茶杯中肉眼难以察觉的水渍,而后说出了自己的推测:“你与向将军不欢而散,如果之后你独自来寻向将军,他定然不会搭理你,但要是宁王世子亲自出面,那即便是向将军也要烹茶待客了,你们许以重利让他放松警惕,而他太过贪婪,没有意识到你们的目的不是收买他而是让他永远闭嘴。”
“故事编的不错。”
房间里一片寂静,紧张的氛围不断蔓延,但没过多久,蔡昊就攻击力十足地开口辩驳:“仅凭茶杯这一线索,你可以说这房间里来过两个客人,但有什么证据断定这两个客人是我和世安,而非你和沈大人,又或是我的姨姐和姐夫呢?”
“夫君,你怎么能攀扯到我姐姐身上……”
率先作出反应的不是李星鹭也不是钟雁归,而是坐在轮椅上的钟夫人,只见她艰难地转过半边身体,似乎极力想要劝阻蔡昊。
钟雁归看不下去,她自己朝着蔡昊冷笑反问:“你的动机李姑娘已经告诉大家了,但我们四个又有什么必要去杀害向将军?”
“当初申将军、向将军和严长史向你殷勤献媚、数次提亲,但你却另选他人,严长史是克己复礼的君子,自然没有纠缠,但申将军和向将军却不肯罢休,甚至一度谋害你的丈夫——这些事有假吗?你敢说你们两口子不记恨吗?”
蔡昊这厮还特意把自己从追求钟雁归的行列中摘了出来,只一味强调钟雁归妇夫与申宇强、向超之间的仇怨。
李星鹭不由撇了撇嘴,没想到下一秒话题的主人公就变成了她——“至于沈大人和这位李姑娘,你们一直怀疑向将军是先前两起命案的凶手,但被质疑的却从来都是李姑娘,你们恼恨于他的栽赃嫁祸,所以干脆杀他泄愤。”
“……”
无论是李星鹭还是挡在她身前的沈舟云都陷入了沉默,两人并非心虚也不是无话可说,只是觉得蔡昊给出的理由太过牵强,但凡是个有自主思考能力的人都不会因为他的话而产生猜疑。
“诸位,我还是秉持先前的观点——查案需要搜寻各方面的线索、拿出关键性的证据才能下结论,所以不论是指控我,还是帮我解释,都不如找到证据更有说服力。”
这时,齐世安突然在尸体旁蹲下,他指着扎进尸体后脑勺那支通体纯银的簪子开口道:“凶器也是锁定嫌疑人的关键线索,譬如我们根据贯穿严长史胸口的长剑而怀疑向将军,如今这支簪子是否有同样意义?除却冲动杀人,凶手大多都会选择熟悉的物品作为凶器,簪子常用于女子束发,因而我必须怀疑凶手可能是女性。”
闻言,李星鹭心中顿时生出些许不详的预感。
“我夫人虽用发簪发钗,但她明显无法对向将军造成任何伤害,更别提杀死他。”
蔡昊第一时间排除了妻子钟夫人的嫌疑,他低头抚摸着钟夫人的发丝,仿佛夫妻多么情深一般,可惜看在知晓他宠妾灭妻真面目的众人眼中,却只觉讽刺。
紧接着,齐世安雍容尔雅地先后朝钟雁归和孟素商点头微笑:“英国公和孟小姐均是将门之女,十八般兵器想来是样样精通,如若想要动手,反而却不大可能用簪子这种不趁手的东西作为武器了。”
话音刚落,在场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星鹭身上,蔡昊则阴嗖嗖地盯着她补充了一句:“嫌疑最大的居然还是李姑娘,蔡某仿佛记得,你惯用银簪不是吗?”
李星鹭从前在谭府为奴为婢时没有攒下积蓄,如今才领了提刑司几个月的月俸,手头也说不上多宽裕,自然不会为衣物首饰费钱,若非在防身攻击这方面银簪比木簪趁手,她甚至会为了节省而使用木簪。
她每天都用银簪束发,如今头上还挽着一支银簪,这的确是无可辩驳的事情。
“她没有杀人动机,蔡大人,你不会还要用那一套可笑的泄愤言论来指控她吧?”
沈舟云将她牢牢护在身后,用他阴沉冷酷的神态遮挡来自各方的审视目光。
蔡昊却丝毫不惧,他仿佛豁出去一般高声吼道:“沈大人,你难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吗?你们的动机就是受某人指使,杀死向将军之后泼脏水给我和世安,以达成损毁宁王声誉的结果!”
此言一出,满室静默。
没有人听不出来蔡昊口中的‘某人’指的就是长公主,凭着沈舟云与长公主的亲缘关系,他和李星鹭一直把矛头对准宁王的小舅子蔡昊和儿子齐世安,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党争上面。
然而作为被频频针对的当事人,李星鹭的反应不是惊惶无措,而是恍然大悟——她知道蔡昊是杀死向超的凶手,她知道蔡昊坚持不承认是因为准备了后路,但她以为他想要栽赃的对象是钟雁归,却没想到被围剿的人从始至终都是她。
她被嫁祸的目的已经很明显,正好和蔡昊的指控相反,是宁王指使他们泼脏水给她和沈舟云,以达成损毁长公主声誉的结果。
可是——
“李姑娘,我们并非无故针对你,但你属实嫌疑深重,与其这般僵持下去,不如你配合搜查,如若在你身上、房间都没有搜出可疑物品,你必然能还得清白,我也定当与舅舅一同向你赔罪。”
齐世安那副恳切的模样说服了在场众人,唯有一直对他怀揣警惕情绪的李星鹭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戏谑。
可是为什么他们要以簪子这个角度来嫁祸她?尤其是齐世安的要求,他想搜她的身,虽然打着还她清白的旗号,但李星鹭自己很清楚,她袖中就藏了一支沾毒的簪子,明显会加重她的嫌疑。
蔡昊和齐世安料到了这一点吗?他们怎么知道她有在袖中藏簪子护身的习惯?
从穿进这个世界至今,李星鹭只用过袖中毒簪两次,第一次是反杀谭修,他的确为蔡昊做事,但他没有机会把她的所作所为传递出去就已经被灭口了,第二次是在江州丹霞山的宝库里,为了不让沈舟云被她牵绊,她主动出击拿簪子捅伤了黑面具——
李星鹭忽然意识到什么,她盯着齐世安细细打量,对方的身型、眼神与她记忆中黑面具的形象重合在一起,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在与齐世安初次见面时就对他抱有恶感。
第70章 反击
“我和舅舅两个男人自然是不好给李姑娘搜身, 不如就请舅母帮忙,诸位意下如何?”
不知齐世安是出于通过她来打击长公主的目的还是报复她捅他那一簪子的私心,他看似不急不缓, 却一直在重复搜身这件事。
同时他心知肚明在场众人对他和蔡昊的不信任, 所以没有打算亲自给她搜身, 也没有选择可能会偏袒她的孟素商或钟雁归,而是很聪明的挑中了钟夫人这个明面中立、实际却可能偏向他的人选。
这样一来, 李星鹭没有拒绝的余地, 一旦她抗拒搜身, 无异于承认齐世安和蔡昊对她的杀人指控,可是如果听之任之,等到钟夫人从她袖中搜出那支簪子,她也就解释不清了。
似乎两种选择都是死路, 但李星鹭没有逃避也没有放弃,她从沈舟云的身后站出来:“在此之前, 我先来说一说我对整个案情的推测,如若我没有给出蔡大人或齐世子是凶手的证据,我会给你们赔罪并接受搜查。”
与其走入自证的思路,不如证明谁是真凶,那样她自然就没有嫌疑了。
齐世安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似乎没料到除却抗拒和认命之外李星鹭会有第三种反应,然而李星鹭的说辞几乎是在照搬他方才要求搜身的话,让他无法明言反对, 否则就是在打他自己的脸。
“首先, 向将军体内没有迷药, 凶手是在他清醒的状态下偷袭杀害了他——试问诸位,你们会让一个不熟悉的人靠近你, 以至于有机会偷袭你吗?”
这回没等蔡昊争辩,李星鹭自顾自地接话道:“当然这不代表与向将军相熟的蔡大人就是凶手,也无法说明与他不熟的我不是凶手。”
“那么其次,我就说点客观的吧——”
在沈舟云的帮助下,她将尸体直立放置,指着后脑勺那处伤口解释道:“从我们进门时向将军倒地的姿势可以看出,他是在正常站立的情况下被凶手背后偷袭,那么凶手的身高就对伤口的形状造成了直接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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