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鹭瞪着陈锐,话语掷地有声:“这个办法我能想到,难道你没有想过?可是你谋杀小姐,其中变数太多,你的计划并非天衣无缝,纵然有潘县令这个庸官遮挡一时,但也总有东窗事发的一天。何况就算谭老爷同意再嫁一个谭家小姐与陈家联姻,那个人选更有可能是四小姐,到时你要怎么做?再把四小姐杀掉?”
陈锐的说法漏洞太多,他真正的杀人动机绝不是他口中所说的那样,因此,心中隐隐有些猜想的李星鹭再一次询问:“三小姐真的对你的谋杀计划毫不知情?”
第12章 碎尸
“你不必诈我。”
在对李星鹭的质疑保持沉默许久后,陈锐嗤笑了一声:“雨淼的确不知情,她真心尊敬她的长姐,也并非故意与我有牵扯,是我某次酒醉后强迫了她,而且以此威胁她继续与我来往,我知道她不情愿,但我也不想放手。”
“……”
李星鹭再一次被他的无耻震惊到了,陈锐自以为深情的话语让她产生的反胃感比先前被沈舟云扛着时更重。
而对于陈锐这一次的说辞,李星鹭不能主观臆断他说的是谎言,但也不能相信他的一面之词全是真话——谭雨淼并不是一个表里如一的柔弱病秧子,她比陈锐的心智和抗压能力更强,她会甘愿受到陈锐的威胁?
但若推翻陈锐的话,那谭雨淼便是主动与他私通,可是这对谭雨淼没有好处,或者说这段关系带给她的麻烦更多——首先,是被谭老爷发现的风险,其次,不论谭秀林与陈锐的婚约,单说谭雨淼的身份和她的身体状况,就算明媒正娶嫁给陈锐,她也不会受到陈家的待见,而以她的才学心智,若是打算靠婚姻做踏板,她能找到许多比陈锐更好的选择。
因此,对于陈锐真正的杀人动机,李星鹭自己在心底有一番推断。
陈锐强迫谭雨淼并威胁她继续与他私通,但这桩秘密被谭秀林发觉,谭秀林为了妹妹而决定对谭老爷隐瞒,但陈锐却不相信她能一直保守秘密,于是决定杀人灭口——若是陈锐这么交代,那谭雨淼也同样有了杀人动机,李星鹭猜测这是他不肯说真话的原因。
不过以上皆是她的想象,没有实证,而陈锐用了一个又一个谎言来搪塞,显然并不打算说出真相。
见到李星鹭面带苦恼,沈舟云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接下来换他发问。
李星鹭点了点头,她退到一旁,看着沈舟云一一询问陈锐案件细节。
沈舟云的所有问题,陈锐都积极配合的回答,两人从他口中得到了许多新线索,其中就包括那名药人女尸其他身体部位的下落。
“我的确抓了一名谭府婢女用来试药,不过我也不知那婢女的身份,杀害她是因为她后来没有利用价值了。”
陈锐提到杀人原因时理所当然的口吻令李星鹭心中嫌恶不已,但她没有贸然出声打断他,而是听他继续道:“我为了不让尸体被人发现,就将她分尸藏到了我的居所各处,你们发现的那截断臂只是我不慎遗落在雨淼院中的。”
不慎遗落?
在李星鹭听来,陈锐的供词疑点颇多,她本想继续追问,却见到沈舟云对她摇了摇头,然后率先走出了牢房,她迟疑的朝陈锐望去一眼,到底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提步跟上了沈舟云。
“有了陈锐的供词,我们本来可以光明正大上陈府搜查。”
走出牢房的走廊后,沈舟云放缓了脚步,等李星鹭走到和他并肩的位置时,他才开口。
李星鹭听后,却不急着接话,因为她知道,‘本来’两个字,代表沈舟云并不打算那么做。
果然,他随即继续道:“但我仍不相信谭雨淼没有参与进谋杀谭秀林的事情中,而假如此时就透露陈锐认罪的消息,案件可能会就此了结,那么谭雨淼就全身而退了。”
李星鹭的想法却有些不同,她将方才的推测讲给沈舟云,而后补充道:“我们再三告诉陈锐他被三小姐供出来了,他却没有顺势将三小姐拉下水,所以我觉得三小姐可能真的没有参与谋杀。”
“若是如你所想,谭秀林知道了谭雨淼与陈锐的关系,那无论她们二人的姐妹情真不真实,只要谭雨淼害怕事情被捅到谭老爷面前,她就有充足动机杀人。”
说罢,沈舟云又话锋一转:“你凭着陈锐的反应来界定谭雨淼有无罪责,其实是你憎恶陈锐,先入为主地以为他得知谭雨淼告发他后就不会为她隐瞒——他是一厢情愿、扭曲恶心,但显然他真的沉溺于自己营造的深情中。”
李星鹭愣了几秒,随即明白了沈舟云的言下之意:“如果他真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大情种,那我们更不可能从他口中得知三小姐在案件中发挥的作用了。”
“他不肯说,那就问谭雨淼本人——让谭老爷来问她,兴许为了暂时保住性命,她会宁愿招供待在大牢里。”
沈舟云一如既往地打算使用恐吓的方式,不能用刑,那便施加一些精神压力。
但李星鹭却果断的摇了摇头,没有片刻犹豫就答道:“老爷只要知道三小姐与陈锐的关系,他不会管三小姐是否自愿,他只想处理掉妨碍他维持体面的人,而三小姐如果因此而招供,那和屈打成招有什么区别——她可能只是为了活命而认罪。”
话音刚落,她立即想起和沈舟云在审问谭雨淼时发生的争执,她怕对方误会自己又在抨击他的作风,连忙解释:“我不是反对在办案时采取一些非常手段,有时候我也觉得耍点小手段会方便许多,但是这个度很难把握好,一不小心,最终会反噬到我们自己身上。”
说这番话时,原主的下场和沈舟云在原书中的命运不由得浮现在李星鹭脑海中,那就是最好的例子。
沈舟云仍然迟迟没有回应,李星鹭紧张的抿了抿唇,迟疑的唤了他一声:“沈大人?”
沈舟云回过神来,侧头望了她一眼,星眸中情绪复杂。
他并没有误解李星鹭的话,她言语中的真诚他不至于听不出来,但先前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些,要么是不敢,要么是不想,时至今日,他才听到一句对他作风的客观评价。
他真的违背了办案的初心吗?
沈舟云很认真的思考了李星鹭的话,但却没有将心底的ⓌⓁ疑问宣之于口,而是转身招来了提刑卫,让他们暗中潜入陈府,在陈锐的居所中寻找证物。
眼看着刚才的话题没了下文,李星鹭满腹疑惑,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来继续话题,等她绞尽脑汁的组织好措辞,正要向着沈舟云开口,提刑卫却已经按照陈锐的口供,带回了药人女尸的其他身体部位。
见到那一堆碎成一块块的白骨,其中甚至混杂着五脏器官,李星鹭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她不自觉的合上了嘴,把刚才想要说的话抛在了脑后。
她跟着搬运尸骨的提刑卫来到验尸房,独自将散乱的尸块在一张铺着白布的长桌上摆放好,然后挽起衣袖,开始还原尸体的全貌。
碎尸是法医业内公认的最棘手尸体类型之一,因为在验尸之前,必须要一个部位一个部位的比照着,正确还原死者生前的模样,然后才能开展下一步工作。
李星鹭费了很大功夫将尸体拼凑还原,在验尸时反而很顺利,没花费太多时间就确定了死因。
她检验完死因,正准备离开验尸房去寻沈舟云,一转身,却发现他就站在自己身后。
刚才那么长的时间,他就站在一旁,目睹了她验尸的繁琐过程?
李星鹭心中有些讶异,但还是先公事公办般的向他汇报了女尸的死因:“死者体内有多种毒素堆积,这些毒素渗透了她的五脏,时间一长,她无法代谢掉毒素,从而引发了心肺衰竭。”
“她不是被刻意处理掉的?”
沈舟云的反问令她想起陈锐的说辞,他说杀掉作为药人的婢女是因为其没有利用价值了,可是从验尸结果来看,此女分明死于器官衰竭,这是无法控制的。
李星鹭摇了摇头:“从因果上来看,陈锐对死者下毒,导致了她的死亡,但他没有直接杀害死者。”
这与陈锐的说法有出入,是否说明他根本不了解死者死亡的详情?
况且,李星鹭不相信不懂药理的陈锐会像他和谭雨淼二人所招供的那般,仅凭借用医书、偶尔询问谭雨淼就能够调配出这么多种毒药并用在药人身上试验。
可是怀疑归怀疑,她却找不到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想。
就在她再度陷入困局时,一名提刑卫走进了验尸房,李星鹭察觉到他投向自己的视线,她有些不明所以,直到沈舟云开口说了句‘但说无妨’,她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犹豫要不要让自己听到他对沈舟云的汇报。
“回禀大人,陈锐失踪的消息已经在清远县中传开,陈家家主亲自上县衙来报案,潘县令正在接待他。”
好在陈锐为了掩盖和谭雨淼的私情,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前往谭府的事情,所以陈家暂时无法得知陈锐被他们关押的事。
但这无疑更加提醒了李星鹭,留给他们查案的时间不多了。
她顿时不再纠结于今日所得到的口供,而是决定先查清这个死者的真实身份、以此寻找突破点,她回想起陈锐曾交代被他抓来试药的是谭府某个婢女——
李星鹭的目光落在尸体面目全非的脸上,死者的面容明显是被人特意损毁了,五官都已经模糊不清,是故她无法通过脸部特征去回忆死者的身份。
她只好拜托沈舟云派人去打听,谭府近日有无奴仆失踪。
谁料沈舟云听了她的请求后并没有吩咐提刑卫去谭府调查,而是果断道:“本官亲自带人上谭府索要奴籍名册,你也跟着一起。”
想不到沈舟云会这样决定,李星鹭有些惊讶,但也并无意见,只是点了点头。
第13章 名册
谭府正门。
李星鹭抬脚迈过熟悉的门槛,内心却有些恍惚,多久没有光明正大的走过正门了?她一时间记不起来。
这回自然是由沈舟云领头,一行人直奔账房而去,直到他们即将抵达,管家谭贵才带着几名小厮匆匆的迎过来,他边赔笑边道:“沈大人,有失远迎,老爷他今日不在府中,故不能亲自接待……”
家里出了桩这么大的命案,死者还是谭老爷的嫡亲女儿,这时候他竟然不坐镇府中,而是离府去了?
李星鹭本能感觉到奇怪,但沈舟云的声音很快就盖过了她的思绪,只听他毫不客气的打断了谭贵:“办案所需,本官要查看谭府的奴籍名册。”
“大人有需要,小人自然要全力配合,只是奴籍名册被老爷掌管着,小人也不清楚它的存放之处。”
谭贵不愧是能做到谭老爷心腹的人,即使被沈舟云不给面子的打断了话,他脸上也没有显露出分毫不满,笑容反而堆砌的更大。
他的儿子谭修怎么就没继承到他的一丁点儿眼力见呢?
李星鹭在心底暗自嘲讽着,却听到沈舟云用极其冰冷的语气回应道:“本官倒从未听闻有哪位家主需要亲自保管府上奴籍名册的,既然谭管家不知道名册的下落,那本官就让人帮你找一找。”
他话音刚落,身后几队提刑卫整齐的出列,摆出一副要将谭府翻个底朝天的架势。
好嚣张,好不按套路出牌。
李星鹭一边感叹一边去瞧谭贵的反应,他许是没见过沈舟云这样我行我素的狠角色,饶是再圆滑也忍不住僵了脸色。
“当然,若是在其它地方寻到了名册,本官可要治你一个扰乱查案的罪名。”
沈舟云的威胁却还没有结束,听到他这番话,谭贵愣是在凉爽的秋夏季节被吓出了满头大汗。
李星鹭心想这黑脸唱罢,也该到红脸上场了。
她抓准时机,语气轻柔的开口:“谭管家,我素来敬佩您谨慎,想您刚才也是因此才推拒沈大人的要求,只是官府中人本就有权力查问各府各家的人员户籍名册,就算是老爷在此,也会配合的,您说对吗?”
她绝口不提谭贵在名册下落上撒谎的事,而是帮他找了一个借口,却又不断的提醒他沈舟云的身份地位,暗示他别再不识时务。
李星鹭也没料错,谭贵的确是个精明的人,他立即就接下了她递过来的台阶,殷勤赔笑道:“是小人刚才想岔了,大人是官府中人,这名册自然有资格查看,小人这就为您去取。”
沈舟云听了,倒也没有再为难他,只是阻止了他去取名册的动作,转而吩咐提刑卫去他所说的地方将名册取来。
李星鹭注意到谭贵的神情在沈舟云的命令一出后变得有些不自然,她心中不免疑惑,但是当她将名册翻开看过一遍后,顿时明白了他神色异常的原因。
依据名册记载,谭府近一个月来竟然有七名仆役不知所踪!
这个失踪人数已经不能够用巧合来解释了,可是谭家却并没有上报县衙,若不是沈舟云亲自前来索要谭府的奴籍名册,或许这件事还要一直被压着。
怪不得谭贵一开始要撒谎不让他们拿到名册,李星鹭甚至怀疑他刚才说要亲自去取名册,实际上也是想避着他们先对名册做些手脚的。
“谭管家,你能否解释一下,贵府近一个月来失踪七人,为何官府却没有得到消息?”
沈舟云脸色阴沉得像一个活阎王,仿佛下一秒就要取走他的命,直把谭贵吓得险些站不稳。
李星鹭见谭贵心惊胆战的抹了一把汗,他似乎想要强装镇定,但回答时的声音却掩不住颤抖:“这七人消失的时间不算长,还不好下断言说是失踪,况且先前便有奴仆偷跑的事情发生,老爷不想生事端,这才把事情按下来。”
“七个大活人消失了,你们却只怕生事端?”
沈舟云冷笑了一声,把名册啪的一声摔到谭贵脸上,后者却连动也不敢动。
李星鹭见状咽了咽口水,她能理解沈舟云的愤怒,但她还有更关心的事情。
名册上对失踪七人的介绍一一浮现在李星鹭眼前,这七人中只有一名女性,就是隶属于药房的药剂师杨丹——她会是那名被毁容的药人女尸吗?
身旁的沈舟云终于冲着谭贵发完一通怒火,李星鹭走过去,附在他耳边提起了杨丹的事。
沈舟云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态度冷硬的让谭贵去寻来平日里与杨丹走得近的谭府仆役,等人被带到,李星鹭根据尸体上能辨别出的特征一一询问她们,经过一系列的对比求证,她最终确定那具无名女尸的真实身份就是谭府药剂师杨丹。
“我的确抓了一名谭府婢女来试药,不过我也不知那婢女的身份……”
陈锐的话语回响在李星鹭的脑海中,因为原主在药房打过杂,她很清楚药剂师的穿着与普通婢女并不一致,而曾经多次到访谭府的陈锐也不至于对谭府婢女的着装毫无印象,但他却把杨丹形容为婢女——他真的了解杨丹死亡的内情吗?
李星鹭对陈锐的供词本就存疑,女尸身份的揭晓更让他话语的可信度降到最低。
“你看一下。”
这时沈舟云突然递过来几张纸,李星鹭一脸疑惑的双手接过后,他才详细解释道:“这是梁予的供词。我在发现谭雨淼才是和陈锐私通的人之后,想起你曾说她通晓药理,那时我便认为翡云草的事应该与她脱不开关系,毕竟梁予只是个绣娘,但谭雨淼却是正经的谭府小姐,她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取用翡云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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