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圣人近来格外给太子作脸,不仅在休沐的这段日子里召见了太子足足三回,还替太子安排好了东宫僚属,给太子搭起了自己的政治班子。
不过外人怎么看,都觉得有一丝熟悉。掌管詹事府那位,二十年前就是宣宗的老师,如今又给新太子做老师,可真是深得圣人信任。
也正是因为陆太傅再掌詹事府,这也让朝野上下再次安静下来。陆太傅这样的士林魁首都出来了,可见是真心想扶持新太子。
既这样,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到时候参加典礼就成了。
就连景王都平静下来,只在京城各处逛道观庙宇,似乎是真的放下了。
到了正日子,亦安扶着太子妃受礼,尽职尽责做起了辅佐太子妃的差事。
观礼的女眷们见怪不怪,似乎对亦安的出现并不意外。
事实上,亦安在宫里做女官这几年,已经在一众夫人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象。这时候亦安要是不在场,那这些夫人才会真的奇怪起来。
走完繁琐的礼节,太子妃在东宫升殿受礼,太子在前朝接受百官朝贺。这对夫妻各司其职,延熹郡王妃同样如此。
强受了一众女眷的礼,又撑了小半个时辰,太子妃这才让儿媳和亦安替自己招呼一众女眷,她要到后殿歇息片刻。
太子妃这样,看得一众女眷心里直嘀咕,也不知道这位有没有那个福气,眼下看起来都有些不好了。
亦安也累得够呛,可她到底年轻些,又有些底子,经得起耗。可想而知,太子妃本人又该是怎样的小心翼翼了。
东宫这里一派和乐,前朝也是不遑多让。
就连安王也频频向太子示好,这也能理解。如无意外,太子必然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现在对太子示好,安王也不图什么,别日后新帝登基,拿自己杀鸡儆猴就成了。
安王自家心里也明白,他能这样逍遥,还是沾了祖宗的光,以及圣人不是真的要和他计较。不然祖训抬出来,安王的帽子是铁打的不假,可帽子下面的这个人却是肉做的。
这些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什么,册礼顺顺当当地结束了。亦安也带着太子妃赐的礼物回到家中,静待出嫁那一天的到来。
不过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四月刚过没几天,安王府的苏长史便火急火燎进宫求见圣人。
安王中风了……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所有人都震惊了。
安王虽说是快五十的人,但谁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年纪就中风了。而过了没几天,便又传出消息来,安王薨了。
好像做梦一般,前几日还在太极宫有说有笑的一位亲王,转过月去人就没了。
亦安待在家里,因此也是只知道安王的死讯,其余的消息一概不知。
没想到过了几天,竟然传出安王是死在后宅里,因为马上风的缘故,这才突然不行了的流言来。
圣人知道后,也只是叹息着说了两个字。
“荒唐!”
也不知圣人说的是流言荒唐,还是安王本人。
但无论如何,一位超品的亲王死了,该按品级操办丧事的。尤其安王还是世袭不降的亲王,尤其是安王现在还没有子嗣,后事该怎么操办,还得请示圣人。
于是圣人让鸿胪寺会同礼部、太常寺,还有安王府的长史,再加上宫里的秉笔田顺义,很利落地就把安王的丧事给办了。
这其中耐人寻味的是,圣人派田顺义去安王府,不是只照管丧事。而是拿了圣人的令牌,直接把安王府的库房封了,并且把安王府的人都拘在一处,一个一个地问话。圣人似乎对安王的死还有疑惑,这才特意派了田顺义来?
安王过世,前去致祭的宗室不少。舞阳长公主对着临清公主感叹道,“原先还说他,不料却走到我前面了。”安王实则比舞阳长公主还要小上两岁。长公主看着还是一副精神矍铄模样,安王却已经去了,这如何能不让人唏嘘。
比舞阳长公主还要小上好几岁的景王却是没能来,说是病了,就在京郊的一处小道观里养病。
景王最近痴迷上了此类事,连理藩院的事都不曾管。这可让定王乐坏了,他巴不得景王不管事呢。
不过随后,圣人便让锦衣卫把整个安王府都给查封起来,连府里的人都没放出来,只没断了饮食。
百官不由在心里嘀咕起来,难道这背后还真有什么内情不成?要是安王真有个隐情在,还能瞒过圣人去?
还是说圣人有意如此,想发一发安王的绝户财?安王可是没有子嗣的,要不要就此废掉安藩一系,那还不是圣人的一句话?
第123章 旧物
而在让锦衣卫查封了安王府后, 圣人又好似浑忘记了还有这一回事,该议朝的时候议朝,太子在下面理政, 圣人就在上面坐着, 时不时指点太子一二。
有年纪的老臣见了之后暗自唏嘘,昔年宣宗皇帝在世时, 又怎么让圣人这样教他?到底是新不如旧的多呀……
就连太子自己也有这样的感觉, 虽然父皇没有苛责,群臣面上也很恭顺。可太子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多年之后,太子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个位置除了皇兄之外, 哪个人坐上去都不对劲,包括他自己。
五月,亦安生辰那日, 刚吃完中饭没多久,便有小内监喜气洋洋地来叩门, “阁老快预备香案吧, 焦掌印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了。”这位还是亦安的熟人,小李内侍。
白阁老还以为是圣人给孙女赏赐的生辰礼到了,心想圣人这样厚恩, 日后亦安便是嫁去王府,也有底气做主。
要是这样还扶不起来,那只能说命里不该有这场富贵。
这样想的人不止白阁老一人, 直到焦清亲自解开案上的红绸缎之前,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阁老, 大喜呀。”焦清一脸的温和笑意,白阁老却好似感觉倒春寒一般, 差点儿打了个哆嗦。
八个内监捧着两个托盘,小心翼翼地跨过白府的门槛,再把托盘小心地放在供案上,这才松了口气一般站到一旁。
左边案上红布衬出一个长条的形状,右边则是一个圆球形状,能明显看出两边儿是个凤凰。这让白家众人心里嘀咕,该不会是戒尺吧?
要是上面再刻着女戒女训,那就更经典了。
寒暄两句后,焦清熟稔地请出圣旨,面色严肃地开始宣读。
“……兹尔王妃白氏,祥受天命,慧在紫薇,特赐……”等到冗长的圣旨念完,已经过去小半刻钟了。
念完圣旨,焦清的脸色又恢复了方才的温和,对着亦安笑道,“圣人对王妃的期许、祝愿,都在这里了。”
说着,焦清亲手上前,揭开岸上的红布。
“陛下!……”
愣了有两三息时间,白阁老突然扑通又跪倒在地,面色是罕见的失态。便是当初亦安被册为郡王妃时,她都没见过祖父这样的反应。
亦安望着案上的赐物,心神也有片刻间的恍惚。
案上的长条状物体根本不是什么戒尺,而是圣人的…佩剑!
圣人自少年时至如今,一共只有两把佩剑,一把是圣人少年时习武所用之剑,后来作为大婚时,赠予皇后的定情信物。
而圣人和皇后的感情,也确实如此剑一般。
后来先皇后崩逝,圣人亲手将此剑放入先皇后的棺椁,
另一把就是如今案上供奉的这一把御剑,圣人从未用过,更多时候发挥的是礼仪性作用。
在白阁老跪倒之后,亦安紧接着跪倒。原因无它,亦安在太极宫见过此剑,就挂在圣人的起居处。
白成文出仕的时候,天下早已太平,边关已无战事,是以对此剑印象不深。然而看到父亲和女儿是这样反应,白成文也跟着跪了下来。
白家其余人见此,也跟着再次跪了下来。
“阁老忒是多礼。”焦清脸上笑眯眯地,亲自搀起白阁老,仿佛没看到老人家头上的冷汗似的。
能不流汗嘛?这可是圣人的御剑!
白阁老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轻声问道,“圣人这是何意?”也顾不上失不失礼了,不把这句话问出来,白阁老晚上就寝都睡不安宁。
焦清又一笑,“阁老哪里话。”不过焦清这回倒是把原因解释清楚了,没当谜语人。
“近来京城颇有些流言,陛下恐王妃过门后为流言所扰,所以特赐此剑,护王妃周全。”这下轮到白成文头上冒冷汗了。
什么个意思?怎么听着好像是让亦安用御剑砍了那些说闲话的人呢?
最近京中确实是有些流言,不过不是关于亦安的,而是关于白阁老和白家。
京中不少高官、勋贵都在议论,白家出了一位郡王妃,白阁老身为首辅,会不会就此和宗室亲近起来?毕竟已经有了勋贵姻亲令国公府这个先例。别的不说,宗人府的那一帮子官员,可是受首辅辖制的。
圣人虽然名义上管着宗人府,但实际上宗人府的官员有很可观的权力。比如发放俸禄,总不能让圣人开自己的私库给宗室吧?那□□的体统何在?
所以宗人府的官员,名义上也受内阁辖制,单看内阁想不想管束宗人府的官员。
答案是显然的……
亦安顺着焦清的动作接过御剑,无端发觉御剑好像不如表面上看去那样轻,入手沉重许多。
焦清看着亦安的动作,复又笑道,“此剑虽未曾用过,但圣人已为其开锋。早年边关战事频发,此剑便被圣人送至军前,替圣人见证过我朝开疆拓土,再塑河山。”
怪道方才白阁老是这个反应。毕竟白阁老是崇元初年出仕,是亲眼看着圣人整肃吏治、开疆拓土,一步步走向圣君明主的见证人。
换言之,这把御剑可不仅仅是尚方宝剑这样简单,有时候,它的作用甚至可以代替虎符。毕竟虎符可没出过京城,也没被挂在边关主帅的军帐里。
有了这把剑,不说号令三军,也能令文武百官退避。御剑本就是圣人的象征,更兼之有这样一段历史,无疑为其增色许多。
按说这样的器物本不该赐给亦安,亦安并非军中诸将,这把剑对她来说最多也就起个护身作用。除非是未来的夫君失心疯要和亦安对打,那才是这把剑真正该发挥作用的时候。
说明白点,便是亦安用这把剑砍了永襄郡王,也不必为其偿命。
而圣人的御剑,本就带着尚方宝剑的职能。
三品以下,斩而后奏,这便是尚方宝剑的权力。
为什么这样说?因为在本朝,被尚方宝剑斩杀的官员里,官位最高的那个,是半个从三品。
而这,就是另外一段故事了。
也就是说,在眼下这些人里,除了白阁老夫妇和白成文夫妇,余下的人里,没一个能躲过这把剑的。
亦安稳稳神,把御剑又供到案上,便听焦清道,“圣人的意思,是让御剑作头一抬嫁妆出贵府的门,王妃意下如何?”焦清还问了亦安一回。
亦安能意下如何?当然是唯上意是从。这要是还听不出来焦掌印话里的意思,那岂不是白活了?
焦清对亦安的反应很满意,也不说话,顺手揭开了另一面红布。
“殿下!”这回轮到顾老夫人扑通跪倒,模样、神情和白阁老如出一辙。真不愧是和白阁老把日子过在一块儿去的人,反应竟然如此神似。
其余人不用一提醒,瞧见上面数不清的龙凤,腿肚子自己就软下去了。
怪不得有两只凤凰的影子呢,原来还是只真凤凰!
这是一顶凤冠,按本朝礼制,郡王妃本就符合佩戴凤冠的命妇里。
只是不同的是,亦安面前这顶凤冠,它是九龙九凤…
九龙九凤冠,是只有皇后才有资格佩戴的数字。
往上便是太后亦或者太皇太后,也不过就是这个数量了。
更何况这顶凤冠同样意义非凡,它是先皇后旧物,虽然从未被先皇后佩戴过。
这尊凤冠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崇元二十三年,也就是至少二十年前。虽然已经有了二十年历史,但这顶凤冠看起来依旧光亮入新,冠冕上镶嵌的宝石依旧光华璀璨,翠凤、翠云、翠花、翠叶看起来也栩栩如生。
为什么顾老夫人如此笃定这顶凤冠是先皇后旧物?因为她人家曾经在未央宫见过这顶凤冠。
崇元二十年,先皇后病重。圣人意欲为先皇后祈福,甚至不惜遍请僧道。当时不少高僧、名道争相入宫,只为替皇后祈福。这其中固然有尊敬圣人及先皇后之意,但也不乏发扬自家,广纳信徒的私心在里面。
两方人当时差点儿在宫里斗殴起来,后来圣人动怒,将所有僧道驱逐出宫,这是前言不提。而这也正是为什么,之后亦安二叔隐遁修道,全家那样惊恐的原因之一,且是最主要的原因。
为了替先皇后冲喜,圣人特命宫中尚宝司为先皇后重制冠服,这顶凤冠便是那时候制作的。不仅如此,圣人还打破惯例,让在制作凤冠的过程中,饰以九龙九凤,取九九吉祥之意,希图为妻子增福添寿。
亦安在宫中几年,自然知道圣人历来是不信神佛的,故而当然不知道,圣人还有这样的往事。
110/138 首页 上一页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