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之后,本来病情严重的先皇后奇迹般好转起来,虽然只是一瞬,但到底多撑了两年。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顶凤冠确实意义非凡。
自先皇后病逝后,圣人便把这套冠服封存在未央宫,从此再没见过天日。
而现在这顶凤冠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圣人重新打开未央宫了。
二十多年过去,凤冠上的龙凤依旧辉煌。然而长眠于皇陵中的先皇后,容颜早已不复存在。
圣人将这顶凤冠拿出来,必是有个由头的。
“陛下说,皇后殿下若在,必是喜欢王妃的。未能生前相见,此乃一大憾事。故而将此冠赐予王妃,以表心意。”
亦安心道,我听你鬼扯。先皇后生前喜欢的女官,就在自己旁边站着呢。
怎么不见焦掌印对陆氏说这话?是当初没有一起共过事吗?
一旁的陆氏显然刚缓过神来,心里七上八下的,心情别说有多诡异了。
至于彭氏,也早就看呆了。她还没见过,装饰有这么多龙凤的冠冕呢。
第124章 造化
“这……是否于制不合?”白成文是礼部尚书, 挣扎良久,还是上前一步,问了这个问题。
这两样要是从自家府门抬出去, 白成文都不敢想, 京城里该有多热闹……
焦清却道,“陛下尤觉委屈了王妃, 尚书不必忧心, 圣人已经替王妃筹算妥当了。”
不不不,一说这话, 白成文才是真的开始头上冒冷汗。这要是放在临清公主出降那会儿还好说,毕竟是圣人亲女, 隆重些也是显示天家威仪,让公主未来的夫家不敢怠慢。
但亦安和圣人是什么关系?充其量就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如今圣人已经给了亦安超规格的大婚典礼,却尤觉不够,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白家从白阁老到白尚仁,凡是在朝为官的都知道, 圣人是不会被人左右的性子。即使这两样宝物露了面, 白阁老都没往自己孙女蛊惑圣人这方面去想。亦安便是再受圣人看重,也不值得摆出这样的阵势来。
前者自不必说,和虎符比起来都不差了。后者更不得了, 这可是国母的象征!更不用说这顶凤冠本就是圣人为先皇后祈福,而特意命尚宝司所打造的超规格凤冠。
而且这是圣人言明了赐给亦安的,这也代表着圣人认可了亦安可以在日常佩戴这顶凤冠。
那么问题来了, 亦安只是郡王妃,但这顶凤冠是皇后规格。试问舞阳长公主等一众宗室见到亦安, 是该受亦安的礼,还是要向凤冠行礼呢?
其实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把这两样宝物永远供在内室里, 只要不往出戴,那亦安还是她的郡王妃,和皇后牵扯不上什么关系。
圣人将此二物赐给亦安的用心之一,便是让一众宗室都知道,亦安这位未来的永襄郡王妃,在皇帝心里是不一样的。
说不定哪天把亦安逼急了,亦安手持御剑,头戴凤冠,看看哪个敢对圣人和先皇后不敬?
“钦天监为王妃测算过,王妃是天生的凤命,只有这样的宝物才能压住命格。且请王妃在家中安坐,日后自有好消息来。”焦清这句话的暗示性太过强烈,好像有所喻示一般。
亦安还能怎么说?她又不是钦天监本人,如何能知道人家心里的想法,也只能面上含糊着应了过去。
毕竟,自仁宗朝之后一百余年,宗室便没再出过非平民出身的内命妇。这如何不能说是一种好命呢?毕竟郡王妃本身就是超品的诰命,只是待遇比亲王妃以及皇后低罢了。
真计较起来,太子虽然已经正位东宫,可平王世子却不是太孙,眼下只能称其为延熹郡王。从这一点上来看,亦安和延熹郡王妃,是同辈论交的。甚至在和延熹郡王妃往来时,都不必刻意对对方行礼。因为按祖训来讲,两人都是郡王妃,并无高低。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说法,现实是平王已经为太子,作为太子唯一的子嗣,延熹郡王必然是未来的皇帝。延熹郡王妃虽然眼下只是王妃,但其地位,却也只在太子妃之下。
宫中楚贵妃已老,刘淑妃因为儿子不是未来的皇帝,所以也要对太子妃一系让出一射之地,这是对未来皇后的天然礼让。
当然话又说回来,刘淑妃毕竟是圣人妃嫔,所以目前的情况是,太子妃对这两位还是执晚辈礼的。并且如今宫务还在楚贵妃手上,太子妃还在养病,并没有接触到宫权。
太子妃的身子,只怕是很难好了。先前亦安辅助太子妃行完册立典礼,太子妃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亦安身上。这当然不是太子妃故意为之,实在是她没有那个心力维持身体正常行走。
亦安也不太明白,怎么太子妃的身体忽然间就急转直下了?记得去年见太子妃时,虽然面色是有些苍白,但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只能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实在是常理所不能解释的。
焦清又当着白家人的面说了许多的场面话,无非就是圣人非常看重亦安,往后王府都要靠亦安撑起门楣之类的。
这话听起来可就太怪了,把这话放在明面儿上讲。看来圣人对永襄世子,确实是不抱什么期望了。
焦清走后,一家人围着凤冠左看右看,至于为什么不去看圣人御剑?那是因为这顶凤冠实在太过华丽。
要不是眼看婆婆和公爹面色不对,彭氏几乎都要开口夸赞,这是多么好的福气,才能得到如此殊荣?
围着供案转了两圈儿,白阁老叹口气,随后道,“抬到王妃院子里去,小心照看着。”既是圣人赐给亦安的,白阁老这样安排合情合理。
只是以后不能再叫安丫头,只能称一声王妃了。
顾老夫人留了陆氏说话,彭氏原本想要和往常一样,径直回西院去。却看见丈夫在对自己使眼色,蓦然明白过来。眼下婆婆心绪不宁,她这个作人儿媳的,很该陪陪才是。
于是彭氏对丈夫点点头,随后跟在陆氏身后进了景然堂。
顾老夫人也不意外,三儿媳来听听也好,往后家里姑娘出门子,就是又一番光景了。直白点儿讲,就是排在亦安后面的姑娘,都沾了亦安的光,嫁妆只会比先前的更厚。
陆氏扶着婆婆坐在榻上,自己和三弟妹坐在下首,随后开门见山,“听焦掌印的意思,圣人许咱们给安…给王妃置办嫁妆?”其实陆氏并不想露出疑问的语气,只是这个话茬儿得抛给婆婆。
历来宗室娶妇,都是天家给置办嫁妆。毕竟清白人家嘛,有些远支宗室能讨上媳妇,都得感谢宗人府的官员没有随手搪塞。这些命妇的娘家,不能说一贫如洗,到底是凑不出来三十六抬实打实的嫁妆的。
所以这个就由天家承担,有些宗室就指着成婚,宗人府给拨银子才能过活呢。
而命妇自带嫁妆的时节,那要追溯到太·祖皇帝那会儿。太·祖诸子成婚,王妃大多是跟随太·祖起兵得天下的勋贵,这些勋贵日后的下场如何先不说,但当时能和太·祖攀上姻亲关系,那还不可着劲儿地给自家闺女置办嫁妆?
太·祖儿子多,自然儿媳也就多,且无一例外都是勋贵出身。嫁到王府的时候,自然是要多辉煌有多辉煌。诸王婚嫁,可谓是光华动京城。尤其皇后诸子,圣人是亲自穿衮服告祭过祖宗,又在太极宫受朝臣祝贺的。
“宫里一向遵制式行事,咱们家虽然有些出身,可眼下不比开国。又有圣人所赐之物在,儿媳的意思,王妃的嫁妆还是往实惠里办,七十二抬也就够了。还不知道宫里预备了多少,免得到时候来不及应对。”三十六抬又太少,一百二十八抬太多,陆氏想了想,还是取个中间数罢了。
彭氏听着心里就有些不太得劲儿,她当年嫁过来时,也只有七十二抬呢……
当然彭氏心里清楚,这不是大嫂故意挤兑自己,而是实话实说。有宫里在,王妃的婚礼必不可能寒酸了去。
陆氏没当着彭氏说的话是,且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呢,还是稍微收敛些吧。
虽然效果可能不大……
顾老夫人想了想,便依了陆氏的意思定下此事,随后又叮嘱彭氏,“王妃后面就是六丫头,你可得用心才是,只怕大婚一过,全京城的眼睛都会看着咱们。”
别说彭氏压根儿就没有打压庶女的心思,只是当看不见而已。听婆婆这样说,彭氏连忙应下。同时心里寻思着,只怕这件事还是要托给大嫂办才是。
毕竟,尚书夫人和司卿夫人的交际圈子是不一样的。
只还没等彭氏私下里提,陆氏便先开口了。
“前几日陈夫人对我说,她瞧着咱们六姑娘好,说是看着就文秀贤惠,想聘回去。儿媳不敢拿主意,今儿三弟妹也在,正好问问你的意思。”为什么陈夫人不去找彭氏?还不是因为彭氏压根儿不在意庶女。亦婵出嫁后,彭氏就不怎么外出赴宴了。陈夫人便是想提一提,也找不着人啊。
顾老夫人眉头一皱,“她这是真心话,还是临时改的口?”老太太就怕是陈夫人眼见自家出了一位郡王妃,所以想攀这个关系。
虽然顾老夫人一早就知道陈夫人不是为亦安来的,但也不能随随便便把家里的姑娘发嫁出去。要是日后六姑娘受苦,岂不是她这个做祖母的造的孽?
陆氏点点头,“正是因为陈夫人说得恳切,儿媳才不好推了去。且陈家公子读书颇为刻苦,身边也没有房里人侍候,来往的也都是读书人家的公子。”这些消息都是陈夫人或明或暗,或者陆氏托人打听得来的。
也就是说,陈公子本人是没有问题的。
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
肯读书,又是举人。
这样的门第人家,要不是陈夫人想着给丈夫结交关系,只怕媒人早把陈阁老家的门槛给踏平了。
用读书好的庶子联姻,亏陈夫人想得出来。
不是陆氏轻看自家女孩儿,像陈公子这样的情况,只要陈阁老露出些意思来,想和陈阁老结亲的高官,至少一只手是数不过来的。
陈夫人觉得白家势头正旺,旁人家也觉得陈阁老是潜力股,问鼎首辅也是迟早的事。这时候不下本儿,日后怎么会有回报呢?
陆氏说完,和婆婆一齐看向彭氏,准备听她怎么说。毕竟彭氏才是亦谨的嫡母,她不答应,陆氏和顾老夫人也不好强应下陈夫人所求。
彭氏眼见婆母和大嫂都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不由语气迟疑道。
“这样的门第人品,许是六姑娘的造化?”
第125章 借势
陆氏听着心里就叹一口气,她这个弟妹什么都好,就是个万事不操心的性子。眼里除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再不把别人往眼里放。
可也不想想, 都是一家子, 亦谨、亦柔嫁的人家不好,难道她这个做嫡母的, 面上就有光彩?
陆氏为什么对亦安、亦和、亦顺的教养这样上心, 别的先不提,往后带出去交际, 旁人也只会赞陆氏教女有方,连带着亦宁的名声也会好上许多。庶女都是这样的品格, 亲生的女儿那还能差了?
令国公夫人出去逢人就说自己讨了个好儿媳回家去,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亦宁确实被陆氏教养得极好。
而另一个方面嘛,三个儿媳里, 竟有两个要一家子先行礼问安的。虽然临清公主和荣康郡主免了这个虚礼,待令国公夫人也如亲娘一般。不过令国公夫人总是没有做婆婆的感觉, 朝上君臣纲常那一套, 她在自家里也躲不过去。
等到亦宁进门,令国公夫人才感觉到做婆婆是什么滋味。国公府门槛高,可也不要亦宁亲自侍候, 不过是和临清公主一道,形式上捧羹安箸,然后坐下一道用饭就行了。
不过是从丫鬟手里接过来, 再摆到桌上。公主身为天潢贵胄,尚且要顺应虚礼。更不用说旁人家做儿媳的, 受婆母磋磨的,海了去了。
一样的事, 令国公夫人偏生看亦宁就有做婆婆的感觉。
用令国公夫人的原话说,那就是,“看着心里踏实。”临清公主是有品级的皇室成员,又是圣人亲女,令国公夫人感觉不自在,是很正常的事。
陆氏和婆婆对视一眼,顾老夫人福至心灵,继而问道,“尚德过了今年可就满二十一了,你这个当娘的,心里可有计较?”尚德是彭氏长子,在白家第三代男孩里排第二。
提到长子,彭氏不由露出一抹真实的笑意。
“我和三爷打算,是等今年的秋闱过了再说。若是能中举,便是给德哥儿说亲事,我们也有底气些。”白成理只是五品官位,便是加上白阁老,也得尚德自己争气,才能寻摸到一门好的亲事。
白成理只中过举人,没有接着考进士便受了恩荫出仕,这一直是他心中憾事。
所以尚德承其父志,一意苦读,先前中了秀才,今年便打算入秋闱一试。
顾老夫人便露出不同意的神色来,“难道尚德一日不中举,你就一日不给尚德说亲不成?”说着,顾老夫人的面色就有些许严厉。
彭氏鲜少见婆婆这样说话,当即就慌了神,急忙说道,“儿媳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秋闱就在九月,唯恐这个时候提起亲事来分了他的神。尚德如今在顺天府,书信一来一去,唯恐他不能安心读书。”彭氏尤不觉得她的话里有什么疏漏,在顺天府读书的,可不止尚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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