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眼下并没有合适的人家,所以儿媳才没提这事儿。”彭氏是真个儿冤枉,她哪里是不关心儿子婚事,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官位相当,且又相识的人家里,就没有年过及笄的女孩儿。官位高些的又不认识,官位低些的,又怕委屈了儿子,这才是彭氏迟迟没提的缘由。
彭氏兄长虽是三品官,但彭家自家儿女且轮不过来,又哪里有余力去帮衬妹妹。
听了这话,顾老夫人道,“我这里倒有个合适的人选,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眼缘。”说着,顾老夫人又看向陆氏,这个还是儿媳告诉她的。
彭氏便笑道,“老太大瞧中的人家,自然是没有不妥当的。”在老太太面前,亲儿子且要退出一射之地。
彭氏自来便是这样,待婆婆是极恭顺孝敬的。这也是为何,顾老夫人格外迁就彭氏的缘故。
“京兆尹家的次女,姚淑人的亲生女儿,这样的门第人品,可配得上德哥儿?”京兆尹是三品,主管京畿治安,是很有实权的官位。比彭氏兄长的通政使,乃至各部侍郎,都要重上一层。
京兆尹要是做出政绩来,升到各部做个尚书,也并非难事。
说起来这位京兆尹还和白成文是“熟人”,当年两淮盐引案,这位姚京兆,便是当年赴江南会同办案的三位钦差之一,姚静。
两淮盐引案,以时任江南巡抚李江松自尽宣告结束。而当时办理此案的三位钦差,事后也被圣人各自嘉奖。
周璋加二品衔,仍任指挥使一职。
姚静秩加一级,升大理寺卿。年前大计,又评了优等,被圣人顺势调任为京兆尹,任京兆尹不到一年。
陈良升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年前又升到吏部,任右侍郎。
听婆婆这样说,彭氏嘴角微张,愣在原地,竟然没说出话来。
彭氏自家人知自家事,她再看尚德好,丈夫官位不过五品,英雄便是不问出处,但也是要看门第的。虽然有公爹白阁老这颗大树在,但自家是个什么情况,彭氏比外人可清楚得紧。
顾老夫人和陆氏一见彭氏这个反应,就知道三儿媳/弟妹脑子里这会儿,全被姚淑人,亲生女儿给占去了。
彭氏有些缓不过神来,自家尚德在顺天读书,怎么会被姚淑人瞧中?她压根儿就不认识对方啊!
顾老夫人看了陆氏一眼,陆氏顺势接过话头,对彭氏道,“上巳节,我赴陈夫人的邀约,在陈家遇见姚淑人,姚淑人先是赞了亦谨和亦柔,又让女儿拜见我。过后一处闲聊时,姚淑人便对在场夫人言道……”
当时姚夫人是这样说的。
“只要是家世清白,肯读书上进,也不拘出身,要是有合适的,大家可要说与我听。”姚淑人这话其实是两层意思,说是不拘出身,又要家事清白。那门第至少要和姚家是相当的。
读书上进?在场诸位夫人的夫家娘家,哪个不是靠读书举业才有如今的气象?
在场夫人把姚淑人的话在心里滚过一回,只怕这位是不挑拣嫡庶的。
既是不挑拣嫡庶,那就势必要在别的地方挑拣挑拣了。
比如父祖的官位?姚静是新升的京兆,干的又是得罪人的差事。势必要找一个强有力的姻亲,才能在官场上更好地走下去。
在场夫人虽然最低都是三品诰命,但其夫君的官职却有权力大小之分。
比如姚京兆,在三品官里,算是位高权重了。可也只是三品,二品大员至少也是一部尚书,姚京兆且要干出政绩来,才能往这上面想。
能让姚淑人开这个口,那势必不是嫡子。两家且无私交,不然又岂会在这个场合提起儿女婚事?
可陈夫人早就露出想和白家结亲的意思,方才对着白家姑娘好一顿的夸。明明没见过几面,却好像是自家闺女一样。
如果姚淑人所言不是另有其人,那就是想争取一下陈夫人,她家的可是嫡女。且又不挑拣庶出,还会有一份厚厚的陪嫁。
不过看陈夫人这个架势,倒是有些非白家女不可的意思。尤其宫里传出要立白氏女做郡王妃之后,陈夫人仍然和陆氏亲近。
一般的清流人家,出于避嫌的目的,多多少少会和家里出了勋贵宗室女眷的人家保持一定距离,就怕被在朝上打为一党。
然而陈夫人毫不在意,这一回上巳节,郑重其事地写了帖子去请陆氏。又说白家姑娘多,正好来她家的花园里赏花。
这一回白家除了不到十岁的亦顺,留在家里陪亦安的亦和,其余几位姑娘都来了。
这也是陆氏对陈夫人的暗示,若是真想讨她家女孩儿做儿媳,那就只能在亦谨和亦柔里选。
亦谨十八,亦柔十六,都是能说婚事的年纪。
陈夫人闻弦歌而知雅意,正好她也没有求白成文之女做儿媳的打算。真把白成文的女儿迎进家门,有个做尚书的亲爹,还有个做首辅的祖父,大郎媳妇非得躲在院子里不出来不可。
为了自家家宅安宁,陈夫人心思根本没在白家大房的女孩儿身上。
方才对亦谨那一通猛夸,又把身上的玉佩解下来挂到亦谨身上,陈夫人什么意思,可谓是昭然若揭。
在场夫人哪个不心思灵透,暗道陈夫人狡猾。抛出一个庶子来,就想和白家结亲。偏巧白家也是庶女,这下倒好,庶庶得配了。
非是这些夫人在意嫡庶,而是对陈夫人的心思大为佩服,这可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陆氏会不同意?亦谨是白家三房的女儿,又是庶出,能嫁给阁老的公子,外人只会说陆氏慈爱。
陈夫人就一定吃亏了?白阁老可是首辅!且白家又出了一位郡王妃,至少五十年的富贵握在手里了。
而在这个大前提下,姚淑人还能这样说,必是已经有相看好的人家。
果然,不多时姚淑人就对陆氏道,“方才我瞧着那孩子也不错,只是我家那个已讨了媳妇。不然,必是要到夫人家求一求的。”姚夫人的话直白,却并不让人生厌。
“说起来我家夫君曾和贵府三夫人的兄长共过事,却一直无缘得见三夫人一面,真是憾事。”
陈夫人听着心里就是一顿抽抽,又暗道姚夫人有心,要是说为何今日不见三夫人一道前来,却只见她的女儿,那势必会得罪自己这个东道。
但姚淑人把话往自家身上引,就避免了开罪陈夫人。
不过……
在场的夫人心中哂笑,你是三品诰命,对面儿是五品,便是日常往来宴饮,最多也就见见三夫人兄长的妻子罢了。
多年前,姚静曾在工部任郎中,三夫人兄长那时是工部主事。
而现在,姚静已经坐到三品京兆的位置上,而彭氏兄长还留在工部,只是由主事升到员外郎,完全靠的年资,熬时间上去的。
亏姚夫人说得面不红心不跳,仿佛她和彭氏是闺中密友,多么要好一样。
白家三夫人的长子似乎还未说亲事?一众夫人心里滚过几回,均不以为意。白阁老再是首辅,白家再出了一位郡王妃,那和三房又有什么关系?难道白阁老驾鹤后,白家三房还住在一处?
陆氏心里思量几回,试探地说道,“这又有何难,过几日我和三弟妹下帖子,请淑人过府一叙。”
“那感情好!我必带礼登门。”姚夫人大大方方道。
有几位夫人看着陆氏,心里在想,没听说白家大夫人是个大包大揽的性子啊?怎么对隔房侄子侄女的婚事这样上心?实在令人生疑。
单单这回,唯独陆氏没带自家儿女过来。要么就是已经说好了人家,不方便带过来。万一哪位夫人不知情,和陆氏开求娶的口,那大家岂不尴尬?
借着这话,姚淑人又和陆氏多说了几句。
这便是陆氏此时提起此事的缘故。陆氏自那时候一直忙到月底,只把这事儿对婆婆顾老夫人说了,又给姚夫人去信说明缘由,家中实在太忙,腾不出手来。姚夫人回信表示理解。
等到四月里,安王又薨了。京兆尹负责京城治安,安王府还有一堆的姬妾,姚京兆忙得脚不沾地,这一回换姚夫人不能过府,且又没收到陆氏邀约,不好擅自登门。
再怎么说姚京兆也是实权的三品大员,为了和白家攀亲便如此行事,难免会让百官不齿。
这样自损名声的事,宁肯不和白家结亲,姚京兆也是不会去做的。
所以陆氏把这件事放在心里思量过几回,又和婆婆顾氏商量过,才在今天对彭氏说出来。
原因无它,陆氏也不想让旁人说她这个做大嫂子的,一直插手三房的事。传出去名声好不好听的先不提,也不怎么体面啊。
今儿天时地利人和俱全,借着姚淑人的事,正好说一说亦谨的婚事。彭氏再怎么对庶女不上心,可婚嫁这样的大事,陈夫人又几乎在一众夫人面前挑明了。要是闹个不好,她们这些诰命夫人还没怎么样,两位阁老先有隔阂了。
所以陆氏直白地这件事摆到彭氏面前,就是让三弟妹思量清楚,可别到时候一口气得罪两位诰命夫人。自家再底蕴深厚,可也禁不起这样折腾。
彭氏这回磕磕巴巴道,“我下帖子请姚淑人过府?这……”彭氏心里自然迟疑,因为她实在和姚夫人不熟。姚夫人说的那些,她自己都没印象。
顾老夫人便叹了口气,“淑人如此诚心,咱们不请人过府一谈,传扬出去岂非惹人耻笑?家里姑娘们还要不要嫁人?小子们还娶不娶亲?”这话是正理。
三月拖到五月,是情有可原。要是拖到明年去,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尚德是男子,且有得等。姚夫人的女儿正当华年,可也不能等到二十五六再出嫁吧?
便是陆氏打算多留家中女儿几年,也没有到二十五再出嫁的。
尤其家里两位老人算是高寿,便是什么时候驾鹤,都算喜丧。亦顺最小,等三年也无妨。前面几个可耗不起,借着亦安封郡王妃的风头,还能往高门里看看。再等?就是害自家姑娘了。
彭氏咬咬牙,“我这就写帖子去。”虽然彭氏是打算慢慢替尚德相看的主意。但姚京兆这块金镶玉在前,彭氏自家心里也明白,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
不是所有人都是陈夫人和姚夫人,看重白家的背景,也不挑拣三房出身的。
白成理再是白阁老的儿子,不是顾老夫人亲生的先不提,便是这官位就有些不够看,只比妻子娘家舅兄高半个半级。
“也要给陈夫人自下帖。”陆氏嘱咐道。
彭氏回过神来,又道,“可我和两位夫人素无往来,贸然相请……”
陆氏便是一叹,“自然是我派人替弟妹送去。”
彭氏面露喜色,起身直接坐到陆氏身旁,“好嫂嫂,全靠嫂子扶持。”
顾老夫人话锋一转,重头戏来了。
“信哥儿和德哥儿只差一岁,尚德既有好结果,尚信你预备如何?”顾老夫人不提,彭氏几乎要忘记这个庶子。
彭氏敛眉不语,她一辈子就吃过那一回亏,偏生这个亏让她记了一辈子。只要尚信在她面前出现一回,彭氏就能想起那个让她痛恨的丫鬟来。
虽然尚信自小就养在她院子里,但彭氏从来没看过尚信一眼。直到尚信去外院读书,彭氏立刻给他单开了一个院子。顾老夫人能把尚信生母关到庙里,却不能硬逼着三儿媳和尚信亲近。这些年彭氏对尚信算是不闻不问,顾老夫人也睁只眼闭只眼。
若是旁人,婆婆做主到这份儿上,只管把孩子养下,院子里的人也不许多言,养得只认嫡母又不是什么难事。就连老天都在帮彭氏,那丫鬟在家庙里捱到第八年,知道没法子借着儿子翻身,在庙里连哭了四天,又出不去,这才断了气。
尚信直到现在都不知道生母是那样的人,嫡母的陪嫁丫鬟爬床,传出去必然是个乐子。
彭氏当年又正是容不下姨娘的时候,虽也知道孩子无罪,但着实对他亲近不起来。彭氏后面对庶子庶女那样冷漠,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在此。
尚信还以为嫡母性子如此,没往自己亲娘那方面想。整整八年,家里小厮丫鬟,没一个在尚信面前提及此事。
顾老夫人可是明言过,谁要敢提半个字,贴银子也要把全家卖到岭南去!
见三儿媳不说话,顾老夫人不由道。
“便是她再罪该当诛,信哥儿到底不曾对你这个嫡母不敬过。晨昏定省,四季问安,信哥儿可没落下过。再者她也得了报应,只当行个善事罢?”顾老夫人虽然当初做主关了那丫鬟,可也没有虐待,不然那丫鬟绝计撑不到八年。
彭氏一愣,面上犹豫道,“信哥儿连个功名也无,这让我怎么好和人家开这个口……”尚信虽然这些年也在读书,无奈连童子试都没过。
顾老夫人便道,“成家立业,先把家成起来。尚信眼看就要加冠,再不相看实在不像话。”要是尚信正是读书的关键时候,顾老夫人也不会对三儿媳开这个口。
彭氏顿了顿,到底应下,“儿媳明白了。”其实尚信的婚事最好说。他既身无功名,那便不宜对女方家要求过高,六七品的人家里,难道就没有好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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