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倒让有心力挺太子的人闭了嘴。可别是人家父子唱的一出双簧,当真的却是自家。
也有大臣在心里暗笑,旁人说这话倒还有理。唯独景王说这个,只让人发笑。圣人让景王和定王一道管着理藩院,景王却连理藩院的正堂都没去过。恭王和端王为了争内务府的权,眼看着就要水火不容了,这一位却连争一争的心思都没有,整日流连京郊的各处道观。
恭王和端王相争,是眼看着大位无望,想给后人攒点家业。别看恭王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可外孙也是孙。再说,便是没有后人,内务府的油水,也足够让人心动了。
端王也正是给后人攒家业的时候,虽有个世袭罔替的爵位,可家底到底不厚,几代下来,已经是坐吃山空了。得亏有圣人帮衬,眼下管着内务府,这才缓过一口气来。
如今恭王来争,端王如何肯让?圣人年已八旬,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龙驭上宾。到时候新君即位,这份差事自然得还回去。
这也是端王扛着不肯让权的缘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太子继位已成定局,恭王又是未来圣人的亲弟兄,只有吃肉没有喝汤的。眼下却要夺自己的权,少了这几年的贴补,后人难道要去讨饭不成?
端王有自己的苦衷,恭王想的却也一样。亲爹还在的时候都沾不上内务府,等日后兄长上位,说不得就更没有机会了。两府一院,那可是圣人的私产!圣人若不想给,旁人能说什么?
为着这个,恭王与端王没少别苗头。偏生这两位,一个是圣人亲子,一个是永世不降的铁杆亲王。圣人也没有明言偏袒谁,局面便这样僵持下来。
太子一劝,眼看着又有大臣要劝,但圣人已经拿定了主意,一锤定音。
“先教太子监国,一日不监国,便一日不能理政。”群臣只有山呼万岁。
太子且还迷糊着,还没过年呢,自己就要监国了?同样迷糊的还有一人,那就是安王。
与太子不同的是,安王是不懂朝政,且心思也不在朝上。今儿一早安王上朝时,正听见亦安吩咐韦女史,说是今天午膳要吃锅子,等他回去就有热锅子。
安王满心都是等会儿早些回王府去见亦安,这些话于他而言不过是乱风过耳,掀不起一丝涟漪。
再者安王身上连个差事都没有,上朝也不过是因为他身上有个亲王爵位,必须到场而已。事实上,没有一个人指望安王在朝政上有所建树。况且,一个宗藩亲王对朝政指指点点,这也是朝臣们所不能容忍的。
安王在朝堂上不过妆点,连个吉祥物都不是。除了身为亲王的特权,含权量其实是比较低的。
不过低也有低的好处。至少安王的岳父,亦安的亲爹白尚书对此就很满意。若安王是个实权亲王,他还指不定要被御史怎么骂呢。
圣人在敲定太子监国后,又缓缓言道,“国事交予太子,这宗人府就交予……”端王耳朵立时就竖了起来。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宗人府可一直握在圣人手里,从来没有给出去过的!
若说内务府含“财”,理藩院含“权”,那宗人府就是既含权又含财。且内务府对内,理藩院对外。而宗人府,对内辖制宗室,对外也能影响勋戚,凡请名、请封此类事务,都是先交宗人府审批,再呈送御前的。不花点银钱打点,宗人府的官员岂会这么痛快给你报上去?又不是实权宗室,亦或者在圣人面前得眼的,这一类宗人府官员自不敢瞒,其余的嘛……
端王心思活泛起来,如果圣人把宗人府交给自己或者恭王掌管,那他和恭王之间的争端,自然也就平息了。
别的不说,单宗人府的宗正,一年的年俸,便有近万两银子。以前圣人收回宗人府,这笔开支自然就减去了。如今圣人又重新提起,这笔银子却是如何也省不了的。
圣人留了个话头,又说道,“自本朝伊始,宗人府便由宗室打理。朕御极之初曾破此例,也是为江山社稷。如今朕又有意将宗人府交予宗室打理,不忘祖宗之言。”对于这个话题,群臣是由着圣人的。再什怎么着,宗人府也不会交给官员主管。
若真如此,那宗室可就遭老罪了。
百官巴不得能少一个宗室是一个,养这些偏远宗室难道不花银钱嘛?
端王甚至往前稍了稍,就怕一会儿听不清圣人说什么。安王却依然神游天外,想着一会儿回府和亦安一道吃热锅子。
圣人瞥见安王面上清纯神色,不动声色道,“景王之言甚得朕意,也是时候提拔年轻人做事了。”圣人此举却是想着让儿子和睦,毕竟性子再温和的人,恐怕也受不了别人当面说自己不行。
圣人话里带出景王来,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圣人要把宗人府交给景王打理。毕竟圣人诸子之中,景王确实是最年轻的。
端王便露出些许失望来,定王依旧老神在在,恭王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连景王本人,竟也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似乎宗人府这个肥差对他而言,也不过是可有可无而已。
将众人神色尽收于眼底圣人这才不轻不重道。
“便将宗人府事,交予安王打理。”
第146章 理事
圣人此言一出, 当下就有御史出来谏言,“还望圣人三思,安王过于年轻, 恐难担此重任。”
安王本人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御史就已经列出了数条他本人不适合执掌宗人府的原因。
一者太过年轻,虽是亲王但素无人望。二者无有才学, 恐难以处理宗人府事务。御史只差没有明着说安王是个绣花枕头, 腹内草莽的草包。
就连安王自己反应过来后也连忙推拒,用的还是御史那一套说辞。
白阁老和白尚书此时都闭了嘴, 他们若在这时候反对安王,只怕亦安在王府不好过。可要支持安王?只怕这满朝文武, 都要视他们父子为祸国奸臣了。是以二人唯有沉默以对,连亦安兄长白尚仁都只当自己是木头桩子。
圣人不疾不徐道,“年轻才需历练, 况安王有王妃襄助,若有不懂之处, 自然可以向王妃讨教, 此事不必再议,朕意已决。且安王爵位乃太·祖钦定永世不降,安王如不有一差事, 则有辜负先祖之意。”御史险些没绷住,如今这位安王说是最初那一位安王的后人,但这血缘也着实稀薄了。
只不过圣人已经作出决定, 便不是群臣可以左右的。
安王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把宗人府这样的肥差接到怀里。
可无论是群臣还是勋贵, 都知道只怕这背后主事的,还得是安王妃白氏。
当下就有人看白阁老、白尚书和令国公眼神儿不对。
前者是安王妃父祖, 后者和白家又是姻亲。若真让安王妃执掌宗人府,旁的不说,令国公府的日子就更加好过了。
群臣不好硬顶圣人,这到底不是事关国本的大事。
不过御史们可没有放过白阁老,刚一散朝,白阁老就被人堵在了大殿之外。
为首的一位年轻御史,看着只有三十来岁模样,对白阁老直接道,“圣人治国,白氏享国?”只这一句,便是诛心之言。
一旁的令国公连忙上前呵斥,“放肆,天下乃圣人之天下,岂容尔等小臣揣测?”这时候要是让白阁老孤立无援,那两家的姻亲关系可就要出现裂痕了。
至于安王?圣人把他留下叙话了。不然说不准御史要堵的人里,还得有安王一个席位。
敢来堵人的御史,多半都是不畏强权,或者说能和重臣们掰掰口舌的。
当下便有御史讥道,“安王妃掌管宗人府,令国公只管安坐家中,子孙无忧矣。”御史说这话的原因在于,宗人府手里是有好些专门给宗室勋戚的清贵闲职的。以前这些被宗人府的官员掌握,想要给自家子孙谋一个差不离的职位,至少要几千两银子去打点。
而现在安王管着宗人府,这后门还不可着劲儿给姻亲开?
令国公压根儿不接这个话,只是淡淡道,“凡事自有圣人做主,我等臣子,只有遵命行事。”
偏生令国公这样的态度把御史气得不轻,有几个年轻力壮的看起来像是要围殴令国公。
令国公长子,临清公主的驸马连忙护到父亲身前,和御史对峙起来。
眼看着就要在金殿之上演一出全武行,这时候太子赶到,立刻呵斥道,“都做什么?还不散开?!”圣人教太子监国,若是第一天就出了臣子互殴的事,圣人不消说,太子的脸面也挂不住,岂不应了景王的话?
太子出来解围,御史们不好再围着白阁老,只好让出一条路来。
白阁老对太子行完礼,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背影看起来颇为落寞。
太子还处在被父皇信任的第一阶段,一心想着维持好朝堂的秩序,又对御史们说了一番话,这才离去。
众臣散去,只是不知后面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圣人留安王在太极宫说了半个多时辰的话,大意还是勉励他担起宗人府的差事,若有不懂的,去问王妃就是。王妃做过御前女官,有处理此类事的能力。
圣人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安王也只能答应下来。再拒绝,便是不识好歹了。
安王还没回府,消息就传到了亦安耳朵里。
亦安今儿在临清公主的别苑,陪公主和舞阳长公主抹叶子牌,还有荣康郡主作陪。
长公主身边的女史来传话,说圣人教安王掌了宗人府。
舞阳长公主当即对亦安笑道,“往后我等,俱无忧矣。”长公主的儿子已经有了差事,不过谁会嫌自家助力多呢?况且长公主思量着,圣人只怕是有让安王长久掌管宗人府的意思,就像端王、定王那样。
这样一来,舞阳长公主想的便更多了。眼下圣人还在,那自然是恩宠无限。等到日后,自己的孙子那一辈儿,只怕要仰仗亦安这样的老交情扶持了。
原本舞阳长公主是想把儿孙托付给临清公主,毕竟是圣人亲女,有这份脸面。眼下安王再掌着宗人府,一应事务,不还是要听安王妃的?长公主今儿本就手气好,听了这话喜不胜收,又轮到她摸牌,牌面一露,长公主立时笑道。
“绝张!”把牌一扔,长公主又对亦安道,“只怕朝臣中有一二反对之音,切不可因此教安王推拒,若是惹圣人不乐,则更不划算。”不得不说,舞阳长公主对圣人还是比较了解的。知道皇兄这样做,必有他的道理。若是这时候不知情识趣,只怕日后更难得到重用。
亦安闻言只能勉强一笑,她都能想到朝上会为这个吵成什么模样。
出了这桩事,叶子牌自然是抹不成了。向两位公主和荣康郡主告辞后,亦安立刻回了王府。
又过了两刻钟,安王的马车才到府门外。
亦安于王府门前亲迎,快步走上前去。
“王爷……”看着安王的神色还好,亦安度着安王并未在朝上受什么刁难。或者说,是圣人把这些替安王挡了下来。
安王握住亦安的手,神色明显还有些愣怔,缓了一会儿才道,“陛下让我执掌宗人府,可我……”剩下的话安王不说,亦安也明白。因为安王真的没有学过这些,便是王府内事,都是亦安做主的。
“圣人还说,若我有不懂的,只管问王妃就是。”安王说这话时,神色十分真诚,并无不满之意。
亦安暗自松了口气,若为这个影响她与安王之间的情分,则是亦安所不愿见到的。幸好安王并没有因此心生嫌隙,或者真的以为自己一个人就能打理好宗人府。宗人府那些官员不敢明着给安王使绊子,但总会搞出些不一样的名堂来。
亦安挽住安王手臂,两人向王府内走去。
“既圣人有此意,那王爷若遇到为难的事,自由我决之,王爷以为如何?”安王百分百会被宗人府的官员敷衍。以往宗人府直接听命于圣人,眼下换了个看起来就好拿捏的主儿,可不就得试试安王的底?
第二天亦安就和安王入宫谢恩,正式从圣人手中接过宗人府的差事。
年关将近,给宗室勋戚的年节赏赐和禄米尚未发放。圣人这时候把宗人府交给安王,明显是借着这个让亦安站稳脚跟。亦或者是借这个看看亦安的能力,如果亦安真能处理好宗人府事务,那圣人之后的安排就会轻便许多。
从太极宫出来,亦安和安王直接去了宗人府大堂。
在去之前亦安猛然想起,在宗人府供职的官员之中,好像并无宗室……
本朝之前,宗人府最高主官为宗令,由在宗室中德高望重者担之。而圣人在将宗人府收管之后,并不置宗人,以及左右宗正,而是以府丞代行宗令一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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