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早就有言在先,让亦安帮着安王理事。御史这样,也只是担忧亦安弄权,以此结交勋戚,扩展自己的势力。
不过有亦安这个安王妃的身份在,似乎不必通过宗人府,也能达到结交勋戚的目的。
眼下看到圣人心意已定,御史们便不再多言。
说到底,这不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将近年关,亦安却愈发轻松不得。
不是为宗人府,而是宫里出了事。
自楚贵妃将宫务交给太子妃以后,便在钟粹宫带起了孩子,嘉顺郡主和那位殿下就住在隔壁的永昌殿。楚贵妃这样的年纪,也算是含饴弄孙,日子倒清闲起来。
不过这可苦了太子妃,她的身子本就是强撑着,楚贵妃放权得不含糊,一点也不留恋宫权,这对太子妃而言固然是好的,她可以通过襄理宫务,尽快在后宫之中建立自己的班底和权威。
然而太子妃的身体着实不能经得起操劳,便是拉上儿媳延熹郡王妃,也只是勉强而已。宫里高位妃嫔虽然只剩下两位,但满宫的太监、宫女也是要生活的,这些人都需要太子妃去调度。
正月初三,延熹郡王妃突然晕厥,随后被诊出一月出头的身孕。数日前太医院医正便告诫延熹郡王妃,她很有可能怀上身孕,建议卧床静养,待半个多月后再诊。
但那会儿正是宫里忙着过年的时候,又有圣人的万寿庆典在,延熹宫略一时不为了闹得东宫人心惶惶,二是实在逼得没办法。婆婆太子妃身子骨且不如她,只看着康健罢了。她若再不站出来,这阖宫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在背地里抱怨。
谁知道过了没几日,林医正正在家中休养,便被急召入宫。起初林太医还以为是圣人有什么不好,细问之下才知道是延熹郡王妃晕厥。
林太医本来就为圣人的身体担忧,虽然出事的不是圣人,但听到是延熹郡王妃晕厥,同样让林太医吃了一惊。他骤然想起前几日曾为郡王妃请过脉,当时便有怀孕的迹象。只是脉相十分浅薄,即便医术高深如林太医,也不能断定郡王妃这就是怀有身孕。
若天家子嗣有了万一,这后果同样严重。
等林太医到了东宫,宋尚食早就等在殿外。
宋尚食只来得及对林太医说一句话,“郡王妃似有身孕。”十拿九稳的话宋尚食同样不会说。
林太医心内苦涩,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及至殿内,经过宋尚食紧急施救,郡王妃已经清醒过来,只是面色极为苍白,看着比太子妃还要弱上两分。
一旁的延熹郡王也是急得团团转,太子去了陆太傅家中,眼下估计刚得到消息,正在往宫里赶。
林太医刚搭上延熹郡王妃的脉,心内便松了一口气,问题不大。
继而林太医又细细诊了一回,方才确定,郡王妃确有一月出头的身孕无疑。
随后林太医先是对一旁的延熹郡王报喜,复又十分严肃道,“郡王妃日夜操劳,胎相已有不稳之相,日后必须静养。”延熹郡王连连点头,他知道妻子近日来着实操劳不少。为着宫里的事,延熹郡王妃干脆直接住在了东宫,连不满三岁的女儿都交给了王府女史去带。
等到太子急忙赶回时,林太医已经开好了药房,东宫里弥漫着一股清淡的药味儿。太子已经习惯了满是药味儿的东宫,太子妃一直在用补药,煎药的炉子就没熄过火。
待问明了儿媳的情况,太子先松了一口气,复又露出喜意来。
无它,儿子膝下至今无子,他也没有正经的孙子。如今儿媳好不容易怀上第二胎,要是男胎,那圣人就有了曾孙,他也有了孙子。
太子给林太医和宋尚食各一个厚厚的红封,叮嘱两人一定要照看好郡王妃这一胎。
林太医和宋尚食自然应下不提。
但延熹郡王妃这下是歇下了,可宫里的事儿还得有人办。楚贵妃年迈,太子妃也要静养,太子日夜前往陆府,总不能教延熹郡王自己来吧?关键他也不会啊!
还是静养中的延熹郡王妃想到一个人,郡王妃对太子妃道,“不若请安王妃进宫帮衬一二,也好度过难关。”宗人府的事已经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给张府丞看着就行。
次日,亦安就被请进宫中,替太子妃襄理宫务。
第148章 生产
延熹郡王妃向太子妃推荐亦安的原因很简单:有经验, 能替婆婆分担。又年轻,经得起操劳。若是请定王妃和端王妃入宫,指不定是谁照顾谁呢?
宫中袁宫正去年归乡, 穆尚宫又病了, 眼看着不能提替太子妃分担,也只有亦安了。
亦安一连忙了数日, 连王府都没回去, 这才堪堪将宫内事务理顺。否则,宫里今年能不能过好这个年, 那都是两说了。
顺便,圣人还让亦安整理了下积压的奏疏, 都是太子拿不定主意,送到太极宫请圣人定夺的。
亦安注意到了其中一部分奏疏,心内数变, 到底没有显露在脸上。
一部分朝臣请圣人召回秦阁老,重任首辅。
秦阁老守孝之前便是首辅, 硬说的话, 白阁老只是暂代。如今秦阁老虽然还有一年的孝期,但朝臣请圣人特旨将秦阁老召回,委以重任。
以往这样的例子不是没有, 官员守孝未满便被启用。只是这种情况大多是朝廷情况危急,不能让有能力的大臣困于孝期。然而眼下朝廷压根儿就不危急,只是有部分大臣认为白阁老势力过大, 不得不抬出秦阁老,以此分去白阁老手中的权柄。
而有些大臣则请圣人先召回秦阁老, 以备咨询,让秦阁老在京城为母服完剩下的孝期。
正月初十, 亦安刚整理完宫务细则,正在轻声给太子妃禀告。
亦安三姐亦宁的产期正在正月里,眼看正月将要过半,令国公府却没有消息传来。亦安也只能将此事压在心里,面上没有显露出来。
如果宫中无事,此时亦安应该已经去令国公府探望姐姐了。
正说话间,东宫女史轻身入内,先是望了一眼亦安,随后对太子妃轻声道,“令国公次子之妻难产,令国公夫人递了牌子进宫,想请宋尚食和林太医过去看看。”令国公次子之妻,正是亦安的姐姐亦宁。
亦安直起身来,望着太子妃,面上显露出急色来。
太子妃缓口气,便对亦安道,“眼下无事,便让宋尚食和林太医去走一趟吧。”亦安这几日的辛劳,太子妃是看在眼里的。别说这样送上门的人情,就是儿媳现在生产,她也得分出一个人去。
亦安连忙对太子妃行礼,“多谢殿□□恤。”太子妃对亦安笑笑,又道,“你们一家子姐妹难免牵挂,这几日多劳你辛苦,便和宋尚食一道去吧。”太子妃还是很懂人情世故的,知道亦安这会儿心不在此,还不如把人放出宫去。
亦安很感激地对太子妃行了礼,便和宋尚食一道出宫。
在马车上,亦安几度心神不定,还是宋尚食安慰她,“王妃家姐吉人天相,眼下不过是小磨难而已。”女子生产本就如同过鬼门关一样,亦安那个时代也有不少在产房里出事的。不过宋尚食这话到底是好心,亦安也只能勉强应下。
等到了令国公府,亦安先瞧见满面急色的令国公夫人,临清公主和荣康郡主也在。
一亦安来了,令国公夫人忙让临清公主陪着,又对亦安道,“宁姐儿从昨日夜里便发动了,一直到如今也没生下来,这才不得不进宫请宋尚食和林太医来瞧一瞧。”实际上令国公夫人是两边都派了人,一路去请国手闻檀,一路进宫。
不巧的是闻檀早已在数月之前便云游去了,归期不定,于是令国公夫人只能寄希望于宫里。
可前几日刚传出来延熹郡王妃胎相不稳,如果东宫不肯放人,那就既得罪了东宫,又耽误了亦宁。
还是临清公主拿了自己的腰牌,又派身边的女史亲自前往,又安慰婆婆,“好歹亦安这会子正在宫里,有她说和,太子妃必允的。”临清公主对这几个嫂子还算了解,太子妃不是那么苛刻的人,且延熹郡王妃和她们一向也有交情。
且亦安这些日子着实替太子妃出了不少力,于情于理,太子妃都应该放这个人。况且延熹郡王妃的胎相已经稳了下来,这几日也没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
亦安和宋尚食急匆匆赶过来,宋尚食和林太医直接入了产房,这会子顾不得虚礼。亦安也只和临清公主以及荣康郡主互相见礼,便在产房外的花厅等了起来。
直到半个时辰后,宋尚食和林太医这才面色难看地走了出来,没有报喜。
亦安心里突的一下,人险些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还是临清公主眼疾手快,扶了亦安一把,这才没让人掉下去。
本来亦安这几日在宫里全身心地处理宫务,人已经有些疲乏,再加上今儿这一刺激,好悬没晕过去。
宋尚食先望了一眼临清公主,又望了一眼亦安,最后才看向令国公夫人。甚至连亦宁的丈夫,都没有分去宋尚食半个眼神。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怕他是那个说话最没有分量的人。
宋尚食面对令国公夫人,话却是对临清公主和亦安说的,“二夫人的情况有些特殊,若要用药,只怕会牵扯到保大还是保小,我等不敢擅自作主,特来请示。”太医很少会把话说得这样明白,只怕情形已经到了十分危急的地步,不然宋尚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些。
这话看似是让令国公夫人拿个主意,实际上问的却是临清公主和亦安这个安王妃。
令国公太夫人早就被令国公请去了偏厅,老人家年纪大了,唯恐经不住这些。
令国公夫人一个头两个大,亦宁是她喜欢的儿媳,又是好闺蜜陆氏的女儿,于情于理,都该保大才是。这一回犹豫,不过是为那尚未出世的孩子,有些难过而已。
临清公主也有些作难,她虽是公主,却也是令国公府的儿媳。这样的事,教她如何开口?
就是这几息时间,亦安已经越过令国公夫人,径直握住宋尚食的手,掷地有声,“还请尚食尽力施为,若能护住我姐姐性命,便是我的恩人。来日在御前,我必为尚食请封。”亦安这时候提起圣人来,分明是以此为挟,让令国公夫人想想清楚。眼下是她在襄理宫务,又管着宗人府,若这时候亦宁出了岔子,令国公府在御前会是个什么情况,那可就难说了。
令国公夫人本就倾向亦宁,被这样一点,和临清公主对视一眼,也拿定了主意,对宋尚食道,“万难之时,还请尚食保我儿媳。”严慎对此也是同样的看法,亦宁毕竟是他的妻子,孩子可以以后再要,但亦宁若是没了,不仅于他,于令国公府,也是一个极大的损失。
宋尚食得了准话,便和林太医再次入内,药已经在炉子上煎着,她出来不过是请示而已。不过得了亦安的承诺,于宋尚食本人而言,却是今日最重要的收获。
又过了半个时辰,产房里还没动静,安王却到了。
这下令国公也坐不住了,带着三个儿子亲自去迎。
“拜见王爷!”令国公领着三个儿子齐齐下拜,而安王只是摆了摆手,“这时候不讲虚礼。”说完便和令国公入内,寻找亦安的身影。
安王知道此事,还是亦安出宫的时候,派人去王府通知了安王。
原本是想让安王知道自己的动向,不想安王却亲自过府了。
这会子安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能握住亦安的手,两人静默无言。
又过了小半刻钟,产房里终于传出婴儿的啼哭声。
宋尚食满面欢喜地出了产房,“娘娘大喜,二夫人母女平安!”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亦安听了这话,面上终于露出喜色。刚要站起身来,却径直向座椅的方向倒去。
把安王唬了一跳,赶紧把亦安抱住,又看向宋尚食。
宋尚食连忙过来,为亦安把了把脉,这才对安王道,“王爷放心,王妃这是几日来操劳过重,心绪又一时起伏过快,这才导致气血倒逆,不妨事。我为王妃开两幅安神药,再好生休养上几日,便无碍了。”
宋尚食这样一说,到底让安王松了一口气。
不过亦安这时候腿脚却有些发软,心绪起伏之下,连路都走不稳了。
安王直接将亦安抱起,径直往府外马车去。亦宁生产完,令国公府正是忙乱的时候,便是休息,也要回王府去。
产房里,亦宁早就昏睡过去,不知道方才自己的妹妹险些也要躺倒,这会子产房血气还未散去,产房外却也险些乱将起来。
临清公主吩咐府中诸人各行其责,又和婆婆一道送安王回府。
林太医回宫,东宫那边儿也不能少了人。宋尚食直接坐着马车跟去了王府,这正是向王妃表功的时候。
亦安起先还有些意识,待被安王抱上马车,便靠在安王怀里,渐渐睡了过去。意识沉入梦乡之前,鼻尖萦绕着清幽的香气。
待到亦安意识清醒时,安王正伏在她身前,握着她的手轻声啜泣。
这一下就给亦安整不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难产的人是她呢。
感觉到亦安醒了,安王连忙抬眼去瞧亦安。
只见安王一张清俊的面容上尽是泪痕,可见是哭了不短的时间。
内室里一个人也无,想来都被安王打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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