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真要把顺姐儿挪走?!”江姨娘面色惨白,她原也以为这是夫人吓她的手段,没成想居然动真格儿了。
“这是自然,九妹妹留在听涛轩,姨娘也不好专心抄写,先挪出去也是为姨娘好。”亦安面色温和,说出来的话却有几分不容置疑。这是扯了陆氏的话做虎皮,郑妈妈也乐意为五姑娘作这个势。
“姑娘说得正是太太的意思,还请姨娘行个方便,莫要耽误了时辰。”郑妈妈这时候又是个慈祥妇人,语气不温不火。
江姨娘一噎,她能不把五姑娘当回事,夫人身边的郑妈妈她却不敢得罪,更何况这位昨日还在听涛轩外给了自己好大没脸。江姨娘扯扯嘴角,“那就有劳姑娘了。”说着坐在原处。
亦安笑笑,看过一圈后,这才指挥丫鬟婆子拣有用的东西拿。衣裳、鞋袜自不必提,顺姐儿平日里的玩具,也都被清出了一个箱笼,等着一会儿抬到碧云馆。
白府的丫鬟婆子训练有素,来来回回地搬东西,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发出来。
江姨娘看着亦安指挥一众丫鬟婆子行云流水,心里不由打了个突,这看起来倒像是要把顺姐儿长留在碧云馆的样子。
亦安一边指挥丫鬟婆子搬东西,一边让绿漪把所有挪过去的东西登记造册,省得以后顺姐儿回来的时候江姨娘拿这个作文章。
江姨娘一见这架势,心里的火儿早就熄了。她疑心是夫人这样教五姑娘的,不然怎么连顺姐儿的坐床都让抬了去?
殊不知郑妈妈看在眼里,也是有几分惊讶的。夫人虽在教几位姑娘管家算账,可这般细心手段,却是一时半刻教不来的。
亦安想的却是,九妹妹要在她那里住段日子,总不能委屈一个三岁多的孩子吧?这般想着,亦安又对郑妈妈道,“把赵妈妈也带上吧?有她照看九妹妹,我也安心些。”赵妈妈是亦顺的奶娘,因江姨娘每日请安都是自己带了亦顺去,她便留在听涛轩里。
这时听见五姑娘发话,自然向前一步,低眉顺目。赵妈妈梳着圆髻,生着一张银盘脸,看着一团和气的模样。想也知道,纵然陆氏没有空暇管庶女,可挑奶娘却是用心的。无论是亦顺的赵妈妈,还是亦安的李妈妈,都是老实安分的性子。
郑妈妈这时候自然给亦安作脸,只笑道,“姑娘拿主意就是,稍后回明夫人也是一样的。”
亦安颔首,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直到亦安带着所有丫鬟婆子离开听涛轩,江姨娘才回过神来,女儿的旧物搬走了近一大半,屋子看起来都空旷不少。江姨娘这时候想提笔抄写,发现手上却没多少力气了。
回到碧云馆,再让丫鬟、婆子把亦顺的东西归置好,这才让绿澜开了匣子,每人发二百文的赏钱。这回人多,便没有用荷包装,用麻绳串起来,也足够沉手。
丫鬟、婆子千恩万谢地领了钱散去,落后绿澜又独给郑妈妈一个小荷包。“姑娘吩咐独给郑妈妈买点心吃的。”郑妈妈捏捏荷包,分量不轻,笑着收下了。
绿澜心知郑妈妈在夫人身边最受看重,十两银子算不得什么。姑娘也没想着这一回能交好郑妈妈,只结个善缘罢了。回头倒和绿漪抱怨起来,姑娘接了这个差事,倒散出不少赏钱去,这是后话。
待安顿妥当后,亦安想了想,便对赵妈妈道,“这几日劳你多费些心,有什么缺的只管和绿漪说,让她置办齐全就是。过后和我一起去景然堂,回来的时候好带九妹妹。”赵妈妈忙说东西都齐全着。可不齐全?五姑娘让人收拾九姑娘的物件儿,顺便把她那一份儿也给收拾出来了,正在厢房搁着。
亦安又吩咐绿澜,“派人去给李妈妈传话,让她这几日进来帮着照看。”后两天要去赴巡抚夫人的花宴,碧云馆没人主事,少不得要请李妈妈进来坐镇。
郑妈妈看着亦安理事,并不多言,只把赞赏埋在心里,只等回去和陆氏分说。
绿澜应是,亦安带着郑妈妈、赵妈妈去景然堂,向陆氏复命。
听得亦安安排好了,陆氏更是满意,她正带着亦真、亦宁、亦和看衣裳,看着亦安就笑道。
“我看安姐儿穿这件绛紫的就不错!”紫中带红,亦安又生得比几个姐妹白一分,穿绛紫更显颜色。
又看了一日衣裳配饰,用过晚膳后,亦安才带了赵妈妈和顺姐儿回碧云馆。
第10章 赴宴
顺姐儿三岁,正是半记事的年纪。原先在景然堂有小丫鬟陪着玩儿,这会儿在赵妈妈怀里,已经喊起了姨娘。
亦安侧过身,对亦顺笑笑,“姨娘有事,顺姐儿要和姐姐住一段时间。”至于时间有多长,完全取决于江姨娘的抄写速度。
女训和女戒字都不算多,江姨娘要是手脚麻利,兴许半个月就能见到女儿。这对江姨娘来说算是变相禁足,也正好让她放放帽子,省得再作出些既伤自己,又伤亦顺脸面的事。
亦顺还不知道什么是禁足,江姨娘受惩戒在她心里实难留下印象,陆氏压根儿没让她看见江姨娘受罚那一幕。闻言也只是对亦安笑,“姐姐!”白亦安便笑起来。
稚子年幼,何其无辜。
听景然堂的小丫鬟说,九姑娘很好带,有人陪着玩,便能乐一整天。
等回到碧云馆,石斛过来回话,“姑娘吩咐的话已传到,厨房的楚妈妈说九姑娘的膳食从明日开始就往碧云馆送。”陆氏发话把亦顺安置到碧云馆,亦安自然要处处精心。何至于让一个三岁孩子有寄人篱下之感,这不是亦安的作风。
亦安又问绿澜,“前日子太太赏的那匣珠子是不是还没打动?”陆氏家财丰厚,又做着海运生意,寻常都有赏赐。亦安说的珠子,便是一月前陆氏赏的一匣珍珠,给她打首饰用的。
绿澜不意姑娘说起这个,倒也立时回话,“还没打动,姑娘可是想好了首饰样式?”不怪还没打动,实在陆氏时时赏赐,亦安根本不缺首饰戴,自然也不会想到动用这匣珍珠。
知道珠子还没用,亦安便道,“取出来,再拿把墨色丝线来。”后面这句是对亦顺说的,“我给咱们顺姐儿打个珍珠结玩儿。”
绿澜面上笑容一僵,背过身去取珠子,把江姨娘在心里啐了又啐。江姨娘犯错,她们姑娘出物出力?什么道理?!可这话也只敢在心里说上两句,老老实实拿了匣子出来。姑娘虽然和气,可也不许她们在面前说这些。
亦安打开匣子,果真流光溢彩。匣子里好品相的珍珠不少,打个珠簪、串个手钏是尽够了。亦安想想便道,“挑些大小相等的出来,给九姑娘串个手钏玩儿。”至于那个珍珠结,她要亲自动手。有时候做做手工,也挺解乏的。
正说话间,亦安的奶娘李妈妈进来了。亦安让绿澜派人去传话,申时初李妈妈就入府了。
“姑娘怎么反倒瘦了?”李妈妈看见亦安,语气里满是心疼。
李妈妈年纪不过三十五,生着一张容长脸,很是和气的模样,鬓边插朵小金花,头上戴着素银簪,除此之外再无别的首饰。和赵妈妈比起来,反倒像是做粗活的婆子。
“想是妈妈许久不见我,才说我瘦了。”亦安手上动作没停,面上含着一抹浅笑。
绿漪却很赞同李妈妈的话,她家姑娘确实苦夏,脸都瘦了一圈儿呢。
“家里可还好?”亦安和李妈妈闲话,把适合打珍珠结的珠子挑出来放在一旁。
李妈妈提起家里也是满面笑意,“都好都好,大夫说产期在十月,等伺候完月子,我就进来服侍姑娘。”李妈妈知道有些大户人家对她们这些把少爷、姑娘奶大的奶嬷嬷确实优待。可像她家姑娘这样的,却又不多见。这般荣养,她心里也有几分不安。所以绿漪那边一有话传来,李妈妈赶紧收拾收拾就进府,一刻也没敢耽搁。
“自然还是家里要紧些,喊妈妈进来不过是顺姐儿暂时挪到我这里住几日,过段时间还要回去的,只劳烦妈妈在我不在那一日看顾下。”李妈妈对府里这些姨娘也有几分了解,知道江姨娘吃了挂落也不意外,这位原是比别的姨娘傲气些。吴姨娘虽是秀才的女儿,识的字却不如江姨娘多,苏姨娘更不用提。
“姑娘放心,我省得的。”李妈妈目光里满是慈爱。
赵妈妈抱着亦顺坐在一旁,心里也暗自庆幸,看来五姑娘是个好的。九姑娘在碧云馆,只怕比在听涛轩还好些。在赵妈妈看来,江姨娘确实太不规矩。
一直到掌灯时分,珍珠结还有三分之一没打完,那珍珠手串却是串得了。黄豆大小的珍珠连成一串儿,被亦安拿在手上在亦顺面前晃悠,逗得亦顺挥舞小手去抓,嘴里还带着笑声。
和亦顺玩过一阵后,亦安便让赵妈妈带着九姑娘休息去了,她自家也收拾睡下,第二日还要带着顺姐儿去请安呢。
一夜无梦,绿澜取了块梅花香放到香炉里燃起来,轻手轻脚退到外间。
第二日亦安带着亦顺去景然堂请安,那珍珠钏儿便当做项链挂在亦顺身上。
虽然亦安未曾提及,可陆氏心里记得,顺姐儿昨天来的时候并没有带这个链子。让小丫鬟去一打听,可不什么都明白了。私下里对郑妈妈一叹,稍手就给亦安又补了一匣珍珠,品相比先前那匣还要好些。绿澜抱了匣子直笑,可算没亏她们姑娘。等到正日子,亦安一早就被绿澜喊起来梳妆打扮。嘱咐李妈妈和赵妈妈好生照看亦顺,亦安这才带了绿漪、绿澜去景然堂。
景然堂里还在收拾,亦安请过安后,便坐在一旁看着。亦真才戴了半幅头面,等到那支羊脂玉桃簪上头,就有些直不起腰来。
“怎么这样重?”亦真感受了下发髻传来的重量,怀疑自己能不能走出这个大门。
红柚、红袖道,“好姑娘,且忍一忍,已经收拾妥当了。”寻常是不带这么多的首饰的,府里纵然富贵,也不会这样显眼。两人都明白,夫人是要给自家姑娘相看起来,才打扮地如此隆重。
亦真穿一身苏芳色衣裳,再配这么多首饰,可不显得富贵满盈。亦宁穿薄柿色衣裳,亦安穿藕荷色,姐妹几人都显得十分出挑。
等亦和一到,一身天水碧在姐妹几人中很是相得益彰。
陆氏看过姐妹几人的打扮后,便带着姐妹几人坐马车去李府赴宴。几个丫鬟坐另外几辆马车,不远不近地跟在领头的马车后面。
到了李府,陆氏让人送上拜帖。不一会儿,竟见巡抚夫人亲自出来迎接。
“妹妹可是来早了。”李夫人看着四十上下的年纪,满头珠翠却不掩秀雅之色,看着和陆氏年纪相仿,实则她要比陆氏大上五岁。
亦真带着几个妹妹给李夫人请安,李夫人笑道,“到我这里还这般客气?快随我进去,秀姐儿可盼着你们过来玩呢。”秀姐儿是李夫人幼女,今年十四。说着话,李夫人却多看了几眼亦宁。
第11章 风波
李夫人很亲热地挽着陆氏的手进到宅子里,对于陆氏把庶女和嫡女打扮地差不多这点,并没有几分诧异。她想给儿子说定陆氏的女儿也正是因此,能对家中庶女尚且如此,对未来的小姑子一定也没话说。
将人引到花厅,李夫人笑着对女儿道,“秀姐儿,好好招待你这几个姐妹。”回首又对陆氏笑道,“咱们先赏赏花,说说体己话,等会儿到水榭看戏去,午膳就摆在那里。”李夫人说是花宴,自然不止赏花,还带看戏。请的是有名的越剧班“惜香社”,唱的是三元及第。
秀姐儿今年十四,看起来落落大方,面容和李夫人有几分相似,都是一团和气的模样。
“咱们一处说话,不和我娘她们一块儿。秋香,上点心。”李云秀牵了亦宁的手,对亦真几人甜甜一笑,很活泼的样子,又吩咐自家丫鬟上点心。
亦安几人从善如流,和李云秀坐到花厅旁边的雅间去,正好可以看到水榭旁边的池塘,里面种满了荷花,碗大的花苞层层叠叠。小丫鬟推开轩窗,一阵风吹过,顿时充满荷花的清雅香气。
花厅那边摆得却是名贵菊花,玉壶春、绿牡丹,还有十丈垂帘,亦安只略略瞧过一眼,便知道李夫人为了这场花宴,花的心思实在不少。
这些贵妇人大多借着宴会的名头交际,虽然重点不在赏花,却也在面子上做到十分。
“听说素姐姐和泉州陈氏定亲了。”小姑娘们聚在一处说话,不自觉的地就朝着八卦的方向去了。
泉州陈氏是大族,却和应天相隔千余里,若是出嫁,只怕余生再难相见。
“怎么说得那样远?”亦宁有些惊讶。云秀口中的素姐姐是江苏按察使的嫡次女,一向和李云秀交好。
“之前不是说和朱家在相看吗?怎么忽然就和陈家定下了?”亦安也不由得好奇起来。
朱家也是江南大族,朱家的公子即使不读书考举,也自有一份产业。更何况按察使刘夫人给次女说的这位朱公子,也是今年的秋闱,若是得中,便是举人了。刘夫人次女嫁过去,便是正经的举人娘子。
李云秀一脸讳莫如深,“朱家那位说是无意,腰上挂的却是淮安知府家三小姐做的荷包。”淮安陈知府家的三小姐,是庶出。
“私相授受?!”这下连亦真都惊讶了。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女在婚事上的发言权十分有限,一般都是双方父母觉得合适,便定下了。像陆氏这样会过问自家儿女的,还是少数。
“那倒也不是,朱家那位没有明说,只是明言拒绝了刘家这桩婚事。”
可他腰上光明正大挂着陈姑娘做的荷包,亦安心道。若非有心,旁人怎会知晓?
对于这位陈姑娘,亦安印象不多,往日里几家夫人宴客,陈姑娘都是默默无闻的,不成想今日听了这样大一个爆料。
不过只看父亲官位,陈知府是明显比不上刘按察使的。而且刘姑娘是嫡出,陈姑娘却是庶出,这桩婚事在朱公子的母亲看来,自然是陈姑娘比不上刘姑娘。
“那陈家小姐呢?”亦安还是问了一句。
李云秀轻轻看了亦安一眼,同样笑道,“也说了人家,是沧州人。”没说是哪一家,只怕是比不上泉州陈氏的。
亦安默然。也是,一个庶女,又和按察使家的千金起了冲突,虽然没有摆到明面儿上。可就那一个荷包,就让陈夫人把庶女发落到沧州去了。
一南一北,都在千里之外,两人的命运,却不尽相同。
仿佛刘、陈两家姑娘的事只是一个插曲,李云秀很快说起了别的话题。
不多时,李夫人请的几位夫人都到了。
漕运总督王夫人,都指挥使孙夫人,都转运使周夫人,江宁知府沈夫人,扬州知府何夫人还有徐州知府杜夫人。
另外还有金陵本地的名门大族,张家、朱家、谢家的几位夫人作陪。其中张家夫人正是陆氏的亲家,张夫人的女儿和陆氏的儿子已经交换庚帖,只等白尚仁秋闱一试,便可成亲。
花厅里顿时热闹起来,雅间里也坐满了小姑娘。李夫人满面笑容,“咱们今日好生乐一乐,都别拘束,只当自己家里。”
李夫人请的都是官位相当人家的夫人,最低也在四品,都是诰命夫人。却不见按察使家的刘夫人和淮安知府陈夫人,这两位夫人往日也是列席在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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