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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前夫的皇叔——却话夜凉【完结】

时间:2024-11-16 14:51:57  作者:却话夜凉【完结】
  沈盈缺看了眼他肩膀上的伤,却是担心,“坚持得住吗?外头危机四伏,可不是逞强的时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夷则大手一挥,“一点小伤,不碍事的。若是这样就倒地不起,我也别在百草堂混了。”
  沈盈缺又问了旁边的医士,听到确实只是皮外伤,没伤到筋骨,夷则又格外坚持,她也便点头同意,从袖底的暗格里摸出堪舆图,正准备为他指接下来的路。
  槐序却绷着脸,匆匆跑来,“郡主,外面又来了一拨人,穿着新应军的衣裳。看不清有多少,但肯定比咱们多。”
  ——新应军是天禧帝的专属军队,只听他一人行事,这节骨眼突然出现在南北两边的交界地,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那家伙到底又在筹划什么?
  倘若没有之前在落凤城抓到三更堂死士的事,他们自然没必要紧张,可现在……
  扫了眼医棚里受伤的将士们,沈盈缺双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斟酌片刻,对槐序道:“先不要轻举妄动,让他们过来,咱们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横竖落凤城里发生的事还没漏出去,他们应当还不知道自己的底已经被咱们摸清楚了,以为咱们跟他们还是同一条船上的,不会随便对咱们下手。咱们顺势装一装,先把他们稳住,等精力恢复过来,再想其他办法。”
  槐序听完,紧锁的眉头却没松开半点,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支支吾吾地开口:“呃,那个……他们的领队是、是太子殿下……”
  沈盈缺眼皮一跳,堪舆图从指尖松落,无声地掉在沾满泥泞的雪地上。
第84章 萧妄的身世(五)
  遇上这样一场狂风暴雪,萧意卿也始料未及。
  自打上回禁足令解除,他和他的父皇在太极殿深谈了一宿,他们两人便达成了共识——由他带领新应军,代替萧妄前去边境平乱。
  即便他仍旧不喜欢他这位父皇,与之合作简直比当初投靠荀氏,还要让他不爽;
  也即便这场北伐之战,与他父皇当初的构想有些出入,闹不好,还会让先前好不容易挣来的结果鸡飞蛋打……
  而最大的出入,无疑就是萧妄的失踪——
  按照天禧帝的计划,萧妄的确会在这场北伐中丧命,但不是在这一开始,而是应当在他拿下兖州,攻克洛阳的时候。
  应天军里头有天禧帝安排的内应,只要萧妄领人冲进洛阳神宫,令羯兵投降,无论最后能不能诛杀北夏皇帝,都会有人趁他们兵倦马怠之时,诛杀萧妄,剿灭他的部下,再给他扣上一个意图谋反、在洛阳称帝的名头,夺下他收服洛阳的功劳。
  等讨伐萧妄的呼声在民间发酵,萧意卿再以新主将的头衔,接替萧妄继续北伐,剿灭羯人残余势力,收复失地,统一南北。
  既能以逸待劳,名利双收,又能解决登天路上最后一块、也是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可谓一箭双雕。
  萧意卿和天禧帝都觉得这个主意很是不错。
  可现在……
  望着穹顶如黑色潮水般不断翻涌的彤云,和刀子般不停剐过脸颊的雪花,萧意卿握紧手里的缰绳,整张脸阴沉无比。
 
  倘若是别人,出了这样的意外,他大约不会这般上心,只当是那人自己实力不济,提前着了羯人的道,落了个全军覆没的下场,可换成萧妄,他却不敢这般草草了事。
  毕竟是曾经亲手斩杀过他、从他手里抢走皇位的人啊……
  说来或许没有人相信,他最开始也不相信,自己竟还有一个前世,还是那样一个惨淡结局。以为是自己在东宫被禁足太久,产生了幻觉,他还让守拙去御医署请人给他诊脉。直到那些梦境与现实逐一对应,而梦里的喜怒哀乐,也开始有了真实的情感,他才不敢再不当一回事。
  所以这回也是萧妄给他设下的陷阱吗?
  应天军在南阳一带全军溃败,却寻不到一具乾人相貌的尸首,而仅有些许应天军留守的京口,竟是到了现在,还没有被攻破。
  中计的究竟是萧妄,还是他们自己?
  萧意卿不敢妄言,心脏一阵克制不住地急跳,像是无数只马蜂,在一个没有出口的琉璃罩子里毫无章法地“嗡嗡”乱飞。
  -“别害怕,也别担心,总会有法子的。”
  甜软的声音宛如隆冬腊月破云而出的阳光,从记忆深处传来,狠狠打在他心上,他攥着缰绳的手不禁控制不住微微发颤。
  有些鸟儿是注定不会被永远关在笼子里的,就像有些人只要见过一面,就注定无法忘记,即便骗得过自己的脑子tຊ,也骗不过自己的心。
  而沈盈缺,就是那样一个命中注定。
  他承认,第一次在落凤城遇到她的时候,他对她并没什么好感。
  毕竟那时候,他刚刚被他那位好父亲、好皇帝扣上一个并不存在的罪名,发配到边境穷苦之地自生自灭,心情之低落,胸中之苦闷,不言而喻。
  而她偏又是那样一个张扬的性子,热情、天真、跳脱,像一只扑腾着柔软鲜亮的翅膀、刚从温暖家巢里溜出来、只为见识外间大好风光的雀鸟,一旦开口跟你讲话,就能缠着你叽叽喳喳一整天,即便被讨厌了也感觉不出来。
  那是他最憎恨的品质。
  尤其当他们的年纪如此相近、自己的身份还比她尊贵、却从来没有感受过她那样无忧无虑的人生的时候。
  他以为,他会憎恨一辈子。
  即便后来她家破人亡,成了他的未婚妻,甚至嫁给他为妻,他也不觉得自己会对她有什么改观,只是一个女人罢了。
  直到那天,他在众人送来的新婚贺礼里头,发现了一支装在紫檀木嵌玉匣子里的金笄——
  笄身透雕凤凰花纹样,笄头更是用盘丝工艺,将无数细如蚕线的金丝,扭结成凤凰花的形状,再绕以赤丝上色,镶以玛瑙淬光。持笄的手一动,花瓣便会轻颤着流淌出一地碎金流赤的光斑,恍若漫山遍野的凤凰花齐齐绽放。
  如此巧夺天工的技艺,连宫里都不曾有过。
  守拙说,是广陵王府送来的贺礼,弥补他当初未能亲自到场为太子妃庆贺笄礼的遗憾,并祝她及笄吉乐。
  对她的婚事倒是只字不提。
  呵。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向孤高自许,连皇帝的千秋节都敢不做任何表示的广陵王,居然会给一个跟他只有一层堂侄媳妇关系的小女娘送贺礼,送的还是这么一件含义暧昧的长笄。
  平生头一回,他生出一种被人觊觎了自己女人的不爽之感。
  也是平生头一回,他对除了皇位以外的东西,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占有之欲。
  金笄,他没收了;
  太子妃的寝屋,他也越发不愿过去。
  整日不是待在书房,就是去沈令宜那里留宿,流水一般地给沈令宜送礼物,每一样都比萧妄送给沈盈缺的贵重,且每一样都要让他那位太子妃亲自过目,美其名曰“跟东宫主妃报备”。
  看着沈令宜在她面前炫耀,将她激得满面怒红,欲哭无泪,他心里报复的快感,简直美妙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以为这样,自己应当就能畅快了。
  却不想,之后每一次见到沈盈缺,见到他那位目中无人的皇叔,他心口都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凝滞感,如鲠在喉,即便他二人从来不曾有过任何逾矩之行,甚至连话都不曾说过。
  然心魔却已然在他不自知的情况下种下,一朝成念,一念成执。
  自那以后,他就像疯了一般,听说萧妄回京,就以为他是来见那丫头,要带她私奔的;看见沈蹊征战回来,给她带来京外各地新奇的土仪,他都觉是萧妄在假借沈蹊的手,跟她私相授受;梦里更是不知多少回,亲眼看见萧妄和那丫头私下见面,颠鸾倒凤,你侬我侬。
  完全不把他这个正儿八经的夫婿当一回事。
  以至于后来,他战胜他那不成器的阿弟吴兴王,成功登基为帝,第一件事,便是要他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皇叔好看!
  沈令宜有意趁洛阳百姓涌入万象神宫赏花之时,放羯人进宫,抓走沈盈缺,他假装不知。
  荀皇后……哦不,应该是荀太后,她借着这个机会,下令诛杀沈蹊,给沈家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他置若罔闻。
  那丫头,就该这样狠狠罚上一顿,否则永远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妻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对自己的夫婿言听计从。
  -“你真不配得到她的爱。”
  那日洛阳新雪初霁,满城红霞,浓得胜血,像是在为那些含冤而死的将士无声哀悼。
  而萧妄就是在这样一片绚烂的晚霞中,提着剑,揪着他的衣领,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他如猪狗一般,从龙椅上拖拽下来。
  冷硬的嗓音刮在他耳边,比外间的霜雪还要砭人肌骨。
  饶他自己也是一个上过战场、经历过生死搏杀的人,也忍不住骨子里打颤。
  怎奈他天生反骨,越是这般直接讥讽他,他越是要奋起反击,“总比你好,默默喜欢了这么久,她却连你是谁也不知道。”
  这话当真畅快。
  萧妄当时暴怒的眼神,他哪怕转世重生了一回,也记得清清楚楚。哪怕一说完,自己就被他揍得鼻青脸肿,在榻上足足养了小半个月,他也觉值了。
  “无论皇叔怎么对朕,朕都不会去救她了,朕手底下的兵也不会去救她。皇叔若真这般在意,为何不亲自去一趟北夏王庭?”
 
  他挣扎着,给萧妄下了最后通牒。
  他知道,这家伙一定会去的,就像当初落凤城之难,萧妄明明刚在京口一战中受了重伤,听说她有难,还是不顾一切地赶过去一样。
  他也期盼萧妄能够过去。
  唯有这样,他才能借羯人之手,顺利搬开这块对他皇位最具威胁力的绊脚石;也唯有这家伙亲自出马,那丫头才有获救的希望。
  而萧妄也的确不负他所望——
 
  “即便你不说,我也必然要去的。她活,你活;她死……”萧妄冷笑,凑到他耳边,单寒的声线宛如拭过雪的刀锋,森冷入骨,“我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由衷打了个寒颤。
  望着那家伙铿锵离去的背影,他心里本该被计谋得逞的酣畅之感填得满满当当,却不知为何,只余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涩。
  冥冥中,像是有什么预感,一旦让这家伙成功把人救出来,那丫头就再也不可能属于他了。
  “不……你不许去!不许去!朕命你回来,马上回来!”
  他发疯一般地朝门外大吼,不顾左右的劝阻,拼命朝萧妄离开的方向狂奔,跌跌撞撞,摔得头破血流,身边的人也跟着无端挨了他的打。
  可直到一口血水从他嘴里喷出,红了整片衣襟,他扶着廊柱摇摇晃晃晕倒,嘴里依旧不肯服输地喊着:“她……是我的……”
  ——这句他曾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用在沈盈缺身上的话。
  接下来的时日,他病倒在榻上,时昏时醒。
  梦里见过最多的,竟是那日落凤城初见,她在开满鲜红花盏的凤凰树下,盈盈对他笑;以及大婚那日,他没有应沈令宜的请求离开,继续留在她身边,亲手为她折一枝凤凰花,簪在她发上,和她补完那个迟到了许多年的洞房花烛夜。
  那一刻,当真美妙,比斗倒秋家、登上皇位,还让他欲罢不能。
  可等他真正醒来,等待他的却是——萧妄的确如他所愿,失踪漠北,沈盈缺也安然回到他身边,可荀太后却在他昏迷期间,和荀家父子、沈令宜兄妹一道联手,欺上瞒下,把控朝纲,不仅把北边好不容易收回来的失地,丢得一干二净,还要用她的阿珩,去换他们在南边重新苟延残喘的机会。
  简直可笑至极!
  当天晚上,他便将荀家和沈家留下的余孽,全部消灭殆尽,夺回了那朵能救她性命的十二因缘莲,可还没等他跟她解释清楚,她就像一朵枯萎的花朵,从数十丈高楼上决然跃了下来。
  没有一点留恋。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时的感觉,只觉得整个人都凝固了,像是被按下了什么机栝,所有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再与他无关。
  也是直到后来,他被萧妄亲手绑上五凤楼,当着阖城百姓的面,一刀一刀凌迟处死,却也感觉不到半点痛苦,反而还有一种解脱的释然,他才终于知晓,那种感觉叫“心碎”。
  而今生想起这一切,那种转世之后依旧无法去除的凛冽刺痛感,便是“哀莫大于心死”。
  ——她死在了自己最爱她的那一年,而她的离去,也从来不是一场稍纵即逝的暴雨,而是延及一生的漫长潮湿。
  萧意卿坐在马上,缓缓闭上了眼。
  刚从废弃兵驿探路回来的守拙看到这一幕,不由强行停住脚,刚刚在废驿里见到的人虽叫他震惊不已,他还是不敢在这时候,贸然打扰他。
  “有话快说,孤可没有太多的耐心。”
  萧意卿忽然开口,眼睛仍旧紧紧闭着,像是在为连日的行军奔波而闭目养神,又仿佛是平复什么难以抑制的心绪,俊秀的剑眉都拧成一团。
  守拙犹豫了下,小声道:“前方兵驿果然有人,是tຊ、是……”
  他舌头打结,半天挤不出接下来的话。
  萧意卿脸色沉下,显然又要发火。
  随守拙一块过来的周时予,索性替他开口:“奴婢奉自家主子之命,来请太子殿下进屋一叙。”
  听到这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萧意卿心头猛然一震,不敢相信地睁开眼。他身后的新应军将士们,也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险些摔了手里照明用的火把。
  “听闻皇叔在南阳遇袭,生死未卜,父皇甚为担忧,特派孤领兵前来救援。孤在南阳附近搜寻半个月,毫无所获,以为皇叔连尸骨都叫羯人抢了去,心里正当难过,却不想竟在这里遇上周公公,当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知皇叔现下如何?可是有伤在身?若遇上什么疑难,大可告诉孤,看在萧氏皇家血缘的份上,孤定全力以赴,救助于他。”
  萧意卿凝视着周时予,一本正经地说。
  俊逸的面容在火光中半明半暗,让人捉摸不清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周时予笑着朝他行了个礼,不卑不亢道:“多谢太子殿下的好意,奴婢代少主公领了。只是这次出征,奴婢并未跟随在少主公左右,也不知他眼下如何。适才说的那位主子,也并不是他。”
  “虽然如此,奴婢还是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这位主子的分量,并不比少主公轻,太子殿下一定乐意亲自去见。”
  边说,边从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举在火光里,供萧意卿看个分明。
  挂在纤绳上的无瑕羊脂白玉,随往来的风雪微微晃动,忽闪忽闪,烁出星辰般耀眼的碎光。镂空的瑶草纹在风中舒展腰肢,栩栩如生,拿鼻子仔细分辨,似乎还能嗅到淡淡的草药清香,和独属于女子的甜腻芬芳。
  萧意卿阴鸷的脸色陡然一变,双脚动得太过无意识,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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