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掐了自己两下,挤出眼泪,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闻人鹤怔然,红色的眸眼写满迷茫。
慕时大颗的眼泪滑过脸颊,滴落,恰巧打在他手背。
他忽地一颤,像被烫到一般,垂眸看向自己被打湿的手背。
“师兄。”慕时低唤,歪着头去瞧他神情。
一抬一低,额头撞到一起。
“呀!”慕时埋怨了一声。
他的手比自己更先捂上她的额头,轻轻地揉了揉。
慕时怔然,心中燃起希望,只见他的脸贴了上来,蹭蹭她的脸和脖颈。
然后……反复如此。
“你是猫还是狗啊,就知道蹭。”慕时无奈,“你之前不是这样的,你哪有这么老实!”
她气恼,“你总不能让我继续吧!”
或许是因为她的语气恶劣,闻人鹤停了下来,面呈无辜,甚至流露出几分委屈。
慕时:“?”
他猩红的眸色竟有淡去。
“你这什么表情,你这个样子像话吗?”慕时捏紧拳头,“真想把你这个样子记下来,等你清醒后给你自己瞧瞧。”
他肯定是要无地自容,慕时想到这,又忍俊不禁。
所以,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四目交汇,她笑容僵住。
脑海里天人交战,她心一横,“如果这样还不行的话,我们就先回家。”
慕时挺起腰,捧起他的脸。
在他懵懂的注视下俯身,吻在他眉心。
柔软的触感一降临,他便浑身颤栗,片刻后,又僵住。
慕时愕然,与他拉开距离,眼睁睁看着他眸中的颜色淡去。
却依旧盛满呆滞。
她有些不确定他的状态,“你、醒了吗?”
闻人鹤怔怔看着她,没有反应。
半晌,慕时试探地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脸。
他任由摆弄。
慕时心中狐疑,目带审视,“你……学小狗叫。”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不可置信。
慕时更是怀疑,莫名慌张,从他身上离开,“你、你……”
“汪。”
慕时顿住,又松了口气。
这一瞬间,竟然不知自己到底希不希望他清醒。
“好吧,我们先回家。”
慕时用袖子给他擦了擦脸,尤其眉心。
御剑而行,她叮嘱道:“抱紧我,别掉下去了。”
闻人鹤看向被她牵着,放到她腰上的,自己的手,沉默不语。
“走咯!”
迎风而行。
慕时掌控方向,并未留心身后。
小心环抱她的人,眼中一派清明。
第60章 劫
御剑到了梨花镇,慕时便拉着闻人鹤步行回家。
在院子来回踱步的鹿见汐隔老远就看见了他们,大喊了一声,“二师兄,慕时!”
旁边元降几人立刻看去,见真是他们,立马跑出去相迎。
“你们去哪了?快急死我们了。”
“想去找你们都不知道去哪找。”
“你们没事吧!”
他们七嘴八舌的关切着,慕时连连摆手,“没事,都没事。”
“但我跟你们说,师兄变成傻子了!”
“啊?”
四人同等的茫然,表情几乎一样,还不约而同地看向她牵着的人。
闻人鹤:“……”
他瞥了一眼兴致勃勃的慕时,不明白她在高兴什么。
慕时松开了他,退后一步,兴奋道:“看我给你们展示一下。”
“快,学小狗叫。”
几人睁大了惊恐的眼睛,又忍不住投以期待的目光。
成为焦点的闻人鹤:“……”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淡定地搂过身旁人的肩上,且捏上她的脸,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你再说一遍?”
慕时:“?”
她整个人愣住。
闻人鹤扫了一眼本要看戏的四人,他们连忙散开,当作无事发生。
逃不掉的慕时睁圆了眼,“你什么时候清醒的?”
“刚刚。”
她显然有些懵,“这么巧?”
闻人鹤捏着她脸颊上的肉,面不改色道:“是啊,就这么巧。”
慕时为了反抗抬起的手被他扣住,只能摇头晃脑地想要别开他,但无济于事。
他饶有兴致地捉弄着她,和两刻钟之前判若两人。这令慕时觉得,不久之前那个乖乖的师兄,是她自己的幻想。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她忿忿道。
“你学小狗叫,我就放过你。”
慕时上脚踢他,趁他分神,咬上他近在咫尺的虎口。
闻人鹤怔住,被咬到了,她的唇瓣不可避免的贴到他的手。
柔软的触感让他加重心里的怀疑,落在他眉心的吻,不是错觉。
“咳!”
两人循声看去,慕时愣住。
台阶之上背手而立的陌生人十分眼熟,分明就是不久前那个“乞丐”!
只不过现在干净了许多,穿的花花绿绿,是个气质轻狂的中年人。
“是你。”慕时诧异。
身旁的闻人鹤默默将带着齿痕的手藏到身后,些许错愕地唤道:“师父。”
慕时眼皮跳了跳,怎么来真的呀。
“您怎么回来了。”
闻人景没有回答,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朝他们走来,且将他们打量。
他更多的注意,放在了慕时身上。
闻人鹤困惑,“师父?”
闻人景没有理会他,反而朝慕时问道:“你就是越慕时?”
慕时觉得他目光不善,刚欲开口,被此刻从屋里的道玉抢了先。
“我再说一遍,你们那些破事和孩子无关。”
闻人景冷哼一声,终于看向闻人鹤,“你跟我来。”
他说完便回身往屋里走,闻人鹤看了慕时一眼,没有多言,快步跟上他。
道玉和闻人景擦肩而过,前者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后者当没看见,泰然自若。
“不用理他。”道玉朝慕时走去,安抚道。
“当年你出生,你爹拿你挑衅过他,把他气得要死,他势必对你没有好脸色。不过没关系,他待不了多久,你避着他点就是。”
慕时有些不清楚状况,“他是来找师兄的?”
道玉并不是很想提他,敷衍地点了点头。
*
屋里,闻人景不再端着,翘着腿坐在太师椅上,“我说谁家丫头那么没礼貌,原来是那杂碎的种。”
闻人鹤听不明白,“师父你在说什么?”
“不提了!”闻人景摆了摆手,“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
他既然这么说了,闻人鹤便也不再多问,“您怎么突然回来了。”
“自然是为了你的事。”
闻人景站了起来,绕着他走了两圈,拍了拍他的肩膀和背,“当年师父就跟你说过,你命里有两劫。把你留在这,是为了躲第一劫。”
他顿了顿,问道:“你可曾怨恨师父把你丢下?”
“没有。”闻人鹤垂眸。
“当时为师批算你命中劫数的破解之法,只有‘原地等待’四个字。偏偏那时处在你现在师父的地盘,为师又与她闹掰,只能把你独自留下。”
“我真的没有怪罪您。”
闻人景叹了口气,“如今老毒师已死,你这一劫也算是躲过去了。”
“他怎么死的?”
闻人景愣了愣,“你不知道?”
闻人鹤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还没来得及验证。
“是跟你一起回来那丫头杀了他。”
闻人鹤微怔,“所以……”
“师父,您口中的天命,让我原地等待的,是人吗?”
闻人景愣了愣,半晌后不情不愿道:“或许吧。”
又无奈,“徒儿啊,师父现在回来找你,是为了你的第二劫。天命说,第二劫的破解之法乃‘断’,所以师父是来带你走的。”
“走?”
闻人鹤不自觉看向窗外,“是为了断什么?”
“断的是情谊,躲的,是桃花劫。”
——
慕时飞奔进厨房,吓了躲在里面的师兄师姐一大跳,“你们都在这干嘛?”
“今天师父气不顺,所以不敢在她面前晃悠。”鹿见汐摇了摇头,“她今天一回来发现你和师兄失踪了,急得团团转。恰好前前前师公……”
她顿了顿,纠正道:“师父不让我们这么叫他,所以是闻人前辈,他突然出现带来了你们无恙的消息。以为到这就没事了,结果他们俩又吵了一架。”
“那人……”慕时指了指闻人景所在的屋子,“什么时候来的?”
桑音趴在窗前,“比你们早到半个时辰。”
慕时算了算自己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大概了解自己和他修为的差距。
“那你们知道他和师父吵什么吗?”
“知道啊,他们声音大得我们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桑音夸张道。
鹿见汐抱臂,靠墙站着,“开始,是闻人前辈埋怨师父没有照顾好师兄,不仅让师兄陷入危险境地,还不能及时出现保护他,根本不配当他师父。”
“然后师父就炸了。”
桑音叉腰,模仿着道玉凶神恶煞的样子,“你还好意思指责我?当初是你自作主张把他留在我这,我愿意收留他都已经仁至义尽。我不配当他师父,难道你配?你别忘了,是你把他丢下,一走就是好几年,杳无音讯。一张嘴就会说,你要是真的关心他,那这么多年去哪了?”
褚今今接上,尽可能地还原着闻人景的语气,“好好好,既然你这么不情愿,那我今天就带他走!”
“他要带师兄走?”慕时霎时精神,挺直了腰,睁大了眼。
“你先别插嘴。”鹿见汐摁着她的肩膀,“让我们先说完。”
桑音扮演着道玉,继续道:“你休想!我养他那么多年,你算哪根葱,说把他带走就带走!”
“我是他正儿八经传道授业的师父,你也就养他几年,教过他什么?我还不知道你那甩手掌柜的德性,你管都没管过他几天吧!大不了我把他这些年的花销翻倍还给你!”
“滚!”
桑音和褚今今一来一去,模仿得惟妙惟肖。
“我就算没管他,也至少没让他到外面风餐露宿!他跟着你四处流浪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像你一样邋里邋遢混成个乞丐吗?”
鹿见汐抬手中断表演,“到这里,闻人前辈落入下风。眼看吵不过了,他又开始讲道理。”
她用手肘戳了戳褚今今,示意他继续。
褚今今闷哼,“你少人身攻击,我要带他走,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他命里有两劫,想要他平安无事地躲过第二劫,他就必须跟我走。”
“滚!”
“你不信我?”
桑音冷笑,“就你那张破嘴,十句话里有九句是假的,为达目的什么鬼话都敢编,谁信你谁傻蛋!”
*
屋里,闻人景眉头紧锁,“你不信师父?”
闻人鹤迎上他的目光,诚恳道:“信,师父说的每一句话,徒儿都信。”
就像当初分别时,师父说自己一定会回来找他,所以他就一直等。
*
厨房里,慕时被他们围着坐下,手肘支在桌上,双手捧着脸,问:“结果呢?他们谁吵赢了?”
“论吵架输赢,赢的应该是师父。”鹿见汐肯定道,“但论结果嘛,大概率是让师兄自己做决定。”
“师兄应该不会走吧。”桑音说得口干舌燥,端起了水杯。
褚今今挠了挠头,“可闻人前辈最后说了,要带师兄去那个什么骊山秘境,说那里即将出世一把绝世好剑,与师兄甚是相配。我要是师兄,至少也得跟着去过秘境之后,再决定是回来,还是继续跟着前辈走。”
“可师兄连树枝都能当剑使,有没有好剑,对他来说,应该没那么重要吧。”
“当然重要了!”褚今今激动道,“一把好剑能让战斗力直接翻倍!”
他目露向往,“也不知道是何好剑,我都想去见识见识。”
慕时愣住,“你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褚今今摊了摊手。
慕时眯起眼,“那日我们去梵月城,在天下百晓堂里,见到骊山秘境的介绍了啊。”
“啊?”
褚今今摸了摸鼻子,顿时慌乱,一拍脑袋道:“你瞧我这个记性!居然忘了。”
“当时我们在那听,百晓堂的女使还给我们送免费的乌梅汤喝呢。”
“我想起了,对对对!”
“对你个头。”慕时顿时冷脸,“我瞎说的。”
褚今今:“……”
好无助。
*
窗户正对厨房的方向,闻人鹤站在窗边,听到了身旁的师父叹息。
他道:“既然相信师父所说,就跟师父走。”
“我不想走。”
“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容不得你任性。”
闻人鹤淡淡道:“我的性命,也没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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