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我阿姐,我才不会同你做这笔交易,你应当感到庆幸。”
孟祈脑中浮现起宋朝月那张脸,突然想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他出乎意料没有反驳宋明泽,只是道:“是,我该庆幸。”
“我阿姐等了你这么久,那你到底何时能给她一个答复?”宋明泽今日势要问出个答案来。
孟祈低下了头,他不知道,他怕,怕自己又像前世一般被欺骗。
这般态度可惹恼了宋明泽,他一个单手撑在桌子上一个扫堂腿便向孟祈袭去,孟祈后仰堪堪躲过,后背又开始隐隐作痛。
宋明泽却不肯放过他,他憋了好久了,之前为了隐藏,在孟祈手中过了不到二十招。
这一次,他们之间必须有一人将对方打趴下才能结束。
孟祈迅疾地握住宋明泽的脚腕,用力一拧,宋明泽便被他拧翻在地。
这却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宋明泽借机朝孟祈手腕狠踢一脚,然后一个后空翻站起,从腰间掏出他那令江湖闻风丧胆的鬼影扇。
鬼影扇,杀人无形,扇出必见血光。
孟祈后撤一步,今日他可没有带佩剑,没曾想这小子如此狠毒,那锋利无比的扇面直直往他脖颈处袭来,可是不留一丝余地啊。
他一个蹲下,宋明泽的扇面便直插进墙中,留下一道约莫一个小指般深的凿痕。
里面打得不可开交,束砀在外面提心吊胆地听着,他们这儿虽然是万鬼楼的暗哨所在,可却也是要做生意的,里面叮呤咣啷一顿响,他心疼他那些桌椅板凳啊。
算了算了,里面两人他又惹不起,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想必他们不会欠自己钱的。
他望着天,听着里面打斗的声音,心在暗暗滴血。
蓦地,一个一身白衣,头戴帷帽的女人提着一把伞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认出那位是楼主座下右使——鬼娘子。
鬼娘子进来听见里面的打斗之声,睨了眼束砀用眼神问里面的人是谁。
束砀小声报上了姓名。
这两人,竟然还打上万鬼楼的地界了。
鬼娘子朝前奔去,一脚踹开门,里头声音骤停,孟祈站着宋明泽对面,而她向来有些讨厌的宋明泽正状若无事地喝着酒。
见她进来,朝她举起酒杯,问:“鬼娘子可要同我们喝一杯?”
真是个混不吝,鬼娘子的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忍住想要出手的冲动,“二位耳朵可真灵。”
“彼此彼此。”
“记得赔钱。”
“那是自然。”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鬼娘子被宋明泽的顺从弄得哑口无言,最后她才说道:“宋家人快到了。”
宋明泽站起来,笑着朝鬼娘子道谢,多谢她一路护送他的家里人北上。
他迫不及待走了出去,留下孟祈站在原地,忍着身上隐隐作痛的旧伤。
鬼娘子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孟祈,“你不走?”
孟祈徐徐走过,在走到鬼娘子身边之际,突然冷笑一声,进而快速离去。
这声笑弄得鬼娘子有些云里雾里,他是不是有病,笑什么。
孟祈离宋明泽约有十几二十步的距离,跟着他身后赶着回了北苍王府。
他们如今在北苍王府暂住,宋家人自然也是先到了北苍王府歇脚。
北苍王府门前,宋朝月牵着褚玉姜在门口翘首以盼,收到消息后她就一直站在门口,等着阿爹阿娘还有阿奶的到来。
终于,两辆马车缓缓在风雪中驶来,宋朝月松开牵着褚玉姜的手,将她交给秀姑,忙下了门前台阶。
她高兴地同马车的方向招着手,然后便见一个人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是阿爹!
许久未曾见他们,时刻想念的家人在此刻出现,宋朝月不禁红了眼眶。
马车稳稳停下,宋远先走了下来,他看了看女儿,颇为心疼地说了一句:“瘦了。”
紧跟着,江念扶着婆婆走了下来。
两人见到她,亦是开心不已。
“阿爹——阿娘——阿奶——”宋明泽还没走到,便扯着嗓子喊。
这个儿子他们也是许久未见了,三位长辈俱是露出幸福的笑脸。
宋朝月与宋明泽一人一边扶着年迈的阿奶进了北苍王府,这老太太第一次出远门,便到了这么远的地方,想必是累坏了。
姐弟二人将阿奶扶到了烧着炭火的厅堂内,北苍王妃周兰溪正在此处等着一家人。
见他们,颇为亲切,招呼着让人上菜,她说这些日子舟车劳顿,定然辛苦,一定要好好吃一顿。
不一会儿,便上了满满一桌菜。
北苍王府热情款待,宋家人一齐团聚亦是高兴,今日再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席间尽是欢声笑语。
既然家里人都来了,宋朝月知道自然也瞒不住了,同王爷王妃坦白说自己其实姓宋,名朝月。
谁料周兰溪早就知道了此事,不过是宋朝月不愿说出真名,定是有她的苦衷,他们需要做的便是配合就好。
这倒叫宋朝月有些为难情了,对方如此真诚待自己,而自己却遮遮掩掩的。
于是,她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举起酒杯同北苍王夫妇说道:“朝月心中有愧,便以酒赔罪。”
她才将把杯沿放到嘴边,便听孟祈说:“酒量不好就别喝。”
他说完这句话,满座寂然。
所有人看了看孟祈,又看了看宋朝月,这是什么情况?
孟祈意识到自己失言,故作无事的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菜,余光瞥见宋朝月的耳根子通红。
两人都忆起了之前在繁城宋朝月喝多了之后所发生之事,心中都生出了许多悸动。
还是周兰溪先反应过来打了圆场,她举起茶杯,同宋朝月说道:“我与月妹妹都不能喝酒,那咱们二人便都以茶代酒。”
宋朝月这才搁下酒杯,举起茶杯再次道谢。
用完膳,宋朝月同主家道谢,感谢他们肯留他们宋家。
周兰溪笑笑,拍了拍坐在旁边宋朝月的手:“月妹妹哪里话,我王府人少,今年过年,有了你们一家来,如此热闹,我不知多高兴呢。”
她又看了看孟祈,道:“最好啊,还能在我这王府办成一桩喜事啊。”
第101章 宋老板
今年的北苍王府尤为热闹,周兰溪坐在院中的亭子里,听着青禾院里头宋家一家人的欢声笑语,她暗地里抹了一下泪,正巧被从外面回来的褚长陵发现。
二人结发为夫妻多年,早已分外熟悉彼此。
褚长陵知道,妻子是又思念被困于皇宫之中的儿子了。
见到丈夫,周兰溪强装出来的坚强一下破碎,她搂住丈夫的腰哭出了声来。
在她生下这儿子后便明白,往后母子分离是未有转圜之事。
可这孩子是她亲手抚养到八岁的,每每儿子长大一岁,她的惆怅便又添几分。终于到八岁这年,他不得不被送进宫中。
周兰溪还记得,将被送进笙歌城的那个月,儿子不再像从前那般活泼,反而整天都将自己困在房子里,话更是一日比一日少。
褚玉珩被送走那日,他没有哭,只是抱了抱父母亲,又亲了亲父亲怀里才两岁的妹妹,小小的一个独自踏上了前往笙歌的路。
“王爷,这辈子,我还能见到儿子吗?”褚玉珩走后的这两年,周兰溪总是不断地问着这个问题。
“会的,我一定会将咱们儿子给带回来。”褚长陵的视线越过院墙外,看向南边,往那儿走,便能接回他们的孩子了。
宋朝月从青禾小院里走出来时,看到的便是夫妻二人相互依偎之景。
她手里提着爹娘自泗水城带来的特产,想要亲手送到他们手中,谁知出来撞见的便是夫妻相拥而泣的场景。
她默默转身,提着东西又返回了院中。
孟祈恰逢此时从自己屋中出来,见宋朝月手中拎着东西往回走,问:“这是何物?”
宋朝月瘪瘪嘴,说话时都带了些伤感:“阿爹阿娘带来的特产,我正欲给王妃姐姐送去,便见他夫妇二人提及了小世子,我不忍打扰,便回了。”
说起来,孟祈也离开的笙歌城这么久,也不知褚玉珩在宫内过得如何?有没有受人欺负。
孟祈一时的走神被宋朝月敏锐地抓住,她问孟祈:“往后你们起事,那小世子还在宫中,该怎么办?”
孟祈看向宋朝月,并未答她,毕竟此事,他也没有想好如何去做。
“那行,我走了。”
宋朝月提着东西离开,去了他父母亲暂住的屋内。
宋远正站在门边练着太极,宋朝月没打一声招呼开门,这门一下就怼到宋远的屁股上。
宋远哎呦一声,回头一看,是自己的女儿,他假意生气地斥道:“宋朝月,你进屋能不能敲门!”
宋朝月懒得理他,将那堆特产放到桌子上,看起来心情并不好。
坐在一旁的江念见女儿情绪不佳,抓过她的手问说发生了何事?
宋朝月从胸口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她觉得在万事万物之下,自己的力量是如此孱弱,她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帮上北苍王夫妇什么忙,以解他们的分离之苦。
母亲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女儿,你不是神仙下凡,这世间,你亲眼目睹却又无能为力之事多入牛毛,能帮是运,不能帮也莫要责怪自己。”
宋远站在一旁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拍拍女儿的头说道:“你从小就眼窝子浅看不得别人受苦,你帮了这么多人,已经很厉害了!”
离开父母这般久,他们用小时候的话来哄自己,宋朝月心里的愧疚一下涌了上来。
她张着嘴靠在母亲怀里大哭,都是她不好,因为他,父亲辞了官,带着母亲与阿奶背井离乡,拖着年迈的身体来到这天寒地冻的凉城。
如果不是她,他们一家人都还能再泗水城安稳度日。
有了一个宣泄的闸口,宋朝月哭了好半天,宋父宋母也不劝,由着女儿哭着发泄心中苦闷。
最后宋朝月抬起头时,一双眼肿得跟核桃仁一般大,她拿起屋里的铜镜照了照,里面倒映出宋父宋母看女儿那慈爱的眼神。
她的身体仿佛被灌进了一大股力量,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仿佛都微不足道了。
很快,便到了腊月底。
宋朝月的寄到山泽城和繁城的信有了结果,从这两个地方送来了五千担粮食,不仅有米、面,还有耐储存的蔬菜。
这五千担粮食到时,宋朝月亲自去了城门口接。
自繁城来了四千多担,自山泽城来了七八百担。在城里的灾民看见一辆接一辆盖着麻布的马车朝城中驶来,他们议论纷纷,猜测这是不是朝廷拨冗的赈灾粮来了。
其实,朝廷根本就没能顾及得上北边的灾民,如今的皇帝褚季正为着自己的三弟将要起兵夺权一事焦头烂额不已,底下的人,饿不死就行,还管他们吃不吃得饱。
这些都是宋朝月掏了自己的腰包,朝华家买的和搬空了自己小粮店的粮仓筹来的。
这个年,凉城的灾民至少能吃饱一顿了。
这些马拉车停在了凉城的官府门前,宋朝月提着厚重的裙子走了进去。
“哎哎哎!什么人!”
还没迈过门槛,便被门口的府卫拦住。
宋朝月示意其中一辆车的车夫将盖在粮食顶上的麻布扯开,她挑了下眉,意气风发。
“送粮的。”
她话音方落,在官府里的刺史大人便小跑着走了出来。
他面带笑意,见宋朝月如见救星。
那些粮食进城时他便收到了消息,据说是一个女子带来的,他想说要是这样粮食能免费发给那些灾民便好了。
如今心想事成,这女子竟将载着粮食的车马带到了官府面前。
他先是试探着问了一句:“敢问姑娘,这些粮食是……”
“我自其他地方购来,准备免费发给城中灾民,还请刺史大人帮帮忙。”
荀康时的脸顿时笑如秋菊一般,他连声应好,将宋朝月请进了官府之中,还给她泡了一杯自己都舍不得喝的上品的雨前龙井。
宋朝月坐在堂后屋内,面前烧着炭火,听荀康时同她说这五千担粮食的安排。
其实宋朝月本来送了东西后就想走的,谁料这位刺史大人连茶都泡好了,她也不好抚了人家的好意。
慢慢品着这龙井茶,听刺史滔滔不绝说着要将粮食如何分配。
听到最后,宋朝月感觉耳朵都在嗡嗡地响了。
她放下已经空了的茶盏,站起身来同荀康时道:“刺史大人您要如何做,民女便不再掺和了。唯有一愿,还请大人能叫城中百姓今年过年能吃上个饱饭。”
荀康时听罢,感动得眼泛泪花,他郑重其事地保证,一定会将这些粮食好生安排,全都送到灾民手里。
宋朝月出了官府,一个心好似飘到了云端,嘴边也哼起了歌。
门口被载着粮的车马何围观的百姓挤满,可她还是一眼看到了站在其中的孟祈。
他看着她迈着轻俏的脚步走出来,脸上熠熠生辉,嘴角也不自觉带上了浅笑。
宋朝月穿过人群,走到孟祈身边,微微仰头问他:“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宋老板是如何办成一桩大事的。”
宋朝月晃了一下脑袋,笑着哼了一声:“怎么样,可看明白了?”
孟祈宠溺地回道:“看到了。”
躲在不远处看着这边的宋明泽嘴里叼着一根干草,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咦咦咦,又看明白了,成天就吃准我阿姐喜欢他,要是他敢不娶,看我不揍死他!”
一旁倚在墙上的鬼娘子斜眼睨着蹲在地上的宋明泽,用她那收起的武器天罗伞的伞尖戳了戳宋明泽的后背,不耐烦地问他:“你说找我出来有要事,如今咱们都在这儿蹲了快半个时辰了,要事呢?”
宋明泽站起,拍了拍脑袋,方才被孟祈气糊涂了。
他笑了笑,从胸前小心掏出一个盒子,这盒子流光溢彩,泛着寻常物质难有的光泽。
鬼娘子看了一眼,便认出这是由贝母打磨所制,她警惕地后退一步,肉眼可见地提防于宋明泽。
“你拿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宋明泽有些羞怯地将盒子打开,里面正静静躺着一条泛着银光的手镯。
“这是我亲手做的,送给你。”
鬼娘子不可思议地指了指镯子,又指了指自己,面露难色:“送给我的?”
“嗯嗯。”宋明泽有些不好意思看她。
熟料下一刻鬼娘子便语出惊人:“你送也送个贵重点儿的金啊,玉啊什么的吧,送我个这?”
她将那细细的银镯子举起,又嫌恶地扔回了盒子里,转身就走。
那一瞬,宋明泽感觉到自己的心被这鬼娘子狠狠蹂躏,甚至对方还不甘心扔到地上补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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