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轻咳一声,眉眼间笑意难掩,眼尾生出一道道褶皱,“你呀,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争宠。”
片刻后,姚氏才看向屋内站着的云梨二人。
“来了就坐吧,微姐儿许久没回府,等会儿咱们一起用膳,也好热闹热闹。”
云梨魂不守舍地坐在绣凳上,秦若音则大方又自然地与陆初微攀谈起来。
只见秦若音从袖中取出一小瓶香露放到陆初微面前。
“听府里人说微姐儿热衷收藏香露,这香露是我在誉州时,一名海上商贩手中所得,据说只需用上一滴,可保七日香气不散,便想着正适合微姐儿。”
陆初微接过香露,只淡淡扫过一眼,便将香露往小案一角推了推,朝秦若音露出一个得体的笑。
“这便是崇安带回来的姑娘了,看上去倒是个好的。”
说完,陆初微又将目光移向一旁木楞发怔的云梨身上。
陆初微看了一眼云梨身上的素净衣裳,又看看秦若音身上华而不扬的衣裳后,两相对比,陆初微不满地摇摇头。
本以为来陆府这么久,她这弟妹能有所改变,怎么还是一如既往地上不得台面样儿,胆小又无趣。
陆初微还未出嫁时,在府中十分受宠,性子矜傲又高贵,与人交往更是随性散漫。
对云梨这个从乡野嫁来陆府的弟妹,高高在上惯了,从未正眼相待过。
她嫌弃道,“衣裳穿得如此素净,我记得你这衣裳去岁就穿过,怎地也不知换件新的,难道是陆府短了你的不成!”
迎着陆初微审视的目光,云梨浅声道,“今日阿姐回府,惹阿姐不喜,是云梨的不是,这衣裳是新做的,不过是颜色与去岁的太相近。”
这时,钱氏少见地替云梨帮腔,“没错,梨丫头与性子淡,与怀砚一个样,每回庄子上送来的料子,她都只会选那些素净些的颜色。”
云梨心中暗自叹息,她哪有资格去选,不过都是大家挑剩下不要的罢了。
*
待午膳用完后,几人又围在一起打马吊。
云梨刚来陆府时并不会玩,她还记得刚学会打马吊那日,她一人赢完桌上三人的银子,那日她很开心,觉得自己并不像她们说的那么笨。
可不知为何,婆母和二嫂脸色并不好看,后来想了许久,她才明白。
她的义务便是让婆母和二嫂开心,至于输赢,那不是她该考虑的事。
就像此刻,到了最后,按如今局势她是稳赢不输的,可她还是故意露出个破绽,让婆母和二嫂尽了兴。
只是这样一来,婆母、二嫂是开心了,可她的钱袋子就快见底了,眼看不久后便是夫君的生辰,云梨发愁地想。
玩了最后一圈,婆母懒洋洋地打着呵欠道,“行了,今日便到这里吧,有空再玩,我也困了,初微陪我一起去午憩。”
云梨暗暗松了口气,感觉浑身每个毛孔都得到解放,她轻手轻脚出了屋子,秦若音跟在她身后。
*
在两人即将分道而行时,云梨叫住秦若音,“若音姑娘请留步,我有事相问。”
“就去湖边的凉亭中。”云梨指指不远处的凉亭。
凉亭中,云梨思索良久才缓缓开口,目光紧紧凝着面前镇定自若的女子,“若音姑娘,我想问,小花,是你害死的吗!”
云梨以为秦若音会否认,可没想秦若音朝她眨眨眼,嫣然一笑道,“三少夫人真是冰雪聪明,没错,小花先是被我狠狠掼在地上,那之后就已经半死不活了,然后我再让人送到野犬窝里去了。”
“最后想了想,小花到底是三少夫人的猫,死了也该物归原主的好。”
听完,云梨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揉碎,她没想到,小花竟然受了如此多的折磨。
都是因为她,要不是她将小花带回府里,小花也不会死。
云梨双眸赤红地凝着面前的蛇蝎美人,声音嘶哑干涩地怒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它不过是只瘸腿小猫,什么也做不了,何其无辜,竟被你折磨致死。”
都到了这个时候,秦若音也不再遮掩,撕开真面目。
“那又如何,我怕猫,那畜生闯进我的院子吓到我了,只能以死安慰我这颗受伤的心了。”
云梨捂住双耳不愿再听,目光定定地看着秦若音,“会有人帮小花主持公道的。”
说完,云梨转身欲走,身后秦若音漫不经心道,“三少夫人不会傻到要向怀砚告状吧!”
“我劝三少夫人清醒一点的好,你无凭无据,怀砚是信你还是信我呢!”
“事到如今,我也就不和三少夫人兜圈子了,只要三少夫人主动向怀砚提出和离,日后,我也就不会再做出一些针对三少夫人的事,若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会再做出些什么事来。”
简直是闻所未闻,云梨扭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秦若音,“原来你打的竟是这个主意,你心悦我夫君,可你这样做对得起你死去的夫君吗!”
秦若音抚了抚肚子,“那又如何,夫君在地下想必会体谅我的良苦用心,我这样是为了孩子好。”
云梨觉得秦若音大概是疯了,她努力挺直自己的脊背,让自己不会轻易被秦若音的话击溃,“我是不会提出和离的,除非夫君先弃了我。”
“夫君是君子,怎会对友人之妻有意!”
秦若音阴冷地勾勾唇,“是吗那三少夫人咱们就走着瞧吧。”
第23章
入秋后,每日的清晨和夜间是最凉的时候。
云梨耐热,但畏寒。
夜里,云梨沐浴完后早早翻出去岁的秋衣穿上,依旧是一身素淡的绀宇色寝衣。
小花的死、秦若音的一番话,像是一根刺深深扎进她心里,搅得她心神不宁,索性拿出未绣完的小鞋小帽绣了起来,许是心不静,指尖很快就被戳了好几个眼。
候在一旁的凝霜问晚膳的事,云梨没什么胃口,“不用了,我不饿。”
甚至也不过问有关陆怀砚的事。
云梨说完又翻开那本《酿酒千方》看起来,发现只有书中的这些文字才能让她静下心来,短暂地忘记白日里的那些不愉快。
她依旧是一边翻开一边誊抄,不自觉地就忘了时辰。
*
松雪斋。
陆怀砚今日从宫中得到消息,慕风被害之前的那段日子,一直在暗暗查探一个名叫孙川的人,想必定是查到了些什么,这才招来杀身之祸。
陆怀砚敛眸沉思起来。
飞虫萦绕烛火飞了一圈又一圈,又飞到陆怀砚面前。
陆怀砚不耐地伸手挥了挥,目光落向轩窗外的浓浓夜色中,“什么时辰了!”
言聪,“亥初了,公子可是要命人备膳!”
云梨一般会在戌正时分遣人来松雪斋询问晚膳的事,可现下已是亥初时刻。
有些反常了,难道是因为那只猫的事。
猫怎可与人相提并论,陆怀砚只觉云梨太过妇人之仁。
陆怀砚,“嗯,你再去晚翠院取些灯草来。”
言聪嘟囔道,“公子何不自己去找少夫人取,少夫人那么喜欢小花,如今亲眼看见小花惨死,公子也不知安慰安慰,若换做是秦姑娘,公子说不定早就前去栖霞院好言宽慰了。”
陆怀砚冷乜言聪一眼,“再多嘴,去马厩刷几日的马回来。”
言聪不情不愿转身出去,刚走至门口,身后陆怀砚的声音响起。
“罢了,我自己去取。”
*
陆怀砚来到晚翠院,院中只有正屋亮着灯,陆怀砚驻足。
浅黄灯光下,云梨纤瘦侧影映在窗边,她正持笔垂首写着什么,偶尔会停下来思索一下,用笔冠一下一下点着下巴,与平日安静的她不太一样。
云梨沉浸在书里,书中所述酿酒过程真实且细致,她看得用心又仔细。
以至于陆怀砚在她身后站定多时,云梨都未察觉出。
直到陆怀砚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这是上月借的那本书!”
云梨执笔的手蓦地一滞,笔尖的墨滴在纸上洇染成一团。
她瞥了一眼簿子上自己那勉强入眼的字迹,迅速将誊抄簿子合上,而后搁下笔,起身浅声道,“是上月借的那本,尚未看完。”
她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脸上的情绪,也不再像往日那般过问他用膳一事。
陆怀砚觉得她此刻应当是不开心的,见惯了她每回笑脸相迎的模样,陆怀砚有些不习惯。
他轻咳一声,“你这里可还有上回送来的灯草,可否再取些予我。”
云梨一怔,原是为了灯草,想想不过也是,他每次都是有事才会来晚翠院,平日无事大都宿在松雪斋。
“我这便去拿给夫君。”
云梨来到梳妆台旁,打开装灯草的匣子一看,灯草所剩不多,看来今岁冬日还得再重新做些。
云梨取来灯草,却见陆怀砚正坐在罗汉榻上沏茶,云梨庆幸,还好他没翻开她写的薄子。
看来是一时半会儿不打算走了,也不知他有什么事,云梨将灯草放在他手边后,伸手去够书和薄子,打算收起来。
只是手刚触到簿子,手背蓦然覆上一抹温热,是陆怀砚的手。
云梨心中微微一跳,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蜷了蜷指尖。
她抬眸不解地望向陆怀砚,“夫君!”
闻言,陆怀砚温热的手拍拍她的手背,“不急,随我说说话。”
若是往日陆怀砚这般要求,云梨巴不得与他多说说话,可今日她实在没什么心情。
云梨低声问,“夫君想说什么!”
陆怀砚偏头看她,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觉得她怎么好似在赶他走。
但那怎么可能呢,陆怀砚只觉是他想多了。
陆怀砚叹息一声,“今日阿姐回府是有事相求,姐夫的堂兄犯了事,现被押在狱中,想让我寻人疏通一下,将人放出来。”
“可我拒绝了,法不容情,既然做了错事,便需承担后果,阿姐有些生气,母亲也不是很开心。”
云梨不知他为何会突然与她说这些,换做从前,他是从来不会说的。
不过她依旧柔声道,“我支持夫君,法不容情,阿姐会想明白的,况且,若夫君真的帮了这个忙,日后那些人一有事便会前来求助夫君,到时夫君只怕更不好做。”
陆怀砚目露赞许地看看她,“没想到你会想到这些。”
紧接着他的目光又浮现出薄薄的冰,“况且柳家那些人并没有阿姐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云梨愣了愣,“若真是这样,他们不会为难阿姐吧!”
陆怀砚毫不在意,“他们不敢,阿姐若实在过得不顺心,和离便是,有陆府养她便是。”
云梨讷讷道,“这样啊,那可真好。”
一说完,安静的屋内响起一阵清晰的腹鸣,云梨连忙捂住小腹,尴尬地看向陆怀砚。
陆怀砚并未说什么,只问她,“想吃什么!”
他今夜的态度温柔得出奇,云梨脸色红红,“那么晚了,随便用些吧,面条就好。”
很快,凝霜端来两碗面条并一碟小菜。
这还是头一回两人面对面坐在一起吃面条,云梨看他一本正经吃面条的模样,有些好笑。
这一刻,云梨觉得,大概这才是寻常夫妻该有的样子。
用完膳后,陆怀砚并未回松雪斋,直接在晚翠院歇下了。
刚沐浴完的陆怀砚身上有股淡淡的冷松香,与他平时不苟言笑的模样很像,云梨很喜欢,闻着只觉得安心。
迷迷糊糊要睡过去时,陆怀砚开口道,“你若喜欢猫,重新养一只便是,勿再多思。”
他终究不知她在意的是什么,更不会去查小花的死因。
这一刻,云梨想直接告诉他小花是被秦若音害死的,想告诉他秦若音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可云梨知道,这样只会让他觉得是她在无中生有,容不下秦若音。
就当今夜他的温柔是场梦吧。
云梨声音闷哑回他,“我知道了,多谢夫君,不过不用了。”
陆怀砚又道,“不久后是魏尚书夫人的生辰礼,届时你陪我同去,也好散散心。”
闻言,云梨既惊又喜,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带她去散散心,以往的那些日子,他都是一人前往这些宴会,从不会带上她。
又想到今夜他特地来晚翠院与她说的那些话,他这算是,在安慰她么。
想到此,云梨唇角弯了弯,柔声应下,“知晓了。”
第24章
不久后是魏尚书夫人的生辰,眼看夫君的生辰也快到了,得提前备上生辰礼。
云梨发愁地看着木匣中所剩不多的碎银,她得出府看看有什么活计可做。
绣品卖不了多少银子不说,而且两三天才能绣好一张手帕。
翌日一早,云梨便绕过府里人来到街上的一处玉器铺子,想看看有什么适合送给陆怀砚当做生辰礼的。
琳琅满目的玉器铺,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她逛了一圈儿,大多是玉佩、玉镯一类,没有什么新意,她想送点特别的,或许这样她就能在他心中留下一点点痕迹。
直到她看到壁龛上的一只白釉绿彩吸杯,杯胚看上去高洁素雅,但杯底另有乾坤,刻有一尾栩栩如生的小鱼。
陆怀砚爱饮茶,云梨灵光一闪,这个吸杯挺合适,还能滗掉茶叶浮沫。
云梨想象了一下陆怀砚捧着吸杯吸茶水的模样,不由得弯了弯唇。
她看了一眼价牌,所需一百二十两,太贵了,匣子里的银子大概只剩不到四十两。
云梨耷拉起眉眼,思索起来。
这时铺子外突然响起秦若音的贴身丫鬟采杏的声音,“姑娘,咱们进这家铺子瞧瞧。”
云梨连忙躲到木架另一端,她不想看到秦若音。
只见秦若音进铺后,随手拈起几颗玉石棋子看了看,“这玉棋总共才要三百四十八两,也不贵,只是他已经有一副玉棋了,再看看其它的吧。”
看样子秦若音也是来给夫君买生辰礼。
她连一百二十两都拿不出,而秦若音却说三百四十八两的玉棋一点也不贵,云梨杏眼一片黯然。
待二人走后,云梨才来到绣坊,想着先接些绣活做着,再想其他法子。
只是一进绣坊,见平日里接绣活儿的地方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云梨疑惑问,“今日人怎么这么多!”
一名大娘笑道,“哪能呢,都在看稀奇,不是魏尚书的夫人生辰要到了吗,说是这尚书夫人喜欢喝鲜酿柿子酒,她女儿便花重金全城贴出告示,寻找能酿出新鲜柿子酒的人,如果能在尚书夫人生辰那日酿出柿子酒,可得二百两赏银呢。”
“可这个时节,柿子都还没熟呢,更别提什么鲜酿柿子酒了,我看这些人啊,就是钱太多闲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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