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遂忽然觉得自己脑袋中那些拐弯抹角的方式完全没有意义。期期只是待人接物比较疏离,但并不迟钝愚蠢,自己想说的话,想做的事,或许她在看见自己的第一时间就早已预料得清清楚楚。从而他们之间真正需要面对的,是任何小打小闹都无法粉饰太平的。
这一刻,周遂豁然开朗。
随即他认认真真地把期期递给他的炸串全部吃完。
“期期,我很想你。”
“我知道。”
期期的目光平静如水。
路灯澄明的光线在她光洁的脖子上流淌,曲折蜿蜒,沿着优美的身姿流淌而下。
周遂呼吸一滞,“……你知道?”
“上周,我收到了肖爸爸寄来的信。他在信里,提到了你去拜访过他的事。”
这一插曲,显然超出了周遂的预料,他心底也不免有些紧张道,“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他并不恨我,也不恨任何人。他说他一直知道我在从前的那件事里是无辜的,所以他希望我能好好活着。”期期的语气淡漠依旧,仿佛在谈论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他还说,今后他会管束好卢雨露,不会让她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哦。”
周遂其实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惜此刻被起酥油堵住的大脑已经无法为他思索更多语句表达。
“周遂,我知道你并不喜欢肖渝,但是为了帮我,你甚至还去了他们家。”期期说,“所以我知道你想我,也相信你心里的确有我。”
“……这些话怎么听起来,像是你要接受我的表白?”
作者有话说:
特别感谢大家近期来对归期的支持
吃了那么多苦的小情侣之后必须把甜甜色色的恋爱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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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全文字数原因,文章计划从27章起入V,届时会在30/31号准时更新肥肥章
(不好意思我太迷糊了,具体我还要等明天上班和编辑确认一下,但基本也就明后天了sorry
也希望大家能多多留评,我都特别爱看,让我们下一章评论区和红包不见不散哈!!
第27章 归期有期
夜是温柔且沁凉的。
江边的晚风比白日里和缓了不少, 此刻轻风飘忽着,并不惊动睡梦中的空气。天幕中浮着层层叠叠的深紫色雾霭,虽有些潮湿的沉闷, 却也像是色彩交织而成的帷幕,荡漾在无垠的茫茫江面上。
堤岸旁有一只野雁孤零零地飞着。
它拍着翅膀, 扭着尾巴, 仿佛在这块区域费力地寻觅着些什么。当它掠过水面的时候,像扇子般展开的翅膀一次次拍打着湍急的水流。
可惜最终它无功而返,“吱儿吱儿”地鸣啼了几声,便往高空飞去,一直远入云霄。
虽然刚才的那顿晚饭虽然来得莫名其妙, 吃得也有些莫名其妙, 但毕竟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所以周遂依旧觉得心内充盈饱满,没有半分怨言。
尽管他也能隐约猜测到,接下来二人间的谈话或许不会再那么美好。
“你想不想喝点什么?”
周遂杂乱无章的思绪被打断。
他顺着期期的目光望去, 只见一辆面包车改装而成的餐饮车正靠在路边,镶着LED珠的板子正泛着有些廉价的彩光。
“有什么可以选?”
“我看看,”期期走上前,像小朋友识字般认真地辨认着泛着亮光的彩色字, “有咖啡, 红茶, 汽水, 西瓜汁, 椰子汁……你想要什么?”
周遂追随她的脚步, 一齐走到那辆五彩缤纷的餐饮车前。随即他反问期期道, “期期,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椰子汁,”期期仰头望着招牌,答得认真,“你呢?”
周遂点了点头,先行一步地扫开了餐饮车的支付二维码。
“老板,要一杯椰子汁,一杯热美式,谢谢。”
回过神来的期期拽着帆布包的布带,似乎有些不开心道,“说好我请你的,为什么要抢着付钱?”
“期期,付钱本来就该是男生的事。”周遂下垂着眼眸,定定地望向她,柔声道,“今天我很开心,因为你尽了地主之谊。你不但送了我弹弹球,还请我吃了好吃的东西。”
期期眨了眨眼,没再说话。
随后,她礼貌地接过了老板递来的鲜榨椰子汁,继续循着景观灯带,往江边的游步道走去。
周遂取过热咖啡,默默地跟在她的后面,一时也没再继续开口。
“我很奇怪,是不是?”
“哪里奇怪?”
期期并没有欣赏沿路的江景,而是目色空洞地望着绿地上被风吹摇着的草梢,有些自嘲道,“从前分明爱钱爱得要命,现在却开始穷大方,还因为你替我付钱而不开心。”
“你不是爱钱,之前你只是想给爷爷提供更好的生活。”周遂依旧和她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缓缓走着,“而且你对我也很好,并没有想过多要我的钱。”
“对你好?”期期像是听到了一个拙劣的笑话般捏紧了手指,“我对你好吗?”
“是,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只有你对我好。”周遂微微颔首,神色动容地回忆道,“就算嘴上说只给我煮十个饺子,私下都会担心我吃不饱,还悄悄给我多下了五个放在碗里。”
“是吗?”
“你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了。”
夜间的空气温凉参半。
期期的目光透露着一丝迷茫,仿佛正在听着别人的故事。
“因为你很善良,期期。其实这些美好的品格其实一直伴随着你,所以你都忽视了。”
“我不善良。”
期期皱着眉,似乎并不喜欢这个夸奖。
周遂微怔后,和缓地回寰道,“那或许是你的道德准则线太高了。”
“不是的,”期期忽然停下脚步,坚定地反驳道,“卫生院疫苗被盗的时候,你明明见识过我的自私冷漠。”
“那一次你并不清楚外面的情况,只是在选择自保。”
“除了那一次呢?”期期缓缓地回过身,目色悲凉,指尖微颤道,“这些年,我其实一直很恨那一家人。我甚至希望他们能从这个世界上统统消失,但又怕他们抢先我一步去和地底下和肖渝团圆……你说,有着这样想法的人,还能称作是善良吗?”
人生在世,谁都会有七情六欲,更何况愚善本也是纵容恶行的一种。只是在这个空旷的夜,期期骤然剖白内心的隐秘角落,也确实让周遂感到有些意外。
“你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肖渝对你欺骗在线,他们对你欺辱在后。”在短暂停顿后,周遂补充道,“所以我能理解你的心态,你也不用对此有负罪感。”
期期毫无预兆地反问道,“那你也讨厌他们吗?”
“对不起,我说不上来。”
“真是奇怪,原来我真的是非常讨厌他们的。”
“现在呢,”周遂好奇道,“已经没感觉了吗?”
华灯初上,霓虹斑斓。
可期期瑰丽璀璨的眼眸中却充斥着悲哀与迷惘。
“是啊,在看到信里肖爸爸说不恨了的时候,我竟然也感受不到恨了。更奇怪的是,不但不恨了,似乎爱也不见了。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见他了,这让我感到十分意外。”
周遂的眼皮跳了跳,心跳更是止不住在加速。
因为他知道期期的这些话在意味着什么。
可此刻的他当然不敢将这份雀跃的情绪显露在脸上,免得像是在幸灾乐祸。于是,他轻吁了一口气,用一种接受起来更为和缓的方式陈述道,“期期,我想要是他真的爱过你,也会希望看到你现在好好生活。”
江上鸣笛响起,红灯闪烁。
堤岸上的轻风无序地拂乱了柔顺的发丝。
然而期期却无意抬手去整理,只是恍若避开般地侧过身去,悄然令一抹酸楚之色闪过眼眸。
“别骗人,我不是小孩子了。”期期捏紧了自己袖角的布料,小声道,“死就是死了,哪里还有感知,他是不会知道这些的。”
“但我知道。”周遂漆黑的瞳仁中此刻蕴满了严肃的虔诚。
“你知道什么?”
“喜欢你,陪伴你,照顾你,慢慢治愈你的伤痛,看着你一天比一天过得好。”周遂说,“或许他从前也这么想过,可他如今已经不在了。如果你没那么讨厌我的话,我希望在你接下来的人生中,能让这些事交由我来做到。”
周遂眸光微闪,喉结滚动。
其实把自己的真心就这样赤裸裸地剖出,双手奉于别人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还是在知道对方大概率不会接受的前提下。
可面对本就被如雾一般笼罩着破碎感的期期,他实在不忍心再说一句谎。
更何况,在更早之前,期期就曾叮嘱过他,欺骗是万恶之首,比捅刀子还要伤人,是永远都无法痊愈的。他也很清楚,这些深入骨髓的恐惧,都源自于从前和肖渝的那份让她饱受折磨的爱。
时至今日,其实周遂依旧没有把握今后的她能不能忘得掉肖渝。
但他也想得很清楚。
就算她忘不了,一辈子都还一根筋似的记着肖渝。他也要爱她,他也会一样的疼惜她保护他,虽然这并没有道理可言,但这是他必须面对的事实。
正当周遂顺过气来,打算再度开口,郑重表明心迹时,期期却忽然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之前,我有听安妮提到过一些你的事。”
“哦,”周遂浅抿了一口咖啡,努力平复心绪道,“安妮是在替我说好话吗?”
“她说你从前是扮猪吃老虎,来我家下凡体验生活。”期期十五十一地复述,并不加感情色彩道,“她也称赞你很能干,替自己父亲打赢了一场艰难的官司,扭转人生的逆境,让原本脱轨的生活开始逐步回到正轨。”
“估计安妮的形容,要比实际情况夸张一点。”周遂
略微尴尬地笑了笑,“不过有些事情,的确比我预计的更顺利。”
云层似乎开始变低,空中原本还时不时掠过的鸟儿彻底不见了影踪。
漫布在天幕中的雾霭,颜色也从深紫色转为深灰。不觉间,期期感到空气开始变得有些沉闷。她晃了晃手中的杯子,原来一瓶满满的椰子汁也快喝完了。
“安妮说你家的公司很大,办公楼很高,你的办公室甚至和天空中的云层平齐。”
“那些都是我爸爸从年轻的时候开始打拼出来的。”
“但现在都是你的了,对不对?”
“你的确可以这么理解。”
“所以周遂,我都知道,我们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为什么就看不清呢?”
期期其实并不想说这些话。
如果他清醒一点,或者愿意一直装傻,那么她也可以相安无事地与他这么偶尔这么相处下去。
只可惜事到如今,他的心意明显到不能再明显。明明万众瞩目,家大业大,里里外外的工作忙到焦头烂额,却依旧努力拼凑出假期追着自己一路来了镇江。
她担心他越陷越深,于是只能亲自出面来做这个坏人,抛砖引玉到彻底撕开这个口。
“期期,我们脚踩一片土地,呼吸着一样的空气。”周遂有些伤感地据理力争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不算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应该知道,这里是我妈妈曾经生长的地方,对吗?”
“是的,”眼见没有遮掩的必要,周遂如实交代道,“来之前,安妮曾告诉过我。”
期期深吸一口气,继而望着远处被深灰色雾霭模糊了轮廓的山宇,轻声道,“那你知道,我妈妈是怎么死的吗?”
周遂感到意外,“我不知道。”
“在我刚过两岁生日没多久的时候,她在单位体检中,被医院确诊了乳腺癌。那个时候地方医疗水平不高,被判定为癌症,也基本被判定了半个死刑。”
“所以,她是因为得了这个病离开的?”
“不是。”期期动作迟缓地摇了摇头,“她很爱她丈夫,也很爱我,更担心选择治疗会掏空家中本就微薄的积蓄,让这个家负债累累。所以她没有和任何人商量,而是选择在一个安静的夜晚,把自己梳洗得和新婚时一样干干净净,然后写下了一封漫长的遗书,吞下了一瓶安眠药自尽了。”
周遂心内一揪,仿佛难以置信道,“她就这么走了?”
“是啊,她就这么走了。长大后我读书识了字,看懂了化验报告,才知道她得的原来是良性肿瘤,要是选择治疗,存活几率非常大……”
“对不起,期期,我很遗憾。”
“你不用道歉,你是无辜的。”期期唇畔上扬,反而似安慰般地朝他笑了笑,“周遂,我只是想告诉你,富人的一时落难,可能美其名曰为下凡体验人生。但穷人的穷,就是真真切切地要了命。”
“期期,”周遂试探地问道,“是我的一些经历,让你感到不舒服了吗?”
“没有,我对你没有恶意。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其实多得是话没有说出来的人。就是因为这些话没有说出来,所以很多人以为他们不存在,或者很遥远。”期期说,“今天我带你去吃的那些店,都是我妈妈从前记在日记本里她爱吃的,所以我每次来镇江都会过去,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我知道这辈子我没有缘分再见到她,但我却还能在这里尝到她从前喜欢的味道,我想这也算是仅剩一种幸运吧。”
周遂微皱着眉心,瞬间自责无比。
即使此刻他非常想要上前拥住她,去抚慰她那些或许已经逝去的伤痛,然而他却依旧克制地站在原地,保持着让她感到舒适的安全距离。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今天还和你开玩笑了。”
期期终于喝完了杯中的椰子汁,随即,她像是松了一口气道,“没关系,我也说了,我的确就是这样的条件。所以我想,或许你只是对这样的生活感到新鲜,有些一时兴起,才会连带着对我产生这样的错觉。”
“期期,我很确定,我对你不是错觉!”
“说实话,从前我也很确定肖渝对我的爱。”期期笑得有些无奈,“但你也看到了,其实人都是会产生错觉的,周遂。”
周遂的目光忽然变得暗沉。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与期期的聊天竟进行到了这般境地。
自从那一晚与肖父攀谈过后,周遂其实已然清楚,虽然肖渝对期期的爱时机不对,有所隐瞒也不对,但却并不能说是掺假。因为不论从他对家中交代时自始至终的坚决,还是他放弃一切继承权也要净身出户的态度,其实都能佐证他对这份生命中前所未有的自由爱情的真心。
可这一切,期期其实并不清楚。
周遂瞬间陷入了两难。
要是把一切的事实真相告诉她,证实肖渝对她的爱也曾是毫无保留,虽然能够一时驳斥她搪塞自己的话语,但也很有可能将她拖曳进一片新的深渊;然而不告诉她,实则又对她构成了一个新的欺瞒,期期的人生分明已经斥满了真假混淆的残酷,为什么还要活在自己对她的有所保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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