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煮好了。”灶火熄灭,期期边说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出去吃吧,厨房里太小了。”
周遂连忙点头应允。
然而在二人前后脚走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一声不吭等候着爷爷,已经捏着手中的扑克牌睡着了。
期期有些心疼。
她连忙去小沙发上取过薄毯,轻轻地盖在了爷爷身上。
周遂就在这种逼仄且怪诞的静谧中,享用着他迟到的晚餐。他吃的很慢,每一个都很珍惜,以至于讶异地发现期期原来不止煮了十二个,而是给他煮了十五个饺子。
他并没有抬头,也没有出声,心内一阵暖流涌过,觉得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尽管只是短暂租住,但如今的他却由衷地感到竟只有这里是他在这座城中唯一可以放松的居留地。很显然,这里的女房东并不是一个热情的人,从他们最初相遇开始,似乎就一直对他维持着这样的态度。
不会感到陌生,也不会觉得相熟,更不会因为他过去的身份对他改变分毫。
但她的本质是善良的,也并不贪婪。周遂能感觉到。
“我推爷爷进去休息了。”簌地,期期再度开口,仿佛他们许久之前的谈话并没有过停滞。
“好,”周遂即刻放下筷子,略显殷勤地站起身来,“需要我帮忙吗?”
意外的是期期这次并没有拒绝。
他们配合的不错,不一会儿就把睡得昏昏沉沉的爷爷抬到了床上。今晚的爷爷似是做了一个不错的梦,在靠上枕头的那一刻笑眯眯地呷了呷嘴,随即又翻身睡去。
期期微笑凝望。
似乎也只有陪着爷爷的时候,她才会透露出这样轻松的神态。
“谢谢你。”
“不客气。”周遂说,“你想不想吃什么水果,我去洗。”
二人相继而出。
伴随着轻掩上的房门,期期柔软的神情也在不觉间一寸寸淡了下来。
“不用,你也累了。”
周遂是懂得看眼色的,随即也不再做声。径自回到方桌前,吃剩下那几颗已经凉掉的饺子。
期期把饺子的蘸料做的挺好吃,酸辣适宜,可凉掉的饺子就算咀嚼得再细,进了胃里仍有些泛酸。周遂从前在食物方面非常讲究,不喜欢吃的东西宁可吐掉也不会吞下去,但这一次,他忽然很坚定地想把这盘饺子吃完。
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或许就是自己有病。这盘饺子就当是他自己病急乱投医。
“一会儿吃完,好好睡一觉。”
周遂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就连卡在喉咙间的香菇猪肉馅儿没来及咽。
“……睡完说不定就好起来了。”
期期的头发不知何时尽数散开,如丝缎般垂落在肩侧。她的半个身子已经隐入房门,音色一时有如烟雾般轻柔缥缈。可惜不待他再看真切,人影便已消匿无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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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除夕爆料
或许因为太累,也或许是因为毫无希冀,周遂只觉得眼下这新的一年,来的悄无痕迹。
要不是昨天在街角抽烟的时候被路过的安妮喊着今晚一起吃年夜饭,周遂想这个除夕夜或许就被自己随意应付过去了,即便他原本也没什么过的心情。
跟着父亲混迹多年,周遂深谙礼尚往来之道,不论在任何场合。所以今天在去安妮的棋牌室之前,他特意去商场里的进口超市买了一瓶年份不错的奔富红酒。
棋牌室里咕噜噜地煮着火锅。
牛油、青花椒和海椒混合的鲜香斥满了整个空间,坐在轮椅上的期期爷爷正在播着咿咿呀呀戏剧的电视机前打着盹儿,期期和安妮则正在备菜桌前忙活。
安妮见到他的到来,热情地挥手打着招呼,继而将手边刚切好的午餐肉放在一旁的小餐车上。于是周遂在把红酒送给安妮后,脱下外套,洗完手,自然而然地走到期期身边。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没有。”
“你那天晚上给我煮的饺子很好吃。”
“是吗?”
“当然。”周遂问,“所以今天的馅也一样的吗?”
“今天多加了马蹄。”期期抬起头,向电视机那边望去,“你要是没事,帮我去看看爷爷睡着了没?”
“哦,”周遂听话地屁颠颠跑了过去,没几秒便快速折返来道,“睡着了,还睡得挺香。”
“知道了。”
期期望了一眼爷爷沉钝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担忧之色。
不远处的裘安妮瞥见此刻近靠着嘀嘀咕咕的二人,正想打趣,却骤然怔住了神思。
不同于在深巷初见时鼻青脸肿的窘迫,已然褪去伤痕的周遂五官清俊,眼眸璨然,身型高挺,言谈间不卑不亢,更不曾透露分毫的刻意卖弄。可以说,他的气质在同年龄段中似乎有着一种很少见过的清爽。安妮想,这可能就是属于从前养尊处优人的纯净,要是换作像自己一样从小摸爬滚打混生活的人,再到了这个年纪,周身透出的油光肯定早已无处遁藏。
要不是自己——
她瞳孔一缩,随即利落地将一头栗色的大波浪甩到耳后,对刚才那一瞬窜出的念头嗤之以鼻。
这顿晚餐吃得并没有太多温情,反而像朋友间无意撮成的聚会。安妮应该是全场最开心的一位,哐哐几杯红酒下肚后,她的脸被酒精烧的透红,然而她的眼底透着的却满是欢欣之色。
期期在小桌上陪着爷爷吃完水饺后,又陪他看了会儿电视,直到爷爷继续打起盹儿来时,她才卸下了眼底的疲惫,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快来吃,”安妮热情地招呼着她,递过筷子道,“你喜欢的小香肠,我都替你下好了,就等着你来吃呢!”
期期点头接过,“谢谢。”
正搅着蘸料的周遂发现了她神色中有些不对劲,“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期期微忖后,如实道,“爷爷这段时间睡的时间越来越多了,我感觉不太好。”
“那节后安排爷爷去做个全身检查吧,”安妮悉心地照顾着桌上的每个人,甚至还给期期剥起了虾,“到时候来弄辆车,我也陪着你去,保证不让爷爷路上受累!”
“不用那么麻烦,我一个人可以的。”
“哎呀,不许和我客气。”安妮鼓着腮帮子,将剥好的虾仁丢进期期碗中,“期期宝贝,你是我最好的姐妹,你的家人也就是我的家人。”
“这才喝几杯下肚……”期期刚调笑般地说完这半句话,瞬间神色一变,十分紧张道,“等等,你怎么喝起酒了,你今天有没有吃那个药?!”
安妮目光一滞,脸上的红晕登时都褪去了一半。她飞速地瞥了一眼不明所以的周遂,即刻坐稳了身子道,“没吃,没吃呢,我当然会留意的你放心。”
“那就好,”期期重重地沉下一口气,“吓坏我了。”
红汤滚滚,锅气氤氲。
周遂的长筷在沸汤中上下翻动着毛肚,有些不明所以道,“安妮平时在吃什么药?”
安妮诧异,“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
周遂感到奇怪地回望着二人。
只见安妮的表情有着显然的愕然,而期期则是缩回望向她的目光,有些尴尬地用纸巾擦着唇。
“……哦,不好意思
,”周遂说,“是我问的欠缺考虑,不方便的话,请当我没有问。”
“没事。”
周遂连忙补充道,“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真的没事。”安妮很快地调回了情绪,随即换回了一张灿然的笑脸,“本来就是迟早要知道的事实。也正好,今天我也有件好事要和你们分享。”
“什么好事?”
“我攒够去泰国的手术费了,当然,这其中还是要多谢遂哥卖表时的慷慨赞助。所以,今天在这里,我必须非常诚恳地先敬遂哥一杯。”说完,安妮大气十分地将杯中的红酒朝着周遂一饮而尽,还没等周遂做出反应,她接着自顾自道,“……这件事,我一直以为期期已经告诉过你,或者你也多多少少看出来了。今天听到你问这个,其实我也挺开心的,说明我作为女人的魅力还是很足的。遂哥,其实我是个MTF,也就是跨性别者,所以多数时候,我都不能停下吃让我产生雌性激素的药。也正是那种药,不可以和酒精混合。”
周遂差一点被口中的脆毛肚噎住。
原来此刻这间屋内坐着的,只有期期一个女生……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回望着安妮,这才发觉她的体格似乎的确比一般女生要大一些,然而她的皮肤很好,喉结胡须汗毛的这类男性性征更是丝毫不见影踪,的确让人很难会往那方面去联想。
“我是没看出来。”
“这就对了,这就说明我的钱都没白花。”安妮不可自抑地乐了起来,继而掰着手指向他们盘算起来,“这些年我已经做过很多手术,什么整容呀声带呀丰胸呀,但一直就差最后那项得去泰国的还没攒够钱。现在好了,钱有了,正好国内也放开了,等我年后去泰国做完回来,就能在国内换身份证了!”
“太好了,”期期感到宽慰,“我为你感到开心。”
“是啊,最难的时候都过去了。”
期期举起酒瓶,替她又添上了一些酒,“是的,所以别再去想那些了。”
安妮上勾着唇畔,目光有些空洞地凝望着眼前色泽鲜亮的深红色液体,仿佛想要在其中追觅到细密蜉蝣的痕迹,可她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她忽而觉得目色发酸,转瞬她深吸一口气,猛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些年来,她听过太多不堪的谩骂与嘲讽,受过心理与生理创伤所带来的一次次的苦,像是已经不抱希望的人靠着机械而恒动的步伐翻过了一座又一座山,最后直至真正地望见了无数次存在于梦境中的那座山峰,竟然感到会眩晕,竟然会觉得再没力气迈动步伐,原来这正是早已适应挫败与苦难的生理机体于所目见的真实所带来的虚妄感。
“好久没喝这么舒服了……”
“别喝那么快,”期期眼见她还有想要继续的意思,连忙拿远了酒瓶,认真道,“小心上头。”
“嘿嘿,我没上头,”这一瞬间,安妮似乎褪去平日里的利落精明,目光显得迟钝又单纯,“有的时候,我真觉得这世界的参差无比可笑,竟然会有父母会因为看到自己的孩子快乐而愤怒,视孩子的心之所向为毕生耻辱,只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的面子没有被放在第一位……然而人与人之间相处的本质就是互相驯服,哪怕父母和孩子也一样,谁更懂利用自己的强势谁就赢。所以你们看,这件事上,最后只有我是彻头彻尾的赢家!”
感情的破裂,会有真正的赢家吗?期期知道安妮不可自抑地回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于是侧过身去搂住她,将下巴轻轻地抵在了她的肩上。
“都过去了。无论如何,这一天你终于等到了。”
“是的,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一直很清楚,这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我必须有始有终。”安妮亲昵地回抱着期期,随即像撒娇的猫儿一样嗲嗲地蹭着她的头发,“也谢谢你从认识起就没把我当作一个怪物。这么多年来你从不嫌弃我,还一步步和我一起走到今天。我真的非常感谢你,期期。”
“哎呀,有点肉麻。”
“你怎么能这样,我可是真心的!”
“好好好,真心的。”期期点头道,“我早说过,都会越来越好的,安妮。”
“你也是的,期期,”安妮笑得前仰后合,早把刚才那一瞬的尴尬抛诸脑后,随即大大咧咧地亲了亲期期的两颊,“我也希望你越来越好。走出来,要走出来,一定要走出来。”
两颊上挂着一对滑稽红唇印的期期登时变了脸色。
走出来?
一定要走出来?
作者有话说:
是的,我们的安妮是个MTF:-)
第10章 变故丛生
周遂其实还没消化完刚才那爆炸式的信息,也听不懂安妮的那句话的话外之音,但他却实打实地看出了期期在一瞬间的无措,仿佛像那一晚在将熄的火光中对自己没来由的叮嘱一样,莫名地令人感到揪心。
于是他连忙开口解围道,“贡菜都快煮烂了,来,你们先吃点。”
“对对对,是我喝多了开始胡说八道,”安妮讪讪一笑,随即动若脱兔般弹起身,“你们赶紧先吃。刚刚我锅里还煮了汤圆,差点忘了,我赶紧去盛出来,来给你们做我的看家绝活儿冰汤圆哈。”
周遂说,“别做太多,锅里已经煮了很多菜。”
“知道知道。”安妮头也不回,高挥着手洒脱道,“火锅是火锅,甜品是甜品,我还怕你们越吃越馋,一会儿和我喊不够呢……”
一时间,棋牌室内陷入了另一种安静。
锅内的红汤一如既往地雀跃翻滚,时不时地溅上桌面,爷爷的鼾声也伴随着电视机里的文艺节目不紧不慢地向他们传来,活像是这场晚饭的背景乐。
像是为了刚才解围的感谢,擦完脸后的期期破天荒地打破尴尬道,“你过年怎么没回家?”
“我爸还被看守所关着,所以我暂时没有家。”
“哦,知道什么时候放出来吗?”
“不知道,”周遂闷了一口酒,然表情却没太大起伏道,“法院那边还没有开庭。”
期期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刚才还不如不开口,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转移话题道,“外面的店可能没那么快开,过年期间你就在家里吃吧。”
“怎么收费,节假日会溢价吗?”
周遂问的一本正经。
“这次算送的,”期期盈盈一笑,答得坦荡,“谢谢你早上帮爷爷调好了收音机,他很开心,不然这几天早上没东西听他的时间也很难打发。”
“那年后爷爷去看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提前和我说。”
“我自己可以,不用麻烦。”
“我不收费。”
“不要。”
“真的?”周遂半认真半开玩笑道,“我服务很好的,你确定不要试试看?”
姚期期虽懒得理他,但却不得不承认这一刻的心是丰盈的。
除夕佳节,团圆时分。
虽然从前的她曾非常厌恶于逢年过节,可今时今日,能有爷爷和安妮在,即使自己依旧无法投入喜悦,但她不再感到孤寂。眼前的这个人,虽然偶尔有些多话,但并没有坏心,所以她也并不排斥。
只是端着冰汤圆走过来的安妮正不偏不倚地听到了周遂这句引人遐想非非的请求,差点一个脚滑把手中的餐具噼里啪啦地摔了一地,幸得眼疾手快地将左手搭在了周遂那宽阔的肩上,才不至于将东西全部撒翻。
“……怎么就这会儿功夫,你俩就忽然就坐上火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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