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历若干时光流转，天气渐暖，室内终传出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
王妃抱着婴儿轻语：“孩子已经出生，我的婉容是否……”
未料，所有御医皆摇头示意。
符婉容之死，已成定局。
揭开被褥，只见鲜红之血自她身下汩汩而出，床褥已被彻底浸染，纵是千金难买的灵药，也难以阻其流淌。
此刻的符婉容，如同油干灯尽，仅余一丝力气与心中挂念之人诀别。
她遣散众人，首与王妃私下交谈片刻，继而单独召见绛莺。
“绛莺……我视你为妹……孩儿之名，由你来定。”
愿以此举，换绛莺对孩子多一份情愫。
符婉容言辞间，气息微弱，即便再尽力，外界亦无法捕捉。
绛莺闻此，心潮暗涌。
于是，绛莺近前床畔，附耳低语：“一个私生子，难道也有资格拥有姓名？”
语调冰冷，再无昔日逢迎之意。
符婉容竭力抬眸，眼中满是震惊与不信。
“你……说什么……”
绛莺冷笑：“私生子啊！连世子也是知晓的。”
“你以为，你与那人的情事无人察觉？”
面对铁证，符婉容无力辩驳，唯有集残存之力，问道：“我对你千依百顺，倾我所有相赠，你怎可如此对我？”
绛莺嘴角上扬，冷笑道：“岂不应得？你对我非打即骂，更致我一腿残疾，这些不过是偿还罢了。”
“你手染鲜血，人人对你恐惧不安，如你这般，还敢妄想有人诚心以待？”
“毕竟是楚王府的儿，与那诬陷忠良的父亲一般无二，都不是善类！”
绛莺眼神里满是鄙夷，让符婉容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来人！快来人！”
符婉容气若游丝，欲唤人制住绛莺，但那微弱的声音，几乎无法穿透空气。
“怎么？郡主觉得我会轻易放过？放心，无人会来救你的。”
“我要的，就是亲眼看你被愤怒折磨至死！”
绛莺目光赤裸裸，恨不得立时将符婉容肢解。
“你这贱人！贱人！”
符婉容虚弱的咒骂，绛莺几欲拍掌以示鼓励。
“尽管骂吧，很快，你便无力再言了！”
“你放宽心，你伤害过那么多的人，到了阴间，他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这话一落，符婉容脑中浮现出一张张熟悉的脸孔，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那十八层的地狱啊，每层都有你的一席之地……”
绛莺步步紧逼，一点点瓦解符婉容的心理，身下的鲜血不断流出，符婉容的气息渐渐微弱，只剩进气，不见出气。
绛莺还在不停数落，慢慢地，符婉容连眼都睁不开了。
绛莺也感到疲惫，坐到地上，伸手探了探符婉容的鼻息。
没了。
绛莺不敢大意，又等待良久，这才狠掐了自己把，挤出几滴眼泪，把血随意抹在自己身上，猛然冲出门外。
“夫人……她……”
话还没完，王妃一把推开绛莺闯了进去。
没过多久，屋内传出更为凄厉的哀嚎声。
太医匆忙赶到，宣告符婉容已彻底去世。
符婉容的遗体留在屋内，断断续续的哭泣声直到夜晚也没有停歇。
林鸿涛实在看不下去，开始主持安排符婉容的后事。
“世子，夫人因生育您的骨肉而不幸离世，请您今后多疼爱这个孩子，暂时由绛莺抚养吧！”
没想到，世子竟冷笑一声，说：“我的骨肉？王妃开玩笑了吧。”
此言一出，众人都愣住了。
“你这话是何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孩子是世子夫人私通所生！”
说罢，林鸿涛猛地拉开房门，只见一个孩童从门后摔出，显然是趴在那里很久了。
灰尘散尽，众人面面相觑，显然王妃认得这孩子。
“如果王妃不怕丢脸，何不做个滴血认亲？”
王妃哪还敢有举动，只能无奈叹气，问林鸿涛打算如何处理。
“直接说孩子命硬克亲，送到庄子上养，祖父入狱，祖母和母亲相继去世，也算不得冤枉他。”
“在庄子上稍微再养几年，就说他死了，之后的事你们安排，我不管了。”
所有事情都未明说，不影响楚王府别的女眷的婚嫁，这也是文轩侯府替王府留的一点面子。
“若是不喜欢，就当他是胎死腹中也行。”
毕竟是自己的子孙，王妃不忍心，最终还是同意了林鸿涛最初的提议。
“这样的话，我会给世子夫人应有的名分，她在文轩侯府用的人一旦知道秘密就不能离开，其他的嫁妆，就由王妃带回就是。”
她的人……当然是为绛莺考虑！
但如今这形势，王妃哪里能带走嫁妆，只好说全都留在府中助侯府度过难关，随即带人离开，说等符婉容出殡后再走。
绛莺望着渐行渐远的两队人马，心里畅快无比。
回到芳凤居，颇有兴致地取出一壶小酒，跟安兰一起畅饮，痛快醉了一番。
如此这般，仍有人感慨，符婉容和绛莺之间真是情深义重的主仆啊！
“贵妾！姜氏的轿子回来了，您看怎么处置合适？”
第89章 来者不拒
当年，为了避免被符婉容迫害，姜氏装疯离开了府邸，前往庄子居住。
如今，符婉容已逝，姜氏自然可以回来了。
恰逢要送那个不祥的私生子去庄子，正好让姜氏一同归来。
可惜的是，姜氏当年住的屋子现今已是陈氏的住所了。
这侯府后院就像个大染缸，为了防止姜氏被别人撺掇再闹出什么乱子，绛莺直接把她安排到了小悦住的地方去。
“走吧，我自己去迎接一下。”
现在府里两位正牌主母都不在了，世子随即又忙着帮侯爷奔波，后院那些事儿，大家只好来找绛莺这位贵妾商量，绛莺这么一来，还真有点像这家里的女主人了。
“听说妹妹已经成了贵妾，还没来得及恭喜呢，妹妹别见怪啊！”
说完，姜氏送上自己种的一些小菜，也算是给绛莺的一点心意。
“哎呀，这么说的，以后姐姐就可以在这府里安安稳稳过日子啦！”
“那都是托了妹妹的福呢。”
俩人客套了几句，小门那儿，奶妈已经抱着孩子出来了。
“去吧。”
绛莺一句话，奶妈就抱着孩子上了马车，又有人抬上抬下，两边东西都交换好了，又接着赶路。
安排好姜氏后，绛莺又忙活了起来了。
侯府平时花销可不小，倒不是算不清楚，只不过以前都是年底算账，所以平时存的银子并算多。
现在侯府一而再再而三出事，都传着侯府要垮了，商人们也挤破头来侯府催账。
“虽说您是个妾，但现在您说了算，我们这些小本生意不容易，就求您高抬贵手，把账给结了吧！”
“是啊，看侯府这样子，不知道还能撑几天呢。”
大掌柜得带着一群伙计吵吵闹闹的，看来今天拿不到钱是不可能罢休的。
绛莺坐在厅堂里，面无表情，既不傲慢也不低声下气地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既然各位掌柜想算账，行！”
“不过我现在刚接手，账目往来还不是特别清楚，得从头查起！”
说完，绛莺环视一圈，问：“各位掌柜，谁先来？”
她就一个人，当然是一个接一个，从头开始清算账目。
而在她背后，安兰已经悄悄带人去筹现银了。
按绛莺的吩咐，尽快弄些银两来。
这些掌柜这么急着结账，就是觉得文轩侯府一出事马上要垮台。
这种时候，要是来者不拒，把这些账都结清了，后面的人反而不至于那么迫切地要结账。
要清楚，他们这可是趁火打劫，以后还想跟文轩侯府做买卖，可就难了。
更别说，只怕文轩侯府好好，反而记仇了，那他们未来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所以，只要看到情况还过得去，他们肯定会适可而止。
“侯府跟我们交易最多，当然是我们先来。”
“你这话就不地道了，你们家就卖点心的，数量再多，能值几个钱？还是应该我们家具店优先！”
“话不能这么说，大家都等着用钱救命呢，侯府的钱就这么些，你全结了，我们怎么办？”
“就是！应该先给我们欠款少的，起码还能多救几家！”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绛莺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也不劝，反正她就是要拖延时间。
吵吧！吵得越厉害越好！
看大家吵得嗓子都冒烟了，绛莺还叫人送来了茶水。
好久之后，有几个吵累了的像是反应过来，转而把矛头指向了绛莺……
“贵妾，您别光瞅着不言语啊，您给句话，咱们都听您的，这账到底先跟谁算呢？”
绛莺坐在上头，把俩人挨个数落了一遍，脸上却看不出半点门道：“我刚接手这摊子事儿，哪儿懂这些弯弯绕绕的？”
“再说啦，周围都是上了岁数的长辈，让他们听一个妇道人家的，恐怕确实不太合适。”
绛莺满脸的犯难样儿，心想着能拖一时算一时。
“哎呀，哪能呢，谁要是敢不听您的，那我肯定第一个不答应。”
眼见着争来争去也没个结果，大伙儿倒都赞同起那汉子的话来。绛莺心里那个恨啊，铁了心要折腾他们一番。
“行，那我就说说看。”
绛莺的眼光在众人的身上扫视了一圈又一圈：“那就让这位大嫂先来吧！”
“我也是女的，自然免不了多心疼女人一些。大嫂一个人来这儿算账，想必日子也不好过，咱们先让她算，大家觉得怎么样？”
一屋子算账的，就这么一位女的，自然特别引人注目。
绛莺这话一出，大伙儿都眼巴巴地瞅着她，可绛莺说的没毛病，只能不甘不愿地点头答应。
“那好吧，请大嫂上前边来！”
这位大嫂，可是侯府的老生意伙伴了，从老侯爷还在的时候就开始合作。
第90章 计谋
也没啥大能耐，就拉上几个姐妹，帮侯府做些绣花手绢、丝帕之类的小东西。
原来的侯夫人去世后，现在的侯夫人觉得这单生意赚头不大，没怎么上心。
后来符婉容当家作主，砍掉了一批原来的商家，见她是女的，特意留了下来，一直做到现在。
“多亏您了，贵妾！太谢谢您了，贵妾！”
这位大嫂挺实在的，什么贵妾不贵妾的，都是她今天早上起来现学的词儿。
家里男人说了，做小媳妇的都是勾人心魄的妖精，平时袒胸露背的不成体统。
嘱咐她，来这儿就为了拿回欠款，千万别和绛莺走得太近。
要是沾染上了坏风气，以后就别想回家了。
可今天她一来，看见绛莺，只觉得比以前见过的那些公子夫人都要端庄几分，不像外面传的那样。
“来，您坐主位，咱们对对账。”
刚才绛莺故意在流程上放慢了速度，要是慢了只能怪那些掌柜自己手脚不利索。
但这会儿要是对账再磨蹭，那就是绛莺的责任了，掌柜们心里也会嘀咕侯府还有没有能力付清剩下的欠款。
只是这位大嫂的账目又多又乱，俩人连轴转对了整整半个时辰这才完事儿。
这时候，绛莺嗓子都快冒烟了，后面一帮人也等得直冒汗。
“成了，账对完了没问题，大嫂您去账房领银子吧！”
这么久，侯府也不是没钱的主，这点银子很快就准备好了。
大嫂出去果然领回了属于自己那份银子。
这下大伙儿心里有了谱，也不那么急躁了，互相还客客气气的，遇到拿不准的，又一块儿看向绛莺。
绛莺猛灌了一口茶，有点儿粗鲁地放下茶杯，然后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众人。
“我说各位掌柜的，就别给我出难题了。我虽然是贵妾，但说白了，也就是这家里头的一个奴仆啊！”
说着，绛莺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我又不是八抬大轿进来的，未来肯定会有位正正当当娶进门的新主母来主持大局。”
“今天，你们让我挑人，这可是个得罪人的活儿。万一里头哪个和未来主母有啥不得了的交情，我这不是自己往刀口上撞吗？”
这么一来，皮球再次被踢回去了。
众人争争吵吵，最后选了个年岁已高的老掌柜。
这位老掌柜家是做药材买卖的，侯府全年所需的药材都经由他手，交易额远远超过那位女子的！
这一算就到了中午，绛莺毫不小气，暂停了一切事务，请各位掌柜留在侯府享用了一顿丰盛的美餐。
吃了人家的饭，嘴上自然不好意思，饭后，大家的态度更是客气了一些。
当然，银子还是得要的，不过一下午的光景，大家又推出了四位，绛莺也逐一给大家结清了账。
眼看天色已晚，绛莺直接说，“今天不能再拖了！”
眼见文轩侯府并不像传闻中那样风雨飘摇，瞬间众人的心思也开始活泛起来。
现在收手，是不是还能落个好印象？
大晚上拉个侯府的女子留在这里单独算账，这女子的声名恐怕就此毁了，未来，文轩侯府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贵妾言之有理，我们就不再算这笔账了。”
“并非不帮你们算，不过天色已晚，诸位明日早些来吧！”
众人嘴上应承着，心里却琢磨着，明天究竟还该不该来。
等所有的掌柜都走了，绛莺才把安兰跟府里面的管事都叫了过来。
“怎么样？”
“府里今天把各院的现银都搜罗齐了，店铺的现金也拿出来了，按照您的吩咐，没有动用钱庄的银两。”
“今天算是对付过去了，但只剩下一千多两，明天肯定是不够的！”
绛莺点点头：“没事，明天这些人肯定不会全来。”
“就算全部都来了，那我们就剩最后一招。”
那就是符婉容的嫁妆！
别人不清楚，但绛莺整理过库房，心里明镜似的，符婉容的嫁妆可是王妃几乎倾尽半个王府的财力置办的！
符婉容的脾气性格她太了解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算林鸿涛一辈子不理睬，她的女儿也能活下去。
只是符婉容刚去世，这时用她那一份嫁妆实在说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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