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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阿嚏……”
在梅花坞的人, 不知是被念叨了几回，总算是打了个喷嚏来回应。
萧鸣笙揉揉鼻子，阿草赶忙是放下手中贝壳，就要扶着人回去。
“不碍事, 大抵是久在屋里, 晒一晒日头, 将体内的浊气散出来也好。”
阿草不懂医理, 但郡主说的, 自然是对的。“郡主, 午食，你想吃什么？”
“吃什么呢？”萧鸣笙亦是学着她, 歪头思索一二。屋后那几棵柿子树的叶子掉了不少, 只剩下高处的果子, 引得鸟儿在啄食。
这么好的树杈, 不用来做点什么，真是可惜了。
“烈焰醉鹅。”
“什么鹅？”
“……如果有一只鹅。”
萧鸣笙才瞥了阿草一眼, 谁知后者很是无辜，又一本正经道：“郡主你别哄我开心，就是想吃肉, 大哥能在后山打到山鸡和兔子, 就是树上的鸟，我也能用弹弓射下来, 唯独这大鹅, 是没——”
“嘎——”
“……”
“嘎——嘎嘎——”
“啊啊哈哈哈……真的有鹅啊……郡主你等着, 我回去拿弹弓。”
阿草立刻是丢下她的新宠贝壳, 一溜烟跑回屋里。她也不去外头看看，这嘎嘎叫的大鹅, 已经束手就擒。
袁志今日进城去了，回来自然没有空着手。只是，今日带的东西，实在是多了些。
除了手里提着的大鹅，马背上也挂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包裹。
萧鸣笙从院墙探头，不禁打趣道：“今日也不是什么大节，难不成是要招待什么贵客？”
袁志摇摇头，后面还跟着个小屁孩，有些话也不方便此刻告知主子。他先将大鹅放在院子里，再将马儿身上的东西也卸了下来。
包子等在上山的路口，他年纪小，却是十分机灵。记得村长的话，晓得萧鸣笙的身份不一般，不敢随意上门来。
这不，就跟着袁志来了，双手小心翼翼捧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姑娘……嘿嘿，今日是小集，我跟阿娘去城里卖东西，正好看到人在卖豆腐……”
“这买了豆腐，你家还没吃，怎么送我这里来了？”萧鸣笙笑眯眯瞧着他，这位小郎君倒是赤诚心思，“我把田给你家种，自然不会反悔，上回才吃了你的果子，说到底也是山野长的，费心寻一寻就有。这豆腐可是要花钱的，我可没听过睁着大眼就能捡钱。往后也不用这么客气。”
一听姑娘不收，包子反而是急了，“果子是我送的。这豆腐，是我阿娘要送的，只是我替她来……”
“一家人还能送两回东西了？”
“那可不一样。姑娘是不认识我娘，我长这么大，还第一次看她给别人送东西呢……”
“……”
那就更不能收了。
眼瞅着越描越黑，包子更急了，“姑娘别看我阿娘嘴巴厉害，但她才不是大婆那种人……”
再让人找补下去，包家大娘便要成夜叉了。
萧鸣笙便也承了她家的好意，不禁打听道：“村子里那么多人家，就没人做豆腐的吗？”
包子摇摇头，也有些费解，“叔叔伯伯们都是种地，再有空闲，便想去渡口帮工，那儿的工钱，是一日一结，给的爽快。要是遇到了贵人好心，有不少赏钱，好多人想去。”
撑船打铁磨豆腐，乃人生三大苦，没什么人想做是寻常事。
萧鸣笙了然，包子又晃着脑袋说道：“我听阿娘说过一嘴，从前婶婶也想磨豆腐的。但是……”
再听桂贤的事，萧鸣笙也来了精神，耐心引导包子说下去，“但是什么呢？你家婶婶身量与我差不多，或是做不来？”
“不是不是……”包子一个劲地摇头，抿了抿嘴，也不敢说二人差的实在是太多了。“婶婶在家种地养猪，那也不比养猪清闲呢？就是……她家老母想吃肉呢……豆腐哪有肉好？”
“啊？”这下，萧鸣笙更不懂了，也从包子的眼神里看出一二迷茫，自言自语道：“虽说豆腐没有肉好，但是豆腐日日都能做，比去码头帮工赚钱还长久呢……进城卖豆腐，有了钱不也能买肉么？”
进城卖豆腐？再琢磨了一遍，萧鸣笙隐隐觉着触到了残酷的真相。
“我也不大清楚，但是听我阿娘说，大娘他们好像不喜欢嫂嫂进城去，巴不得将人锁在家里呢……”
这下，萧鸣笙当真是倒吸一口凉气。李家的做法，和拐卖妇女，有什么区别？“对了，我好久不进城了，今年城里红薯的价格降得厉害么？”
包子摇摇头，眼睛瞟着萧家的院子，有些迟疑问：“姑娘是要把红薯卖了么？价格和去年是一样的……”
就是她家在山腰，进城恐怕是不大方便。
闻言，萧鸣笙当真是心头一窒：桂贤，从头到尾都被她婆母那些人给骗了。
她神色变化之大，包子生怕是自己说错了话。
萧鸣笙很快回神，让他等等。自己则是招了阿草去灶房。
阿草熟练生火，萧鸣笙将豆腐略略冲洗干净，再用干净的棉帕子吸去上头多余的水分，免得下锅时喷溅油花。将三块豆腐叠起，横着切两刀，竖着切两刀，就成了四四方方的小块。
她往锅里倒油，等油温上来，将豆腐块一个一个放进去。
放的时候，不住想到桂贤——千里迢迢来投亲，在市集遇到了李家的人。原以为是遇到了好心人，实则和拐卖有何区别？
一个无需彩礼的媳妇，手脚勤快，尚且要将人困死在家里。家里人起了黑心，将她丈夫害了，一大家子齐心来夺家产。
白白嫩嫩的豆腐经热油一炸，呲呲冒着数不清的气泡。
“郡主……”阿草也跟着看了好久，不由提醒道，“黄了，要不要翻面？”
“啊……”萧鸣笙稳了稳心神，不停夸她，“是该翻面了。”
将另一面也炸好，萧鸣笙先将豆腐块分别盛在两个碗里，也将锅里的油舀了一些出来。
锅里放入蒜末，翻炒出香味，再依次放入辣椒粉、孜然粉和十三香粉。
转身加水之际，阿草认出这是袁志买的香粉，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原来这玩意儿不止能烤肉呢……”
萧鸣笙笑着颔首，再加了酱油、盐巴、杂糖。
实在是没有蚝油和鸡精，她早早用了几只花甲干泡开，剁碎后连水一同加入，用水淀粉搅拌均匀，最后放入山葱碎末，再次搅拌，出锅淋在豆腐上。
两大碗热腾腾，香喷喷的浇汁豆腐，便做好了。
萧鸣笙先用小碗夹了两块给阿草尝尝，另外一碗端给了等在院中的包子。
这孩子确实是好，就一小会儿的功夫，还跑出去割了几把草回来给嘎嘎叫的大鹅吃。
*
在萧鸣笙的劝说下，他小心用帕子包着碗，带了碗浇汁豆腐回家，被包大娘念叨了好久。“我让你去送东西，可没让你往回带？你小子嘴馋也该长长脑子呀……”
另一旁的包老汉，先是闻到了香味。也不是他馋，实在是太香了，容不得人忽视，便出声打了圆场，“那个……孩子他娘，东西已经带了回来，就……”
“就怎样？就是因为带了回来，我才要说他，以后再去，难不成就能不要脸了？”
孩子越数落越上头，包子也机灵，乖乖认错后，又捧着碗给她看，“阿娘你看，这是姑娘自己做的豆腐，是不是比城里头的味道还好？”
“……”
包大娘要训的下一句话，便被浓郁的豆香盖了过去。
“前两年，我生日那天，我记得阿娘也买了一碗豆腐给我，好香啊……那个香，姑娘做的这个也香……”
包子没吃独食，先是孝敬了她。包大娘也不好先吃，转头看了眼他爹，“这……”
“孩子都带回来了，要不就尝尝呗？”
哈喇子都要留下来了。父子俩是一样的心性，包大娘的气哽在心头，又伸手戳着包子圆润的脸颊，“这小子，也就这张脸能看。”
包老汉伸手就要拿一块，反而是被她拦了，包子也灵透，马上去取了筷子来，恭恭敬敬请阿爹阿娘先吃。
“那我就吃了……”包老汉看着他们，嘿嘿笑着，也不客气了。
包大娘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吃吧，这时候还客气起来了？”
这会儿，包老汉已经没有空闲回应，口中的豆腐裹满了酱汁，还留有热气。一咬下去，表皮是炸过的酥脆，里头却是嫩的，“好吃好吃……”
他呼呼吹着气，又要夹一块，被包大娘一瞪，便嘿嘿笑着夹给了她，“你也吃……”
包大娘是臊红了脸，都老夫老妻了，孩子还在眼前呢！她推给了包子。
包子也乖，也催促道：“阿娘你吃，你不吃，我怎么好意思？”
“快吃吧……”包老汉也急，等着她吃完，包子再吃一块，自己也想再尝尝。刚刚那口吃得急了，都没来得及细品呢。
就这样，一小碗的豆腐，一家三口推脱了一阵，总算是都吃上了。
包大娘做饭的手艺，自是比卢妈妈好，但也对这道豆腐赞不绝口，咬下的瞬间，眼睛都亮了，只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包子最是口直心快，“呀呀这个豆腐好香啊好香啊……酱还有点甜，姑娘是不是往里头搁了糖？嘻嘻，真好吃……”
包大娘也尝出了点点甜，包老汉没什么话评价，就觉着是好吃的，该他吃第二块了吧。
他的手才伸出去，包大娘便薅了包子的脑袋一把，笑骂一句：“我去做饭了。”
留下父子二人同小老鼠一样，叽叽喳喳分享着这道吃食。
包子比老爹强一些，除了吃的，也记着正事，“阿爹，我们村真的没人要做豆腐吗？”
“嗯啊……”包爹大口吃着第二块，又偷偷看着灶房的方向，“你去弄点酒。”
趁着阿娘也在兴头上，包子去倒了来，又试图和他说自己的打算，“阿爹，你看，村里都没人做豆腐，我们要吃，都得进城去买……要是有人做，就好了。”
“哈……”
一口酒下肚，包爹也薅了一下自家傻小子的脑袋，“城里卖豆腐要交钱的，这生意就赚不了几个钱，搞不好还要搭钱进去，你小子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我种地吧。”
梅花坞分的地不算少，卖豆腐哪有种地牢靠安稳？他就想多攒点银子，来日给包子说个好媳妇。
包子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光卖豆腐，估计是不好赚钱。
要是像姑娘一样，三两下就能把豆腐变成美味……
等他到灶房给阿娘烧火，再旁敲侧击一说，包大娘也薅着他脑袋，无比怜爱，也很无奈，“好个傻小子，你可别惦记着。你和你爹一样，光会吃了，也不想想里头搁了哪些好东西？再回去吃一块，里头像是搁了了不得的海味呢……”
第032章 凉拌藕片
萧家众人, 也在一处吃这道浇汁豆腐。
每人捧着碗，萧鸣笙那份最少，阿草捧着吃，才小心咬了一口, 露出里面白嫩的豆腐, 口中嚼嚼嚼, 皮是酥脆的, 里面是嫩的, 酱汁是带着肉香的甜, 好吃到眼睛闪亮，“郡主……”
只见郡主却和大哥在谈正事, 她便小心使着筷子刮碗壁沾着的酱汁。
“郡主, 打听出来了, 人是在京中一处民宅里, 不过崔大人的侍从说，今儿不方便带我去……”
阿藤忙, 不方便带人去，也不得空送东西来梅花坞，便让人将东西打包好, 一股脑塞给袁志。这就是为何马儿挂了好几个鼓鼓囊囊的包裹, 以及那只嘎嘎叫的大鹅。
“这些东西，都是崔大人送的……”袁志甚是苦恼。
外头的大鹅, 一刻也不得闲, 还在嘎嘎叫唤着。
萧家的灶房, 从前没多少东西, 看着挺大。今日，案板上摆满了东西, 琳琅满目，一时都找不到地方放个碗筷。
萧鸣笙听说后，只是一顿闷笑，“既然送来了，就收下吧。往后避开那家铺子，不去就是了。总不能全京城的铺子都是他家的吧？”
前半句，卢妈妈是笑眯眯听着的，后一句，险些是跌了一跤。
袁志难得跟着笑了一声，“郡主吩咐，属下记下了。”
这一次，带回的东西，有几节秋藕。这秋藕，也是阿藤频频叮嘱的。袁志这会儿面色紧绷，也将那话学来，“大人说，秋天吃藕是最好的。前几回的藕不是自家庄子出来的，所以才没送。”
“……”
吃个藕而已，还追溯到某个池塘么？
饶是萧鸣笙，也对这位崔家六郎多了个“精细”的印象。
这便是世家子的日常么？
萧鸣笙也发愁，夹着豆腐吃了一块，蒜香足够浓郁，酱汁的配料丰富，也勾芡得均匀，当个小食，滋味极好。“还是快吃吧，这豆腐凉了，就失了风味。”
她只吃了几块尝鲜，便走出了灶房，去思量这只大鹅的死法——哦不，吃法。
袁志便走过去，看阿草也是满满一碗，像没开动过，“给你。”
“呀……”阿草往他碗里看了看，再歪着头笑道，“大哥你别当我傻。郡主分的时候，已经照顾我了，我这份比你和卢妈妈的都多，我和郡主能分享食物，你就自己吃吧。”
袁志无法，只能动筷，只是趁阿草不注意，接连夹了几块放她碗里，再绷着一张脸，“我不爱吃，你多吃两块。”
他三两下便将豆腐都扒拉干净，再快步出去将碗也洗了。
阿草的碗，本就是七分满，再多出来好几块豆腐，险些滚落了。
“大哥……”
她越喊，袁志是走得越快，可身后，阿草是咕哝了几声：“郡主做的豆腐好吃，你这样扒拉着……就像是头老牛，遇着了草就狂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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