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转眼间,春饼便在阿草手边。
“郡主……”阿草也声音也有些迟疑。
卢妈妈和袁志有经验,一看便知阿草是头疾发作了,“是不是头疼了?先睡一会儿。”
阿草摇摇头。她是头疼,但是不想睡。
她接过春饼,咬了一口,“春饼,好吃。”
有平常吃不着的胡瓜,也有郡主发的豆芽,里头还有切成丝的香肠,都是她爱吃的。可心里头不知道怎么了,像是空了一个地方。
咬春,因着阿草的病,咬得不太顺利。
萧鸣笙回房小憩时,特意和卢妈妈要了那对鹿角。
“崔大人特意送了来,确实是该放郡主房里头。”卢妈妈又笑得一脸慈祥。
“……”
萧鸣笙:我真不是那个意思,嬷嬷你信么?
但是,为了不着痕迹将鹿角要来,萧鸣笙只能佯装羞涩。
这会儿,神色异常郑重。
她摊开的右手,虎口处,那颗黑痣又出现了。
第086章 热橘子水
这鹿角, 还真是个神器?
萧鸣笙不明白其中的关窍,潦草已先她一步将毛腿搭了上去。
黄眼微抬,轻轻喵呜一声。
“嗷?”
萧鸣笙便也凑近去,揉了揉它的脑袋, “小草, 你是崔大人送来的猫, 又追随三爷在道观里修炼过, 是不是也有点什么法术?没事, 我可是看过猴子推倒大山的人, 你就大胆来点化我吧。”
“喵……”
阴阳相交的面颊,毛茸茸的, 张扬卷翘的眉毛, 着实是让人爱不释手。
“喵喵喵……”萧鸣笙自然而然跟着喵两声, 再移了目光去看同样是像外生长的鹿角。
再如何看, 都很刑。
鹿苑的匠人将之处理的干净,她便也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安置它。
放高了, 怕潦草给碰到,碎了;放低了,又怕被当成了磨爪板子。
萧鸣笙在屋里踱步时, 外头便有了声响。
“呀……”
她本是要转身和潦草说话, 谁知它一路跟得紧,险些是踩着了。“你说, 外头来的, 是不是小团子?”
小团子这个答案, 自然是应该被排除的。绪安还没下马车, 便会开始喊人。
崔大人在门口的靶场看了半晌,还是袁志先翻墙出去同阿藤说话。
“嘿嘿, 袁侍卫……”
自家大人在看靶子,阿藤便成了靶子。
“今日陵安府休沐,大人过来一趟。”
箭垛上的痕迹明显,可见练箭人的勤勉。
上回他教的,只是最近这个。而今多是在第三个了。
崔明端过来时,特意在袁志跟前停下,不用吩咐,阿藤已经识趣后退了好几步。
“不知袁侍卫是几时与家父有所联系的?”
袁志在西北军里历练过,端的是神色不变,再躬了身请罪道:“属下不知崔大人在说什么。”
崔明端没得到想象中的答案,可袁志的反应,何尝不是一种答案?“也罢,你既忠心于萧家,口风又紧,难怪家父信任于你。”
这一回,袁志也没再请罪,只是拱手请他入内,“风大,大人请。”
崔明端一手背在身后,慢慢踱步进去。萧家静悄悄的,即使是把潦草送来,也没多少声响。不知这只小奶猫是躲在何处睡觉。
“喵……”
才念及潦草,这猫已经像小马一样,哒哒跑了出来,仿佛是认得崔明端一般,就要去挠他的衣袍。
崔明端有一瞬便想到了绪安,回回见了人就张手要抱。可潦草并不会言语,即便是要他抱……
才这般以己度人想一想,衣袍上已经出现了两条毛茸茸的猫腿,几番动作下来,再好的锦缎,都刺挠出几个毛线。
一贯讲究的崔家六郎,先是败下阵来,“罢了罢了,你还能记得我,岂不是我的荣幸?近日可听话?打碎东西否?偷吃了么?”
再老成持重的人,因着只猫儿,也絮絮叨叨念着家常,萧鸣笙跟在潦草身后,便见到了这罕见的一幕。
崔大人今日约莫不是从衙署里过来,月白的衣裳将绯色官袍替了下来,倒是多了家常之感。
“郡主……”
才这般想着,一道凝重的目光便落在了身上。
萧鸣笙颇有自省精神,亦是上下打量了自己,没错呀——
“即便是立春了,还是在冬日里,郡主该仔细养着……”
“是,多谢大人挂心……”
她倒是从善如流应着,一点也想不着是披风的缘故。
崔明端轻叹:“方才只在外头见到了袁侍卫,不知嬷嬷她们在忙什么?”
“阿草头疾发作,嬷嬷在照顾。”
萧鸣笙请他先坐,便要去灶房取热水来。
“臣,不吃茶。”崔明端直言道,又觉着过于直白,便举着潦草的爪子,“冬日里,连它都穿了一身厚实的皮裘——”
某人刻意在“皮裘”二字加了重音,而后更是罔顾礼法,直视于她。
“啊?”萧鸣笙跟着念叨了一声,“皮裘?”
崔大人今日是来惹人发笑的么?谁家探花郎管猫猫的毛毛叫皮裘的啊?
崔明端白白再被笑话了一回。萧鸣笙才后知后觉,恍然道:“哦……皮裘……我在家不冷,卢妈妈每日都盯着,穿得厚实着呢。”
然而,自知理亏,萧鸣笙再另外找了话同他说着:“对了,道长——令尊,可是到了吉安?一路可顺风?”
“昨夜就收到了家书,已经到了。吉安那儿地气早,茶花已经开了。”
何故特意提起茶花,便是让崔明端过来告诉她一声的意思。
萧鸣笙也放心了,“吉安的案子,也这么多年了,其中牵扯繁多……”
轮到她当谜语人,崔明端便也将话说全了,“家父不止是府尹,还是钦差。郡主可听过何人敢对钦差不敬?”
萧鸣笙抿着唇:崔大人,你还真别说,我甚至听过火烧钦差,还成功的。
“咳咳……想来也是我作为闺阁女儿家,没甚见识,忧虑过重,让大人见笑了。”
“……”
她的忧虑是真。崔明端霎时有一种被哄的错觉,被当成三岁小儿哄。
在他几岁之时,父亲倒是爱哄他。下值从市集买点小玩意儿,探亲访友,也总要带些东西。
实在没有,捡一块石头,或是一片枯叶,也是野趣。
崔明端忽而又一笑,好颜色再粲然一笑,满室生辉。
最后,午食剩下的春饼,都摆到了崔明端面前。
那饼皮再放锅里蒸一蒸,口感还是一样的。薄如纸,没多少存在感,但也是个要紧的角。
崔明端一手摊着,另一手从容夹着各色东西往里放。
萧鸣笙一手安抚着潦草,也挑了肉丝在它跟前放着,好叫人安心欣赏美男子。
当真是个酣畅淋漓的吃播——
若不是吃播博主倏然抬头与她对视,没有屏幕的隔离,萧鸣笙莫名心虚。“是酱汁不合口味?”
崔明端再度从容摸了帕子,悠哉擦拭唇角,借此压了压过分明显的弧度,“合适,臣在旁处未曾吃到这样好吃的春饼,故而失态了,让郡主见笑了。”
“大人客气了。”
好吃评价本体终是到了。
萧鸣笙很是欣慰,看崔家六郎吃了一条,又招呼他再卷一根,“这年下各处都忙,我也不便到荀大人府上拜访,不知荀夫人可好?”
崔明端默然颔首。她倒是挂心旁人,人人问了一遭,他一一作答,末了,聪明机智的人总算是明白了。
她人人都问了,独独漏了自个儿。
唉……手里的春饼,香气似乎淡了些许。
“大人要吃橘子水么?热乎乎的。”
“吃。”
问候没到,食物总得到肚子里的。暖一暖五脏腑,总是好的。
要做热橘子水,第一步自然是剥橘子。
潦草是一只合格的猫猫,对橘子的气味非常敏感,没等萧鸣笙拿出橘子,早就跳走了。
她举着两个橘子回身,险些是踩着了跟过来的大猫。
崔明端原是要给她搭把手,谁知她骤然转身,二人便只有一个身位的距离。
扑面而来的,除去橘子香气,更多的,是她的药香。
“橘子凉,臣来做。”
崔明端借故拿走她手上的橘子,无意拂过她的指尖,又如冰雪一般寒凉。
他背过身时,仍是蹙眉的——她的身子,怎么一直不见好?
萧鸣笙也在他看不见之处,学着他负手,再悄悄伸展着指尖:崔大人是属火的么?难怪每回来穿的单薄,也不俱风雪。
橘子由着他剥皮,再仔细将白色的经络也撕了下来。
他剥完,下意识递了过去,萧鸣笙自然而然接过,可惜,还没放口中,尽责尽职的崔大人又道:“郡主吃一瓣尝尝鲜也罢。”
“嗯……”原本也不是要多吃的。萧鸣笙无端面颊燥热。唉……怪自己从前没吃过猪肉,只是吃一瓣橘子,心口就像揣了那只可怜鹿儿的心一般,怦怦跳个不停。
“酸?”
相对而坐,再将橘子剥干净了,此举过分亲昵,崔明端也慌乱,只是面上镇得住,但见她蛾眉蹙起。
——或是这橘子是酸的。并不是嫌弃他的缘故?
这一回,原该是放在碗里的橘子,也进了崔明端的口中。
嗯,当真是有些酸。
“不算酸……方才大人教训的是,橘子寒凉,怪我贪嘴了。”萧鸣笙起身,赶紧找点事情来分分多余的思绪。
热橘子水,做来也简单。按照她原先的做法,直接就剥出完整的果瓣,放进微波炉里用高火叮个两分钟。
萧家唯一能用的,便是面包炉。
面包炉已经由袁志烧了起来。阿藤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保不齐哪日就是自己给大人打下手了,还是先同袁侍卫多学一学。
萧鸣笙舀了水,再将去丝的橘子撕开膜衣,放在碗里放到面包炉里烤一烤。
头一回做,不大放心拿出来看了看,才放了回去。
“这炉子,是西北的样式?”崔明端问道。
“是……从烤馕的炉子想到的。御医说粥养胃,我常常念着,便随手画了个图……谁知把洞口的方向画错了……哈哈……”
郡主一人呵呵笑着。
阿藤在一旁忍到肚疼,好不容易忍到橘子出炉,他才同袁志到外头去。
“袁侍卫……”阿藤实在是想大笑一场,可惜没人同乐。
袁志已经去了杂物间搬柴火,拿木炭。
屋里头,郡主自能处理。
萧鸣笙自然能泰然处之,崔大人是何方神圣,陵安少府又不是活阎罗,她不怕。
橘子肉烤过,带着特殊的香气,很幽微,但也沁人心脾。
拿勺子将果肉稍稍一碾,散开,再加入半勺的蜂蜜搅拌一番。
热乎乎,不带一点水的橘子水,黄澄澄一碗,崔明端唇角压了又压。
第087章 芙蓉豆腐
这橘子水, 是热的,加了蜂蜜,酸甜也更加适口。
不过,崔明端自个儿来煞风景, “若是绪安在, 也不知是欢喜成什么样子了。”
她总爱在用饭时提起旁人, 不过想通了, 这何尝不是家常模样?
悠悠然吃了橘子水, 崔明端才说起今日来意, “郡主要放养鸡崽,等再过几日, 大抵可以孵蛋了。到时臣再让阿藤送些母鸡过来。午后会有匠人过来, 先起一个棚子……”
“大人好意……”
——多谢了。
但是, 这一句, 到底也没说出来。
萧鸣笙就缓缓戳着碗里的果肉,找了个相当体面的措辞, “我想着,梅花坞的乡民,很是淳朴, 也都养过家禽, 或是直接请他们盖一个便是。”
“也好。”崔明端利落应下,也没坚持, 又摸出个荷包, “上回郡主请臣看日子, 这红封过大了。听说这一行的规矩, 是收几个铜子当辛苦钱。臣坏了行规在前,今日特来赔罪。”
“啊?”
花出去的一百两, 它又回来了?
“大人……”萧鸣笙想了想,“既是大人盛情,那小女就不客气了。来日鸡崽长大,我请大人来吃,山野之物,或是能入大人的眼。”
等送走了人,萧鸣笙握着这个荷包,也学着某人的模样,在堂屋里负手而立。
卢妈妈见了是止不住地笑,“郡主可不好学大人,这样走路要跌倒的。”
这话,上回卢妈妈也说过。
萧鸣笙笑笑将手收了回来,再把荷包给卢妈妈。她记账细致,也让人放心。
呈往登闻鼓院的两份记档,能作为证据的原因,也是卢妈妈将每日用盐多少也记了上去。
记一两日,一两月,甚至是一两年,都有让人疑心是不是提前做的局。
可那份记档相当厚实,字迹歪扭,是萧家嬷嬷的笔迹,一记就是六年多。
即便是有心,那也是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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