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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有一处人格外密集。走到近处，才看得出游客们排成弯曲的长队，一对一对上前跟一块矗立的巨石合影，
纪成博去读旁边说明标牌：“情人石。岚溪河畔天然巨石，状似一男一女相依而立，传说……”
刚念到这里黎染就明白了，是个情侣拍照的网红打卡点，她觉得无聊，转头要走，手腕被纪成博一把从后面拉住。
黎染回头看纪成博。
纪成博眼中跳动着光：“咱们也拍一个去？”
黎染不感兴趣：“有什么意思？就是个噱头而已。”
纪成博握着纤细手腕不肯放，“这么多人都拍……”
黎染光看看排了那么多人就觉得烦，想不通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突然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有人造出个噱头，就有人蜂拥而至，也不管是真是假，就跟风拍照发上网。拍照人满足了仪式感炫耀欲，主办方获得了曝光度传播量。这就是个利益交换，跟感情能有什么关系……”
她自觉分析得条理清晰，可他这会儿显然听不进去，一脸央求地看着她。
仿佛是看见其他狗脖子上的链子漂亮，急吼吼想让主人给自己也拴一个。
黎染忍不住想笑。
纪成博眼看着黎染情绪逐渐软化，心头喜悦刚刚漫到眼底，突然背后有人喊她：“黎染，你也在这里？”回头看见韩宁举着手，快跑几步过来。
黎染惊讶地对韩宁说：“你怎么也在这里？”
韩宁无奈地笑：“我爸非让我陪客户出来转转。岚溪就这么大，能逛的地方就这么多，我这次回来以后，几乎天天都要来一趟。”
说完才看见旁边的纪成博：“纪博士，你也回来了？”
纪成博觉得这个“也”字用得意味深长，强笑着点点头。
韩宁问黎染：“伯母怎么样了？好一点没有？”
没等黎染回答，纪成博抢先道：“我丈母娘好多了，劳你惦记。”刻意强调我丈母娘四个字。
韩宁哪能听不出来，可他非但没受影响，反而露出喜色，“前两天伯母脸色挺差的，恢复这么快，真是太好了！”
纪成博想起其他病人说黎爱兰“女婿”来看她，跟自己差不多身量，就是皮肤略黑，不是韩宁还能是谁？
……
韩宁寒暄几句告辞去陪客户，黎染还想问纪成博还要不要排队合影，回过头来看见，纪成博黑黑的眼睛直望着她。
“你们是不是……一起回来的？”
黎染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对，没错。”
纪成博眼里情绪逐渐冷下来，张张嘴还想问什么，可是又停住了。
黎染替他说：“你是不是还想问他是不是喜欢我？”
纪成博看着她。
黎染破罐子破摔一样：“对，也没错。”
第43章 像老夫老妻那样
纪成博直直看着黎染。
黎染清楚地看见纪成博眼睛深处，从无到有升起一团火，熊熊灼烧。
可是她不害怕。
从她决定和韩宁一起回岚溪的时候，她就知道，这场怒火一定会到来。她早就预料到了。
可是这又不是她一个人的过错。
他因为韩宁生她的气，可是他语气严肃对谭乔娜说的话，而且是关于公司的，不是也不肯告诉她吗？
他嫌她去年忘记跟他一起过结婚纪念日，可是前年七夕他紧急出差，答应买束花送到办公室补偿她，当同事们全都看到那是一盒假花的时候，知道她有多丢脸吗？
他总埋怨她一天到晚忙工作忙跳舞，就是没空关心他，可他不也从来不跟她交代公司有多少钱、融了多少资吗？
他老是嫌她死要面子活受罪，可是他自己呢，爱钻营又斤斤计较，他自己就没觉得丢人吗？……
夫妻这些年，你对我的不满、我对你的怨恨，就像叠叠乐一样，交替着的、插着空的、东扭西歪的，全都往婚姻这个地基上垒加，越垒越是摇摇欲坠……
所以她定定看回去，眼神像万年陈冰，透明且冷。
……
冷静是对暴怒最好的反击。
她太知道该怎么激怒他了。
果然，纪成博触到她的眼神，又是恼怒又是不可置信，猛地转身背朝着她，两手叉在腰上喘着粗气，胸口急剧起伏。
片刻，他转身想要对她说什么，可是刚转了一半，又愤愤转了回去，似乎被怒气冲昏了头，一时找不到最犀利的语言刺向她。
黎染平静站着，唇边甚至带着一丝冷笑，等待他的最终爆发。
……
终于，纪成博深吸了一口气，两手握紧了拳头，这才转过头来，面向她。
来了。
黎染也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迎接他的怒火。
……
“你……你……”一个你字，重复好几遍。
黎染心里嗤笑，很好，气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她余光看见，他的拳头在微微发抖。
恼怒到极点的人都有这种反应。
……
她面无表情，等他把话说下去。
“那你……喜欢他吗？”最后四个字倏忽而过，快得几乎抓不住。
“……”
黎染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是现在的关键问题吗？
她以为接下来的走向，应该像老夫老妻那样，互相指责对方没有责任心、不坦诚甚至感情不忠贞，而不是像早恋的初中生，天天心里纠结着我喜欢谁谁喜欢我这种幼稚的话题……
……
见黎染没说话，纪成博语气加重，也不结巴了：“你不喜欢他的，对不对？”目光像要在黎染脸上盯出个洞来。
当然不喜欢。
可是黎染白了他一眼，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她又不是初中生。
纪成博从她的白眼里莫名找到了信念感，“对对对，你当然不喜欢。”
他搓了搓手，来回走了几步，嘴里低声嘀咕了几句什么，黎染只听清“……多了去了”、“……算老几”几个字。
越来越离谱了，黎染没法接。
接着，他站定脚步：“所以他趁你需要帮忙，过来搅三搅四地搞事情……”
黎染终于听不下去了，开口：“不是这样的……”
纪成博压根儿不听她的，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定律，手指在虚空里点着，“肯定是这样，丈母娘突然生病，你心里乱，又需要有人帮忙，所以才被他趁虚而入！”
……
公园里响起预告闭园的音乐，灯光依次变暗，大波人流往门口走去。
只有这两个人没动，还站在原地。
黎染沉脸看着纪成博自说自话，不作声，任他找尽理由来为她开脱。
终于，纪成博发现了她的沉默，放下手来，恳求地看着她：“我说的，对吗？”
沉默
……
“其实你知道，”黎染终于开口，“我们俩之间的问题，不是韩宁。”
“我们俩哪有什么问题？”纪成博故作轻松。
“刚才有一点你说对了，知道我妈生病，我确实心里很乱。”
“当然，我明白，所以才会被……”
“我说过了，跟别人没有关系，”黎染打断，用眼神警告他。
纪成博强行让自己闭嘴。
黎染这才接着说下去：“可是即便我这么难受、这么着急，我第一时间想到是，我自己要怎么尽快赶回去。”
“我想过自己开车，也想过坐高铁坐大巴，还去问我的老乡朋友们……”
“可是只有一件事，我没想过。”
她看着纪成博。
纪成博心里一沉，“你没有想过告诉我。”
“对，我没有想过告诉你，更没有想过向你求助，”黎染眼里有些悲哀：“纪成博，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试图阻止黎染往这个思路走下去：“黎染，你听我解释……”
可黎染怎么可能被他阻止。
“我潜意识里觉得，你不会帮我。”
纪成博怔住片刻，立刻想要反驳，可是黎染抬抬手阻止他。
“我们结婚六年了吧？”
纪成博点点头。
“那你说，比起六年前，我们俩感情更好了，还是更坏了？”
纪成博想说更好，可是他说不出口。
谈恋爱时，纪成博为了跟她有共同语言，特意恶补了《穆斯林的葬礼》，婚后偶尔陪她看个电影，每次都会在电影院里睡着；
以前可以推掉会议，就为了来找她吃饭，婚后出差明明中间可以休个周末，他宁可在酒店里睡两天也懒得回家一趟；
她也没好到哪儿去，以前他打篮球，她可以全程在场边给他加油，如今他吃坏了肚子在床上躺着，她给他喂了药，转头就出去上舞蹈课……
“人家都说感情是一点点培养起来的，六年时间，我们原本可以彼此更了解、更有默契，但是我们没有，反而是肆无忌惮地，在柴米油盐里消耗恋爱时的激情。感情嘛，又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东西，总有消耗完的时候……”
听见“消耗完”，纪成博着了急：“可是前两天晚上，我们还……”
黎染很平静：“没错，那天晚上很棒。可是身体上的契合，弥补不了我们之间的问题。我们之间的矛盾依旧在那里，只是当时我们故意选择忘记而已。”
纪成博沉默。
黎染看看他，换了个话题：“这六年，我们遇见过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吗？”
小两口在一起，论起困难来，无非买房、装修、养娃、经济危机，他们俩都没经历过。房子是老纪买好的精装修大平层，还有一套她婚前贷款买的两居室，娃还没有，收入虽然是各管各的，但是黎染的工作收入可观是有目共睹的，纪成博自己是老板，家里还能给他支援，当然也不会存在经济问题。
黎染：“我们很顺利，太顺利了，轻轻松松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把日子过好。我们你忙着你的事，我也忙着我的事，各自活得挺精彩的……”她突然苦笑了一下：“哦，对了，最近我工作上的问题除外。”
纪成博也跟着她，扯了一下嘴角。
黎染：“我们只是一起过日子，没有共同经历生活。”
“六年前感情那么好的时候，我没有机会向你求助。六年后我们之间变成这个样子，我已经不敢向你求助了。”
纪成博张皇地看向黎染，他看得很清楚，她眼神里没有愤怒、不甘，只有悲悯。
悲悯他们的感情，他们的婚姻。
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慌张。
纪成博沉默片刻，突然转身，向着公园外走去。
黎染自己回酒店休息，等到第二天才知道纪成博昨晚就回潭城了。
黎爱兰有些可惜地跟黎染说：“成博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我还以为他这次能多待几天。”
黎染“哦”了一声，反应了一下，才道：“他公司忙着呢，这次本来就是挤时间过来的。好多事要处理。”
黎爱兰想着女婿接连不断的电话，表示理解，“人家成博确实懂礼数，临走了发微信让我好好养病，等过段时间不忙了再来看我。”
黎染心说平时也没见他多有礼数，就会在黎爱兰面前表现。
黎爱兰突然有想起来：“他回潭城，要自己开五个多小时呢。你赶紧给他打电话，问问他安全到了没有。”
黎染无奈，只好拿出电话来，还没等拨号，黎爱兰阻止她：“他到家都很晚了，这会儿说不定还睡觉呢，你别打电话吵醒他，你发微信。”
黎染举着手机瞥她妈，以前大周末早晨六点半拉她窗帘逼她起床的，不知道是哪一位。
无奈，也只好发微信给纪成博：“到家了吗”连问号都不肯多打一个。
等了两个多小时，没见纪成博回。
黎染原本不想理他，爱回不回，可是无奈黎爱兰问得紧，而且五个多小时的车程，还是夜里，不会真遇到什么危险吧……
黎染想了想，发微信：“等我回去，我们去领离婚证吧。”
这回纪成博回得飞快，先是：“？？？”
紧跟着：“不是已经过了三十天了吗？还能领？”
黎染：“你是不是没搞明白，不是说登记以后第三十天去领，而是从第三十天到第六十天，都可以去领离婚证。”
纪成博又不回了。
中午，黎染接到了派出所出具的，关于网络造谣的受案通知书，她把关键信息模糊掉，让黎爱兰发到自己的朋友圈里。
当天下午，陆元香一路小跑地带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哭着嚎着进了黎爱兰的病房。
第44章 礼崩乐坏
“大姐，可了不得了！这可是要出人命了！”陆元香一进门，便尖叫着往黎爱兰身上扑过去。
黎家母女俩吓了一跳，都还没来得及反应。
还好陆元香在病床前强生生止住步子，转而抓住黎爱兰的手，泪眼婆娑地：“大姐，我可对不住你喽！”
“哎哟慢点慢点……”黎爱兰赶忙问：“这是怎么了？”
陆元香还哭着：“大姐，我是真没想到……一片好意，办了这么个事！”一手抓着黎爱兰的手，另外一手擦眼泪，可是擦了眼泪还没完，顺势还擤了一把鼻子。
黎染在旁边看得清楚，那只手上连鼻涕带眼泪的黏黏糊糊，陆元香随便在病床底下栏杆上一抹，接着又要去握黎爱兰。
黎染恶心得不行，赶紧扯了张纸巾递给她。陆元香接过来，又擤了一把鼻涕，把纸团一团往床底下一扔，也没好好擦手，便握住了黎爱兰。
黎爱兰注意力都在弟媳的委屈上，也没注意到她那双手如何，温声安慰：“你慢慢说，慢慢说。”
陆元香这时却不着急了，先把跟在她身后一直耷拉着脑袋的年轻人拉出来：“大姐，你记不记得，这是我娘家的侄子。以前我跟我嫂子逛街，还把他放在你摊子那里，让你帮忙看着。”
“记得记得，小……小伟是吧？”黎爱兰在记忆里搜索，“以前胖乎乎的，脸蛋圆圆的。”
“可不就是嘛，”陆元香转头跟年轻人说：“你记不记得黎阿姨？小时候还给你橡皮糖吃的？”那年轻人还是垂着头，只抬抬眼皮，算是打过招呼。
陆元香瞪他一眼，转头跟黎爱兰说：“大姐，今天我就是带这孩子来给你赔礼道歉来的。”
“怎么了？他来道什么歉？”黎爱兰惊讶。
“这孩子，读完了中专也不出去找工作，说要做什么自媒体博主，一天到晚就是找素材、做视频、发视频……”陆元香解释：“大姐你那次参加广场舞表演，在朋友圈里发了照片，我就转我家亲戚群里了，谁知就被这小子拿去放进那些乱七八糟的视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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