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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染在一旁冷眼看着，说到这里的时候，小伟歪了歪头，神色里颇有些不服气，可是被陆元香瞪了一眼，又赶紧低了头。
“大姐，现在警察都立案了，这小子慌了，赶紧求着我来找你求求情……”她捅了小伟一下：“你还不赶紧跟你黎阿姨鞠个躬、道个歉？你说说这孩子，真是太不懂事了……”
小伟飞快地弯了下腰，闷声闷气地说了句：“对不起。”
事情太出乎黎爱兰意料了，“啊，这，这……”
这些天她一心等着警察抓到做短视频的坏人，要让对方接受法律制裁。现在陆元香来跟她说，她恨得牙根痒的人，竟然是亲戚家的晚辈？
陆元香又道：“大姐，你看孩子也认错了，他这么年轻，要是警察查到他身上来，再留个案底什么的，将来可怎么办……”说着又要哭。
黎染还来不及细想，黎爱兰已经开口：“哎哟哟，是啊，这可怎么办？”
陆元香眼泪还没来得及流下来，见她这样说，趁机道：“去派出所说我们撤案，不就行了？”
黎爱兰连声叫黎染：“赶紧，小染，赶紧去派出所撤案。”
黎染觉得不妥，出言阻止：“妈……”
黎爱兰根本没听女儿说下去，只顾着自己叹气：“唉，都是亲戚，你看看这事闹得，当初说要报警的时候，我就不同意……怎么弄到自己家孩子身上来了！”语气里面颇有些愧疚。
黎染觉得事情怪怪的。按照现在这形势看来，做造谣短视频的没错，反而是报警的错了？
黎爱兰见她没反应，下了死命令：“去撤案，赶紧去撤案！”
黎染只好先答应着，说明天等派出所上班了就去撤。
李俊破天荒地给黎染发微信，问她负责的报告什么时候能完成。
这个项目原本是她的，后来被孟主任挪给了李俊，她只负责做其中一小部分内容，内容简单但繁琐。
黎染不愿意理他，回：原定是月底提交的。
她在心里计划着，黎爱兰最近情况稳定，每天做一些检查，准备着这几天就要出院。她就可以回潭城，加两天班正好赶上完成报告。
李俊回：时间提前了，必须要两天后完成。
黎染问：什么时候通知的？
李俊：现在就是在通知你。
透过李俊的微信，黎染都能看出背后孟主任的刻薄表情，她不由得冷笑，回：你没有提前沟通，并且我在休假。
过了半天，李俊才回：如果因为你的失误耽误了整体工作进度，我会把情况往上反映的。
早就预料孟主任要借她请假的机会找事，果然来了。
她在单位待着的时候，故意边缘化她，把工作都从她手中拿走；她一请假，就耽误工作进度了。
她还就不信了，她该做的事情一件不少，一切按照规章制度来，孟主任还真能把她怎么样。
黎染走进大排档，林Z正在跟服务员点菜。
她坐下来，冲着桌子上四瓶已经开了盖的啤酒扬了扬下巴，“什么情况？不醉不归？”
林Z没理会她的玩笑，把菜单递回给服务员，往两人杯子里倒满酒，“来，干杯！”一杯酒，吨吨吨下肚。
黎染知道不对劲，陪了小半杯，“怎么了？”
林Z放下杯子，“今天老板邮件通知我两件事。第一件是发人事任命，我们公司前台，一个刚刚毕业的小姑娘，升职成行政部主管。”
黎染耸耸肩，“VIP？”这事挺常见的。
林Z摇头，“是VIP的话，入职的时候我肯定会知道。我绕着圈子打听了，前几天，晚上十点多了，老板安排公司的车，从潭城送了个人去上海。”
黎染：“就是这个姑娘？”
林Z点头，补充：“就是老板让我去他房间的那晚。”
停了半天，黎染道：“我理一理啊，你老板被你婉拒后，让公司前台去上海陪他……”她想法设法找个合适的词：“……过夜，紧接着升了小姑娘的职位？”
林Z没答话，又喝了满满一杯酒。
“你说的第二件事呢？”
“王新月过了六个月试用期，她的期权激励计划批下来了，比原先入职时谈的多了50%。”
两件事情放在一起看，黎染明白她郁闷在哪里了。
“我都不敢相信这是我老板。之前一直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就……”她搜肠刮肚了半天：“礼崩乐坏了？”
黎染想说她用词不当，可是再一琢磨，又觉得贴切。
林Z摊着手，“撞见他跟王新月的事，我心里还替他解释老婆在国外，一个有钱男人独守空居难免寂寞。现在呢？他就是在公司里广撒网，还破坏公司正常的人事制度，把公司职位当嫖金。”
云泰科技公司稍有规模之后，就请了咨询公司帮忙优化公司的制度，绩效、晋升、企业文化建设都是比照着互联网大厂来的，制度严格。刚毕业的前台只是助理，要升到主管，中间还跨着专员、高级专员的级别，属于极罕见的破格提拔。
“反正只要他能拉得下脸，之前什么制度都可以不做数。”
黎染问：“那你能不能拒绝发通知，就说跟晋升制度不符合。”
林Z摇头：“没办法。私企管理制度做得再严格，还是只能为老板的意志买单。”
两个人默默喝了一会儿酒。
黎染问：“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林Z：“还能怎么办，跟你吐个槽，休完假回去上班。”
“你想过辞职吗？”
林Z认真想了想：“不想。我不是你，学历漂亮，不愁找工作。说真的，我能在云泰做到这个位置，一半是因为有苦劳，一半是因为运气好。做HR，最重要的是跟老板之间有信任。离开云泰，再找个老板去重新培养信任，太难了。”
林Z一向风风火火，自信满满，这番话着实出乎黎染的意料。
“你不会觉得，你辛辛苦苦干这么多年做到现在这个位置，别人陪老板睡个觉就可以，这样很不公平？”
林Z抬眼看黎染：“哪来那么多公平？你们单位里公平吗？”
黎染苦笑，跟林Z又碰了一杯。
林Z连续喝了几杯，酒意上头，轻飘飘笑：“其实我也能理解王新月。”
黎染意外，“怎么说？”
“王新月论学历论背景，哪里都比我出色，可是来了公司半年，总是得不到老板认可。站在她的角度，学历漂亮，官媒出身，来云泰之前就是一家上市公司公关负责人，凭什么要跟我低头？那会儿她肯定也觉得特别不公平，特别想越过我。只不过她选了一条别人不愿意走的路。”
黎染也有醉意，坏笑：“你难道后悔那天晚上没去你老板房间？”
林Z顺着她的思路想美事：“如果去了，我现在可能就是高级总监或者副总裁了？……”可是马上打了个寒战：“不行不行，我接受不了老头子，他这个年纪，屁股都下垂了吧……”
“你之前不是可崇拜你老板了，觉得他可有气质了？”
“嗨，以前有滤镜，觉得他哪儿哪儿都是完美的。现在不行了，形象完全崩塌。”
“年纪大了肯定都下垂。”
“我还是喜欢孙老师那样的。”
“你是不是惦记孙老师好久了？”
……
隔壁座位有几个年轻人吵吵嚷嚷着坐下。
虽然看不见人，但说话全听得清楚。
“你小子今天挺大方啊，以前从来不请客，今天准备出血了？在哪儿发财了？”
回答的人声音很耳熟：“嗨，我那个傻X姑姑给的。”
第45章 信号不好
黎染把一盒鲜果切放到母亲手边，让她用小叉子扎着吃。
黎爱兰原先觉得这东西费钱，一盒鲜果切的价格能买上好几斤水果。
可黎染最懂她妈，黎爱兰节俭归节俭，但是更大的特点是有洁癖，家里地面上有一根头发都不行，哪怕有一滴水滴都得赶紧拿拖把擦了。
所以黎染这么说：“你试试，用小叉子扎着吃，不用脏手，又没有汁水，待会儿吃完了连盒子一扔，干净利落。”
黎爱兰试过一次，心服口服。
她这里吃着，黎染跟她说，今天还有个检查，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黎爱兰这边正抱怨着检查太多没完没了，陆元香提着个塑料袋进来了，一看见黎染，赶紧把那个塑料袋往她跟前递：“我来看你妈来了。”
黎染瞥了眼那袋子，里面搁着三四个个头不大的水果，不知是橙子还是橘子，不肯伸手去接，冷冷道：“我妈在床上呢。”
陆元香也不觉得尴尬，笑容不减，转头叫着黎爱兰：“大姐，我来送点水果给你。你多吃橙子，橙子维生素多，对身体好……”
黎爱兰手里被鲜果切占着，叫着女儿：“小染，你快接一下……”
黎染不搭腔，拿过母亲手里将近吃空的塑料盒，“我去扔垃圾。”转身出了病房门。
她不想跟陆元香一起待着，故意慢悠悠下楼，去医院超市逛了一圈，才慢慢刷着手机上楼，竟然刷到了纪成博发的朋友圈。
昨天晚上发的，在潭市家里拍的，一杯红酒，映着落地窗外的夜色。
黎染以为自己眼睛出毛病了，纪成博朋友圈向来只转发公司新闻链接，突兀地发这么张矫情的照片，肯定不会是一时兴起。他想表达点什么呢？
黎染一转念，收了手机。
管他呢。
刚到病房门口，陆元香迎出来了
“小染啊，你看我这会儿也没啥事。要不，我在医院陪你妈待会儿，你先去派出所把案撤了？”
黎染看着那张笑得跟菊花似的脸，想起昨晚上，在大排档听见隔壁几个年轻人的谈话。
黎染听着熟悉的声音，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小伟吗，被陆元香拉到医院的道歉的那个年轻人。
小伟口中说的姑姑，应该就是陆元香。可是她一个抠门到极点的人，平白无故给人送钱？黎染心中有疑问，暗自留意那一桌的谈话内容。
小伟跟朋友们说，他如今在做情感八卦类短视频，比如孕妇出轨、女网红床照流出、教授跟女学生之类，反正是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半真半假但抓人眼球。他前些天打算做一个老阿姨小鲜肉的故事，正找素材时，让陆元香看见了，便给他发了一张跳广场舞的老阿姨的照片让他用。那张照片挺合适，小伟就用上了，没想到视频发出去还小火了一把。
黎染握紧了拳头。
怪不得陆元香那天神色慌张，竟然是她把黎爱兰照片给了自己侄子，让他去瞎编排。
那边小伟继续说道，视频火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陆元香突然跑来跟他说坏了，对方是个硬茬，竟然为视频的事情报案了。
“我寻思着，我就用了张照片，又没指名道姓的，最多删视频就完了。可是我姑胆子小，说是谁谁谁说了可能会拘留，非拉着我去道歉，说那老阿姨心软肯定会答应撤案的。我就趁机跟她要了三百块钱，”他的语气里透出得意来。
旁边有人说：“你姑可真够折腾的，胆子这么小，还拿人照片使坏。”
小伟道：“嗨，我姑那是盯上人家的超市了。那个老阿姨独自一人，闺女在外地。我姑说，那老阿姨要是在岚溪待不下去了，肯定就去投奔她闺女了。那超市不就可以归我姑家了？”
……
黎染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以前就不怎么喜欢这个舅妈，觉得她势利眼，爱占小便宜，谎话连篇。她可没想到，这人竟然能贪心到这个地步？
黎爱兰为了照顾他们，让舅舅黎爱军来超市帮忙，还在超市里卖陆元香的手工钩花，又叫黎渊来家里住，方便他去上复读班，处处都在照顾他们。结果呢，竟然换来陆元香一心想要霸占超市，甚至想到毁黎爱兰名声这种损招。
她还以为这种极品亲戚只存在于小红书、知乎的贴子里呢……
……
这会儿黎染看着陆元香眼神透露惶恐，还硬要装出“我是好意来帮忙”的样子，只感觉可笑。
“我看那小孩也不怎么担心，你着什么急？”她慢悠悠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查到你头上来呢。”
眼看着陆元香全身一震，“怎么会查到我头上！跟、跟我又没什么关系……”她一着急，扯着嗓门就要喊。
周围人都回头看她，护士从护士站探出头来，“病房内不许喧哗。”
陆元香先是缩缩脖子，又冲护士的方向翻了个白眼，回过头来强笑着向黎染解释：“我那个侄子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这事儿的严重性。我当长辈的，得替他多上点心。”
黎染暗中冷笑，冠冕堂皇的话她能说一箩筐。
黎爱兰在里面听见声音，高声问怎么了，陆元香跟在黎染身后进门，陪着笑说她正跟黎染商量赶紧去撤案。
黎染不慌不忙道：“哦，我已经给派出所打过电话了。”
陆元香闻言明显浑身一松，笑道：“打过电话啦？你这孩子，怎么也不早说？”
“不过……”黎染突然转折，趁陆元香笑还没收起来，接着说：“这案可不是想撤就撤的。”她故意停顿一下，吊陆元香胃口。
陆元香果然一脸错愕，“什么意思？我们不报案了还不行？这还有天理吗？”声音又提高了。
黎染笑：“舅妈，你怎么又急了？”
这回连黎爱兰都看出来陆元香不对劲了，扯扯她的胳膊，“你别着急，让小染把话说完。”
陆元香只好闭嘴。
黎染慢条斯理：“说报案就报案，说撤案就撤案，你当人家警察的工作是儿戏吗？撤案也要提供证据材料，警察要进行评估，跟撤案人反复确认。”
黎染看了眼脸色铁青的陆元香，继续说：“如果期间出现了新的证据，那就还会继续调查。”
陆元香走的时候不顾黎爱兰连连追问，面色极差。
黎爱兰只好转向女儿：“你刚才跟你舅妈怎么那么个语气？”
黎染心里暗爽，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耸耸肩：“我语气不是挺好的。”
她拿不准该不该把陆元香的算计都告诉黎爱兰，不知道她会被气成什么样子。
下午，黎染陪着母亲去做检查。在检查室门口等待的时候，黎爱兰接了个电话，开口就是：“喂，成博啊。”
黎染一愣。
黎爱兰乐呵呵地看了她一眼，对着电话里说，“……对，今天最后一项检查了，没什么问题就要出院了……”
黎染懒得听。
“你怎么没打小染电话……哦，她一直在呢，就跟我在一起……”
“打视频？行，那你打过来……”
黎爱兰捂着嘴直乐，挂了电话，跟黎染说：“成博真是有心，非说要打个视频看看我气色怎么样。”
黎染敷衍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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