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Z往办公室走,听见后面有人叫她。她回头,是萍姐。
“林Z,你前阵子是不是休假了?”语气亲热,仿佛两人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不虞。
大约是因为如今老板对林Z不冷不热,萍姐没空针对她。
林Z见状也不拿架子,“对,休了几天。”
“哎呀,那人事任命还是你休假时候发的呢。”
林Z想起那个受到老板亲自破格提拔的姑娘,不由得好奇,萍姐知不知道其中的原委呢?那她知不知道王新月的事情呢?
萍姐叫住她,就是打算说这件事?
显然不是,萍姐对刚才的事情更感兴趣:“刚才可够紧张的。”
林Z顺着她点头,“是啊,我看刚才大家都有点懵。不过关总职责所在,要求严一些也是正常的。”
“关总平时严厉归严厉,很少这么当众发飙。而且平时老板还有别的部门负责人带人参观生产,参观的还少吗?”
“你是说,她是针对王新月?”
萍姐哼了一声:“可不就是嘛!”
林Z看她表情古古怪怪的,知道这里面肯定有故事,故意装傻:“关总是公司副总裁,她针对王新月干嘛呀?”
萍姐嫌她迟钝,白了一眼,转头先走了。
林Z打电话问黎染医生怎么说,检查结果怎么样。
黎染语气轻松告诉林Z,专家说现在不是闻癌色变的时代了,黎爱兰的情况还属于早期,而且乳腺癌现在治疗手段很多,预后较好,让病人和家属不要太担心。现在专家安排去加做几项检查,这会儿正在检查室外面等着呢。
“专家劝我妈做全乳腺切除,我妈正在犹豫,她想做保乳手术。”
“保乳手术是比较美观,不过前面这种复发的风险应该更小吧?”
林Z听见黎染的声音离开话筒,估摸着是转头跟身边人说话:“你看,林Z也说全切好。”然后她又对着话筒:“专家也是这么说的。但我妈说全切了感觉自己不是女人了,以后都不好意思去澡堂子,又不值得花钱去做重建……不过不管怎么说吧,总之是有治疗手段。”
林Z听了,也放下担心:“医生说能治就好,其他都是小事。阿姨爱美也挺正常的。我最近还打算减减肥呢,前几天上孙老师的课,一抬后腿,腰上肉挤在一起,难看死了……”
黎染调侃她几句,放下电话。
正好这时护士叫黎爱兰。
检查室的门一关,黎染立刻红了眼圈,眼泪瞬间模糊了眼眶。
刚才陪黎爱兰看诊的时候,黎染全程秉着呼吸面无表情,又去交了费用,带着黎爱兰找到做检查的科室,也是一脸镇静,包括跟林Z在电话里聊天,甚至还聊得语气轻松,甚至有些亢奋。
然而,直到这时,离了母亲的视线,绷了好几天的神经才彻底松懈下来,伪装坚强的面具终于被她自己摘掉了。
……
下一秒,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温暖的胸膛。
这里气息熟悉且舒适,让她极度心安。
一只坚实的胳膊环着她的腰,弧度刚好严丝合缝,而另外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刚好是她此刻需要的力度。
这些天,她在亲朋好友面前强撑着伪装乐观坚定,就算在母亲面前都要小心翼翼地收敛恐惧担忧,内心积攒了那么多的负面情绪,终于,她找到了可以宣泄的所在。
甚至在某一瞬间,有一种久违了的,被溺爱、被娇宠的感觉……
既然情绪已经泄闸,黎染索性不再掩饰,把头埋下来痛痛快快地哭着,让那些负面情绪可以随着眼泪离她远去……
……
不知过了多久,检查室门里传来响动,应该是检查昨晚,护士嘱咐黎爱兰什么东西。
黎染被惊动,猛地抬起头来,这才察觉自己伏在纪成博怀里,脸颊下面一片湿凉,是他的衬衫全被泪水浸湿。
纪成博什么都没说,只是一直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黎染心里懊恼,这情绪一上来还真是可怕,前几天自己还信誓旦旦跟纪成博说两个人感情消磨殆尽,今天就在他怀里结结实实哭了一大顿……
黎染立刻便想往后撤开半步,脸上眼泪还没全干,鼻尖两颊还有微红,强行让自己的目光镇定下来。
“我……”
却卡在那里,没想好是应该说对不起,还是应该怪纪成博行为逾矩……
……
这时候,那双环住她的胳膊突然收紧,她反而被一股力量压进他的怀抱。
这一下出乎她的意料,刚刚镇定的目光又立刻着慌,“干什么?”
纪成博微微低头,下巴凑在她耳朵边,“不是说好一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觉得刚才就挺有进步。”呼吸落在她鬓边的发丝里。
黎染觉得有些痒,歪了一下头。
他的眼睛漆黑,里面闪着点调侃的光芒。
“咱俩再接再厉。”
黎染觉得心里突然有点说不清的东西。
检查室的门已经打开,黎爱兰从里面走出来,纪成博迎过去:“妈,检查做好啦?”
黎染假装若无其事地跟过去。
纠结了几天,黎爱兰还是选择了保乳手术,在医院住了七天,接下来只需要每月接受一次靶向药注射。黎爱兰想要回家修养,可是黎染坚决不同意,纪成博也强烈建议黎爱兰留在潭市。
最终黎爱兰决定,先在这边住上两三个月,看身体恢复情况再决定后面。
前段时间里,因为陪黎爱兰做手术和住院,黎染时不时请假,还担心孟主任又会有什么阴阳怪气,结果一直也没等到。黎染心想,或许是自己把对方想得太阴险。
等黎爱兰出院以后,生活逐渐又回归正常,黎染把暂停的茶叶生意又办了起来。黎爱兰主动提出可以帮她做些包装分装的手工活,黎染知道母亲确实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便同意了。
此外,新成花园那套房子的租客小张问她还要不要收回房子,黎染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再出租。她知道,黎爱兰不愿意留在潭市,一部分原因是觉得跟女儿女婿住在一起不方便,等收拾出来,可以让黎爱兰去新成花园住。
忙忙碌碌着,黎染没意识到,离婚冷静期已经超期了。
第48章 予取予求
黎染和纪成博趁周末,去花卉市场挑了几盆绿植,顺便又在海鲜市场买了只龙虾,准备回去用蒜蓉粉丝来蒸。
上称的时候,黎染拍了张照片发给黎爱兰。
回家一进门,就闻见家里有打扫后的干净味道,客厅窗边整整齐齐码着几十盒茶叶礼盒,黎爱兰坐在小圆凳上,正在装礼盒。
“妈,我不是说晚上我回来再弄吗?”
这批后天就要交货了,黎染打算今明两天弄完,所以先摆在客厅里。出去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黎爱兰好好休息,谁知道出去这么一会儿,黎爱兰都快全装好了。
黎爱兰手上忙活不停,“就这么点活儿,我还弄不了?一会儿就干完了。不是我说你,从小动手能力就不行……”语气里有一种不易察觉的自豪感。
黎染腹诽,她从小动手能力不行,主要原因是黎爱兰性格急,看不得她慢慢学着干,总是主动上手抢过去自己干。她没机会锻炼,当然干不好。
黎染强生生按下批评黎爱兰不注意身体的冲动,冲黎爱兰竖大拇指:“太厉害了!亏得有你在,要不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弄完。”
黎爱兰面露得色。
黎染把买回来的菜和海鲜提进厨房,厨房灶上正在烧水。她正纳闷,黎爱兰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我看你买了龙虾,这不也快到晚饭时间了,就先把水烧上了。”
她把火调小,龙虾放进水槽,转身出了厨房。
黎爱兰:“你先就手把龙虾收拾出来,再去忙别的。”
黎染无奈。在黎爱兰这里,放着活不干,其严重程度不亚于犯天条。
转眼纪成博用平板车拉着几盆绿植进了门,有天堂鸟、龟背竹这种大棵绿植,也有茉莉花、月季之类开花的,黎爱兰喜欢养花,让她在家里有个可以消磨时间的东西。
纪成博把平板车停在进门处,自己先去洗了个手,然后一头仰倒在沙发上,跟黎爱兰邀功:“……我一看这么多,就去物业借了个平板车,这才一下子拉上来,不然的话得多搬好几趟……”
黎染从厨房出来,看看停在门口的小推车和车上的绿植,用脚去碰碰纪成博搭在沙发外面的腿。
“放那儿算怎么回事,去把绿植摆好。”
纪成博还没来得及动弹,黎爱兰先开口了:“成博搬了那么多盆花,怪累的,你让他歇一会儿呗。”
纪成博冲黎染偷笑。
黎染气结:这也太双标了!
吃了饭,纪成博主动申请收拾残局,兴致勃勃研究怎么才能充分利用洗碗机的每一寸空间。
黎爱兰又坐回窗边包装剩下的茶叶礼盒,黎染洗完手也去帮忙。
刚包好一个,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仔细一看发现出问题了:客户公司LOGO的颜色印错了。
黎染还以为这一个印偏色,赶紧去翻其他茶叶盒,结果全是错的。
她联系印刷商家,对方工作人员翻了半天记录,又比照了半天照片,才不情愿地承认:“确实印错了。那我吃点亏,重新印一批给你好啦。”
什么叫他迟一点亏?明明就是他自己印错了。
黎染不想计较说法,只关心:“多久能发货呢?”后天就要交货了。
“你知道的哦,我们的订单都是7日内发出哦。”
“可是我着急用,而且现在是因为你们出错,耽误了时间,”黎染有些恼火,一字一顿道。
对方态度很好,但是说话依然慢悠悠的,“我这边也没办法哦,最近订单太多都着急要用,只能排着来。”
黎染反复争取好几遍,对方才答应:“我尽量加快,但是也只能说争取三天内发出。”
工作人员只会照流程办事,黎染知道跟他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只好挂了电话,盯着那一堆盒子,想还有没有其他解决方案。
纪成博坐沙发上跟黎爱兰聊天。
“公司现在差不多有100多人了。”
“你们公司不是硕士就是博士,都是些高学历的人,他们都听你的吗?”
“也不算是听我的,大家各自负责各自的。一个项目,我来定战略,有人负责技术,有人负责上午,有人负责具体执行。”
黎爱兰很少听女婿讲这些:“需要这么多人?”
“大家有商有量地合作,才能把事情搞定,”纪成博悠悠道:“毕竟,一个人能力再强,也需要别人帮忙。”
黎染听在耳朵里,但是一动没动。
黎爱兰继续问:“那你们这么些人,意见不一样了怎么办?你想往左,他想往右。”
“我们公司不搞一言堂,一般都会多听听每个人的想法。毕竟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纪成博双臂往后撑住在沙发上扬起声音,“妈,你说我说的对吧?”
黎爱兰一脸慈爱,对着女婿直点头。
黎染转头看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在电视边框的银色商标标牌上,突然想到了个主意:专门做个LOGO贴纸贴到包装盒上,挡住颜色有问题的LOGO。她赶紧去搜定制这种贴纸需要多久。
黎爱兰对纪成博关心归关心,毕竟运营公司、管理员工跟她距离太远,实在也聊不出什么共鸣,说了几句也就算了。她刚才拍了几张绿植花卉的照片,这会儿低着头正在往广场舞老姐妹群里发,炫耀女儿和女婿对她多么贴心。
纪成博却没有闭嘴的打算。
“其实员工还比较好协调,外面的各种供应商管理起来更有难度。”
黎爱兰估摸着供应商就跟她的小超市的供货商差不了多少,这还能聊上几句:“供应商不就是你给钱,他们供货?”
“提供标准产品,比如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台电脑,这都好说。如果是提供服务,服务的质量标准很难量化,就容易扯皮,”纪成博讲得兴致勃勃:“比如说,我们之前有一次做团建,找了个团建公司……”
黎染听着他说了这么多专业名词,忍不住看了一眼母亲,果然,她一脸懵。
“……哦……”,听着明明是中国话,却反应不过来是什么意思。
纪成博可没发觉丈母娘的迟疑,他只看见了黎染回头,讲得更兴奋了。
“提前说了我们50人的规模,他们答应得好好的,到了现场只有两个教练。我们来都来了,心想着那就玩吧,结果教练又不会控场,又不知道怎么处理突发情况,现场一团乱。活动办成这样,后来找我们要尾款,还说教练也来了,游戏也都玩了,怎么能不付钱?……”
“那这钱肯定不能结,”黎爱兰总算听懂了,“最后你是怎么处理的?”
“最后肯定是没给啊。”纪成博洋洋得意:“我们HR被他们缠得受不了,我说把对方电话拿过来,我来沟通。最后不光尾款没给,还退了一部分订金……”
团建这件事情她知道,当时其实她不怎么赞同要订金,未免太小家子气了。可是今天自己遇上不配合的供应商了,恨得牙根痒痒,才觉得他要的对,要的好。
黎爱兰追问:“这么厉害呀?你怎么跟对方说的?”
这时,纪成博却拿起了架子,不肯细说。
“主要看沟通技巧吧,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找准他们的利益诉求,就比较容易说服对方,”他拉拉杂杂讲了这么多,总算说到了他最想说的那句话:“反正开公司这几年,这种事我遇到的多了,处理的也多了。”
说着,得意地瞟黎染。
黎染表面低着头看手机,心里暗笑。
纪成博向来不是这么多话的人。他开口说了没三句话,黎染就知道他的用意,暗戳戳告诉黎染,他知道怎么处理,等着她赶紧去求他、请教他。
可他越是这样,黎染越是不想如他的意。
看谁先憋不住。
晚上黎爱兰睡下了。
黎染洗好澡,在卧室做她的护肤流程,纪成博寻寻摸摸地进来了,躺到床上耍手机。
黎染贴好面膜,去客厅看书,没一会儿,纪成博摇头晃脑地先去厨房热了杯牛奶,然后在沙发坐下来,慢悠悠端着喝。
黎染看他一眼,低头看书。
纪成博终于憋不住了,把牛奶搁在茶几上,“你就不想问我点啥?”
黎染眼睛没抬,翻了一页书,“问啥?”
“就是……”
黎染视线转到了另外一面:“什么?”
纪成博停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一屁股贴到黎染身边,伸头盯着黎染的侧脸,“你故意的!”
黎染憋不住笑,“还三人行必有我师呢!有长进啊,你如今都会用古文了!”
纪成博绝不可能承认自己做作,一俯身把黎染压在沙发上。
“你说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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