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蓁坐到榻沿上,轻声道:“殿下今日怎么睡得这样早,可用了晚膳?”
姬恒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她,“你一早便知道了定要去江南,是不是?”
荣蓁点了点头,却也同他解释几句,“陛下一月之前曾提过,不过后来便也没了消息。是前几日重又提起,我怕你担心,便想着……”
姬恒抢声道,“便想着等离开那日再告诉我吗?”
荣蓁无可辩驳,只是道:“阿恒……”
姬恒叹了一声,眼眸有些湿润,“罢了罢了,你们一个个口中说着替我考虑,却在考虑时又将我排在第二位。可是荣蓁,我嫁与你是真心实意,你受伤我比谁都心疼,江南的事我无法阻你,但请你为了我,为了我们往后,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这已是他的妥协,荣蓁将他紧紧抱住,柔声道:“我知道殿下是为了我好,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或许是离别将近,姬恒不忍同她一刻分离,每日都要去官署为荣蓁送饭,一众同僚见了歆羡不已。
而属于他们两人的夜晚,蕼意糾缠至汗意涔涔,仿佛要用尽全部的力气。
姬恒同太后前往行宫那日,荣蓁与飞鸾等人纵马出了城去。
太后瞧出了姬恒的落寞,虽不知为何荣蓁没有跟来,但倒也落得清净。一行数日,终于在行宫里歇下,姬恒每日仍旧服药,恩生虽也劝过,只道:近来天气甚是炎热,殿下本就没有胃口,何必再喝这些,短短数日,殿下消瘦了不少。
但姬恒却格外坚持,更是住到了从前待过的寝殿。恩生不知这里曾是姬恒遇见荣蓁的地方。他写下的书信无从寄出,只是每日到了傍晚,都会望着夕阳,像是在思念着什么人。
而荣蓁这边初到姑苏,先去客栈中歇下,等到入夜时分,她按照姬琬的嘱托去寻了秦不言。
秦不言对她的到来没有丝毫诧异,平声道:“荣大人,久等了。”
荣蓁拱手同秦不言致礼,“在这里既要隐藏身份,便也没有什么荣大人了。陛下让我等来找秦大人,却不知接下来要如何接近慕容氏的人?”
秦不言道:“荣大人莫急,眼下倒的确有个好机会,本月上旬,慕容家一位公子身边刚有几名护卫殒命,慕容家内部已经张贴了告示,要遴选新的护卫,这便是属于我们的机会。”
荣蓁道:“你是要我们参与护卫的遴选?”
秦不言点头道:“慕容家的护卫选拔甚是严苛,选进去的护卫更有随时身死的风险,故而月俸也极其丰厚。早闻荣大人身手不凡,想必定能顺利通过。”
荣蓁说出心头的疑问,“那个公子可是慕容霄?”
秦不言怔了怔,而后道:“原来荣大人这么快便已猜到。不错,慕容家此次的确是为慕容霄公子擢选护卫。”
荣蓁问她,“这慕容霄究竟是何身份?”
秦不言缓缓道:“慕容霄乃慕容筠独子,也是慕容氏的少主。”
第038章 入选
荣蓁思索着:慕容筠, 便是那个失去音讯的前任武林盟主。
秦不言道:“慕容筠原有一子一女,只是女儿早早夭折,正夫也病故了。慕容筠对亡夫感情深厚, 并未续弦,便也对这个儿子颇为疼爱。寻常人一般极难见到慕容公子真容,只是听说他身子不好,七八年前受过重伤, 不良于行。平素除了去寺庙上香, 并不常出门。”
荣蓁道:“秦大人先前说,慕容公子身边几名护卫殒命, 难道是有人行刺?”
秦不言对她的谨慎细致颇为赞赏,笑道:“不错, 江湖人总难免结些仇怨, 慕容筠在武林盟主的位置上多年,手上又怎么可能不染血,自然亦会有不少人寻仇,如今她既不在, 母债子偿, 慕容公子也委实可怜了些。”
荣蓁问她,“秦大人可知慕容斐与慕容霄关系如何?接近慕容霄也是为了得到慕容氏的秘密,获悉她们与江南官员遇害案的联系,最关键的人物还是如今慕容氏的家主。”
秦不言自然知无不言,“并未听说她姐妹二人有何罅隙,慕容氏的家主一向只传于嫡长女,只是慕容筠消失多年, 慕容氏不可无主,慕容斐在慕容家众人推举之下做了新的家主, 而她继任当日便宣称,只要慕容筠重回慕容氏,她便会卸下慕容家主的身份,不仅如此,为了表明她对家主之位毫无觊觎,她力排众议,立了慕容筠之子为少主。慕容斐对慕容霄也极为爱护,一应待遇远胜己出。”
荣蓁蹙眉,“慕容斐的举动的确让人挑不出错处,只不过,慕容霄既是男子,将来如何能执掌慕容家?”
秦不言笑了笑,“所以这两年便传出了一些消息,慕容氏有意为慕容公子择一位妻主入赘,将来所生的女儿继任便名正言顺了些。”
慕容氏的关系真是错综复杂,荣蓁说起另一重顾虑,“我们一行人大多有都城口音,我早年经商,与江南商客有过来往,倒可以掩饰一二,只是若全部都参与慕容家护卫的遴选,恐怕会引人怀疑。”
秦不言道:“荣大人所言极是,慕容家以往选拔的护卫,虽也有一些是天南海北江湖客,但都城人过多总是不妥。不然,荣大人便挑选几个功夫好些,做事谨慎的。至于身份,荣大人不必担心,我自有完全之策。”
很快便到了慕容家选拔护卫那日,要到慕容家偏门处递上名册,而后被人引领进去。荣蓁按着秦不言嘱咐挑选了四人,几人假作互不相识,荣蓁骑马到了慕容府之外,纵是秦不言曾说过慕容家富甲一方,她还是被眼前的府宅惊到,这 里比之苍山别院更为奢华雅致。
荣蓁怔愣间,已经有人走了过来,“阁下可是来应选慕容府护卫的?”
荣蓁点了点头,将袖中的名册亮出,那人便吩咐小侍将荣蓁的马牵到别处,含笑为荣蓁引路,“请。”
荣蓁被引进门去,沿着长廊走了许久,最后停留在一处院落前,荣蓁被带去其中一间,她刚一进门,门便被从外面合上,荣蓁警觉起来,只听此刻屏风后有人道:“会稽郡沈嫆?”
这是秦不言为她所选的身份,有关此人的消息,荣蓁已经暗暗熟悉下来,她从容应道:“正是在下。”
那人又问了她的出身来历,荣蓁一一作答,似已无疑问,那人未再出声,又让人将她带到另一处房中,原本引她进来的那名女子重又出现,面上的笑像是一副假面,“在下姓韩,是慕容府前苑的家令,慕容府的规矩与别处不同,虽是护卫选拔,但有恶疾者不收,还要请阁下解衣验看,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不过,阁下若是不愿,慕容府亦不强求,只是便无法进入下一关的试练。”
既已来了,又怎么能半途而废,荣蓁伸直手臂,“无妨。”
而后有两名侍女进来,洁手之后,替荣蓁将衣带解开,仔细检查一番,同那韩家令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
却又听那韩家令问了句,“却不知阁下是否已经成婚?”
荣蓁整理衣衫的手一滞,抬眸看着她,“这也是选拔护卫的条件?”
韩家令含笑道:“自然,慕容府的护卫比别处多了几分危险,有家室者便有掣肘,危急关头不能为主子拼尽全力,而子女亦是软肋,故而有家室者亦不收。”
秦不言竟未提及这些,而这条件也当真是苛刻,荣蓁面不改色,“在下并未成婚。”
那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掏出袖中小印在荣蓁的名册上按了一记,而后交还给了荣蓁,“还请阁下先去前院正堂歇息片刻。”
这便是通过了?荣蓁走出房门去,由一名侍女引着,去往韩家令口中的前院,她不动声色地留意着慕容府的地形,可回廊曲折,竟又像是回到了原处一般,荣蓁明白过来,慕容府的一些院落极为相似,若不仔细察觉,怕是分辨不出。
那名侍女将她带到前院便离开了,荣蓁走进正堂,里面已有几名女子坐在那里,瞧见有人过来,其中两人抬眸看了她一眼,仔细打量着她,而后又收回了目光,荣蓁默不出声,坐了下来。
随后又有几名女子陆续被带过来,期间有侍女送了茶水点心过来,人既多了,便不像开始时那般沉寂,有几人低声攀谈起来,日晡时分,熟悉的脚步声近了,荣蓁抬起头来,飞鸾被人带了过来,为免旁人起疑,飞鸾并未直视荣蓁。只是令荣蓁疑惑的是,她原先选定的另外几个人没有出现,难道是落选了?
荣蓁和飞鸾一直未有单独说话的机会,而后借着更衣之名,飞鸾低声同荣蓁道:“我们那几个人没有留下,临出门前秦大人送信过来,说是慕容家挑选侍卫以相貌端正为先,难不成这是那慕容公子定的规矩,这究竟是选护卫还是选妻主?好在我还算平头正脸些,要不然只剩大人你在慕容家了。”
荣蓁闻言语塞,心头感叹,这秦不言做事还当真是“细致入微”。想来初选已经结束,既已如此,结局也无法更改,荣蓁同飞鸾道:“这里没有什么大人,你与我之前也不相识,莫要忘了我如今的名字,沈嫆。”
飞鸾点了点头,两人不宜出来过久,一前一后回了正堂,而那韩家令已经在正堂里等候,等所有人到齐之后,韩家令带了她们去往慕容府演武场。
这慕容府的路曲折蜿蜒,走了许久才到,十五人站成一排,韩家令一拍手,便有人将弓箭奉上,只听她道:“身为慕容府护卫,弓箭骑射乃必要本领,每人五箭,第一轮射中靶心三次者胜出,第二轮骑于马上,射中靶心两次者胜出,第三轮比试骑术,绕演武场三圈,最后归来三人退出。”
有人闻言轻笑一声,“这会不会有些简单了?”
韩家令并未斥责那人的无礼,笑着道:“是否简单,还要试过了才知。”
第一轮的确简单,荣蓁拉弓引箭,三箭齐发,直中靶心。而其他人参与选拔者也并不逊色,第一轮一十五人均胜出。
有些人不免松了口气,而第二轮比试,一一来过,只见原本出言不逊那名女子先站了出来,“骑马射箭,我先来。”
韩家令维持着一贯的笑容,让人将马儿牵来,那女子骑上马去,刚接过弓箭,那马儿便狂躁起来,险些将人摔下去,韩家令淡淡道:“阁下不要大意了,这马儿已经有孕,如今最是狂躁,可要当心些,若是摔断了腿,只能让府里郎中医治了送回去。”
那人稳住心神,可马儿始终不能安静下来,刚一拉弓便要被抖落下去,那人赶紧拉紧缰绳,马儿却更为狂躁,前蹄抬起,来回转圈。韩家令道:“我只数三下,若是不能射中靶心,便要退出,三……二……”
还未完全数完,那人已经慌忙将箭射出,不出所料,箭虽射中靶子,却未落在靶心上,那人从马上下来,恨恨离去,而后又筛去两人。
而下一个便是飞鸾,她不着痕迹地看了荣蓁一眼,而后走上前去,轻扯住缰绳,抚着马鬃,似乎在与马儿耳语,而后有些神奇的是,这匹原本十分躁动的马儿竟开始安静下来。飞鸾立刻上马,接过弓箭,一气呵成,两箭直中靶心。
荣蓁并不意外那匹马会在飞鸾手下变得温顺,飞鸾本是孤儿,吃百家饭长大,学了一身武艺,后来积攒了些钱财,得以贿赂了猎场中的小官,一直在行宫里养马,也是如此与荣蓁结识,荣蓁获得姬琬宠信之后,到了大理寺为官,便也将飞鸾“借”了出来,留在她身边做了一名随从。
荣蓁在飞鸾之后上场,那马依旧温顺,还不等人反应过来,荣蓁已经射中靶心。
有人自然能看出飞鸾是懂得驯马的,而荣蓁在她们眼中却是捡了个便宜,不论如何,这一轮二人胜出了,后面的几人亦有精通马术者,只有两人仍未过,如此她们一行还剩下十人。
到了第三轮比试,考验的便是骑术,荣蓁虽不算擅长,但也未落于人后,是胜出的第四人。
按着原先定下的规矩,最后三人落选,如此便只剩了七人。
一番比试,荣蓁额上覆了层薄汗,只听韩家令道:“你们七位便已入选,只不过后面还有试练,今日便到这儿,先回客舍歇息,明日另有安排。”
烈日当空,有人已经十分不耐,荣蓁等人正要散去,忽听一年轻男子道:“韩家令留步。”
荣蓁等人也跟着停下步子,循声向来人看去,只见来人容貌俊秀,穿着极为体面,十七八岁年纪,韩家令见了来人,笑着称呼道:“秋童小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公子身边可是离不得你。”
那名唤秋童的男子却道:“自然是奉公子的命令而来。”他从袖中掏出几个锦袋,递给韩家令,“前番公子身边护卫殒命,府上虽给了一些抚恤的银两,但那几人毕竟死得凄惨些,跌落山崖,尸首无存,也不知是不是被野狼啃食。公子实在不忍心,便从自己私库中额外拨出银两,让家令转交到那几名护卫家人的手中。”
秋童此话一出,荣蓁察觉身边两人变得不安起来,也难怪,入选慕容府护卫月俸虽丰厚,但谁不想活着花这笔钱,更何况死得这般惨烈。这秋童或许便是慕容霄身边的贴身小侍,他这番话显然是说给她们这些人听,竟像是有劝退之意,而秋童代表的是他背后的主人。
韩家令面色尴尬,“公子慈悲心肠,小人一定将这笔钱转送到她们家人手中。”
那名唤秋童的男子在她们脸上扫了一眼,而后转身离开了。
等秋童一走,韩家令恢复了之前的神色,“方才的话你们也已经听到了,做慕容府少主身边的护卫月俸三百两,饮食起居亦有专人打理,有句话想必你们也听过,富贵险中求。若是有人现下想离开,慕容家亦不会强留,还会贴补来往车马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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