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试已经开始,可慕容霄并没有出现。荣蓁对飞鸾的武艺并无担忧,她专心观战,而身边的沐雁却有些坐立难安,显然是被这个安排打乱了计划。
吴芊到底不是飞鸾对手,刚开始时还能勉力应付,可到最后却只能闪避,挡着飞鸾一次又一次的进攻,直到抵挡不住,她手中的剑被震落,飞鸾的剑指在她的脖颈前。
这一轮飞鸾胜了,吴芊倒是没什么气馁之色,她自知实力不济,本就没有报太大指望。而后两位继续上场比试,实力相当,便打得难分难舍,不过最后还是分出胜负。
接下来便是任宜君与沐雁上场,沐雁先发制人,剑锋如蛇信一般刺向她,任宜君侧身躲过,又打斗几个回合,直到两人手上武器同时震落,又比起了拳脚功夫,任宜君掌力强劲,沐雁显然不是对手,被她一掌击在胸前,而后倒退几步才站直了身子。任宜君以为比试这便算结束,道了声“承让”,而后转身便要离去,却不知沐雁竟使出下作手段,手中暗器甩出,荣蓁眉心一蹙,提醒一声,“小心!”
任宜君并未回头,却伸手将那暗箭接住,沐雁脸色一变,飞鸾道:“方才比试并未说可用暗器吧?”
沐雁正要说话,韩家令却道:“既是选拔护卫,便免不了会遇见暗器伤人,如此也不算犯规。”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有人道:“这比试好生精彩。”
众人转头望去,说话的人是前几日来过演武场的秋童,他身后跟着一众护卫,走到演武场前分散开来,一位年轻公子正坐在轮椅上,缓缓抬起眼眸。
只消一眼,荣蓁便明白了他的身份,慕容府少主,慕容霄。
早在看那本册子时,荣蓁便已经“见”过慕容霄,可彼时画上人蒙着面纱,而此刻慕容霄的面容清清楚楚地映入她眼中,他脸上有种不见天日的苍白,而身上的月白色衣衫衬得此人不带任何欲/望色彩,若不是知道他是慕容霄,倒会以为这是养在深阁中的病弱公子,也像是冰雪中雕刻的美玉,可他坐在轮椅上,腿上覆着的薄毯,都在昭示着他身体的不足,白玉微瑕,让人在心底叹息一声。
韩家令连忙同此人行礼,“见过少主。”
荣蓁也跟着一众人拱手致礼,慕容霄淡淡道:“不必拘礼了。”
韩家令躬身道:“少主来得正好,方才第一轮已经比过,您正好观战一番,选出最终人选。”
慕容霄却道:“不必了。”
韩家令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慕容霄不悦地看了她一眼,“我说不必麻烦了。”他看向任宜君,“你的功夫还算不错,你便留下吧。”而后他又朝人群中一指,仿若无心之举,语声极淡,“另一个便是你吧。”
众人向荣蓁看过来,惊愕,艳羡,嫉妒皆有,就连荣蓁自己也难掩诧异。
就这样定下了?沐雁心中不平,看向韩家令,韩家令也被他的随意之举惊住,而后笑着提醒道:“少主有所不知,方才只是第一轮比试,且这沈嫆还未参与。少主不如再看看。”
慕容霄微微抬起头来,淡声道:“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吗?”
韩家令忙道:“小人不敢,少主误会小人了。”
慕容霄语声里不带任何情绪,可却透着压迫,道:“不论选谁,结果都是一样的。我说的话,你照做就是。”
沐雁心意难平,可见韩家令丝毫不敢违逆慕容霄的决定,便 知此事已成定局。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万万没想到荣蓁连比试都未参与,便成了慕容少主身边的护卫,这天下怎会有如此幸运之人?
慕容霄匆匆来去,比起这府里的人,他像是最不在意这护卫人选是谁。
飞鸾也没想到这慕容公子行事这般不循常法,但荣蓁能入选,已是最好的结果,她同荣蓁道喜,“恭喜沈护卫了。”
周围人也同任宜君道贺,或真或假,至少面上维持着最后的体面。而沐雁走到她的身边,言语之中藏不住的嫉妒,低声道:“沈护卫真是好运,连剑都未碰便成了少主身边的护卫。不过,方才少主说的话你可明白?不论选谁,结果都是一样的。”她靠到荣蓁耳边,“有运气固然是好,但若只有运气,便成了催命符,你猜自己能在龙潭虎穴中活到几时?”
荣蓁无视她的挑衅,“多谢提醒。”
第041章 棋子
眼见这边剑拔弩张起来, 吴芊连忙上前将沐雁拉住,在她耳边低声道:“这是少主选的,与沈姐姐不相干的。沐姐姐别生气了, 其实做个普通护卫也是好的。”
沐雁不曾想她竟为沈嫆说话,将她一把推开,讥讽道:“不过几日功夫,就一口一个沈姐姐, 怎么, 知道她被少主选上,你也想着巴结讨好了?”
沐雁说完便离开了演武场, 吴芊看了荣蓁一眼,面带善意地笑了笑, 而后又追了上去。
荣蓁既被选中, 便不能继续住在原本的客舍,她刚回到房中,便有人将她的东西收拾好,几位侍人道:“沈护卫如今被安置在内苑, 若有缺少之物, 告诉我们便可,府上皆会为您补足。”
荣蓁同她们道了声谢,而后随他们一道去了内苑。按她先前所知,慕容斐等人都在内苑居住,只不过荣蓁到了内苑才知道这里守卫有多森严,纵不能比禁宫中,也相差无几。而单是慕容霄居住的苑落便宏大无比, 亭台楼阁依次林立。
荣蓁被引到一间房前,她推门走了进去, 只见房中已经有一人了,正是今日同样被选中的任宜君。
听见有人进来,任宜君抬头看了她一眼,却并没有说话,只擦拭着手中的剑,一派孤寂的模样,倒像是个武痴。
侍人替荣蓁铺着床榻,她环顾着房中陈设,这里比之原来的客舍更奢华也更宽广些,两人的床榻之间由一扇屏风隔开,互不打扰。
侍人已经将床榻铺好,同荣蓁二人道:“小人名唤司琴,从今日开始,沈护卫与任护卫的饮食起居便由我二人负责,少主一向爱洁,身边人也是一样,二位每日换下来的衣裳会有人拿去浆洗。平素除了要去演武场习练武艺,还会被安排到少主门外当值。少主若是要出门,也会安排护卫同行。月俸每月初一发放,夏日房中会供冰,冬日会供暖炉。四季衣裳皆有准备,按二位的身量尺寸定做,过年也会有赏银。若有不明白的地方,便直接问小人便是。”
荣蓁拱手谢过二人,司琴笑着退了出去。房中任宜君沉默不语,荣蓁也算清净,她在榻沿上坐下来,却被脚榻上一处剑痕吸引住目光,她弯腰去触摸,这剑痕并不是新的。而后她又看向木窗,伸手去推,却发现窗户竟是钉死的。
许是她这边动静大了些,任宜君出声提醒,“不要白费力气了,这房子里不止这一处剑痕。”
原来她也察觉了,“刺客曾藏匿于此吗?”
任宜君只道,“原本住在这里的人也死了。”
原来如此,这倒是解释了这房里的古怪。不过,慕容氏究竟做了什么,这样害怕旁人的报复。
荣蓁本以为自己还会有很久才能接触慕容霄,可没想到这么快便轮到她与任宜君当值。
她们二人守在正厅门外,侯家令引着一位郎中进来,同慕容霄见礼,道:“少主,许郎中今日过来为您诊脉。”
只听慕容霄嗯了一声,而后伸出手来,许郎中隔了一张绢帕为他切脉,双手诊过之后,许郎中叹息一声,“少主必定是没有将老朽的话放在心上,半月过去,少主的脉象仍旧亏损得厉害,脉涩凝滞难行,寒气过重。想必老朽所开的方剂,少主也未按时煎熬服用。上次老朽对少主的断言如今亦不会改,再这般亏损下去,不出两年,少主便会……”
侯家令忙道:“许郎中这话是何意?您可是姑苏城医术最高超的医者。”
慕容霄道:“我自己的身体如何,我心中有数。那汤药太苦,多活一日,少活一日,又有什么分别。我有些乏了,来人,送客吧。”
府里人就连慕容斐都对他无计可施,侯家令也不敢违背,只能好声好气将许郎中送出去。
她们几人的谈话落入荣蓁耳中,她面色未改,心中却对方才这消息感到震惊。这慕容霄当真是没几年好活?昨日瞧见他的面色,的确不太好。不过他这一死,整个慕容家便成了慕容斐的吧。
白日很快便过去,旁的人来接替她们二人当值。
房中烛火亮起,荣蓁坐在桌前,手中握着茶盏,思绪却不能停止。原本以为进了内苑会发现慕容家更多秘密,但如今也受制于这身份,只能守在慕容霄的身边,而他如之前听闻那般,并不常出门。来到慕容家还不到十日,荣蓁却有些心焦了。
一晃又是几日过去,荣蓁趁着去演武场的机会同飞鸾见了面,许是前院人多口杂,她那里倒是有些线索。
飞鸾同她道:“听说逍遥派同丐帮中人冲突起来,双方均死伤一些弟子。两边如今势同水火,慕容斐有意请双方掌门人来姑苏慕容府,为二派调停。”
荣蓁与飞鸾说话间,见沐雁一直盯着自己,她并不理会,沐雁却沉不住气,走上前来,嘲讽几句,“还以为是谁呢?原来竟是沈护卫,怎么不同内苑的护卫一同练功,难不成是怕露了怯。还有,楚护卫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如今还同少主身边的护卫一同比试,若是轻而易举便赢了,让我们沈护卫的颜面往哪里放?”
荣蓁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可是说够了?”
沐雁笑道:“这么快便被激怒了?”
荣蓁轻笑一声,“我只是觉得既然沐护卫如此擅吠,倒不如顶了慕容府南门外一条狗的活计。”
沐雁闻言变了脸色,“你说什么?”她心头怒气上涌,又认定荣蓁武艺平平,一心要给她教训,话刚说完便转身抽出一把剑同荣蓁动起手来。
她如今费的功力,并不输当日同任宜君对阵之时,荣蓁翻身跳跃躲过她刺过来的一剑,飞鸾见荣蓁被她挑战,正要参与进去,任宜君却按住了她的胳膊,“不用急,沈嫆未必不是她的对手。”
飞鸾自然知道荣蓁武艺不错,但这沐雁常用暗招,让人防不胜防,而她也关心则乱。
荣蓁擅长使剑,面对密集的进攻,早已经提起心神应对起来,剑影如风过无痕,沐雁渐渐感到吃力,稍不留心,便被荣蓁刺破了外裳一角,武者比试,只要十招便能试出对方功力,她也开始明白过来,荣蓁绝非酒囊饭袋,可眼下是她先行挑战,若是输了,可当真没了脸面,情急之下竟又使出暗器来。
荣蓁旋身躲过,将那暗箭攥在拳中,沐雁见一击不中,又要再出同样招数,只是却不敌荣蓁速度,她将暗器掷了回去,到底还是留了情,那暗器正中沐雁左臂上,她吃痛惊呼一声,紧紧将手臂的伤处按住。
荣蓁方才与沐雁的比试吸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其中也包括秋童。
秋童回去之后将今日演武场发生之事说与慕容霄,只见他还是如从前一般冷淡,只是问他,“你为何会去那儿?”
秋童没想到慕容霄竟看出了事情的关键,道:“是小人错了。”
慕容霄坐在案后,翻看着手中账册,“既知道错了,倒是说你错在何处。”
秋童跪了下来,低头不敢回答,慕容霄抬眸看着他,“你既然怂恿那名唤沐雁的护卫去挑衅沈嫆,可是许诺了她什么?”
秋童一向知道慕容霄洞察人心,但却没想到不过几句话,他竟知晓得如此透彻,忙道:“小人只是告诉她,少主您身边的护卫高手如云,空缺虽少,但外苑之人依旧还有机会。但 小人也只是想着,这沈嫆并未经过比试,若真是无能之辈,您日后遇到危险时,她如何保护好您?”
慕容霄顿了顿,只道:“连你也觉得,那日我是随意选了人吗?”
秋童面带疑惑,可仔细回想当日之事,实在不知慕容霄究竟是哪里看中了这名唤沈嫆的女子,依他来看,这沈嫆除了容貌好些,看上去并无长处,况且初选那日他也瞧见过几人赛马,这沈嫆并不拔尖。不过,从今日之后,只怕内苑的人要重新审视这名唤沈嫆的女子了。
沐雁被荣蓁伤了,府中并未责怪二人,只是将沐雁带了下去,而且让府里郎中去为她诊治。
吴芊一听到消息便赶去沐雁房中,听见她吃痛声,连忙进去,沐雁手臂上的暗箭刚被拔出,盆中满是血水,郎中为她包扎好,又将创药留下,退了出去。
吴芊坐到沐雁床边,“姐姐可还好些?今日怎么突然同沈嫆动手了?”
沐雁心中纵有不甘,但也已经知晓荣蓁功夫在她之上,忽而想到秋童来,恨声道:“进不了内苑,竟还成了旁人的棋子,一块试刀石。”
这人虽来找她,但却并未真正允诺她什么。反而今日让所有人都知道沈嫆不是凭运气进了内苑。沐雁只觉尊严一再扫地,恨声道:“不过是一个站不起来的废人,若不是有慕容府少主的身份,便是丢到教坊里做最低贱的侍奴,也没人会要。”
吴芊一脸惊恐,连忙捂住沐雁的嘴,“姐姐莫不是糊涂了,这里还是慕容府。”
沐雁方才本就是发泄之言,如今被她这么一问,倒也警醒过来。即便心里有怨,也不敢再说什么。
而荣蓁这边,除了演武场的变故之外,倒很快得到了继续当值的机会,只不过是在晚上,沐池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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