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霄任她施为,道:“快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五日一到,慕容霄便去县城中去取那件衣袍,他从来没有因为一件衣服而如此欢喜过,或者说,他更好奇荣蓁为他做的衣服是何模样?
衣袍已经做好,慕容霄轻轻抚了抚,问道:“可以试过再取走吗?”
管事笑道:“自然可以。”说着便让人带慕容霄去更衣,慕容霄将衣袍换过,站在铜镜前,月白色的衣袍衬得他清雅脱俗,宽袖,窄腰,一件披风束在肩上,眉宇间都明亮不少。
慕容霄眼眸中笑意隐隐,他似乎可以想到,荣蓁是怎样画下这式样的。可若问了她,怕也只会同自己说一句,随手画来而已。
慕容霄穿了这身衣袍下楼,管事眼前一亮,直道:“这位郎君,有些事不知可否商议一二?”
慕容霄不解地看着她,只听她道:“您这件衣袍,小店分文不收,只是可否请您妻主再多画些式样,我们会提供报酬。”
慕容霄道:“你是要让我妻主画了式样,再替旁的男子做衣?”
那管事点了点头,本有些期冀,可却兜头一盆冷水,慕容霄回绝道:“此事不必再提了,还有,把我妻主给你的那份画纸交还于我。”
慕容霄从布庄里走出,又想起那日在酒楼里,荣蓁曾夸赞那里的酒好喝,他便想提一壶回去,一路走到了那处酒楼中。
慕容霄要带些酒菜回去,酒楼小二让他去二楼厅中坐下等等,刚走到楼梯拐角处,一众人推门从雅间出来,为首之人身上满是酒气,慕容霄皱着眉,说了句:“借过。”
那女子却停下了,而后同身旁人笑了笑,“先前你们还说寻不到,这不就在眼前吗?”
那女子作势便要挡住慕容霄的去路,“这位郎君莫急,在下思慕郎君已久,不知可否给个颜面,坐下来喝杯茶?”
慕容霄厌恶地看她一眼,“请你自重。”
可他越是拒绝,那女子越是同他调笑,“我韩赟还不知何为自重呢?”说着便要上前拉扯慕容霄,一副强抢的架势。
原来这就是那男子口中的韩赟,吴县令的表妹,慕容霄本不欲生事,但眼下躲不过,他手中夹持着银针,挥手抵在那女子喉间,“你若是再没分寸,便别怪我不留情了。”
韩赟连忙举起手来,求道:“别别别,只是玩笑之言,郎君莫要当真。”
慕容霄冷冷道:“可我没有与你玩笑。”
慕容霄将手中暗器收回,而后转身往楼下走去,那韩赟并未死心,挥手让人将慕容霄制住,她手下的人连忙上前,慕容霄回身一挡,那人肋下剧痛不已,韩赟道:“我就喜欢这样有几分脾气的,谁若是能将他捉住,我赏白银百两。”
韩赟手下的人更为卖力,可无一人是慕容霄的对手,不过片刻功夫,便都倒在了地上,哀痛不已。慕容霄冷眸微扫,韩赟扶着栏杆,正不知如何是好,慕容霄并没有与她一般见识,可他刚走下楼梯,韩赟便从楼梯上跌了下来,慕容霄回眸只瞧见她仰面倒在地上,头下慢慢溢出血来。
秦楚越在县衙中接到报案,带人赶去了酒楼,只是到了之后,才知道韩赟之死的“疑凶”竟是慕容霄。
慕容霄与她对视一眼,秦楚越看着地上已经死了的韩赟,只觉吴县令怕是不会善了。
对于慕容霄,秦楚越谈不上喜欢或是厌恶,只是他的存在始终会动摇荣蓁的意志,眼下韩赟一案,倒是让秦楚越寻到了机会。
秦楚越道:“慕容公子,我自然相信你是无辜受累,可是你也知道,你卷进这案子里,为难的是荣蓁。我若是放了你,吴县令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荣蓁便是他的软肋,慕容霄道:“好,我随你们走一遭。”
他既肯配合,自然再好不过,只是人被押进了县衙牢中,秦楚越却还没通知荣蓁一声,又怕两人生出罅隙,亲自跑了一趟。
荣蓁听闻慕容霄被押入牢中,面色一变,立刻便坐起身来,“你这话是何意?慕容霄不会主动寻衅,这其中是有人故意陷害。”
秦楚越道:“我自然也希望如此,可你却不知,那日在场之人皆指证慕容霄杀人。即便人不是他杀的,可那日他与韩赟起了冲突,这是许多人都瞧见的事。”
荣蓁道:“县衙牢中阴暗潮湿,不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他在牢里。你若是想让我与你合作,便拿出你的诚意来,我要慕容霄平安无恙!”
荣蓁刚出了门,便转去寻吴县令,若是没有她的令,荣蓁去不了大牢中。
可与秦楚越所说不差,吴县令兴师问罪,“赟儿是我表妹,府中尚有双亲,只是一桩小事,便起了杀人之心。荣大人,你还要替这种人求情吗?”
荣蓁看着吴县令,一字一句道:“他是我的人,出了何事我都替他承担,还未经审案,如何便定了他的罪?”
第100章 淤泥
吴县令道:“赟儿身旁跟着的随从都亲眼瞧见了慕容霄杀人, 何况她们这些人也被他打成重伤。荣大人,我知道你背景深厚,可不论是谁, 也要按大周律法办事。”
荣蓁也丝毫不让,“韩赟死在了酒楼,而她们既然是韩赟的随从,韩家必定追究她们保护不利之责。这些人想把一切都推到慕容霄身上, 证言又如何能取信?既然是死了人, 便一切按章法办事吧,先找仵作验尸。”
吴县令自知理亏, 只能道:“验自然是要验的,可慕容霄是疑犯, 绝不能离开大牢。要不然凭他的武功, 出了这牢门,便能逃得无影无踪,难道要让本官天南海北的去抓捕吗?”
荣蓁本不愿暴露慕容霄的真实身份,可眼下也不得不这么做, “我已经说了, 我可以替他担保,他不会逃。”荣蓁走近一步,“吴大人,房州闭塞,有些外界的消息不得而知,你可知慕容霄是姑苏慕容氏的家主?在武林中颇有声望。你若是平白无故定了他的罪,抑或是杀了他, 你说,武林中会有多少人来替他讨个公道?以武犯禁之事断绝不了, 吴大人又有几条命呢?为了一个韩赟,搭上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吴大人觉得这笔买卖划算吗?”
吴县令眼眸睁大,“你在威胁我?”
荣蓁淡声道:“不敢,我只是在提醒大人而已。”
她们的博弈在于谁忌惮更甚,而最终还是荣蓁赢了。
县衙牢房阴暗无比,荣蓁曾经来过这里,只是没有想到,再一次过来是为了救慕容霄。秦楚越并不知道荣蓁拿捏住了吴县令,担心荣蓁与牢头起了冲突,连忙赶了过来。
慕容霄被关押在牢房深处,荣蓁一步步走过去,慕容霄背对着牢门,负手立在那里。
荣蓁从袖中掏出吴县令亲笔书信,狱卒连忙将锁打开,慕容霄回过头,见荣蓁一脸忧色的看着他,他知道她会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慕容霄从牢门中走出,见荣蓁正看着他身上的衣袍,是她所送,荣蓁的视线又停留在他脸颊上,玉一般的面容上,那抹擦伤的痕迹额外明显,荣蓁抬起手,手指轻触在他脸上,眸中隐着一丝心疼与愤怒,她转身看着身后牢头,“你们敢用刑?”
人是秦楚越抓进来的,怕荣蓁误会,她连忙解释,“我并未让人对慕容公子用刑。”
那牢头有些畏惧,可慑于荣蓁的眼神,只能道:“大人明查,小的绝没有让人对这位公子用私刑。只是这位公子被带进来时,手下人失了分寸,推了公子一把,被刮伤了,这才……”
荣蓁冷笑一声,“说得轻巧,没有分寸,她们既然是你手下的人,管教之事责无旁贷。我的人既然伤了,你也要给我一个交代。”
那牢头连忙点头,“大人放心,我定会处罚她们。”
荣蓁握住慕容霄的手,带着他离开大牢。秦楚越追了上来,荣蓁让慕容霄在一旁等候片刻,转身迎上秦楚越。
秦楚越道:“你同吴县令做了交易?”
荣蓁道: “如果你只想问这个,那我可以回答你,没有。”
秦楚越看了她身后的人一眼,又对荣蓁道:“慕容公子武艺超群,寻常人奈何不了他,可即使这般,他在这房州也不安全。我从前与你说的话,你可有记在心里?房州不是久留之地,你若是为了慕容公子好,便早些送他离开吧。”
荣蓁盯着她的脸,道:“这才是你的真实打算吧,你处心积虑,甚至顺水推舟把他关进大牢,为的就是让我将他送走。秦楚越,那你还记不记得我对你说的话,不要想着左右我的决定。”
荣蓁说完,便和慕容霄一起离开。两人回到家中时,天已黑了。
荣蓁看着他身上穿着的衣袍,今日他本来也是欢喜的吧,没想到却有这样一场遭遇。荣蓁问他,“饿了吗?我去弄些吃的。”
慕容霄摇了摇头,道:“去了牢里一趟,衣服也脏了,我先去沐浴。”
桌上的饭菜都已经冷了,荣蓁重新热了热,将饭菜端了回来,她去房中寻出药膏,正房里面水声停了,荣蓁叩了叩门,“好了唤我一声。”
慕容霄将房门打开,只穿了一件素白寝衣,额上还滴着水珠,将寝衣沁湿了些,荣蓁垂下眼眸,道:“即便是天暖了些,也要注意身子。”
慕容霄道:“怕你等久了。”
荣蓁在他面前晃了晃那药膏,慕容霄侧身请她进来,荣蓁道:“你先涂上,换好衣服出来用饭吧。”
慕容霄从她手中接过药膏,忽而又按住肩膀,嘶了一声,似乎扯痛了伤处,荣蓁忙扶着他,“哪里还有伤吗?”
慕容霄道:“不妨事,我自己可以。”
荣蓁推他进去,拉着他的手坐到榻上,她伸手将慕容霄的衣领掀开一些,果然肩膀后青紫一片。
荣蓁看着他,“这是怎么伤的?”
慕容霄语气淡淡, “撞在了牢门上。”
荣蓁将药膏挖出些,揉在手心,又贴上他的肩膀,轻轻揉着,“今日你也是因为我才受了这些伤,其实秦楚越说得对,你该回去了。”
慕容霄神色一暗,“遇到事情,你只会把我推走,然后自己面对一切?”
秦楚越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回来的路上便一直在猜测着她的想法,可是没有想到,荣蓁竟真的有了送他离开的心思。
荣蓁替他将衣服合上,又替他脸上的伤处上药,许是这药膏熏眼,慕容霄眼眶微红,他捏住了荣蓁的手腕,“若今日随你在房州的人是颜佑安,是姬恒,你也会将他们推开吗?”
荣蓁道:“与他们无关,姬恒是帝卿,不论他愿不愿意,陛下都不会让他来这儿。我并不是将你推开,事实上,我自己也想离开这里。”她站起身来,“饭快要凉了,快出来吧。”
荣蓁往门边走去,慕容霄起身从背后将她拥住,一手将门按上,“若是还看不出你对我的在意,那我便是虚度这二十年。在牢中时,你的眼神像要杀人,既然我对你重要,你何不诚实一些面对自己的心呢?这里只有你我,没有别人。你可以放任自己对我亲近,替我上药,看过我的身体,却始终不肯迈出最后一步,荣蓁,你在担心什么?”
他的唇贴在她颈边,胸膛紧紧贴在她背上,荣蓁呼吸微乱,她将慕容霄扣在她腰上的手掰开,而后头也不回走了出去,似乎怕自己迟疑半分,便不由自主。
这一晚慕容霄没有出来用饭,外面下起了雨,雨声滴在人心里,荣蓁躺在榻上,辗转难眠,她一直劝慕容霄离开,究竟真的是为了他好,还是在抗拒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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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慕容霄仍未起身,荣蓁撑着伞去了县衙,秦楚越一早便等着荣蓁,两人进了房中,秦楚越道:“仵作已经验过了,韩赟的致命伤处是在头部,从楼梯上跌下,所以身上也有一些擦伤。还有一桩事,她身边的人并未道出,仵作却验出来了。”
荣蓁看向她,“何事?”
秦楚越道:“她颈部有道抓伤,而她死之前曾行过房事。”
荣蓁皱起眉,“她不是死在了酒楼吗?”
秦楚越点头,“是饮过酒,但有些事你不知晓,韩赟一向放纵不堪,常有些出格之举。所以那日在酒楼里,应该还有一名男子。只是我们去之前,那人便已经离开了。酒楼出事之处已经被封了起来,今日一早我便去了那雅间一趟,但并没有发现什么男子的衣物。不过那雅间里有张软榻,若是行事,倒也够了。”
这韩赟还真是该死,这样也敢打慕容霄的主意,荣蓁捏住衣袖,道:“所以韩赟要么是被人推了下去,要么便是自己酒后跌了下去。无论是哪一种,都与慕容霄无干。将韩赟的手下押入牢中,严加盘问。还有那酒楼的管事,也一并捉来。她们口风严密,像是在帮人隐瞒。”
秦楚越道:“韩赟平素喜欢霸占良家男子,一直无人管束。或许酒楼的人是替……。”
荣蓁毫不犹豫,道:“不论那酒楼的人替谁隐瞒,又或是有多无辜,都不是她们将一切罪责推到慕容霄头上的借口。”
秦楚越很快便得到了一些消息,根据酒楼中一些人的口述,将那男子的画像描绘出来,到了荣蓁家中,拿出给她看,慕容霄只瞥了一眼便顿住了,“这人是谁?”
秦楚越道:“应该是那日在酒楼中与韩赟有过亲密之事的男子。”
慕容霄脑海中回想着,又看着画像中那双眼眸,一切都清晰了起来,“原来他还是没有逃过。”
荣蓁不解地看着他,“你认识这个人?”
慕容霄将那日的事情说给了她二人,荣蓁道:“所以那日很有可能便是这个男子将韩赟推了下来。”
慕容霄淡淡道:“也刚好嫁祸到我的身上,毕竟是我不许他进门,他要将我一起拉进淤泥里。我猜,他应该和那酒楼的主人有些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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