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蓁虽与姬恒说要重新开始,可如今却还未住到一处, 晚间时她想起一些事来, 不论如何总要同姬恒透个底,便去了姬恒的房里,他还未睡下,身上寝衣单薄,此刻正坐在桌前,手里的医书已经翻旧了。
荣蓁叩门进来,姬恒看着她, 温声道:“怎么了?”
荣蓁坐到他身边,轻声道:“还在看医书吗?”
姬恒有些忧虑, “两位太医同庆云一起回京,襄阳城的郎中医术虽也不错,但我却总不能放心。”
荣蓁安抚道:“我知道你担心着,可璇儿如今一切都好,也未必就常常寻医问药。”
姬恒嗯了一声,而后看着她,道:“你方才是有话要同我说吧?”
荣蓁点了点头,“因为冯冉的事,我把佑安托付到了慕容家,这些事你是知道的。前些日子慕容霄提起过佑安想归京的事,我以为总有相见的时候,便把这事搁置了。现在……佑安住在那里总是不妥,我便想着让人把他接回都城去。”荣蓁顿了顿,“既然我说过要重新开始,有些事便不能瞒着。”
姬恒慢慢开口,道:“其实,我也可以庇护颜公子的。”
荣蓁自然相信姬恒有此心,可那时她不敢去赌。“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对了,庆云说起中秋宫宴,我总要问过你的想法。”
姬恒将她的手搁在自己膝上,语声轻柔,道:“我的确想回去和父后皇姐团聚,但如今和从前在帝卿府时不同了,我们有了璇儿,便是有了新的家。璇儿还小,路上颠簸,我只怕她受不住,等到年关时,应该无碍了,那时候我们再一起回京。”
荣蓁望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道:“也好,不过还有一件事却是拖不得了。”
姬恒猜到些什么,可又怕猜错,“什么?”
荣蓁淡淡一笑,“在许多人眼中,我与殿下已经和离了,如今璇儿出生都快两月,有些事不能再拖了。”
姬恒看着她, “你是说那道圣旨………”
荣蓁摇了摇头,“我们之间缘于赐婚,这中间有太多事发生,重来一遭,便以不同的方式吧。你之前不是见过郑玉的婚礼吗?民间的婚仪比起宫中或许简单许 多,但胜在热闹。”
不是因为圣旨,不是因为任何人,姬恒倾身将荣蓁拥住,“都按你说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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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城,慕容府里,秋童在院外徘徊许久,直到门从里面拉开,颜佑安平静地看着他,“你找我有事吧。”
秋童点了点头,颜佑安语声淡淡,“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秋童忙道:“不必了。”他步上台阶,同颜佑安道:“颜公子,我今日过来是有一件要紧事想求您帮忙。”
颜佑安道:“言重了,我在慕容家住着,却没有什么能报答的,哪能当得起你这个求字。有什么事,你直说吧,只要我能做的,我都会尽力。”
秋童嗫嚅着,“我想请您去看看我们公子。”
颜佑安愣了愣,“慕容公子回来了?”
秋童犹豫着道:“公子他……不太好,是和荣大人有关。”
慕容霄与荣蓁要成婚的消息,颜佑安是知道的。不仅知道,更为此黯然神伤过。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岔子,他竟在这个时候回了慕容家。
颜佑安叹了口气,“你担心慕容公子也是自然,可如今莫不是病急乱投医,我的身份怕是不适合去安慰慕容公子吧。”或许还会适得其反。
秋童闻言有些焦急,他抓住颜佑安的手臂,“颜公子,我也知道这个请求有些冒昧。可是,公子一人骑马从襄阳回来,这半个多月,他没有同我说过一句话,除了处理慕容家的事,余下的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里,每日送去的饭菜要么只用了一些,要么原封不动的端出来。我只是担心这样下去,公子他会出事。”
颜佑安感念慕容霄收留他的恩情,但慕容霄这个时候会想见他吗?颜佑安无奈道:“你让我去开解慕容公子,只怕他会大发雷霆,迁怒于你。”
秋童直言道:“若是公子震怒,我倒也放心了,总比现在一句话都不肯说要好。无喜无悲,不知把魂魄丢在了何处。”
颜佑安最后还是应了下来,“我便随你走一遭吧。”
天色有些晚了,颜佑安随在秋童身后,一路到了慕容霄居住的院中,秋童将端着的鱼羹交予颜佑安,见他缓步走了过去,轻轻叩门,门内并无响动,颜佑安唤了一声,“慕容公子。”
秋童离得远些,心里属实捏了把汗,可过了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了,颜佑安走了进去,而后又将门合上。
与颜佑安所想不同,慕容霄并没有什么自毁之举,反倒极其客气,倒了杯茶给他,“你找我有事吧。”
颜佑安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想法,“你和荣蓁,是有什么误会吗?”
明明已过了许久,度日如年,可听到这个名字慕容霄还是会失神,他端着的茶盏洒出一些,努力平复了许久,才道:“没什么误会。”
颜佑安问他,“既然没有,为什么不留在她的身边了?”
慕容霄的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因为,我和她没有以后了。”
颜佑安有些惊愕,“为何?你们不是要成婚了?”
慕容霄自嘲一笑,“好梦易醒。”
颜佑安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替她们难过,“其实我很羡慕你,也嫉妒过你,可不论如何,你在她的身边可以帮到她,比起这些,我的想法根本不值一提。我的事你应该也听过了,我的确不甘心过,可从始至终,我从来不曾怨恨过她。那你呢?”
慕容霄也曾问过自己,怨她吗?
慕容霄眼神望着房中一处,道:“没什么可怨的,落子无悔。我明白她的不易,她的艰辛与难过,我与她之间,从始至终都谈不上亏欠。是我要结束的,不是她的错。”
颜佑安望着他,是不是荣蓁身边的男人都是这般,即便遍体鳞伤,也不愿意看她痛苦半分。罢了,有些事本就是注定的,命数而已,有缘无分。
颜佑安站起身来,道:“秋童让我来劝慰你,如今看来倒是不必了。慕容公子,多谢你这么多时日的照顾。我要回都城去了,回我的乌衣巷。”
慕容霄抬起眼眸,同他道:“若是因为我与荣蓁的事,你才要离开,那大可不必。”
颜佑安轻声道:“不,不是因为这些。我也有我的归处,失去时的确痛不可抑,但我也要活下去,我好好活着,她才会安心。”
颜佑安道:“不论如何,总要吃些东西的,不然身体会受不住。”
慕容霄淡淡道:“无妨,只是近来没什么胃口。”
颜佑安往房中望了望,“其实刚进来时,我以为你会选择一醉解千愁。”
慕容霄平静道:“最伤心时已经过去了,回到慕容府,我只是这里的家主,还有许多的事等着我去做。”
颜佑安道:“那就好。”他说完转身出了房门。
慕容霄伸手将桌上那盅鱼羹推远些,蹙起眉头,端起茶盏浅浅饮了一口。他站起身往屏风后走去,忽而想到些什么,他慢慢转过身来,眼神定定地看着桌上那鱼羹,透着不可置信。
第119章 转瞬
襄阳城茶肆酒楼之间又开始议论起新任郡守的婚事, 只是此次男主人换了一个。
官邸挂起红绸,荣蓁本没有请太多的客人来婚宴,可不知为何, 姬恒的身份竟传了出去,连周围郡县的官员也来送上一份贺礼。
婚仪虽简,但倒也热闹,荣蓁与姬恒拜过天地之后, 便被送进了喜房里, 而璇儿在榻上躺着,正好奇地望着帐顶, 侍人捂着嘴轻笑,姬恒身上穿着朱色喜服, 与荣蓁饮过合卺酒, 侍人说着祝福的话,恩生在一旁将金瓜子分了出去,侍人欢欢喜喜收下。
恩生笑着道:“今日是殿下和大人的大喜之日,小郡主我便先抱走了, 不能误了您二人的喜事。”
璇儿尚不知发生了什么, 便被恩生抱了起来,她嘴角一咧,哭了起来,荣蓁将孩子接过,温声道:“还是我来吧。”
恩生先退了出去,璇儿到了荣蓁怀里立刻便安静下来,似乎荣蓁身上的味道让她觉出熟悉之感, 姬恒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璇儿脸上的梨涡,同荣蓁道:“比起我这个父亲, 璇儿倒是更愿意待在母亲身边。”
璇儿出生以后,姬恒未出满月,身心俱疲,璇儿一直便是荣蓁日夜照顾着,除了休息之时,从不假手于人。
荣蓁温声道:“等过些日子我忙起来,璇儿便要辛苦你了。”
姬恒笑道:“这是我们的孩子,哪里谈得上辛苦不辛苦。”
璇儿在荣蓁怀里很快便睡着了,姬恒看着她轻轻将孩子放在榻上,心里顿时柔软,他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递到荣蓁面前,“这玉佩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荣蓁怔了怔,姬恒看着她,柔声道:“当初你离开都城,什么也没有带走,这玉佩由刑部的人送到宫里。现在,它也回了原位。”
荣蓁低头瞧着身上那枚玉佩,“其实我……”
姬恒伸出手指拦在她唇边,“有些话若是不想说,便不必说了。从前种种便让它过去,我只要今后。有你,有我,有我们的孩儿。”
荣蓁点了点头,姬恒眼眸含情望着她,朱色的婚服添了几多气色,红烛燃着,透着温暖的光亮,荣蓁心头微动,倾身吻在他唇上,姬恒怔了一瞬,而后闭着眼眸回吻着她,心里那块荒凉之处也被填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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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
上元节这日,都城长街上有些拥堵,一辆马车停了下来,赶车的随从同车内人道:“大人,咱们今日出来得有些迟了,怕是要堵很久。”
马车内的人还未说话,周围过路人开口道:“您二位不像是都城口音,怕是有所不知,今年与往年不同,陛下元正接受百官朝贺时立下储君,许多达官显贵都要参加这次上元宫宴。您瞧,前边那里堵着的那辆四驾马车,据说是顺阳大长帝卿家的。”
马车里的人将车帘掀开,往外面瞧了瞧,果然是车水马龙,她闻言笑了笑,同侍从道:“咱们在都城里又没有府宅,来得早了也是在驿馆住着。”
侍从无奈叹了口气,“也不知要堵到何时。”
那女子伸手在侍从额上弹了一记,“连这也要发愁的话,你家大人我怕不是要愁死。”她说着朝前指了指,“从那条街转过去,便是宁华帝卿府了,咱们自己去寻个住处。”
侍从惊愕住,嘴唇半张着,“大人,您何时同宁华帝卿府攀上关系了?宁华帝卿可是陛下亲弟弟,贵不可言。”
那女子闻言一笑,“你把自己当作是她们府上贵客,莫要露怯,到了那里谁还能赶咱 们不成?”
侍从尴尬地笑了笑,“原来您是要蹭个地方住啊。”
那女子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也没说毫无关系啊,我与帝卿府的荣大人还是有些私交的。”
两人说话间,车流已经动了,没过多久,便来到宁华帝卿府门前。那女子从马车中走下,微抬下巴示意侍从上前,侍从有些心虚地把名帖送过去,守门的侍卫瞧了几人一眼,而后道:“你们是要见帝卿还是荣大人?”
那女子笑了笑,“劳烦替我给荣大人带个话,就说是姑苏的故人求见。”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二人便被请了进去,管事道:“荣大人在沁园等您,您随我过去吧。”
春寒料峭,沁园内寒梅开得正盛,冷香扑鼻而来,那女子被人引着一路去往书房,刚一进门,便被里面的暖意包围。荣蓁坐在书案后,月白色织锦外袍披在肩上,玉簪半束着长发,随着她轻轻磨墨的动作,发丝垂落几缕。
荣蓁将手上的东西放下,抬头看了她一眼,缓缓道:“秦大人,来见我报上大名便是,何必遮遮掩掩。”
来人正是秦不言,她笑了笑,拱手同荣蓁见礼,“秦某可没有说错,难道我不算是荣大人姑苏的故人吗?还是荣大人想成了别人。”
侍人进来给秦不言送了盏茶,而后退了出去。荣蓁淡淡道:“既然想留下,便不要说些让我生气的话。”
秦不言站起身来,走到荣蓁对面,她轻声道:“我以为荣大人会想看见我。”
荣蓁抬眸,“是吗?我倒是佩服起秦大人这份自信。”
秦不言眉眼弯起,“荣大人难道就不想知道姑苏城近来发生了何事?”
荣蓁唇角微掀,“秦大人,陛下交待你的事还未做好,倒是有心情同我扯些别的。不知今年述职时,陛下会不会满意你的作为。”
秦不言摊手道:“江湖上的事总要有个人来牵线,我一个朝廷官员,于此事上费再多心思也是无用。我倒是想不负陛下重托,专程去慕容家拜访过几次,可拜荣大人所赐,慕容家主受了情伤,不知去了何处散心,我没有一次见过他本人。”
荣蓁的手指轻轻握起,“是吗?听秦大人这意思,这件事倒还是我的错。”
秦不言道:“我可没有此意,你我如今都在地方做官,若不是进京一趟,只怕一年也见不得一次,我哪能埋怨荣大人。”
荣蓁起身道:“你便先在府里住下吧,我让管家安排两间厢房给你。时候不早了,今晚还要入宫赴宴。”
秦不言道着谢,“一年未见,荣大人越发沉稳了,看来地方为官的确可以锻炼心性啊!”
荣蓁侧眸看着她,“你若是不习惯,我倒也不介意帮你回忆一下从前。”
秦不言摆手道:“玩笑而已,玩笑而已。”
荣蓁去了正殿,还未走近,便听见里面热闹的声音,恩生替璇儿选着今日入宫要穿的吉服,“这些都是陛下让尚服局的人做的,我看哪件都合适。”
姬恒抱着璇儿,指了指其中一件,“还是这件好些,那几个太过张扬了。”
恩生笑道:“宫里谁不知道陛下最宠爱咱们小郡主,在襄阳时便没少赏赐宝物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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