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生将那宫侍带了下去,姬恒握着荣蓁的手,道:“明贤告诉我的,你即便是为了帮她,也不应该自己出面和太女作对,我来出面不是更好。明贤心思多,心胸又小,你啊,会被她记恨上。”
荣蓁道:“一时情急,倒也等不了许多了。”
这话倒也不错,倘若明贤来得快些,只怕等不得姬恒过来,不孝不敬的罪名便会压在明苓头上。
姬恒道:“你不是说,会保持和她二人的距离吗?”
荣蓁回道:“若是她们争储,我自然不会插手,可明苓公主本就命运多舛,若是今日的事被陛下知道,君心难测,明苓公主怕是要落个皇族除名的下场。我帮不了她许多,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想到借太后的丧事来排除异己,姬恒面色微沉,“明贤今日所作所为,哪里还有孝悌之义。想不到,大周未来竟要交到这样的人手里。”
这场风波无声无息过去,太后下葬陵寝那日,回来的路上,天上落起了雪,荣蓁解开斗篷,披在姬恒身上,可他整个人都是冷的,靠在了荣蓁肩上,“从此刻开始,我便只有你们了。”
荣蓁看向外面飘落的雪花,将姬恒抱紧了些。姬恒回了帝卿府,当晚便病了,不知是受了风寒,还是近来太过劳累,荣蓁让太医看过,说是要将养些时日,便又在都城里住了半月,天也渐渐回暖。
荣蓁离京之前,得知明苓向皇帝请求前往封地,也不知最后应允了没有,明苓已经认清了眼前的一切,不再心存幻想。即便再惋惜,这也是她的人生,荣蓁没有再过问此事。
短短几月发生了许多大事,可于婴孩而言,却什么也不是,璨儿不知世间疾苦与怨念,又胖了一些,姬恒抱着他时,同荣蓁道:“这孩子若不是我生的,倒真以为是从别处抱来的。才两个多月,便比璇儿三个月时还要大些,每日无忧无虑,真是叫人羡慕。”
荣蓁摸着儿子圆圆的脸颊,同他相视一笑,“若是真无烦恼,也算是父母的心愿了。”
第128章 漩涡
这一年注定风雨飘摇, 春日初始,太后崩逝,姬琬守孝百日, 群臣亦是如此,等出了孝期,一向得宠的徐惠君自请出宫为太后守陵一年,即便姬琬再三让他思虑, 徐惠君却坚持如此, 跪道:“太后他老人家生前对臣侍多有照拂,臣侍不能报答此恩, 心中有愧,日夜难安, 后宫中卿侍众多, 陛下请另选他人协理后宫之事,容臣侍替太后守陵,以全忠孝之心。”
姬琬恩准了此事,而在这之后, 公主明苓前往封地, 朝中还未安稳,蜀中竟起了旱灾,民不聊生,朝廷赈济的粮食还未到达,便有反贼借机利用此事,兴起内乱。姬琬派兵前去镇压,又命周围各郡固守城池。
只是镇压叛乱容易, 可多少无辜百姓裹挟其中,这场战乱整整持续了一年才停止。
而后重建蜀中, 姑苏慕容家出了不少的银两与物资,更带动武林同道将其运到达蜀中,此举为朝廷赞赏,更得姬琬嘉奖。朝中前来传旨的官员来府时,慕容霄正坐在桌前喂着面前的稚童进食汤羹,听下人传信,他将碗交到秋童手中,而后去正堂领旨。
那官员虽早知慕容氏的家主是位男子,却不知慕容霄竟如此年轻俊美,看着他的容貌恍惚了一瞬。姬琬另赐了两块牌匾,上书“武林至尊,侠义为先”,慕容霄领受下来,再度谢恩。
刚将人送走,秦不言又登门造访,慕容霄一身黑色织金锦袍,长身玉立,缓缓回过头来,“秦大人今日有事?”
秦不言笑了笑,“慕容公子对秦某的待客之道怎么还和从前一样,我虽算不得慕容家的贵客,但慕容公子至少也不该如此冷淡吧。好歹我们也一起共事,替陛下完成夙愿,俱是有功之臣。”
慕容霄抬起眼眸看她,“所以呢?今日秦大人过来,是要同我闲谈?”
秦不言笑道:“难不成我秦某人在慕容公子眼里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吗?”她左右瞧了一眼,“今日怎么不见小侄女?”
慕容霄冷冷瞥她一眼,秦不言怕惹恼了他,轻咳一声,“我只是想跟慕容公子赔个不是,前些日子同襄阳的荣大人书信往来时,不经意间提起了一些慕容府的事。只说慕容公子想为女儿寻一位德高望重,教诲稚儿开蒙的先生,问她可有人选推荐?”
慕容霄的手收紧又慢慢松开,他侧眸看着秦不言,“说吧,你究竟想让我为你办何事?”
秦不言连忙摆手,“秦某绝非此意啊!”
慕容霄睨视她一眼,“那好啊,不送。”
秦不言连忙道:“公子且慢……”
等慕容霄回到内苑,已是一炷香之后,秋童见他回来,道了句:“您走之后,小主子哭闹了一番,小人招架不住,便送到颜公子那里去了。”
慕容霄嗯了一声,秋童将一盏茶捧到他手边,道:“公子您怎么去了那么久?”
慕容霄道:“方才秦不言来过了。”
秋童蹙眉道:“这个人惹人厌烦,几次三番来咱们府上。这一次不会又让公子去做些什么吧?”
慕容霄并未把秦不言放在眼里,“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联络武林同盟之事也是我自己想做,不算被她威胁。”
秋童这才放下心来,又道:“公子,咱们现在给小主子寻启蒙先生是不是有些早,小主子才两岁。”
慕容霄淡淡道:“我三岁时便可背诵诗文,也不算早了。”
秋童一时语塞,心里替小主子感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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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
满院子的侍人追着一个男童跑,姬恒笑着跟在后面,缓步走进房里,荣蓁正坐在桌前,手中是一份展开的信件,她神色复杂,像是有些震惊。
姬恒走到她身旁,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怎么了?”
荣蓁这才回过神来,她抬头看着姬恒,将信递给他看,姬恒将信展开,待瞧见上面的字迹,也大感意外,许久只说了一声:“可惜……”
徐惠君于宫外替太后守陵,一年期限本已经到了,可他缠绵病榻,未回宫去,姬琬派了太医过去为他诊治,只是徐惠君已经油尽灯枯,纵是扁鹊在世,也是回天乏术,已于半月前病逝于宫外。
徐惠君膝下只有一个过继的小皇子,姬琬怜他孤苦,特追封其位皇贵卿,命太女明贤操持徐惠君丧仪。
徐惠君的内侄与明贤经皇帝赐过婚,虽说待太女成年以后再行大婚,可如今也算是有联系,此事由明贤来做倒也合适。
对于徐惠君的死,姬恒有些惋惜,可这于徐惠君本人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姬恒在府中设了祭坛遥祭,倒了一杯酒,也算是对徐惠君的送别。
晚间歇息时,姬恒久久没有睡意,荣蓁睁开了眼,侧眸看着他,“在想些什么?”
姬恒的头靠在她颈边,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不过一两年,太多的人离开了这世间,一时有些感慨。”
荣蓁何尝没有感慨过,从前的大理寺卿裴知凤也在告老还乡之后病逝于家中。明明还是春日,却无端觉得悲凉。
荣蓁不想提这些,岔开话题道:“前两日,秦楚越同我说起璇儿的事,虽然这一两年的补养,璇儿的身子已经比从前好许多,但当年毕竟早产,有所不足,秦楚越想让璇儿早些习武,也能强身健体。可我也是幼时习武的,会有多苦我自己清楚。有些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太过于心疼璇儿了,总是不想让她受一点苦。”
姬恒也是不忍,道:“不然再过一两年再说。”
当初生下璨儿之后不久,太后便故去了,姬恒在府中为其守孝一年,丧期满后,两人每有亲密之事,姬恒便会饮下避子的汤药,这虽是荣蓁让人特意准备的,经郎中配置过,并不伤身,但也是姬恒默许的。荣蓁不想他再受生育之苦,姬恒也怕再有孩儿,更无法照看璇儿和璨儿。
明明不算难做的决定,可爱女之心在,荣蓁也优柔寡断起来。
七月时,明苓请旨于姬琬,与其少师之子成婚,荣蓁与姬恒人虽未至,但却送了贺礼过去。明苓至封地之后,太女明贤也少了眼中钉肉中刺,如今选的王君母家也 不在朝中担任要职,荣蓁也不知明苓究竟是真的与那郎君情投意合,还是只为了让姬琬安心。
荣蓁这两年在襄阳开办学堂,又发展农桑,扶持仁义的商贾,又有秦楚越助她,姚郡尉手中那点权力早已经到了秦楚越的手中,襄阳城也比从前繁华安稳许多,百姓安居乐业。
姬恒着手在城中建了许多医馆,请了郎中专为小儿诊病,许多开销一律从他账上拨出。荣蓁在地方的官声显赫,可许多人却对这位年轻的郡守充满不解,她在襄阳做了这么多的事,朝廷却并未晋升她的官职。
这却也是一桩误会,姬琬几次让荣蓁到都城做官,荣蓁却始终以在襄阳城内未有建树为名回绝了。姬恒还曾道:“皇姐瞧见你这答复,怕是又要生气了。”
荣蓁也不知自己是不是有恃无恐,道:“即便还是躲不过,也让我在襄阳再缓两年吧。”
时间过得极快,一晃两年过去,即便荣蓁再不愿,却挡不住姬琬两封圣旨连下,将她调往都城,出任户部尚书。
荣蓁与姬恒携一双儿女离开襄阳,回到都城那日,荣蓁步下马车,立在城门之前,她静静站了许久,直到璇儿从马车中下来,扯住她的衣袍,荣蓁伸手牵住她,曾经她离开都城时一无所有,如今二十有六,心无奢求,却再次踏进这漩涡之中。
第129章 介怀
这两年皇帝后宫中又进了些新人, 大多是世家出身,唯有一位兰侍卿例外,他本是一名宫侍, 无意间入了皇帝的眼,收入后宫中。
姬琬雨露均沾,后宫里没什么分外得宠的人,自从徐惠君故去之后, 君位也都空着, 这位兰侍卿却可以常常到紫宸殿伴驾。
今日姬琬在宫中行家宴,亦召了兰侍卿过去, 年长的宫侍服侍着他穿上外袍,兰侍卿出身不好, 性子温吞, 最是惧怕在这种场合会出了丑,身旁的宫侍也嘱咐道:“陛下今日宴请的可是宁华帝卿,主子平素可以不敬那些比您位分高的卿侍,但千万别在他面前失了礼数, 不然陛下会不高兴的。”
兰侍卿一时紧张起来, 捏紧了衣袍,“陛下这样在意这位帝卿啊,那怎么还让我过去,我这位分也不算高,去了该同这位贵人说些什么?”
那年长的宫侍叹了口气,“您进宫的时日尚短,这几年宁华帝卿随妻主住在襄阳, 对这位了解不多也算正常,之前进贡的宝物, 陛下每年都要让人送去襄阳不少,对他的一双儿女也很是宠爱,说是堪比公主皇子也不为过,总之,您若是不知道同宁华帝卿说些什么,即便再累,也要笑着撑上整场。”
兰侍卿有些忐忑,随着宫人到了宴会中,殿内灯火通明,只见姬琬坐在正中,下首坐着一位身着华服的男子,清贵温雅,谈笑间一直看向身旁女子,那女子容貌亦是不俗,只轻轻颔首,宠溺地看向身旁之人。
兰侍卿稳住心神,依着规矩同姬琬行礼,“臣侍拜见陛下,见过宁华帝卿,荣大人。”
姬琬看向殿中,道:“免礼吧。”而后又同身旁的男子说道:“阿恒,这是宫里兰侍卿,你且瞧瞧他。”
姬恒这才抬起眼来,离得近了,才看清兰侍卿的容貌,姬恒怔愣住,而后与荣蓁对视一眼,这兰侍卿竟像极了从前的惠君徐氏。
姬琬挥了挥手,让兰侍卿入座,而后同姬恒道:“朕最初见时也觉得惊讶,惠君福薄,在这宫中又最有孝心,等他去了之后,朕常觉亏欠于他。惠君从前与你交好,朕便让兰侍卿过来,让你瞧瞧。”
姬恒淡淡一笑,“的确有些像,惠君心思纯善,想来地下有知,也不愿让皇姐这样挂念。”
兰侍卿听她们说着话,并不作声,他一早便知自己是已逝徐惠君的替身,可他并不在意,能不再是一个卑微的宫侍,不必每日服侍宫中贵人,锦衣玉食的生活着,已经是他从前不敢奢望的事了。
而姬琬也并不在意兰侍卿怎么想,叹了口气,“这两年父后崩逝,你们又不在都城里,朕总觉得孤寂,不知是不是老了些,总是想起一些旧人旧事。”
荣蓁轻声道:“陛下这是哪里的话,您如今正是春秋鼎盛之年,朝野也都安稳,怎么会老呢?”
姬琬如今三十有八,鬓间已经生了些白发,隐在青丝中间,灯下分外惹眼,道:“朕瞧着你倒是没变,除了比从前稳重些,话少了些,这容貌与之前一般无二,可见你在襄阳这几年倒是过得顺心。朕操心着朝廷里的大事琐事,即便每日听着朝臣三呼万岁,倒还没有糊涂到真以为自己能活一万岁的地步。你既回了京,还是要多多替朕分忧才好。”
姬恒替荣蓁说着话,“皇姐这就冤枉了她,她在襄阳平素也忙得很,白日我在府里都瞧不见她的身影。不过皇姐也不要太过劳累,您的身体要紧,大周还指望着您呢。不如明年春日去行宫住上些时日,也算是散散心了。”
姬琬含笑看了他一眼,“你究竟是体谅朕这个皇姐,还是体谅你妻啊?”
姬恒笑了笑,姬琬道:“听说璇儿也在习武射箭,明年便带着孩子一起过去。”
之后荣蓁与姬琬又饮了些酒,等宫宴散去,兰侍卿跟在姬琬身后回了宫,姬恒与荣蓁坐着辇车回了府,他扶着荣蓁的身子,问道:“可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荣蓁摇了摇头,“方才只觉得车有些晃,这会儿倒是好些了。”
回到正殿中,姬恒替荣蓁宽去衣袍,扶她躺在榻上,荣蓁睁开眼眸,便见姬恒在她眼前忙来忙去,她伸出手,姬恒转身握住,道:“醒酒汤快好了,一会儿喝了再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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