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霄此话一出,掷地有声,裴掌门停在原地,骑虎难下,恰巧在这时,秦不言走了进来,她笑了笑,“诸位都在啊,看来本官来得正是时候。”
裴掌门被秦不言挡住了去路,愤愤回了座上,秦不言侧过身去,荣蓁出现在众人面前,玄色斗篷下是一身青色衣袍,她就那样立在正堂中,身上透着些不易接近的冷意。
秦不言在旁道:“武林归属朝廷管辖,不需本官多言,已是默认的事实。我身旁这位荣大人,官居正三品,乃是陛下亲派来调停纷乱的,诸位若是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荣大人自会秉明圣上。”
荣蓁的眼神停留在慕容霄的身上,一别经年,他似乎变了许多,面上寒霜未解,眼神里也透着漠然,荣蓁望着慕容霄,一字一句道:“不必了,慕容盟主已经把话说明白,方才本官在门外也听得清楚,这既是慕容盟主的态度,也是本官的态度。逍遥派的人犯了事,理应按大周律法处置,若想为那罪人减轻罪刑,也要按大周律法来,绝无轻轻放过的道理,不然,寻常百姓岂不是人人自危,武林一向秉承侠义,若是为了自己才喊出侠义二字,张口闭口江湖规矩,置寻常百姓的生死为儿戏,那将不只是朝廷和武林,而是天下共诛之!”
第131章 无言
荣蓁话音一落, 正堂中顿时没了声响,她见状继续道:“今日之事,既然是与逍遥派有关, 不如便请其余掌门先回去歇息,本官同裴掌门有话要说。”
荣蓁此言一出,倒是让一些观望之人生了些胆怯,没有人会以为身负绝世武功便可以和朝廷作对。
崆峒派的贺掌门先起身走了出去, 而后其他门派的掌门人也慢慢离开。裴掌门看向那些人的背影, 拳头慢慢收紧。
荣蓁看向裴掌门身后,“二位护法也请先退下吧, 这里是慕容家,没有人会在这儿杀人。”
那两人看向裴掌门, 裴掌门亦不知晓荣蓁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她倒也想瞧瞧,抬手让她们先离开。
荣蓁停在裴掌门面前,常年在官场上,举手投足之间多有几分压迫之感, “裴掌门, 你一心想着把局势搅乱,让其他门派受你迷惑,而后脱离朝廷控制。可是你今日也看到了,其他门派有自己的想法,不会因为你三言两语便能鼓动。方才我让二位护法离开,自然是有我的道理。若是没记错的话,裴掌门从前便是逍遥派的右护法, 前任戚掌门死于慕容盟主之手,你立刻便带领逍遥派与之割席, 坐上了掌门人的位子,这些年,你可曾想过要为那个戚掌门报仇?”
若非知晓荣蓁与慕容霄的纠葛,秦不言险些以为荣蓁是得了陛下的指示,来挑拨慕容霄与裴林霜内斗的。她看了慕容霄一眼,慕容霄倒是镇定自若,丝毫没有因为这些话而起什么波澜。
裴林霜脸色涨红,“你这话是何意?前任掌门与慕容家的私怨是早就结下的,她们二人比武之时也早就言明,死生有命,不由旁人寻仇。怎么如今倒是将这不义之名栽到我的头上?”
荣蓁冷笑一声,“是吗?那我想问裴掌门,你做右护法时,前任掌门对你可还算信任?又是否有何不满?”
裴林霜冷声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莫要使些阴谋诡计来诈我。”
荣蓁指着门外,道:“那裴掌门如何敢保证,你的位子不会被那两位护法之一所取代,昔日你是如何上位的,就不怕旁人如法炮制,令嫒杀了人,你又有心包庇,只要她们敢做,给你编织一套不仁不义的骂名也不是难事。或者你也可以试试,我若是代表朝廷出面,找她们其中一人清理门户,她们会不会把你踢出逍遥派,又会不会为了你而向本官寻仇?”
裴掌门心中的恐惧逐渐放大,她看向荣蓁,“你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荣蓁却笑而不语,裴林霜忽而出手,试探她的武功,荣蓁侧身躲过,而后运起内力,施展逍遥派的掌法,裴林霜难掩震惊之色,还未缓神,却另有一人在她背心劈了一掌,裴林霜连退几步才稳住身体,荣蓁侧眸望去,只见慕容霄的手适时收了回去,隐在宽袍大袖之间。
裴林霜的眼神却死死盯住荣蓁,“你是怎么习得我逍遥派的掌法?”
当初荣蓁隐匿身份与慕容霄成婚,婚宴当场,慕容霄便拆穿了慕容斐和逍遥派戚连钰的勾结,而这场婚宴裴林霜也在场,可过了这么多年,她早已经忘记了荣蓁的脸。
荣蓁的掌法还是慕容霄教授的,当初为的是迷惑慕容斐,今日却凑巧能够用到,荣蓁半真半假道:“不止你逍遥派的功法,朝中多的是高手,制服你,取代你的位置都不是难事。我劝裴掌门识时务些,你并非只有牢中那一个女儿,当初双方动起手来,也是死去那人主动生事,我可以在大周律法容许之内保她不死,只是牢狱之苦不能免,裴掌门可以回去好好想想,若是想通了,早些答复本官,莫要做些让自己后悔莫及之事。”
这话却也没得商量,裴林霜拂袖离去,等人走后,秦不言击掌惊叹,“也难怪陛下会让荣大人过来,几年不见,您这洞悉人心的本事真是让人望尘莫及。”
荣蓁瞥她一眼,“你我之 间还是少些奉承。”
秦不言顿时笑了,而后看着荣蓁,又看向慕容霄,道:“荣大人今日是要歇在府衙中吧,我这就回去让人收拾一番。”
秦不言识趣地先离开了,如今正堂中只剩荣蓁与慕容霄两人,她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荣蓁看向慕容霄,一晃五年,他眉眼依旧,只是不像从前那般含情脉脉地望着她,眼神里多了许多她看不懂的内容,荣蓁道:“方才,多谢了。”
慕容霄定定地看着她,良久才道:“不必谢我。”
荣蓁偏过头去,她的确有话想对慕容霄说,可却不知如今那些话出口,对他还有无意义,不知是不是快要下雨,房内压抑得紧,荣蓁道:“我们去别处走走吧。”
她本以为慕容霄会拒绝,可他却没有,只是走在了前面,荣蓁跟着他走着,不知不觉间,竟来到了从前她住过的地方,也是他年少时的居处,院中很是安静,落叶铺在石凳上,慕容霄停下步子,“你想说什么?”
荣蓁望着他的背影,今日还未瞧见他时,便已经听到了他的声音,旁人对他的挑衅,也让她起了一腔怒火。
可到了这里,只有她们二人独处之时,荣蓁却只能问一句,“这些年,你可还好?”
慕容霄没有回头,他的脊背如修竹一般,言语之间透着清冷,“好过又如何,不好过又如何,荣大人想问我的便是这些吗?”
荣蓁自嘲一笑,“的确不止这些,我知道是我负了你,你厌我恼我也是应当的,或者,我也早就不能牵动你的情绪了。”
慕容霄回过头来,只说了一句:“没有。”
荣蓁看着他,“什么?”
慕容霄道:“你没有负我,从始至终,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这话却并不能宽慰荣蓁,她捡起石凳上的落叶,放在掌心中,明明已经枯黄,再无生机,可却还是这样美好,“那你当年说过,不会不辞而别,可你还是食言了。”
慕容霄轻声道:“可是荣大人这些年过得也不算差,儿女承欢膝下,夫郎温柔体贴,又何必在乎当年的事呢?”
这话里倒像是透着些酸意,荣蓁说起正事,道:“我这次来,除了替陛下分忧,也是为了慕容府,不论过去还是现在,我都希望慕容府能够安稳,你如今坐在武林盟主这个位子上,多的是有心之人,从前你不是不想让慕容家再牵扯进去吗?怎么现在却变了想法?”
慕容霄顿了顿,道:“我做这些,自然是有我的原因,现在不方便告诉你。你也不必替我担忧。”
荣蓁知道他是不想说,也不再强求,“再过几日,待处理好此事,我便回都城了。你也多保重。”
荣蓁说完便走出门去,慕容霄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而后跟了过去,荣蓁刚从院中走出,便遇见了颜佑安,他像是得了消息,特意赶来见她。她与颜佑安也是许多年未见,颜佑安奔到她身前,荣蓁还未回过神来,便被颜佑安抱住,慕容霄停下了步子,望着她们二人。
荣蓁扶住他,这才见得他的眼里竟透着泪光,面色也比从前红润了不少,“怎么哭了?”
颜佑安又笑了起来,道:“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过来。”
荣蓁温声道:“你一心留在江南,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颜佑安点了点头,看向她身后的慕容霄,“慕容公子待我很好。”
荣蓁轻声细语,“我回了都城之后,让人去了乌衣巷一趟,已是落满了灰尘,我让人仔细打扫了一番。你若是想回去,也可以告诉我。”
颜佑安却道:“现在正是澜儿开蒙之时,我也放心不下她。”
荣蓁面带疑惑,“澜儿?”
颜佑安神色微变,又不动声色地看向慕容霄,这才知道自己言错,他本以为两人重逢,又在这院中叙旧,有关澜儿的身世,慕容霄定是已经告诉了她,原来她竟毫不知情。
正当颜佑安不知该如何开口时,慕容霄淡淡道:“慕容澜,是我从宗族中过继的女儿,平素事忙,常托颜公子照料。”
第132章 盘算
当初荣蓁听郑玉说他过继了一个孩子养在身边时, 也曾怀疑过,可那时间对不上。两情缱绻之时,她也曾幻想过若是两人有一个孩子, 会取什么名字,是怎样的性情,像他,还是像她?
多年以后再次相见, 荣蓁却只能感叹一句, “澜儿,很好听的名字。”
颜佑安看着慕容霄, 只见他的手指慢慢收紧,而后道:“若是没有旁的事, 我先回房了。故人重逢, 你们二位想必还有许多话要说,先失陪了。颜公子,也替我送一下荣大人。”
慕容霄说这些话的时候,甚至都不敢看荣蓁的眼睛, 他径直往前走着, 却能感受到身后那道视线。
直到慕容霄离开,荣蓁才回过头来,她看着颜佑安,两人相视一笑,荣蓁道:“你这算是乐不思蜀了吗?”
颜佑安却是有口难言,只道:“刚到慕容家时的确有些不习惯,那时候总想着回都城去, 或者你来接我离开,去哪里都好。可过了那么久你都没有来, 我才知道你出了事,只担心你过得不好,我也不止一次怨自己没有本事,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庇护,却保护不了你。后来知道你和慕容公子在一起了,他事事都能做到最好,对你也是一片深情,那时我才放心下来。即便后来阴差阳错,天意弄人,但你的日子也比从前好过。其实我留在这里,还是回到都城,结果都是一样的,我的心已经安定了,也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那便够了。”
颜佑安这番话,隐去了自己心底的酸苦,眼中透着笑意,荣蓁伸手扶在他的肩上,“我答应你的事还没有完成,将来有一日你还是要回都城去的。”
这么多年,颜佑安对颜家的案子早已不报奢望,可她这样信誓旦旦,颜佑安点了点头,宽慰她,也是宽慰自己,“好,一定会那么一日。”
慕容霄回到房中,将门合上,才卸下一身伪装,脑海中皆是她的身影,她骤然出现,慕容霄的心已然乱了,只怔怔地看着她,若非那一刻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她的身上,定能看出慕容家主的失态。
秋童从外面叩了叩门,慕容霄让他进来,秋童将门合上,犹豫着道:“荣大人离开了,颜公子送她出去的。”
慕容霄的背影透着孤寂与寥落,只嗯了一声,问他可还有别的事?
秋童又道:“您不打算将小主子的事告诉荣大人吗?”
慕容霄眼眸微红,“还要说什么,澜儿本就是我一个人的,何必为难彼此呢?”
秋童忙道:“小人只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慕容霄自嘲一笑,“那该是怎样的?有了澜儿之后,我无数次回想当初的事,总忍不住想,上天为何这样捉弄我,让我失去了她,却有了她的孩子。幻想着若是当初没有放手,真真切切地只为自己而活,会是怎样的光景。每每看见澜儿之时,我会遗憾不能给澜儿一个真正的家。连我都如此,你要我如何把这一切告诉她?她如今一切安稳,让她和我一样,在这样的挣扎中不得解脱,难道这便是我想要的吗?”
秋童忍不住流出泪来,“我只是觉得您的日子太苦了。”
慕容霄看着自己张开的手,他连靠近她都不敢,只怕自己会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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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将慕容府笼罩住,透不出光来,裴林霜还未入睡,只听见外面似有脚步声,习武之人向来警觉,只觉那声音近了,她起身将门拉开,还未等那人回神,已然扣住了那人脖颈,那黑衣人忙道:“是我……”
裴林霜将手收了回去,面前人不是旁人,正是逍遥派左护法周选,而她身后还背着一个孩子,伏在她背上,似乎睡着了。
裴林霜皱起眉头,压低声音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周选忙道:“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掌门容我入内详谈。”
裴林霜这才将门打开,让她走了进去,进门之后,周选将那孩子平放在软榻上,房中只有一盏烛灯亮着,裴林霜往那孩子身上扫了一眼,道:“你究竟在做什么?”
周选一向忠心耿耿,对她更是言听计从,但做事有勇无谋,此刻道:“这孩子虽不是慕容霄亲生,可毕竟养在他的名下。如今 我趁着门外换值之际,将这孩子偷来,还给她用了迷香,不会闹腾起来。掌门可以用她来与慕容霄谈条件,救出少主!”
裴林霜即便救女心切,却还没有糊涂到要和慕容霄作对,更不必说拿他的养女来要挟,倘若慕容霄根本不在意这个养女的死活,反而拿这件事大做文章,让她沦为武林中不仁不义的卑鄙无耻之徒,岂不是正中慕容霄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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