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蓁拉着他坐到榻上,姬恒将软枕垫在她背后让她靠着舒服一些,荣蓁道:“也没有很醉,只是太久没有饮酒,殿内又热了些,才有些醺然。”
姬恒道:“今日瞧见那兰侍卿,倒真让我想起了徐惠君,皇姐说是怀念他,可有了替身,便真的能替代原来的人吗?况且从前皇姐也没有很宠爱惠君,与其是惦念旧人,倒不如说是为了安抚自己的心。”
说到此处,姬恒倾身伏在荣蓁身前,轻声问她,“若换作是你,你会寻个替身吗?”
荣蓁抓住他的手,放在胸前,“陛下是陛下,我是我,我们本就不同,何况,你在我面前,我去寻哪个替身?”
这话倒让姬恒很是满意,笑了笑,“不过我们可要说好,都城与襄阳不同,若是同别的官员宴饮应酬,你可不能沾染了旁的男子。”
荣蓁笑他,“从前也不见你这般善妒,如今都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怎么愈发在意起来。”
姬恒眉眼含笑,道:“怎么,你也觉得我老了吗?”
这话倒与姬琬如出一辙,荣蓁并不回答他,只按住他的后颈,吻住了他的唇,一只手在他身‖上摸索着衣袍系带,翻身将他压‖在榻上。
恩生带着侍人端来醒酒汤时,见内殿的灯已经熄了,里面传来稀碎的歂息声,他脸色一红,忙带着侍人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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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散后,宫侍将韩云锦请到东宫,明贤斜倚在软榻上,正逗弄着笼子里的金丝雀,韩云锦一身绛紫色官服从外面走了进来,同明贤行礼,明贤这才坐直身子,挥手让宫人将那鸟笼提了下去,笑着道:“前几日本宫病着,怕把病气过给姑姑,这才没同姑姑见面。”
分明是明贤对她有所不满,如今却又掩饰着给了个敷衍的理由,韩云锦讪讪一笑,“那殿下的病可好些了?”
明贤笑了笑,眼眸里透着些狡黠,“自然是好多了。”
明贤站起身来,走到韩云锦面前,不过十二岁的年纪,身量已是很高,“母皇让舅舅和荣蓁回了京,还给了荣蓁户部尚书的官职。姑姑几年的功夫才做了吏部尚书,眼下荣蓁是要与姑姑平起平坐了。”
韩云锦抬头看向明贤,明贤心头不快时便常对她冷嘲热讽,这么多年她早已经习惯,“这也是陛下的安排,况且一切都是为了殿下您的今后铺路。”
明贤却道,“是吗?姑姑方才瞧见本宫那只雀鸟了吗?三日前新换的一只,从前那只叫声太让人厌烦,又不像鹦鹉那般可以训练。本宫见了这 些不受驯,不听命于本宫的鸟儿,便只想换去。姑姑你说,这荣蓁是哪一种呢?”
这话也像是在点她,韩云锦道:“荣蓁是殿下的心结吗?怎么每每都要提起她?”
明贤闻言笑了起来,“姑姑,荣蓁怎么会是我的心结呢?真正对荣蓁有心结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韩云锦胸前微微起伏,她竭力自持,“殿下今日找臣过来,可还有事?”
明贤缓缓道:“近来太医院的人频频去紫宸殿为母皇请脉,医案虽无法看到,但本宫想着,母皇的身体怕是有些不好了。这个关口将荣蓁召回来,防备的究竟是谁?还有,本宫方才那些话或许刺耳了些,但也只想提醒姑姑,居安思危,你不是为了本宫清除障碍,而是为了你自己。尚书令一职空闲着,本宫打算着人在朝堂上提起此事。不论如何,本宫还是希望姑姑能压过荣蓁一头的。”
等韩云锦从东宫出来回到府中,心里只觉压了一口浊气,将书房里的瓷器摔个粉碎。
而次日早朝,明贤的确也让人这么做了,只是皇帝并未表态,这件事便又被压了下去,荣蓁心里清楚,这事背后定有人推波助澜,她清楚,姬琬也清楚。
一晃半年过去,姬琬都没有再提起尚书令的事。而江南又出了一桩事,原本武林归朝廷管辖之后,一切本已安稳,但近来武林中人在姑苏举行武林大会,逍遥派的少主在闹市与醉酒之人起了冲突,一怒之下连杀数人,那些人并非武林人士。秦不言带人将逍遥派少主押入牢中,按照大周律法当处斩,逍遥派掌门护女心切,煽动武林人士对抗官府,一时之间剑拔弩张,消息很快传到姬琬耳中。
姬琬震怒,“这些武林草莽,莫非置我大周律法为无物,简直目无王法!”
慕容霄早在一年前被推举为武林盟主,这件事他必定牵扯进去,荣蓁本想缄默,但又实在压不住心头那份担忧,道:“陛下,您为了武林之事费了不少的心,若只为了一个逍遥派,便大动干戈,之前的努力岂不是付之东流。不如找人前去江南说和此事,平息两者之间的怨气怒气,化干戈为玉帛。”
姬琬看向荣蓁,又看了一旁立着的韩云锦一眼,“你去江南一趟,把此事摆平。”
韩云锦有些惊愕,“可是陛下……”
姬琬顾虑着荣蓁与慕容霄从前那段旧事,眼下只能安排给韩云锦,但韩云锦深知此事不好处置,秦不言花费数年才达成此事,一个不慎,可能会弄巧成拙。
韩云锦在府中思来想去,最后却是使了苦肉计,下楼时摔伤了腿需要静养,连姬琬也拿她没了办法。
秋风萧瑟,帝卿府庭院里,侍人正扫着落叶,荣蓁从外面进来,只见璨儿坐在姬恒的腿上,奶声奶气地跟着他背诵诗词。
瞧见荣蓁进来,璨儿连忙从姬恒怀里挣脱开,跑到荣蓁身边将她的腿抱住,荣蓁弯腰将他抱起,姬恒嗔怪一声,“刚学了没几句,便又到你跟前撒娇,当真是无大志。”
荣蓁笑了笑,捏了捏璨儿胖乎乎的脸颊,“无大志也好,每日吃吃睡睡,也乐在其中。”她抱着璨儿掂了掂,“比从前又重了些。”
姬恒温声道:“今日本是休沐,皇姐召你进宫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荣蓁将璨儿放下,让侍人带他出去玩闹,这才同姬恒道:“陛下让我去姑苏一趟,代为处理武林之事。”
姬恒神色微变,“推不过去了吗?”
荣蓁知道他在介怀什么,道:“这件事本是交给韩云锦来做,可她受了伤,陛下又想尽快解决此事,总要有人代表朝廷出面。”
姬恒脸上挤出一抹笑来,“好。”
第130章 经年
只是一直到晚上, 姬恒都郁郁寡欢,他坐在桌前,脑海中却想起了两年前的一桩事, 那时璨儿顽皮,总会翻箱倒柜,竟不知从何处寻了一块玉佩出来,白玉无暇, 却断成两半。
侍人一时慌了, 连忙将此事报给了姬恒,姬恒将那块玉放在掌心中, 这才察觉上面的断痕并非是新的,他问侍人道:“这玉是从何处来的?”
侍人忙道:“在大人的书房里找到的。”
姬恒对荣蓁十分了解, 她从不在这些细枝末节处多费心思, 可这玉佩如何解释,还是一块昔年摔裂了的。或许出自男子的直觉,他想到了那个人,将这块玉佩握在掌心中。
那时姬恒状若无心地说了一声:璨儿在书房里摔了一块玉佩, 便瞧出荣蓁神情有异, 临睡前,她甚至特地去了书房一趟,姬恒的心沉了下去,久久不能平静。
姬恒自嘲一笑,他和荣蓁之间甚至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却依旧不能放下心来,或许正是如此, 他更受不住她们之间有任何差错的可能。
荣蓁推门进来时,便瞧见灯下姬恒的神情, 他眼神放空着,仿佛一颗心也跟着没有归处。
荣蓁和他成婚多年,自然懂他,他只有在极度不安时才会有这样的神情。荣蓁的手抚在他肩上,也将姬恒的思绪带了回来,姬恒笑意淡淡,“你白日里说要去郑府一趟,没想到去了这么久。”
荣蓁在他身旁坐下,“郑玉留我在她府中用膳,我本想着在府里陪陪你和孩子,只是郑老将军也在,推拒不得。璇儿她们都睡下了?”
姬恒“嗯”了一声,荣蓁知道他兴致不高,便也没想着绕开此事,开门见山道:“这次去姑苏,主要是解决武林中的事,但这些不仅仅是朝廷的人可以干涉的,陛下也是希望我过去之后表明朝廷的态度。我会记着你和孩子在都城等着我,你放心,我会尽快回来。”
荣蓁只字未提慕容霄,可却字字句句都在告诉他,她不会同慕容霄有牵扯。
临睡前,荣蓁拥着姬恒,同他说着在郑家的见闻,她的胸膛微微震动,温和的语声,一切都是那样的安然自若,姬恒转过身来,靠在她的怀里,“你说过的,会尽快回来,不能食言。”
荣蓁嗯了一声,“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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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蓁离开那日,姬恒难得没有起身去送她,他伸手触摸榻上她躺过的地方,已经不复温热,姬恒仰面看着帐顶,或许有些固执,他没有送她离开,她便不算离开她们。
荣蓁一行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很快便赶至姑苏,她的马停在府衙前,不一会儿的功夫,秦不言便出来迎她进去,笑颜以对,“几年不见,荣大人还是风采依旧,不减当年。”
荣蓁身上披着斗篷,没有与她过多寒暄,只问道:“如今那些武林门派怎么样了?”
秦不言道:“人倒是都在慕容家住着,可是心嘛,就不一定了。”
荣蓁一路风尘仆仆,梳洗更衣过后,便赶往了大牢,逍遥派的少主裴青凝便被关押在这里,既要让两方和谈,自然先要确定秦不言有无动用私刑,将人看过,秦不言陪着她走出来,道:“荣大人这下可以放心了。”
荣蓁侧眸看向她,“秦大人若是真的让人安心,我何需走这一遭。”
秦不言笑了笑,“荣大人多年不来姑苏城,即便不是为了公事,来这儿一趟也会不虚此行啊。”
荣蓁无意同她多费唇舌,翻身上马,只吩咐一声,“去慕容家。”
秦不言看着她纵马离去,衣袍翻飞,带人一起跟了上去。
慕容府还是从前记忆里的模样,奢华雅致,高高的门墙内似乎藏着无数的秘密。荣蓁勒紧缰绳,停在慕容府前,望了许久,直到秦不言赶了过来。
两人一同走到慕容府门前,却被人拦了下来,那些人不认得荣蓁,可却认得秦不言,荣蓁看了秦不言一眼,秦不言同几人道:“本官今日前来是要找慕容家主议事,还不快让开。”
守门的护卫道:“秦大人,并非是我等有意为难,而是秋家令特意嘱咐过,没有他的命令,绝不能随意放外人入内。您且稍等,我这就让人传话。”
荣蓁道:“看来你秦大人的面子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秦不言浅浅一笑,毫不在意,“一会儿荣大人的面子够用就好。”
两人说话间,秋童带着人走了过来,瞧见门外立着的两人时,秋童怔在原地,望着荣蓁久久说不出话来,还是秦不言提醒一声, “秋小公子,现在可否让我二人进门啊?”
秋童忙向一旁护卫道:“不得无礼,还不请人进来。”
荣蓁走了进来,同秋童轻轻颔首,权作致意,秋童心情复杂,一边走着,一边同二人道:“如今家主和各派掌门在正堂议事,二位大人这个时候过来,恐怕有些不巧。”
正堂之中,逍遥派掌门裴林霜满面悲愤之色,“诸位皆以为我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吗?裴某今日便把话放在这儿,即便今日凝儿身死,裴某依旧要带领逍遥派脱离武林同盟。慕容盟主,你一心让我们归朝廷管制,究竟是为了武林,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你愿意做朝廷的傀儡,可我们不愿!”
丐帮虞帮主在座间冷笑一声,“这理由可真够冠冕堂皇,何必呢,为了自己的女儿也不丢人,你逍遥派不是一向帮亲不帮理。怎么如今倒是大义凛然起来了,说得仿佛只有你逍遥派有气节,我等都是贪慕安稳的鼠辈。”
逍遥派与丐帮之间早有过节,两派一向不和,逍遥派左右护法便立在裴掌门身后,闻言怒道:“虞帮主这话倒是将我逍遥派贬损地一文不值,我派的名声岂能任由你污蔑。”
虞帮主讥讽道:“污蔑?你们的少主乃是在闹市杀了人被官府关押,却被裴掌门避重就轻,说成是朝廷对武林的压迫。莫要以为扛起这道大旗,就能掩盖事实。”
逍遥派的人自知理亏,却依旧不甘心,“我们既是武林中人,自然是快意恩仇,少主杀了人我不否认,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何须官府来管?”
崆峒派贺掌门出声道:“慕容盟主已经为了逍遥派之事尽力了,这些年对诸派的困境多伸以援手,裴掌门这番话传到江湖上,岂不让人心寒?”
其余几派掌门并不多言,静观其变,对她们而言,不论这武林同盟是齐心协力,还是分崩离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究竟是哪边声音更高。
裴掌门站起身来,质问道:“今日慕容盟主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武林中人做事,究竟是按武林的规矩,还是官府的规矩,若是后者,那我们何不早早解散了!”
只听主位上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响起,“诸位在我慕容府是为了解决此事,何必为了一时口舌之快,而伤了两派和气。”
裴掌门冷哼一声,“看来,今日的事倒是不必再谈了。”
裴掌门作势便要起身离开,二位护法也跟随其后,这显然不给慕容霄颜面。
慕容霄站起身来,一身墨色外袍显得神色愈发冷凝,他睨视着几人,“我既然居盟主之位,自然是要为武林中绝大多数人负责。逍遥派今日若是要离开,我慕容霄不会阻拦,但有些话也请裴掌门牢记,裴少主的事并非江湖恩怨,被她杀了的也不是江湖之人。莫要混淆视听,从今往后,你逍遥派大可找官府中人寻仇,我慕容府绝不干涉!若有门派想帮你,可以修书一封,脱离武林同盟,我亦不会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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