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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有情绪特别不稳定的时候吗？一般是在什么情况下会情绪不稳？”
“他是脾气很好的人，在我跟他一起工作的时候，我认为他是情绪稳定的。他其实受到很多委屈，可是从来没有埋怨过谁……”
“什么委屈？”
“网上有很多对他不好的言论。”
“1月21日晚上他在处理网上的言论吗？”
“并没有。他在房间里拉小提琴。”
“你是唯一的听众？”
“是的。”
“他常常单独演奏乐曲给你听吗？”
“偶尔。他只有我一个助理。”
“他的经纪人呢？也不演奏给经纪人听吗？”
“金璐总监带的艺人很多，五色少年团刚出道，目前五个人都是她在带，她旗下还有其他艺人，没有那么多时间单独给到某一个艺人。”
“他房间那个洗脸盆是酒店备的还是你们自己买的？”
“他刚住进去的时候自己买的，说私人清洁物品还是自己备着比较好。”
“你作为他的助理，不需要给他准备这些吗？”
“他的私人物品，类似牙刷，毛巾，都是我准备的，但是当时我忘记了买洗脸盆，他说没关系，自己下楼吃个饭，顺带手就在旁边超市买了个洗脸盆。”
“这个洗脸盆买了多久？”
“他住在这个房间半年，那洗脸盆也买了半年了。”
……
封灼灼记不清回答了多少问题，有的问题会隔一段时间重复再问，或者换个方式再问。等到一切结束，他们派了女警官送她回家，还叮嘱她最近尽量别出门，以确保人身安全，如果有人骚扰她，随时报警。
此后封灼灼都蜷缩在家中，连去送梁宸最后一程都没能做到。她在家里每次打开社交软件，心都会缩紧。到处都是关于梁宸身亡的消息：
最近三个月声名鹊起的“五色少年团”男团艺人梁宸在白天鹅酒店突然身亡，疑似与前段时间突然爆发的各种负面新闻有关。梁宸的母亲索静痛失独子，声泪俱下要求找到凶手。警方介入调查，梁宸半年来长住于稀音公司长包的白天鹅酒店8816房间，他的助理封灼灼是梁宸去世前一晚最后进出他房间的人，也因此成为害死他的嫌疑人，但梁宸的死亡时间初步判断是在凌晨2点，封灼灼在前一晚11点左右已经离开梁宸房间，有不在场证明。
此后办案人员在梁宸房间找到抗抑郁药等物品，推测梁宸因近一个月被持续网曝导致抑郁加重而割脉自杀……
事发后封灼灼的许多个人信息被曝光，包括照片，在公司的职务，最多的是她跟在梁宸身边提着包、打着伞的照片，包括梁宸死前那一晚她离开白天鹅宾馆时的监控画面，但这些视频信息都被高糊处理，在一定程度上算是保护了封灼灼。
封灼灼整日整夜窝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公司不让她露面，说公司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也请她为公司想一想，现在大家都焦头烂额，每个人都忙得团团转。
封灼灼并没有什么可以交流的朋友，更没有值得信任的人可以帮她打听事情进展。梁宸是公众人物，虽然出道没多久，也谈不上多红，但这件事多少在网络上引发了不小的舆论。封灼灼关在家里，持续关注网上动态。其中一条让她格外难过：梁宸在酒店房间留下一个信封，里面装着2万元钱，信封上他写下了一行字：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这是打扫卫生的费用，谢谢清洁人员，请不要推辞。
他在死前应该是洗了澡，换了一身西装，收拾好了所有个人物品，尽量不给任何人添麻烦。然后他躺在浴室的地板上，在旁边放了一盆水，割腕后将流血的手腕放在水盆里。
清洁人员早上例行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了他的尸体，房间所有一切都十分整洁，连浴室都干干净净。
除了最后要清理他尸体的人，他没有给任何人添麻烦。
在梁宸生前一度十分喧嚣的各种爆料都消失了，那些带头发帖的人也在各种压力下不得不说一两句“死者为大”，更多的是直接删帖，沉默。渐渐的，有新的新闻出来，各种热闹的事情层出不穷，在事发半个月后，网上关于梁宸的风浪逐渐平息。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古今皆如此。
这一年的元宵节，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格外高兴，大街上人山人海，人们笑闹着看花灯，不少地方还可以放鞭炮，到处是欢声笑语，人们在灯火辉煌的节日氛围里送走旧年，迎来新春。
春寒料峭的日子，封灼灼时隔一个月，重新返回公司上班。
这一个月里，公司各位领导据说都被请去问过话，公司不少同事也受到波及。但大家还是能正常上班，只有封灼灼，因为事态严重，公司让她在家待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是封灼灼自己定的。本来公司最开始通知她的时候，是说“你先在家待一两个月，等风头过了再说”。
所以周一一大早封灼灼重新出现在公司的时候，所有人都有点措手不及，包括封灼灼自己。
她的工位被人占了。
封灼灼去找行政小刘，小刘说不清楚，又问伊文，伊文也说不知道。封灼灼吐了口气，敲响行政主管何姐办公室的门。
何姐一贯待人和颜悦色，看到封灼灼就关切地说：“好久不见，灼灼。最近还好吧？你看小脸都瘦了一大圈。”
“我还好，谢谢何姐关心。我想问问我的工位安排。”
“你新工作的事，你问问金总监啊。这个我也不清楚呢。”
“我问工位呢，何姐。”
“工位跟着工作安排走，我们做后勤的都是服务你们，给你们做好保障工作。”
“我是正式员工，何姐，我也没有什么过错，工位都没有了，算几个意思？”
何姐回答：“公司最近太忙了，有好多员工岗位调整，座位按照工作安排调整的。五色少年团新来了个助理程圆圆，是跟花荣的。”
金圆圆坐在了原来封灼灼的工位。
“那我坐哪里？”封灼灼问。
“哎，你回来也没提前说一声，他们办事也是粗心……我这就让人给你安排啊。”何姐手机响了，她压低声音接了个电话，又看着封灼灼，“你看，灼灼，你是梁宸的生活助理，现在他……你在公司也没有事做，不如好好想想未来怎么规划。你是大学毕业生，学校也不错，本来做艺人生活助理也不是长久之计，我都没想到你能做两年。”
“劝退啊？”
何姐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又和颜悦色地给封灼灼拿了一个橘子，亲自剥开了，递到她手里：“我也不说为你好这种话，客观公正地说，以你的学历，找个更好的工作不是难事。留在这里，你难，我也为难啊。你看五色少年团宁愿外招新手也不用你，别的艺人那里都是跟了多年的助理，你让我把你安排到哪里呢？就算你愿意来行政部，可端茶倒水又委屈了你。”
“那就端茶倒水。我一直做的本来也就是端茶倒水打伞的活。”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以前我还一直觉得你性子软和好说话，做事做人不争不抢的，我自问识人无数，竟然还能看走眼？”
“何姐，我也是打工人，要交房租的。我现在这种情况，去哪家公司合适呢？您能给我推荐一家还是怎么的？”
何姐闭了嘴。
封灼灼在临近下班时拥有了一个靠着指纹打卡机和饮水机的工位。
被边缘化员工的经典待遇。
封灼灼看着那个打卡机。他们这家公司，说起来做的也算高附加值高产出比的工作，艺人一个个穿着高端大牌新款，但公司打卡机一直这么原始。
可能因为打卡机是专供办公室小职员用的吧，比如不受待见的生活助理。
在给梁宸做生活助理的时候，封灼灼的生活就是围绕着梁宸打转，打卡的次数寥寥无几。
如今，因为没有具体工作，封灼灼被要求严格遵守上下班打卡规范，否则视为消极怠工，公司有权开除。
第3章 接替梁宸的人
成立13年的稀音传媒今年似乎格外流年不利。本来公司这几年的发展一直不太顺利，知名艺人流失严重，好不容易破釜沉舟推出的“五色少年团”有红的苗头，但自大年初一梁宸身亡后，公司陷入舆论危机，这些波及公司各个层面各项业务，已经在进行的项目临时搁置，在谈的合作延期至遥遥无期，其他诸如违约导致的解约或赔偿更是不胜枚举。公司从上至下焦头烂额，一时人心惶惶，不少人私下议论公司会不会倒闭，要不要赶紧找找新的出路？还有人说有高层想要解散五色少年团，以减少损失，化解危机，是一手带出五色少年团的金总监坚决反对，立了军令状，说她势必找到合适人选替代梁宸，重振五色少年团……
公司乱象丛生，制度的围墙一旦松懈，众人的情绪就会决堤，而封灼灼成为公司很多人情绪的出口和跟风踩的对象。
“居然还有脸来公司……”
“你见过她背的爱马仕吗？男款，不是梁宸给她的她自己能舍得买？梁宸走后她连一滴鳄鱼的眼泪都没有，还若无其事来上班。”
“是个狠人。”
……
封灼灼充耳不闻。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封灼灼每天准点打卡上下班，刚开始所有人对她视而不见，但她丝毫不受影响，没有活给她做，她上班时间在饮水机旁边的工位上老老实实坐着看书。后来有人喊她抬桌椅，清理茶水间，临时跑腿送个死沉的琉璃花瓶给客户，客户收到后却说送错了，让她带回去，她带回公司挨了一顿批评，但她没有吭声。法治社会，只要她不主动犯错，公司也只能指使一些人用点办公室政治小手段逼人发疯自己滚蛋，封灼灼搬着琉璃花瓶的时候抬头望天，这点委屈，她自问没什么扛不住的。
但在两周后，封灼灼胆寒了。
这天下班后，封灼灼出了地铁，走回小区。如今道路两旁的垂柳开始冒出绿芽，天气逐渐回暖，天黑得晚了。她走到家门口，听到一阵微弱的叫声，像是小猫。她转身到处看了看，在垃圾桶里看到了一只被虐杀的猫，开膛破肚，只剩一口气，哀叹着，却是救不活了。
封灼灼跑回家门口哆嗦着开了门，在卫生间吐得连胆汁都呕出来了。
这天晚上，封灼灼发起高烧，整个人都迷糊了，等睁开眼睛，离上班只剩半小时，坐地铁必然迟到。若是往常，她还能请个假，但现在特殊时期，她不能给任何人留下话柄。于是她强撑着起床，打了个车，下车后离打卡还剩两分钟，而电梯今天格外拥挤，依稀听到有女生说着“好帅好帅”，她浑身都在冒虚汗，看一眼电梯，估算自己大概率没有力气挤进去。
封灼灼果断放弃，一路狂奔，直接爬楼梯。公司在8层，她气喘吁吁，只觉得全身都在流汗，心跳的声音大到她好像能听到回音。
等终于到8层，打卡的时候却又一次被堵在了门口。一群人翘首议论着“好帅啊”，“金总从哪里挖出来的宝藏”，“生活中看是帅的，但上镜胖十斤，这就很吃亏”……
封灼灼穿越人群赶在时间跳到9:01之前打卡成功。
她昨晚吐了，胃里空着，晚上做噩梦没睡好，如今虚脱地坐到座位上，气喘如牛，嘴唇发白，胃里绞痛，整个人不得不趴在桌上等顺过气来。
“搬一箱水到会议室。”花荣经过封灼灼的工位，说了一句就走了。
封灼灼问：“几号会议室？”
花荣头都没回，仿佛没听到。
一如既往的幼稚。封灼灼往常都一笑置之，今天却实在烦躁，站起身，两手撑着桌子，提高声音说：“花荣老师，您指令不清晰，我执行就会不到位。如果我送错会议室，耽误你们开会，您觉得骂我几句是能解气，还是能怎么样？”
“你有时间睡觉，怎么没时间关注一下大家的工作安排？”
“我应该是睁着眼睛看着您给我安排的工作，虽然我不知道您为什么没有让您的助理做这些事。”
“你一个没主的助理，使唤你是抬举你。”
封灼灼不与他做口舌之争，一则赢了也是她遭殃，二则，她何必在这种事上争输赢呢？她看着花荣又平静地问：“花荣老师，我确认一下，几号会议室？”
“5号！”花荣瞪她一眼，“什么态度！”
封灼灼没再接话，直接去了储物间，试着搬一箱水，却实在全身虚脱，搬不动。她去座位上拿了包，将里面的东西清空，然后重新来到储物间，拆封了一箱水，一瓶一瓶装进包里，先拿了一半送到5号会议室。
5号会议室坐了5个人。总监金璐，五色少年团其余4人，队长王定书，另一名主唱贺玖，舞担兼rapper武从云，队内老幺花荣，还有一个陌生面孔。封灼灼背着水进去，每人面前放了一瓶，视线划过那个陌生男人，说是男人，主要是相比五色少年团几个十几二十岁的少年，他看着要大几岁，气质也更沉稳，头小肩宽腰细腿长，仿佛照着金璐选人的模板长的，而脸极为英俊，连后期调整的费用都可以省下了。
封灼灼每人面前放了一瓶水，还多一瓶，放在陌生人面前。那人看了她一眼，然后淡淡笑着说了句“谢谢”。
封灼灼正要离开，就听花荣说：“我要的是一箱，你弄几瓶过来，以为自己是模特，展示你的包呢？”
封灼灼说：“还有一半，我马上送到。”
没想到那个陌生人站起身说：“我也一起吧，她可能力气小……”
金璐拦着他说：“不用在意，这是助理职责范围内的事。”
“对不起，”他赶紧道歉说：“我还没记住几位助理老师的名字，她是花荣老师的助理？”
“她也配！”花荣不屑地说。
那男人看着金璐问：“那是我的助理？金总你真是太周到了，我才刚来，你连助理都给我安排好了。”
封灼灼吃惊地看着他，又看看金璐。金璐难得有几分尴尬，但立刻顺势说：“她也算是公司经验丰富的助理了，你先见见，不满意我们再找其他人。下午还有两个约了要面试，有不错的到时候再让你来定。”
那男人说：“太费心了，不用那么麻烦。金总最近这么忙，还想着给我安排助理，已经很感激了。我看她就不错，吃苦耐劳的。”
花荣在一边哼笑一声：“吃苦耐劳……她是头牛吗？”
那男人露出尴尬的笑：“我说错了，就是还挺能吃苦的样子，女孩子不容易。”
金璐略微提高一点声音：“花荣，你今天吃炸药了，怼人上瘾吗？”
王定书赶紧出来缓和局面，安抚地说：“璐姐，你还不知道他起床气多大吗？一大早起来开会，他估计还没睡醒。”
花荣翻个白眼，但也没再作声。
金璐接着说：“李珩，你今天第一次过来，主要跟队友们见见面，暂时不着急工作，先熟悉熟悉环境。我找个人带你到处转转。助理的人选，我们也不急于一时。”
封灼灼低着头，带着空掉的包走出会议室。身后金璐说了一句：“水暂时够用，你先回去吧，有需要再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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