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问,“我大庄国运如何?”
沈扶问后一答,“大庄存世百年,国运为上天庇佑,每任君主都是开明之人,可昌盛万年不衰。”
皇帝再问,“百姓如何?”
沈扶再问再答,“因有陛下在位,大庄兵强马壮,无外来犯,民间安宁,百姓农耕繁盛,国泰民安。”
皇帝三问,“粮食如何?”
沈扶三答,“今年乃是百年大运年,粮食收成将会翻倍,民富国强,民安君安。”
寻常问天都是三问三答,今年开年便是三问好答,众位大臣们及嫔妃都松了口气。
日上当空,萧禹看着站在祭祀台上金光闪闪的沈扶,笑了下。他转过身去,刚想贺喜皇帝,便见皇帝的脸色阴沉,似是墨滴染面。
萧禹心下瞬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唤道:“父皇?”
皇帝看了眼萧禹,说道:“你去趟太庙,帮朕将始祖打天下的鞭子给朕取来。”
皇帝之令不能不从,萧禹行礼道:“是,父皇。”
宫人不知何时牵来了萧禹的马儿,他在太极殿下翻身上马,行礼道:“父皇,儿臣去去便回。”
“嗯。”皇帝微微点头。
风吹袖袍翻滚,萧禹及长风在众人眼下疾驰而去后,皇帝收回目光,看向祭祀台中间的沈扶。
众位大臣们左右相看,纷纷行礼道:“天佑大庄,天佑陛下!”
皇帝不言,看着沈扶。
日光沐在她身,礼服于沈扶身上像是上天赐予的神袍般,皇帝看了会儿后,嗤笑一声道:“沈扶,身为祭天主官,竟敢在朕眼下假传天意!”
众人闻之皆是一脸茫然,见皇帝发威,众人又赶紧说道:“陛下息怒!”
沈扶听后亦是发蒙,她跪下请罪道:“陛下明察,臣不敢。”
“不敢?”皇帝朝着一旁的福临说道:“福临,读南方前日传来的密信!”
福临战战兢兢,道:“是,陛下。此密信乃是南州州牧所传,上书一月前,有敌国贼人暗中潜入南州,将南州大半粮仓烧毁。时值冬日,无可丰收,百姓存粮失之,南州粮仓粮食散去不足救灾,民间抢粮之事不断,百姓暴乱之事不停,还挺陛下派兵派粮救南州。”
“啊?”
“这……这与沈大人所说相悖啊!”
“是啊,此等事,天象竟然不显吗!钦天监为何不报!”
“既是突发之事,钦天监如何立刻上报!”
“此事乃人为,现下并未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是以沈大人所说并不全为假!”
大臣们议论纷纷,众说纷纭,太极殿前一片哗然。沈扶与萧禹之事,前朝亦是几乎传遍,与萧禹不对付之人皆是口中讨伐,太子帮派则是多为沈扶说话。
眼见声音愈发大,两边大臣险些指着鼻子骂起来,皇帝沉声问沈扶道:“你作何解释?”
沈扶并不知晓此事,天象亦是没有显现,她想起李青昨日所言,淡然道:“回陛下,臣观天象并未显示南州灾祸,是臣失职。”
“你的失职,让我大庄数名百姓受灾。”
皇帝支走萧禹,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念出密信,定是要处置沈扶,沈扶虽不知自己何时让皇帝不快,但想来也是不离萧禹,她道:“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皇帝眯了眯眼,说道:“钦天监主簿沈扶,懈职不查,尸位素餐,即日起,削去官职,降为白身,下狱思过!”
竟如此严重,李青看了眼沈扶,想起身为沈扶辩驳一二。
沈扶连忙看向李青,她朝着李青使了个眼色,随后看向皇帝道:“谢陛下恩典。”
圣旨从口出,落在众位大臣耳中,众人观皇帝面色,都不敢再吵。
此本并非大事,皇帝却发此怒,朝中大臣们又都是精明人,都猜出皇帝就是要寻个理由处置沈扶。
一场祭祀浩浩荡荡散去,有人欢喜有人忧。萧禹去过太庙一趟,手执长鞭回来太极殿前时,此地已经人去散尽,只留福临一人。
见萧禹回来了,福临立刻上前道:“奴才参见殿下。”
萧禹左右看过,问道:“祭祀这么快就结束了?父皇去了何处?”
福临低声道:“我的殿下呀,皇上让奴才在此地等您,直白禀报您,沈大人她,她因祭祀之时语失瞒报,已经被陛下下大狱了!陛下还说,若殿下心中有疑,可前去勤政殿,陛下亲自为您解惑。”
“什么!”萧禹瞪大双眼,将鞭子递给福临道:“速带孤去!”
第86章 不许见她
一路跑似的到了勤政殿,萧禹拿过福临手中的鞭子便跨入了殿中,一进殿,便看见皇帝闭眼坐在龙椅上,面前殿中跪着的是怀了孕的云贵妃。
又是这般熟悉的场景,萧禹皱皱眉,上前行礼道:“参见父皇。”
皇帝睁开眼,转着念珠的手停下,他站起身,稳步走来萧禹面前道:“鞭子取来了?”
萧禹双手捧起鞭子,说道:“是,父皇,儿臣已经将鞭子取来了。”
皇帝低头看着那金黄的鞭子,伸手握住鞭子的手柄,从萧禹手中抽离,鞭身落地,皇帝问道:“福临可将沈扶之事说与你听了?”
一路走来,萧禹心中思索过,皇帝将他支走,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下了萧禹的面子,他让福临等在原地等着自己回来,将他带来勤政殿,便是给了萧禹足够的时候,让他问,为何沈扶会下狱。
但萧禹现下,不可直白且莽撞地去问。
萧禹偏头看了看跪在一旁的云贵妃,她有身孕,十分娇贵,皇帝在失去两个孩子之后,格外珍惜云贵妃。现下她却跪在殿中,萧禹不免猜想,是因沈扶之事。上次高力出宫之事,便是云贵妃在后帮忙,那日沈扶与云贵妃还说了什么,又或者是……沈扶那日说的话!
萧禹心中恍然,面上不显,“回父皇,儿臣知晓阿扶已经下狱。”
皇帝眯了眯眼道:“那你可知朕为何要将沈扶下狱?”
萧禹道:“儿臣不知。”
皇帝手中鞭子晃了晃,他后退一步看着二人,最终目光落在萧禹脸上,他道:“阿禹,朕很对不起你母后,她走后,朕才知晓醒悟过来,是以朕这些年将你当做唯一的皇位继承人,尽心培养你,但,你却屡次因为一个女人,让朕失望。”
“儿臣知罪。”
“你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宫中阻碍朕这些年亲自帮你清理,不该出生的皇子,不能壮大的家族,日后能母仪天下的清白女子,这些朕通通看在眼中,而朕做的这些你,也通通知晓。”皇帝声音低沉,毫不在意云贵妃在此地,将宫中不可告人的密辛一一说出,他问道:“云贵妃腹中皇子旺你?阿禹,谁教她这么说的?”
果真因为此事,萧禹皱眉,“回父皇,阿扶身为占卜师,当时占卜过后,才说出此言,儿臣并不知阿扶如何占卜。”
“是吗?”皇帝冷笑一声,缓缓说道:“那你可知,朕也曾跟着前朝皇帝及弥阳前任族长,学过占卜之事。”
萧禹心下一愣,淡然摇头道:“回父皇,儿臣不知。”
皇帝看了眼萧禹,又转头面色发白的云贵妃,说道:“该留下的皇子朕自会好好护着,不该留下的便是留不下,纵是再借着沈扶的口说出,也无用。云贵妃,你让沈扶来朕面前说出那句话,究竟目的为何?”
萧禹转头看向云贵妃,皇帝这些年做的事,应当除了太医,并无人知晓,云贵妃难不成也知晓?
云贵妃抱着肚子,艰难开口说道:“陛下,臣妾真的不知,臣妾只是见陛下宠爱太子,又见其他两位姐妹小产,臣妾惶恐,日日梦魇,是以臣妾想,若是这般说,陛下定会派上更多人来守着臣妾,这般臣妾才会安心些。”
此言忠贞有礼,一点错处都挑不出来,想来除了皇帝亲自说出,也是无人能只晓得的。
萧禹转头看向皇帝,眼见皇帝面色还是不好,皇帝道:“是吗?沈扶与你平日里来往不多,你给了她什么,她才肯冒着杀头的风险来朕面前说假话?”
云贵妃道:“陛下,臣妾什么都没做,只是多多哀求沈大人,沈大人慈悲,不愿见臣妾及腹中胎儿受难,才肯帮忙的……”
萧禹闻言忽而将心提了起来,果不其然,皇帝问道:“受难?你在勤政殿中,何人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给你难受,还是说你是在防朕?”
云贵妃连忙道:“陛下,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真的没有……”
皇帝手中鞭子晃了晃,他扶着额头,咬牙道:“你一不知皇子之事,二没有应允沈扶,难不成还是朕污蔑你了?!”
“陛下恕罪,臣妾不敢,可臣妾真的没有!”
萧禹看着皇帝握拳的手微微颤抖,说道:“父皇息怒。”
听见萧禹的声音,皇帝的目光转移过来,他看了萧禹片刻后,闭了闭眼,待怒气下去大半,皇帝说道:“阿禹,朕所做都是为了你,为了皇位稳固,不管云贵妃和沈扶是否知晓那事,她们都留不得了。”
萧禹心下一惊,他现下不可直接为两人求情,若是激怒皇帝便不好了,正当他在想如何转圜之时,福临从外匆忙跑了进来。
“奴才叩见陛下!”
皇帝正有气无处发,他甩了下鞭子,鞭子狠狠抽在福临身上,“混账东西,谁准你进来的!”
福临被抽得背部一抖,他道:“陛下,陛下恕罪!南方喜报,外邦人进我国境南州之内抢掠粮食,烧杀百姓,现下已经被南州军轰出大壮境内了。”
“什么?何人领兵?”
皇帝派去的兵将还未到,南州军竟然已经自己将如野人的外邦人轰出去了?
福临举起手中信封道:“陛下,是勐王殿下路过南州之时,见南州军散乱,联合南州州牧推出兵高制度,兵高制度即为杀敌军人头越多,战后所得银两越多,调动了南州军的积极性,不过几日,便还南州及周边几州清净了。战报之中,还附带了勐王殿下的请罪书来,他道未报陛下,私自推出发令,罪该万死,他现下人在南州,陛下派去的人到了南州后,他会自缚枷锁铁链,走回京中请罪!”
此乃功臣之举,皇帝并非是完全的昏君,他赏罚分明,一条法令便可将敌军全部轰走的举动,纵是他如今也难做到。
皇帝看了眼萧禹,如看到年轻时的自己,幸而还有他,萧禹是皇帝此生能留给后世最大的功绩。
他面色稍微缓和一些,对福临说道:“功过相抵,功大于过,当赏。告诉勐王,在外安心游历,不必着急回京,待日后回来,朕自有大赏!”
福临笑道:“是,陛下英明!”
此事令皇帝开怀,福临出去后,皇帝拎着鞭子在萧禹和云贵妃周围转了一圈,站到二人面前说道:“不论你们所做之事,是否是授意沈扶,或是其余原因,现下她入狱,便是替你们承担了因果。”
二人不言,皇帝叹了口气,忽然说道:“罢了,你们都是朕亲近之人,她什么也不是。你们起来吧。”
此言听在萧禹心中,实在令他心寒不已,他替沈扶心寒,替世世代代为皇家的弥阳族心寒。
“谢父皇。”
“谢陛下。”
萧禹站起身,云贵妃则是由着侍女扶着站起来。
皇帝看了眼云贵妃的肚子,将手中的鞭子递给萧禹,走到云贵妃面前说道:“你好好在勤政殿养胎,朕保证无人能害你及你腹中皇子,你莫要再东想西想,好好的将皇子给朕生下来,朕晋你为皇贵妃。”
云贵妃愣住,想跪下身去行礼,却被皇帝拦住,她只好说道:“臣妾多谢陛下!”
皇帝松开手,道:“去后殿歇着吧,朕让福临唤林太医来给你看看,日后占卜之事,不必交与他人,朕亲自来。”
云贵妃受宠若惊,漂亮的眸子溢满泪水,争先恐后涌出,她连忙道:“有陛下这般厚爱,臣妾此生无憾,多谢陛下!”
皇帝笑了下。
待云贵妃走远后,皇帝指着萧禹手中的鞭子说道:“你将此鞭带回宫中,摆在寝殿之上日日看着,好好反省。”
“是,儿臣遵旨。”萧禹看着皇帝说道:“敢问父皇,会如何处置阿扶?”
皇帝不言如何处理沈扶,萧禹却不能不问。观皇帝方才的模样,不像是会大肆处置沈扶,而是让沈扶悄无声息的消失。皇帝要一个人消失太过容易,越是这般,萧禹越是害怕。
皇帝眯了眯眼道:“朕方才所言,你一句话也挺不去是吗?”
萧禹抿唇道:“儿臣不敢,只是父皇,阿扶是弥阳的后人,她的占卜术……以及日后登基之时的献祭之身,都是可以帮到的儿臣的。”
皇帝挑挑眉,说道:“沈扶已经知晓你所做的那些事,她与你闹那么大的别扭,阿禹,难不成你是因为这些才留沈扶在身边的吗?”
萧禹心中拜过神明,他咬咬牙道:“正是。”
“朕是无知顽童吗?”皇帝嗤笑一声,说道:“阿禹,沈扶能做的,你宫外府上养着的高力,也能做。”
萧禹道:“回父皇,父皇有所不知,自从儿臣知晓沈扶是弥阳神女,高力是弥阳族人之时起,便给高力下过药,他至多只能再活一年。儿臣当日那般做,便是想让沈扶在天地间只有儿臣一个亲近之人。”
“哦?”
眼见皇帝有所动摇,萧禹说道:“儿臣曾在父皇面前多次说,只娶沈扶一人,便是想着做戏做全套。沈扶精明如斯,儿臣不能以平常之法糊弄她。”
“是吗?”皇帝看着萧禹。
萧禹坦然与皇帝对视,无一丝恍惚。
皇帝看了萧禹许久,指着始祖皇帝的鞭子说道:“阿禹,对着始祖发誓,你此生都不会娶沈扶为太子妃,更不会纳她为侧室,朕便相信你。”
萧禹点头,坦荡举起手中的鞭子道:“始祖在上,萧禹在此发誓,此生绝不娶沈扶为太子妃,更不会纳她为侧室,若有违背,天降天罚,百死不得超生。”
誓言掷地有声,皇帝半晌后才道:“起来吧。”
“谢父皇。”
皇帝点点头,边走回龙椅边道:“既如此,朕不杀她,但她胆敢在朕面前撒谎,又在你面前横行,便要让她吃些苦头。一月的牢狱之灾不可少,一月过后,朕自有定夺,这一月之中,你不可见她。”
萧禹轻轻咬牙,不让皇帝看出端倪,“是。”
皇帝坐在龙椅上,喝了口茶后,重新看向萧禹,只不过这次他看的是萧禹脖颈之处的金色项环,道:“堂堂太子,脖颈之处挂着那个像什么样子,出去后取了,不可再招摇。”
幸而皇帝并未问什么,萧禹道:“是,那儿臣告退。”
“嗯。”
二月的天,又忽而起了风雪,萧禹手拿鞭子走出大殿,风雪打在脸上生疼。
“殿下,您快穿上。”长风拿着大氅给萧禹披上,阿蝶则在一旁为萧禹打着伞。
长风系带子之时,萧禹看了眼阿蝶,随后躲开阿蝶的伞,往东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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