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辞:“师弟不觉蹊跷?”
沈知梨倒茶的手顿住,“嗯?蹊跷?”
难道是鹤承渊又察觉了何事,这才非说要来听书?
君辞解疑道:“陛下大寿在即,仙首名声大噪……”
鹤承渊嗤笑一声,从雾气中抬起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我对你的江山没有一丝兴趣。景宣王想篡位东宫坐上太子之位,还是,想一举压城,坐上至高无上的皇位,那是你的事。”
君辞凝眉道:“你知道我真正要说什么事。”
鹤承渊不以为然,“知道,我也只是告诉你,我没兴趣也别逼我感兴趣。”
君辞:“师弟不必句句带刺,你不想助我,师妹很早之前便已替你拒绝过。”
“既不想成为‘赴死将军’我自然也不会多做逼迫,只是师弟因是也觉得,你这轰然传开的威名,背后怕是有人操刀。”
“而此人,与除邪那日,想令你身份暴露的,恐怕,是一个人。”
鹤承渊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身上。
她帮他拒绝了……在很早之前,为他选好了路。
沈知梨捧着茶杯,温热逐渐令她冷下的手恢复知觉。
他们要把鹤承渊捧上高台,再打入谷底,永不得翻身,招人唾骂诅咒。
那她努力做的一切,为他筑起的阶梯,岂不是轰然倒塌!
“陛下寿宴,在两日后。”
君辞:“师妹有事要办?”
“嗯……”
说书人醒木一拍,“香尽,事起!事接上回……”
第91章 过痕(13)
“……上回咱们说到,这千杯不倒宗的小弟子,杀了万剑宗的白虎兽,夺得红带,晋级最终夺首战,靠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双刃刀轻易拦下游龙剑!”
说书人话语激动,醒木用力一拍。
“百家皆道此人将为最后一届仙首,也是从今以后唯一的仙首!”
“师兄,这头衔给你冠的大啊。”宋安的声音从后响起。
沈知梨回头,宋安端着碗立在他们身后,边扒饭,边自然夹他们桌上的菜,“你怎么跑这来了。”
宋安屁股往旁边一放,“我们那桌菜没剩多少,我就来了。”
沈知梨:“是没剩多少,还是不想付钱。”
“说什么呢,我不知道。”宋安继续聊道:“此后唯一的仙首,这意思万剑宗将不再举办下一个五年的夺首之争,究竟谁是下一届仙首全凭师兄说了算。”
“这么大个帽子戴师兄头上,一看就不安好心。”
宋安稍加思索,“师父那边应该是得手了,但是万剑宗新任宗主上位,再放出万剑宗取消夺首一事,这消息传的有那么快吗?”
鹤承渊碗里堆尖,沈知梨不断殷勤着给他夹菜,他一动不动,筷子都未拿起,他凝向君辞。
君辞夹了块排骨放置沈知梨碗中,回答宋安的话,“没有。”
楼下说书人神秘兮兮道:“……大伙或许不知,这千杯不倒宗可不是小宗门,此乃避世药谷!”
宋安:“得!把药谷也拉上了。”
沈知梨:“这说书人总对此夸大其词,将仙首之名吹得天花乱坠,众人崇拜。”
宋安:“还能是什么?不安好心呗。”
旁桌传来醉意的调戏声。
“姑娘!就你们二人来听书吗?”
“书有什么好听的,不如去我府里,我那可有不少好书,小爷说给你听。”
几个衣衫不整的公子哥围坐凝香那桌。
沈知梨将要起身,手腕遭人摁住,鹤承渊递来眼神警告她安分坐好。
“鹤承渊……”
“坐好。”
“宋安。”沈知梨示意他去帮忙。
宋安只顾自己吃饭,“师兄没让我动。”
他观察几人神情,一副心中了然的模样,几人相视半晌,最终忍不住问鹤承渊,“师兄什么计划啊,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鹤承渊瞥他一眼,握住她的手加大力度,“我只是让她别给我夹菜。”
宋安:“……”
沈知梨:“……”
他眼尾邪扬,眼底隐约闪烁锐利,绝对不是让她别夹菜这么简单,反倒像让她不要插足,置身事外,更何况君辞也未动。
阿紫对骚扰这事容易受刺激。这么干等不是办法,他们到底是何计策。
等等,他们难不成是想借机会让她想起些事?
阿紫胆怯缩在一角,“我……我不会喝酒,我喝不了酒。”
“酒都喝不了!那你会什么?你喝!”身材臃肿肥油的公子哥,把手搭在旁边的凝香身上。
阿紫不断推脱扫了他们的兴,那些公子哥又把目光转向吃个不停的凝香。
凝香也是个亦冲动的暴脾气,何况这些人还抢她筷子,吃她的肉,她反手抄起一盘只剩锅油的砂锅就往人头上砸去。
巨响一声,几个人都没反应过来,红油混着血从公子哥头上流了下来。
“出血了出血了!!!你知道我谁吗!”
凝香:“呸!什么肥猪抢我的菜,你想死吧!我管你谁!”
君辞骤然缩眸盯住凝香,“师妹的贴身侍从,身手了得。”
凝香下手下嘴都没放过别人,这狠劲,沈知梨都不敢多言,尴尬笑道:“我爹怕我有危险,就在我身边安插了个武功了得的……”
宋安蹙眉道:“可是她这般冲动,不是会给主子惹来麻烦?”
这个道理他都懂。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君辞和鹤承渊都坐于原地不动,也不阻止。
鹤承渊:“沈小姐从前苛待下人了吗?”
沈知梨困惑道:“嗯?为什么这么问。”
鹤承渊微抬下巴,“她像个从来没吃饱饭的样。”
“我……她说她是孤儿,或许之前流浪过。”
鹤承渊忽然笑了下,“她说?沈小姐的下人是什么人,沈小姐自己都不了解吗?”
沈知梨身上聚集一道探究的目光,她垂下头,“我……实话实说,一年前失足落湖大病了一场,许多事还没想起来……”
鹤承渊握住她纤细手腕的指骨不由松了丝力。
话还没说完,那方突然传来剑出鞘声。
“铮――!”
一时间,几人亮出刀剑,脚步踉跄,这一架脖,便不小心划伤了凝香的脖子,出了血。
凝香拧起眉来,手指在伤口处摸了道,见血现指后,立马怒了,拔剑而出弹开脖子上的剑。
刀剑相向,酒壶乱砸,直接打了起来!
摇摇晃晃站不稳的肥胖公子恼羞成怒,打不过就抓个弱小,一眼锁住阿紫,握着剑就朝躲在围栏边的阿紫扑过去!
凝香余光瞥见,对敌之时抽空弹飞他的剑,一手拉过凝香,肥胖公子扑了空。
霎时!一坨肥肉半身挂在拦外,悬在半空很是危险。
“……这说仙首连夜召集宗会,计划如何除邪……”说书人顿时止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危险、危险呐!!!”
他手指颤抖指着二层。
众人还未回头瞧,“咚!”一声巨响!挂在外头的公子压断围栏,一头栽了下去。
二层挥剑之人止手,扑到围栏往下看,地上一摊血迹。
破酒家一下乱了。
“啊啊啊啊啊啊!!!死人了死人了!!!”
分明不高的位置,怎么忽然摔死了!
立即有人认出死者身份!“这!这不是李相国之子吗!”
“死了!死了!摔死了!”
一时间整个破酒家的人往外涌去,像无头苍蝇似得,四处逃窜。
说书人匆忙收拾东西从后门逃走。
君辞对宋安抬指示意,“去追。”
宋安挥开挡帘飞身而下。
沈知梨从椅子上腾起,愕然望向混乱的楼下,“出、出人命了。”
鹤承渊手指随她站起而滑落覆在手背,她准备下去查看时,他五指一收将人握住,“想被踩扁?”
沈知梨执意要站在栏边,于是他也起身与她并肩而立,她不可置信看向楼下,这出人命可是大事!
鹤承渊在一片慌乱逃离的身影中锁住一人,像是已喝得烂醉,两眼迷离,打了个饱嗝傻笑着,完全游离在酒馆死人的状态之外,拎起酒就往嘴里灌去。
此人正是方才扶起沈知梨的杨邶。
沈知梨:“李相国之子!现在怎么办!”
鹤承渊看向喝茶的君辞,“李相国?”
君辞眸中茫然却又夹杂一丝狠厉,这仿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太子恩师。”
“太子的人。”鹤承渊轻啧一声,“我看这不是场意外,李公子究竟是摔死的,还是喝酒喝死的,又或者说酒里掺了东西,摔死之处立了利器。”
“这祸事我看不久要架到你头上了。”
沈知梨:“谋杀!”
“可是……这不是凝香下的手吗?!”
鹤承渊:“所以永宁王府也脱不了干系,连拉两人下水,好计谋。”
君辞冷声道:“还有一个仙首。”
鹤承渊低笑道:“不错。”
凝香遭人追杀跃下二楼,几人将她围绕厮杀,刀刀袭向命门,胳膊躲避时划了一道。
待鹤承渊再往杨邶的方向看去时已经空了,那人桌面凌乱,像是迟钝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逃窜出去。
沈知梨定睛看向凝香,她那三脚猫功夫,哪打的过几个人!
“既然永宁王府已被拉下水,我就不能放任凝香不管,他们是李公子的跟班,绝对不会放过她的!她会死在他们争抢邀功的剑下!”
她挣脱鹤承渊的手,才跨了两步,又被他握住。
“放手!”
“她打不过你打的过?沈知梨!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吼声劈头盖脸而来,带着不可控的怒意,沈知梨怔在原地,呆呆望着他。
这时,君辞持剑而下,去搭救凝香。
鹤承渊抓着沈知梨来到阿紫那处,将人直接甩在她身边,“你只需要看好她。”
在看到沈知梨没坐稳,还是阿紫扶了一把时,他的心脏不由滞了一秒。
沈知梨未注意这些细致的事,她慌忙安慰阿紫是否有受伤有受到惊吓。
今日的鹤承渊火气确实太旺了,他也不知道为何,入京后四周的一切令他神经紧绷,浑身不自在,仿佛危机四伏。
他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试图用此平稳焦躁的心。
过了一会儿,他递了杯水给沈知梨。
沈知梨仰头望向他,他避过了目光。
“我没事。”
她知道是他在担心,才会如此不可控。
鹤承渊的手颤了下,回过目光,她对他温和一笑,接过茶水正要递给阿紫时。
“我喝过……”他重新添了一杯递过去,“这杯给她。”
沈知梨应声接过,递给阿紫,“阿紫,你可有想起什么来?”
阿紫:“画面……画面太模糊了……”
“什么画面。”
“千灯节……跌湖落水……”
“千灯节?你是说,你是小时候过千灯节时,失足落水失去记忆?”
“不太清楚,好像……还灌了药……”
“灌药?!”沈知梨下意识抬头看向鹤承渊,寻求帮助,而他却始终盯着她手里未喝的水。
她默默捧起来喝了。
阿紫杯子脱手,抱住头,情绪激动道:“不记得了……太乱了,他们、他们威胁我……他们太高了,我拧不过……太高了……”
沈知梨不好再逼问,拍抚她的后背,“没事没事,头疼就不想了。”
台下君辞抓住凝香的肩膀,将人护至身后,逼得一家公子直退,手腕转动,剑尖改招,用力一挑,那公子的剑脱了手,竖扎在观台上,君辞横剑架在公子脖子上。
忽然,一人出现在姚公子身后,摁住他退后的身子。
“皇弟。”
来人淡黄锦袍,穿得矜贵,长相却不怎么样,横鼻竖眼,身材微肿,从后走出,手持红扇,扇动鬓角两条凌乱的发须。
他所坐雅间,垂帘用于挡女子身,几个世家子弟探出脑袋,与姑娘勾肩搭背,红扇显然是姑娘之物。
随后,其他公子围住君辞,侍从衣摆绣纹牡丹,剑鞘褐皮裹银,一把剑直架君辞脖子满是威胁。
君辞眸色暗淡,锐利一闪而过,他收剑拱手道:“太子殿下。”
“哈哈哈哈哈哈,皇弟叫的好生,生分啊。”太子扫视他,仰头大笑,取出银色牡丹花胭脂盒丢到他脚边,“皇弟命真是大,上百个杀手都叫你避开了!居然还有命,站在我面前!”
太子对侍从摆手,“阿越。”
阿越收剑,退后半步。
沈知梨转头看向鹤承渊,“山云阁的东家是太子!”
鹤承渊淡定问她,“破酒家的菜咸,你还要喝水吗?”
“……”
她怎么听出话里有话……
“我……不用了。”
然而鹤承渊接过她的茶杯后,还是给她递了一杯。
沈知梨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喝。
他是想说破酒家危机不明,连君辞都要暂避风头,问她还要不要参一脚吗?
鹤承渊指尖敲桌,“解咸。”
沈知梨这才喝下。
破酒家的菜式,确实偏咸。
楼下君辞望了眼胭脂盘,“皇兄,想杀臣弟如此迫不及待吗?”
居然当众说出对他派了杀手,皇上怕是真不行了。
太子红扇往死去的李公子反向轻点,“倒是要多谢皇弟,让李相国能彻底辅佐于我。”
他极为讽刺说道:“皇弟啊,杀人啦。”
君辞横过目光,盯住李公子的尸体,一言未发。
太子停在他身前,红扇在他肩膀拍了拍,当众人面数落道:“皇弟,呵,上不了台面的庶子。当初你母亲家亡,若不是有几分美色,她能留一条命入宫?你是个什么东西?景宣王……”
“……看看,这是景宣王,哈哈哈哈哈哈,他有什么?空壳一个!你是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京城都不敢回的怂货!你的下场只会和其他皇弟一样。”
“放心,你助为兄有功啊!杀了李相国之子,等我上位,赏你什么好呢。”
“不如,就让你与你九泉之下的母亲团聚吧!”
君辞蓦地抬眼,眼神狠戾,“温和”一笑道:“是吗?那便先祝皇兄团聚一愿早日实现。”
太子扇子抬起挥动,一众人跟着他离开。
破酒家只剩他们几人,没多久,官府赶来,门前正巧遇见离开的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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