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够边问:“你的是什么?”
“红糖大枣,治疗宫寒。”
“那我的呢?”
“不知道,你尝尝看。”
自从与王多多相认后,涂月妈妈就开始给他俩提供的水里加料,给王多多的是淡淡的红糖水,给于思野的是淡淡的白糖水。
现在,给王多多的还是淡淡的红糖水,但给于思野的,于思野打开盖子往嘴里倒了一口,随后,他的整个脸都揪了起来。
“好甜!”
他低头往水壶里看。
“怎么这么甜!”
“加量不加价”王多多开玩笑说“可能是不甜显不出来她的诚意。”
于思野听完,又喝了一口,又说:“还是太甜了。”
他摇了摇头,弯下腰说:“我看看你写的。”
王多多点点头,大大方方的将电脑往于思野的方向推了推,于思野就坐在床边看。
看着看着,他发现了不对劲儿,从前他也看过那种众筹治疗费用的文案,但王多多写的这篇,感觉不只是单纯的为了筹钱。
“有点写偏了吧?”于思野离屏幕有些近,对于王多多的文字,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觉得”王多多变换了一下双腿交叠的顺序,她突然问“你觉得涂坦知不知道他妈妈生病的事儿?”
王多多这么问,于思野就突然明白王多多这篇文案的真实用意了。
“如果他已经知道了,因为某种原因不能或者不愿意出现,是一回事,但如果他不知道呢?”
“你……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于思野有些惊讶。
王多多甩了甩两条麻花辫,开始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她说:“我今天一不小心捉奸在墓地,我就想要不要利用我姑父这件事促进一下我们的任务,后来不是就碰见涂月妈妈了吗,那么举一反三,我也可以同样利用一下涂月妈妈,只不过!”
王多多挺直了后背,她很认真地说:“我有一个底线,就是在救她和利用她的基础上,不要去伤害她。”
她知道这件事很难拿捏,但她必须不能伤害她,如果伤害了,那她情愿什么都不做。
于思野点点头,他说:“在不伤害她妈妈的情况下,让涂坦知道出现,这是我们的目的。”
于思野快速回到自己的房间,没有换衣服,只是脱了外套带了眼镜回来,接着又认真看了一遍王多多的文案,看完,他摘下眼镜,跟王多多说:
“你的想法是好的,但如果你想让受众的范围尽量广,甚至广到涂坦不得不看见,那么现在就缺乏两个重要的元素,第一是优秀的文案,不只是文案,而是优秀的文案,能够让人共情的漂亮文章。”
“你的意思,就是我写的不好,对吧?”王多多挺直腰,昂着头。
“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于思野马上服软,他现在是一丝一毫都不敢惹到她,一点儿都不行,她撅一撅嘴,他的心就要揪起来“我只是,希望它看起来更适合,我在想,我们可以找一位文字功底更深厚的人,比如,廖老师。”
“见义勇为那篇报道的记者?”
“对,你别看他年纪大了,但是他的文字功底非常强,确实是宝刀未老,不信,我们可以找他先写一写,等他写完了,看能不能说服你。”
见王多多没有反对,他又继续说道:“第二,就是要找一个厉害的媒体人,把这件事推出去,比如……”
于思野停了下来,他说到“比如”时,就已经想到了这个人是谁了,但他犹豫了一下,紧接着还是决定开口道:
“比如,时媛媛,我的一个朋友。”
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王多多的直觉就很明确的告诉了她,于思野和时媛媛的关系不一般,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直觉,但她就是能。
她观察着于思野的脸,然后意味深长地问道:“只是朋友吗?”
“前女友。”
“果然。”
“你说过的,我们是盟友。”从决定说出时媛媛的名字开始,于思野就决定坦白一切,于公于私,他都不应该再隐瞒王多多什么,不是吗。
第四十五章 两位母亲
“前女友很厉害嘛。”
“你听说过她?”于思野问。
“当然,她是我的师姐,我们学校引以为傲的优秀毕业生。”
“你是学什么专业的?”都认识这么久了,于思野才想起来问。
“学什么专业,落到你这儿不都得端屎端尿,喂饭喂水。”
也对,他一开始就对她说过,在这里,大学生没用,不如护工大姨更实惠。
王多多松弛地说出这些,让于思野原本就紧张的表情又染上了尴尬,他浅笑着看了看王多多,然后低下头,紧接着又看了看她。
而她却突然转过,莫名其妙地问于思野:“你都知道了吧?”
“什么?”
“我用了你的沐浴液。”
“嗯。”
“省钱嘛,借用一点,我觉得不丢人,你不要介意。”王多多说。
“嗯,我不介意,你也不丢人。”
两个人离得太近,王多多却丝毫没有打算退回到安全距离的意思,就在这时,于思野亲眼看见王多多似乎被自己的喉结吸引住,她认真看向那里,歪了歪头,然后伸出手去,将于思野解到一半的第一颗扣子轻轻捏在手里,慢慢拽了下来。
她轻声说:“你扣子松了。”
于思野的脑子里有“砰”的一声,好像冬泳入水时的那一刻,水花飞溅,溅到他的心里,转化成了他额头上细密的汗。
“我帮你拽下来了,但我不会缝扣子”王多多露出顽皮的笑“你自己缝吧。”
她将扣子塞回到于思野的衬衫口袋时,隔着布料,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了于思野的胸口。
然后她凑近于思野的脖子,闻了闻,笑着说道:“这回咱俩一样了,如果你有其他的味道,我会很轻易的闻出来,我鼻子可好使了。”
于思野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听见王多多突然转移话题问道:对了,“那我明天可以请一下午假吗?”
“干嘛?”
“去找我姑姑。”
“干嘛?”
“我姑父和萍姐的事儿,我不能什么都不做。”王多多边说,边低头拆掉自己的麻花辫。
“我、我能陪你吗?”于思野期待地问。
“陪我干嘛?去看我们家的家丑?”
“干嘛这么说。”于思野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王多多的手腕,试图说服她“去给你当个司机不行?天冷路滑,你小心摔倒。”
“你跟我一起,是不是就不能算我请假了?”王多多笑着问。
于思野无奈地看了王多多一会儿,才笑着说道:“不算。”
“那行。”王多多心满意足。
王多多的饼越烙越好了,食客也越来越多,所以中午的生意她总是不舍得错过,倒不是为了给于思野打工,主要是她渐渐体会到了她父母当年做小生意时的快乐,当年她爸妈每天晚上最快乐的事儿就是坐在床上数现金,她看着他爸把破损的五毛一块小心翼翼地对齐,又看着他妈用透明胶带把某张残破零钱的“伤口”粘起来,放进小木匣子时还不忘用那种满足的神情看一看小小的自己,她实在想不通他俩后来为什么要赌到倾家荡产。
不过她现在摆摊的环境已经比他父母那时候好多了,至少没有摊位的争抢和城管的追捕,也很少有食客的刁难和耍赖,这一阵子,王多多也生出了一点儿小心思,她也应该为自己的未来想一想,等事情办完了,债务还完了,她也应该有自己的未来吧。
今天又下了雪,但是雪并不大,王多多不想让于思野在这种情况开车,但于思野表示,自己的车技很好,不用担心。
“车技好?”王多多带好自己的棉手套。
“对,很好。”于思野信誓旦旦。
“那我在你车里出车祸了能算工伤吗?王多多照着地下室门口的穿衣镜,带自己的棉耳包。
于思野就站在后面追问她:“你干嘛总想着受伤?我不会让你有事儿的。”
“是吗?”
通过镜子,王多多给到于思野的,只有不相信的眼神和不相信的语气。
不被信任,于思野当然很不爽,但王多多坚持坐公交车,于思野也没有办法,只能黑着一张脸,乖乖地跟着王多多往外走。
两个人顶着风雪往公交车站艰难前行,于思野故意走到王多多前面,想要替她挡一挡刺骨的寒风,他刚想建议她回去取车或是直接打车,没想到她对他的建议就先到来了。
“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风大雪大,王多多的声音自然也 大了起来。
“为什么?”于思野当着王多多停下来。
“天气不好,我自己去就行了。”王多多说。
“我都出来了。”
“出来也能回去。”
于思野没再说话,他突然有点儿生气,她昨天翘班独自去找琴姐就没和她说,她做什么事儿都愿意独来独往,他之前也是,但现在他已经不是了,可她还是。
他心里挺难受,看着她,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正僵持着,有辆警车停在他俩旁边。
黄明打开驾驶室的窗户,探出头冲他俩打趣道:“这大冷天!你俩搁这儿干啥呢?咋的?冻僵了动不了啊?”
他俩同时回头,看见了一身警服的黄明。
于思野先开口说:“正要去公交车站呢。”
“你俩要去哪儿?”
王多多说了姑姑家的地址。
黄明说:“那跟我顺路啊!我送你俩得了呗?”
“那太好了!”王多多冲着黄明展颜一笑,转身就要上车。
这下于思野的脸更黑了,但此刻,他也只能先跟着王多多一同上车。
车里除了黄明再也别人,于思野气场全开,气压低得连黄明都不敢说话,黄明一边小心开车一边纳闷,这警车里,到底谁才是警察,怎么于思野一上来,自己的体感就这么憋屈呢?
黄明不说,王多多也不说,但于思野终于忍不住说了。
“不是不敢坐别人开的车吗?”他看向窗外,声音不大,听不出任何情绪。
“这是警车。”
“警车就不会雪天路滑?”
“警车也算公共交通工具。”
“哦?”
“我觉得她跟公交车一样,有没有罪都能坐。”
“……哼。”
这回黄明听出来于思野是为什么低气压了,原来是因为自己,此刻,他倒是挺想把他俩都赶下去的,但他怕于思野投诉他,他知道他警号,他真能干出来。
“等一下。”王多多突然说。
窗外,她姑姑正走在与他们相反的方向,一手拎了一只崭新的水壶。
她拎着水壶干嘛?
王多多看向于思野,于思野也凑过去仔细看。
他跟黄明说:“先停一下,我们找着她姑姑了。”
黄明就停了下来,让他俩下了车,两人默默地跟着姑姑身后,跟着姑姑走入本市唯一的棚户区,走去涂月妈妈家。
王多多看着姑姑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个破旧阴暗的小屋,棚户区的地面始终是泥泞不堪的,煤渣子混合着黑土,泡在从不清扫的积雪中,姑姑穿着砖红的的皮质高跟鞋,穿黑色长裙和厚实的呢大衣,冷风吹过她烫过的黑发,以及包住黑发的深紫色围巾,因为肥胖,鞋跟又高,她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脚印一个深一个浅,王多多静悄悄地走在她的脚印上,跟住一个她不曾认识的姑姑。
雪停了,风也是,像是迷茫地寻找了很久,终于到家的孩子。
到了地方,姑姑小心翼翼地放下水壶,轻轻敲门,涂坦妈妈立刻开门,她微笑着站在门口,穿高领的白色毛衣和黑色的阔腿裤子,纤细高挑,干净优雅,她也是精心打扮过的,她把姑姑让进来。
姑姑走进涂坦妈妈的小屋,于思野和王多多就悄悄蹲在窗户下面听她俩说话,隔着墙,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出来,王多多仔细听,却仍有丢失的句子。
涂坦妈妈为姑姑加了煤,王多多听见粗长的铁夹子碰撞铁炉子的声音,这声音让王多多感到温暖。
她听见姑姑问:“确诊了?”
“嗯。”
“不治了?”
“嗯。”
“还有多长时间活头儿?”
“没多少了。”
“也好,早点儿回去陪孩子。”
“可不。”
很久,王多多没听见她俩再说话,不知是声音变小了还是压根就没说,房间
里只传来拨弄煤块的声音,王多多仿佛感受到了越烧越旺的炉火,可她脚下的泥地却在渐渐吞噬着她的运动鞋,她觉得又热又冷。
“喝水。”
“好。”
声音再次传来,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接着她听见姑姑又说:“对了,我给你买了本书。”
姑姑从呢子大衣内德口袋里掏出来一本厚厚的书,她说:“叫什么《复活》,老外写的,我也不懂,市场有人摆摊卖旧书,我挑了本最厚的,你喜欢看书,我感觉这书你能看很久。”
“谢谢你,这书我能看到走。”涂坦妈妈说。
“就是你走了,我就没伴儿了。”姑姑说。
“怕啥。”
“不怕,羡慕你,可以陪小月去了。”
“对,你得为我高兴。”
“是,咱们这样的人,这就是盼到头儿了。”
“我还记得当年咱们俩抱着孩子跪在医院里哭的时候,跟那个比,我觉得我现在快乐多了。”
“你快乐就好,咱们都答应过孩子了。”
“对,答应孩子了,活着就得快乐。”
然后又是沉默,更久更静的沉默,静到好像那屋子里,根本就没有人,王多多想,也许真的没有人,坐在屋子里的,明明就是两位拥有神力的母亲。
第四十六章 琴姐之死
“我该回去了”姑姑说“我得回去串糖葫芦了。”
“我明天也得出去卖水了。”
“嗯。”
只要还没死,生活就得继续,不能混吃等死。
“书要是没看完,就麻烦你烧给我。”
“嗯。”
“谢谢你来,淑芬。”涂月妈妈说。
“谢啥谢。”
“咱们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王多多终于明白她俩今天为啥都精心打扮了。
“多多很好,但她还小,她不能在这儿久了不好。”涂月妈妈说。
“她在这儿待着没出息,我得让她走出去。”姑姑说。
她们要分开时,没有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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