滢雪不喜,接连着嵇堰都给了脸色瞧。
晚间嵇堰洗漱上榻,想与她亲近,才靠近就被她嫌弃地推开:“别碰我。”
嵇堰一默,低声问:“怎了?”
不问还好,一问滢雪便转身瞪着他道:“你可不知,最近府中可热闹了,一朵朵水嫩嫩的花儿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头进进出出,我都快瞧花眼了。”
嵇堰很快便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低声一笑:“我还当是有人给气你受了,原是吃味了。”
说着,拉她过来,霸道得不容她挣扎,随之低头就重重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脸上带笑。
“旁的花有多水嫩,我没兴趣,我只知我眼前这朵花儿够艳丽,够香,更水嫩。”
滢雪很快便被哄好了,但还傲娇的道:“你不去瞧瞧,怎地知道别的花会不会更艳丽,更香,更水嫩?”
嵇堰拥着她,道:“我要瞧早瞧了,何至于等到你这朵艳丽的花落入我怀中?”
滢雪眼眸一转,盯着他:“万一以前不想,现在不想,以后想了呢?”
嵇堰抬起手,道:“我若以后瞧了,便天打雷劈。”
滢雪这才饶过他:“那现在怎么办?”
嵇堰:“我与阿娘说一说,办个宴席,带过庶女来的,有旁的意思的,都不下帖子,她们思来想去,自然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日后不仅他们,便是都会歇了这个心思。”
滢雪:“那你去说,可别说是我与你告状了。”
嵇堰笑应:“晓得了。”
这事过了,滢雪忽然道:“不过,永宁侯府倒也来了一回去,特意过来邀我们去赴沐五姑娘的生辰宴,不仅沐五姑娘来了,就是那沐四郎也来了,你说是不是也有那个意思在?”
嵇堰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意思,且先瞧着,若有自然会挑明,阿沅年纪小,还不着急。”
滢雪“嗯”了一声,随之又道:“我瞧着那沐四郎就很不错,样貌端方君子,有学识,品行还好,就是门第太高了,不然我也乐见其成。”
嵇堰倒是不太担心,只是道:“别提前操心了,等人真有那想法,且挑明了再操心,我们歇吧。”
说着,直接用嘴堵着她的嘴,不让她在这榻上夸除了自己外的男子。
第八十九章
入秋, 突厥派来使节,送了礼,除此之外, 还有送给囚在大启质子的两箱物件。
对于送来之物, 都要严格盘查。
使臣要见一面,也需得旁人在侧监察。
明昇此人在大启蛰伏了十来年,他脑海里的记忆是如何的,没人知道,为了杜绝他把这些讯息传出去,除却安排的人,隔绝了他与外人接触的可能。
使节提出要见面,便由嵇堰来监察。
年底牢中是最后一次见面。
关于明昇现在的现状,嵇堰并不好奇。
囚禁明昇之处, 偌大的院子, 只有中间一个环湖的塔楼,院子四个角落都有监视的高塔。
这里, 将是他前十年待的地方。
十年时间,也够替换布防了。
先前使臣来谈,便商定关押他们十年的时间。
嵇堰按着刀与使臣入府,远远便听到了孩童的哭泣声。
使臣愣了一下, 问:“怎会有孩童的啼哭声?”
嵇堰脚步略顿, 抬眼看了眼传出孩子哭声的楼阁,不太在意道:“这个孩子还真顺利出生了,我还以为会一波三折。”
领他们入府的人说:“先前确实有过意外,原先二人住在同一层, 后来那个女子在深更半夜跳入池中,是我们先发现, 才把人救了上来,二人就分了楼层,不再见过面。”
“为了防止那女子想不开,宫中的婆子和宫女一直都在看管着,因前边折腾太过,孩子是早产的。生了之后,孩子一直都与父亲在一块。”
产婆了和照顾孕妇的婢女,都是宫里派来的。
使臣还是疑惑的,试探的问:“是我们恭王的子嗣?”
嵇堰看了他一眼,一笑:“不然,使臣觉得为何会有孩童的啼哭声?”
继而往前走,背对使臣后,顿时没了笑意。
当初圣上决断把人放到这里与明昇一块,便存了别的心思。
人不可能一直没有软肋。
便是现在没有,那便造一个。
而这妻儿便是圣上给明昇造的软肋。
人的感情多为相处起来的,在一起越久,感情越深。
一个人尚且毫无顾虑,破罐子破摔。
但有了软肋,便会三思而后行。
使臣愣了半晌,才回神。
入了塔楼,孩子啼哭声越发响亮。
未阖紧的房门,可以看到身穿着白衣的俊美男子,手忙脚乱的抱着孩子来哄。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转头往门缝外望来,看到是嵇堰的时候,眼底有一丝诧异。
思索后,把孩子给到一旁的婆子,从中走了出来。
嵇堰开了口:“七八个月不见,倒是恢复了人模狗样。”
单单瞧长相,还真瞧不出来明昇有半点突厥人的血统。
大抵是因他父亲本就有大启人血统,母亲也是大启人的缘故。
使臣听到这话,脸色一沉,却又不能发作。
明昇倒是如常:“还是多亏嵇大人留情,并未在下的脸上留下任何伤。”
嵇堰一笑,笑意未达眼底:“恭王这顿刑似乎挨得也不冤。”
明昇淡然点了点头:“确实不冤。”
嵇堰暼了眼里间,顺口一问:“是个郎君还是个姑娘?”
明昇笑了笑:“是姑娘。”
嵇堰点头:“姑娘挺好,起码能活得比郎君好。”
明昇:“也许吧。”他的视线掠过嵇堰,看向他身侧的人,微一颔首:“阿史那明大人。”
使臣一拜:“恭王殿下。”
嵇堰自觉走到一旁,抱刀盯梢二人。
二人并未谈什么机密,片刻后,使臣道:“可汗让臣转述殿下,盟约结束后,便会把殿下迎回突厥。”
明昇淡然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屋内的孩童啼哭声忽然大了起来,他才有了些许变化,往屋子里头望去。
使臣并未在意,继而道:“可汗让臣送了一些东西过来,希望殿下在这大启这十年过得好。”
明昇点了点头,随而道:“请大人转告可汗,我在大启并未受罪,就这些了。”
说罢,一颔首,转身回了屋子。
嵇堰看了眼使臣:“你们的恭王似乎不大愿意多言,如此便请回吧。”
使臣微微蹙眉,但并未多言,转身出了塔楼。
嵇堰随在其身后而出。
行至院中时,一个婢女急急往前道:“嵇大人。”
一行人都停了下来,看向婢女。
婢女说:“庆苓娘子说要见嵇大人。”
转身抬头望塔楼望去。
嵇堰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在塔楼三层,被横木封着的窗口,有一个披头散发,面容苍白的女子站在后头。
嵇堰略一思索,转身与胡邑道:“送使臣出府。”
胡邑颔首,朝着使臣作出请势。
人离去,嵇堰才抬脚往阁楼而去。
明昇自是也看到了去而复返的嵇堰,也看到了嵇堰身边看管着庆苓的婢女。
默然了片刻,被孩子啼哭的声音拉回了思绪,低下头,低声哄道:“你娘或许很快就会抱你了,哪怕不是真心的,但爹爹想,你应该也会很高兴。”
说罢,目光再次望出外头,看着嵇堰从外头上楼阁。
嵇堰上了三层,入了外间,里间的门却是被锁上了。
婢女小声解释:“庆苓娘子情绪不稳定,多次寻死,所以才会把门窗封上。”
说罢,才掏出钥匙开了屋子的门。
嵇堰步入了屋子。
屋中光亮甚少,显得阴沉。
那庆苓一袭白衫,披头散发,面色苍白地立在窗后。
她看着嵇堰,干燥的嘴唇缓缓张开,声音沙哑的喊了声“嵇大人。”
嵇堰挑眉:“有何事要说?”
她道:“我虽有罪过,但并未叛国……”
嵇堰点头:“我知道。”
她一愣:“那为何要把我与他关在一处,为何不让我把那个孽种给流了?”
嵇堰轻嘲一笑:“你在长公主身旁,做的恶也只比通敌好一些,但一样是不可饶恕的罪过,若非你与那明昇有牵扯,等着你的自然是死罪。”
“既是死罪,为何不让我死!?”她忽然情绪激动了起来。
“留下你和你腹中的孩子,自然是牵制住明昇,不然你以为你能活下来?”
嵇堰又道:“你虽为非作歹,为虎作伥,但有一点还是只得赞许的,便是分明可以为了情郎可以背叛主子,却宁死也不愿叛国。”
庆苓忽然红了眼,落了泪,却又自嘲地笑了:“或许这就是我为长公主作恶而来的报应。”
嵇堰:“报应如何,那是你的事,但在过往那些年中,你或没有叛国之意,可却在无意中帮助了明昇,帮他递送了消息。”
闻言,庆苓忽然无力瘫软在地,毫无生气。
嵇堰又道:“朝中会用你和孩子牵制明昇,以免他会无所顾虑地想方设法朝外送出信息,你若想正名,也想为先前作的恶将功抵罪,那便做给圣上瞧。”
庆苓闻言,抬眸看向嵇堰,眼里似有不解。
嵇堰:“明昇是今突厥可汗的儿子,被封恭王,他会在大启为质子十年,十年后会回突厥。而这十年里你可以与他做恩爱夫妻,让他无法舍弃你,十年后与他回突厥。”
庆苓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颤颤地问:“你让我做细作?”
嵇堰点头:“你唯一要传递的消息,只有一个,便是突厥有意开战后,关于开战的消息。”
庆苓沉默不语。
嵇堰:“你可以爱你的孩子,也可以爱上那个男人,但只一点,你莫要忘了你自己是大启的人。”
“自然,你愿不愿意,我等也左右不了你的意愿。”
庆苓沉默了片刻,问:“若我不愿,待他离开后,我会死吗?”
嵇堰摇头:“不一定。”
“你自己抉择吧,不管做什么决定都不用与我们说,我们自会看得出来。”
说罢,转身便离开了屋子,走到外头,吩咐婢子:“她若想出去,就让她出去。”
最后暼了眼屋中依旧瘫坐在地上的人,收回目光,走下楼梯。
离开了这座囚笼。
留在屋中的庆苓,许久后,才扶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
耳边隐约可听到孩童的啼哭声。
那个孩子,自她出生后,她一眼就没瞧过。
她曾有多爱明昇,如今就有多恨。
她曾因大启和突厥的冲突,失去了亲人,被大启军所救,入了宫为宫婢。
若明昇只是骗了她的感情,她只会恨他一人。可她更恨的是他身为突厥人的身份,连带着孩子她都不想多瞧一眼。
嵇堰所说,让她脑子乱得很。
但她清楚,哪怕现在心乱如麻,她最后还是会应下嵇堰所提。
因为嵇堰给了现在的她一条路走。
庆苓自从知道明昇是突厥人,且利用她之后,想死又难死,备受煎熬,整个人活得浑浑噩噩。
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可现在最起码,现在有了活着的目的。
她也曾良善过,可在宫中,在长公主身边为宫婢,便不允有善良之人。
她要活便只能从恶。
作恶久了,便忘记了善。
可纵使她是个恶人,可也还未泯灭最后的良知,她可以背叛主子,背叛任何人,可她不能叛国,这是她最后底线。
她亲人为突厥人所杀,她性命是大启军所救。她哪怕还爱着明昇,或许也会关心上那个孩子,但她是大启的百姓,便绝不会因他们父女而叛国。
坐了许久,直至日落,夜幕降临,孩子还在断断续续地哭着。
听到哭声,坐着的庆苓缓缓站起了身,朝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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