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后,朝着光亮的外间道:“我要出去。”
不一会,传来开锁的声音。
房门开了,她出了屋子,下了塔楼。
到了一层,推门而入。
抱着婴儿的明昇,听到声音转身看去,看到是她,似乎不意外,只问:“用晚膳了吗?”
庆苓没应他,缓步走了过去,停在他的面前,低头看向他怀里小小人儿。
小人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鼻子都是红的。
他问:“要抱抱她吗?”
庆苓依旧没应声,可还是伸出了手,从他怀里把孩子接到怀中。
接到怀中后,轻轻摇晃着。
或许孩子对母亲带有天生的依赖,不过一会,哭了大半日的孩子逐渐止住了啼哭。
明昇行至门边,把今日使臣带来的钱财,取了一锭银子给了婆子,低声道:“可否麻烦做些吃滋养身体的吃食来?”
婆子面无表情地收下,应:“稍等。”
随即转身离去。
明昇站在门口看着母女二人的温馨,并未前去打扰。
明知这温馨是假,却也在自欺欺人,贪恋这一会的美好。
因母亲出身低微,受了十六年的漠视。
生父明明是可汗之子,他身上有皇室血脉,却还是被送来做了细作,做了出卖色相,屈于罗裙之下的面首。
伪装他人十年间,偶尔才能在一间昏暗屋中靠哄骗那个小宫女才获得些许温情。
往后十年,都被困于这座牢笼,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熬,太难熬了。
好在,还有一个小意外陪着。
只是,他还是会想起那个在午夜偷摸寻来,小心翼翼给他上药的小宫女。
越想念,便越不想就这么在这里过完十年。
哪怕现在眼前之人已然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宫女了,他也不想放开,他也想她能有意志力的活下去,不再寻死。
好在,在他无计可施之下,嵇堰来了。
今日她见了嵇堰,便有所改变,他自是能猜到她如今的举动是带着目的。
可那又如何?
过了近三十年身不由己的日子,如今只要他不叛变,只要她肯活,旁的他皆不在意。
十年之期,他若能平安回去。他想,他定会竭尽全力维持两邦友好至少一个甲子。
毕竟,只要突厥和大启打不起来,他与她,还有孩子三人都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和谐。
第九十章
滢雪与嵇堰成婚第三载, 离成婚前定下的和离时间还有两个余月。
滢雪想到了在老夫人手里的和离书。
当日在老夫人面前答应过的,不会与嵇堰提起和离书的事。
这两年下来,她也没有特意去讨好老夫人, 该如何还是如何。
老夫人也没有特意亲近的意思, 是以她们的婆媳关系依旧是不冷不热。
她原还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最近外头说闲话的越来越多,说她三年无所出,便是嵇大人可以忍受,那老夫人肯定是不满的,说不定还强行给嵇大人纳妾的。
滢雪知道嵇堰不会纳妾,但就只怕老夫人脑子忽然不清晰了,把和离书拿去礼部落案,闹得全城皆知, 后她与嵇堰又复而成婚, 定会会闹大笑话。
滢雪不想出这个丑,可又不能毁约。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孕事上。
想要有孕, 不是她自己一个人想努力就成的,所以她夜里总爱缠着嵇堰。
嵇堰饱足了数日,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妻子这黏糊劲只在夜里,也不让他弄在外头, 仔细一琢磨, 便知结节所在。
夜里,嵇堰抵住诱惑,挡住似要吸精气的妖精一般的妻子,把她那滑到肩头的衣襟一拢, 拢得严实了,才能静下心来问她:“你在担心什么?”
忽然被丈夫裹得严实严严实实, 第一回 被拒欢的滢雪有些懵,随之听到他的话,她目光有些许飘忽,说:“外头的人总拿我说事,我琢磨着我都过了十八,就快要十九了,也该要个孩子了。”
嵇堰最擅观察,自是没有错过她那一丝躲闪。
“当真只是如此?”
滢雪点头:“当然,不然还能有别的?”
嵇堰默了默,衣襟半敞地坐了起来,微眯眼眸,问:“我倒有一件事忘问你了。”
滢雪看向他:“什么事?”
嵇堰缓缓道:“我们成婚前,是提前签了和离书的。我母亲手中一份,你父亲手中一份,如今也不需要那和离书了,为了不留人话柄,得取来毁了才成。”
提到和离书,嵇堰再次看到她的目光躲闪,心里约莫有了猜测。
“我听岳父说,和离书在来洛阳是便给你了,既然在你手上,不若先把你手中那份拿来,我再去问阿娘要,到时一起毁了。”
滢雪拖延道:“不若你先问婆母要,她若给你了,我再拿我那份出来也不迟。”
嵇堰:“有什么区别吗?”
滢雪张开口想随便说个理由,但好像说什么都好像很牵强,也就闭上嘴,微微摇头。
再瞧他那似看透一切的目光,嘴一撇:“我拿不出来,你别问。”
嵇堰被她的回答给气笑了:“拿不出来,还不许我问?你难不成还想着与我和离吧?”
滢雪瞪了眼他:“你心里肯定猜到了,何必与我说气话?”
想了想,又好似是自己没道理,态度立马又软和了下来,斜着身自倚了过去:“我应下过不说的,做人要言而有信,你说是不是呀,夫君~”
拉长了尾音,还在他的胸口间戳了戳。
嵇堰腰身略一绷紧,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挺吃她服软时的矫揉造作的小模样。
嵇堰抓住了她的手:“房事到后头总哭哭啼啼,今晚还想好好歇一宿,就别招我。”
滢雪闻言,乖乖地把手缩出来,从他怀中离开,拉着衣衫坐得端正。
嵇堰暼了眼她那怂样,顿时没好气的道:“我大概能猜到。”
这两年,嵇堰虽从未问过她手中和离书的去处,可她从未提起,早就让他生疑了。
后来他试探过岳父,知晓和离书早给了妻子,之后也隐约猜到是自己母亲手上,但也没有去问母亲要。
他认定的事和人,不是那两纸和离书就能断得了的。
虽是如此,但还是恼她没与他商量,他抬手轻一弹她的额头:“让你自作主张,若当初能多信我一些,与我商议,今日也不用这么急。”
滢雪捂住了自己的额头,说:“你别总是这样弄,怪讨厌的。”
嵇堰打趣道:“你整日在榻上挠我,咬我,就不讨厌了?”
滢雪脸颊一赧:“这哪里能一样,不对,我们说的是和离书的事!”
话题忽然岔了,她险些都没反应过来。
她解释道:“我琢磨着,要是这个时候有孕了,外人不说闲话,婆母也不会有别的念头。”
嵇堰心想,果真与他猜想得没错。
他道:“这事我来解决。”
滢雪顿时好奇:“你打算怎么解决?”
嵇堰:“还能如何,自是去问回来了。”
有了他的话,腰酸了几日的滢雪心下顿时安定,立刻躺到了床榻里头,盖上被衾,睁着一双装满无辜的杏眸看着他,问:“你不睡吗?”
看向裹得严实的妻子,嵇堰:……
这过完河拆桥的速度,拆得还挺快。
到底饱足了几日,也累了她几日,便没继续闹她,让她歇一歇,养一养,便如她所愿,要个孩子。
*
翌日,嵇堰去寻母亲要和离书,却遭了拒。
“我不给,等你们什么时候有了孩子,真正安定下来,我再把和离书给你们。”
话落,忽然反应了过来:“不对,你怎知道两份和离书都在我这里的,可是你那媳妇与你说的?!”
嵇堰:“她没说,我猜的。”
老夫人一瞪眼,不信道:“没人与你说,你还能知道?!”
嵇堰自是不愿母亲误会妻子,便分析给母亲听:“我们夫妻稳定下来了,按理说早早解决了和离书的事,可滢雪从没提起过和离书的事,就是不提才让我怀疑。我问了岳父,他道早给了娘子,但她又从不提,我便猜想不在她的手上了。”
“再想到两年前,岳父被冤枉时,我执意留下岳父,而母亲并未与我置气,很有可能便是滢雪与阿娘做了什么保证。”
“阿娘那时并不信任她,自是不可能三言两语就谈妥,孩儿思来想去,猜测只能是两份和离书都在阿娘手中,所以阿娘才会妥协。”
老夫人被儿子的话给说服了,她没好气道:“你这查案的本事,竟还用在了你阿娘的身上。”
嵇堰笑了笑,又道:“先前不急要孩子,是孩儿觉得滢雪年纪尚小。如今她也过十八了,我们也打算要个孩子,只是一时急不来,她心里又记挂着和离书的事,心思重了,也就难怀上。”
老夫人嗤笑:“你别唬我,这和离书呢就放在我这里,我也不会拿出去。还是那句话,何时有了孩子,我再何时给你们。”
“不然这和离书给了,然后又说她年纪还小,继续拖个两年再要孩子,你们熬得住,阿娘这把老骨头可熬不住了。”
这两年,嵇老夫人算是看明白了她这个儿子,就是个把媳妇宠得跟珍宝似的。
换媳妇他肯定是不可能换的,纳妾他也不愿。她现在看多了高门中的勾心斗角,也是不赞成的,如今也就只能认了。
但她还真怀疑儿子能拖还是会继续拖着,是以能拿捏一点是一点。
嵇堰还是没拿到和离书,铩羽而归。
滢雪见他回来,忙问:“和离书拿回来了吗?”
嵇堰看了眼她,没说话。
滢雪认定他出马就没有摆不平的事,便以为他这副模样是故意诓她的,她也不二话,直接上手翻找他的衣襟,内袖,腰封。
嵇堰任由她翻找,直到她露出失望之色,他才道:“阿娘说,她不会把和离书拿出去,要给我们也行,但有条件。”
滢雪一琢磨:“等我有孕?”
嵇堰点头。
滢雪撇嘴:“我就说,有孕后她才会放心我。”
嵇堰:“那咱们再努努力。”
滢雪这几日累坏了,听到他说努力都有些色变。
不是那么迫在眉睫,她自然也就想懈怠懈怠,便打着商量说:“让我再歇一段时间嘛……”
嵇堰应得很快:“行。”
在滢雪喜上眉梢时,又听他说了个日子“就歇两日吧”,她脸色顿时蔫了,好似这段时日,被缠着吸阳气的人是她一样。
分明,她才是吸阳气的妖精。
嵇堰有些不喜,逮着她亲了一会,才问:“就那么不喜欢与我做?难道一点也不舒坦?”
滢雪被他炽烈的气息沾染,被亲得眼尾泛红,气喘不断。
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招他,只得红着脸实话实说:“舒坦是舒坦,那也吃不消呀。”
话到后头,小声嘀咕:“你也不瞧瞧我的身板多弱,你的身板又多壮实,我受不住时,你才兴起,我哪能受得了。”
要不是想要给孩子,她才不陪着他那么疯呢。
嵇堰顿时哑口无言。
好似真是这么回事。
他只好道:“往后我多注意些还不成?”
滢雪眼神怀疑地暼了他一眼,显然不信。
嵇堰挑眉:“不信?”
滢雪毫不犹豫:“不信。”
嵇堰“啧”了一声,道:“你越来越不好骗了。”
滢雪冷哼了一声,他骗她次数还少吗?哪次不是劲头上来了,就忘了。
嵇堰笑了笑,复而低头啄了一下她,说:“我要去上值了。”
滢雪敷衍道:“去吧去吧。”
嵇堰从屋中出来,便看见不知在廊下站了多久的嵇沅。
嵇沅看见他,笑着唤了声:“二哥。”
嵇堰点了头,随而道:“来找你嫂嫂说话?”
嵇沅摇头:“永宁侯府的五娘约了我去逛翠玉轩,让我喊上嫂嫂一块去。”
嵇堰道:“既然如此,让你嫂嫂做主去账房支一百两银子。”
嵇沅一听,双眸顿时一亮:“多谢二哥。”
兄长离开后,她连忙提着裙子入了屋子,唤道:“嫂嫂,方才说的话你可听见了?”
滢雪朝着门口望去,看向嵇沅。
小姑娘十六的年纪,五官已经长开了,且这两年被精心养着,气质脱胎换骨,便是肤色也甚是白皙。
温婉柔美间又带着灵动。
滢雪笑应:“听到了听到了,我们便出去逛逛,我们也去挑首饰。”
姑嫂二人到翠玉轩的时候,永宁侯府的马车已经在外头了。
滢雪本以为只有沐五姑娘一个人,所以在翠玉轩里头看到沐四郎的时候,脸上浮现一瞬的诧异。
沐四郎朝着滢雪一揖:“见过嵇夫人。”
滢雪笑道:“沐四郎君不必多礼。”
沐四郎已上任翰林修撰,按理说是称为沐大人的,但今日是嵇沅闺中好友相约,两家也算是交好,是以郎君相称,倒不会太过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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