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打算一人假充两人?”奚夷简笑了笑,然后摇头,“定是有人顶替了他的身份。”
两人都是聪明人,不难猜到那人或许正是壬袖,只是不敢断定壬非此举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胡思乱想也不是办法,奚夷简胡乱翻了翻那名册,正要放下离开,另一个熟悉的名字却明晃晃地闯进了眼际。
宁不还。
同样留意到这个名字的还有一直默默看着那名册的容和和,只是比起身边这人在看到这名字时的惊讶,她的目光更多的是落在了与这三个字并排的那个名字上――澜真。
“澜真是谁?”她看的书虽多,却没有多少出门的机会,对一些传说里的人物还是陌生的。
但这一次,奚夷简却没有回答她。他拿着那名册站了许久,除了在看到那个名字时稍稍瞪大了眼睛,剩下的时间倒更像是静止了一般,不言不语,神情里没有丝毫的波澜。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合上那名册,紧接着却一言不发地向着门外走去。容和和心中本就有疑虑,见他如此,更是满心的困惑,连忙跟了上去。两人在寻找沧海岛弟子的时候曾无意间窥见过宁不还的住处,再次寻到那个地方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这一次奚夷简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不见一丝恼怒或慌乱,冷静得惊人反倒让人心生不安。
容和和紧跟着他的脚步再次寻到那个地方,眼见着他戴上了那戒指隐蔽了身形走进小楼,便也只能拔出簪子跟了上去。
两人没有推门进去,却能从外面清楚地听到屋子里的对话。
那是一个略有些轻佻的嗓音,正笑着问道,“你不是说奚夷简也来了,怎么不见他?”
回答他的是宁不还的声音,“你又不是没见过他,何必时时想着要见。”
“此言差矣啊,我都多久没见他了,就连你,不也是好久不见了嘛。”那声音说着一顿,似乎斟酌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当年你来金玉琉璃宫求我帮你接近他时,我见你们两个长得那样像,还险些以为你们是同胞的兄弟抑或父子……”
“我与他毫无关系。”宁不还冷冷打断了对方的话,“和你也是,你最好记住。”
“哎哟呦,利用完就翻脸不认人了?”一阵起身的声响,那人似乎走到了他身边,“当初你在我身边装模作样哭着做戏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嗯?小美人。”
听完这句话,奚夷简也终于摘下戒指推开了那扇房门,平静地看向自己曾经的徒弟,还有那久违了的男人――金玉琉璃宫的主人澜真。
“好久不见啊,蛇精。”
第六十七章 代价
就在这间不算宽阔的屋子里,正对坐在桌子两边的正是宁不还有金玉琉璃宫的主人澜真。
听了奚夷简的那句话,容和和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屋子里的澜真却是一副坦然模样,慵懒地倚在椅子上,还冲着来者挥了挥手,“哟,我的美人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还搞成这副模样?你知不知道,这些年可想死我了。”
这近乎赤裸的调戏被他理所当然地说了出来,一边说一边还打量着对方的模样,深觉好笑,“你也有怕别人认出来的一天?”
只可惜再多的伪装也抵不过奚夷简推门进来时那一瞬间的神情,让所有与他打过交道的人一眼便认了出来。
“怎么不说话了?”澜真看着他那副不言不语的模样就觉得荒唐,“是觉得久别重逢见我太高兴,还是接受不了真相太难过了?”
他倒是对刚刚说的那些话没什么避讳的,而宁不还只在奚夷简推门进来时脸上飞快地闪过了一丝不自然的神情,接着便别开了脸,似乎不想面对眼前的局面。
只是宁不还不说话,奚夷简却仍是看了他很久,像是又重新认识了他似的,过了许久才开口道,“你到底是为了谁,能做到这个地步?”
谁都不是傻子,奚夷简也曾自认聪明一世,唯一一次失策就是选择了这个徒弟。而让他失误的原因便是对方当年为了救他而付出的代价。他亲眼所见的一切让他无法对此报以冷漠,哪怕对方是因为想要接近他才这样做,他也认了。
他难以想象一个男人会为了什么理由甘愿受那样的屈辱。所以当年的他选择了相信,明明心有疑虑,也选择了相信。
他不是信了,他是认了。
可是哪怕并不会计较这段建立在欺骗之上的师徒之情,他也实在是好奇这件事的始末。到底是出于怎样的理由,能让宁不还做到这个地步?
屋子里一时静得可怕。澜真左右看看,觉得眼下的情形实在是有趣,不由又插了一嘴,“古往今来,闹得天翻地覆的事无非是为利为情,你看看他缺什么?”
这话说完,宁不还一眼看过去,眼神比刀子还锋利,恨不得将他活剐了。
奚夷简倒是摸了摸下巴,有些恍然地“啊”了一声。
为利?宁不还若是为了什么利益而做出这些事情来,还不如以他的姿色去哄骗哪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恐怕早就能达成所愿了。
那就只能是为了情了。
他不惜委身男人也要救活的那个人,难道是他的心上人?
“既然说了你我两清,你就少管我的闲事。”眼见着对方已经要触及自己的底线,一直默然不语的宁不还终于开了口。
他说得坚决。
见状,奚夷简也收敛了脸上那副好奇的神情,转而笑道,“是我甘心入圈套,你我确实两清。可你别忘了,我是个记仇的人,你的出现坏了我多少好事,既然如此,你的闲事我不插一脚,说得过去吗?”
“你若不是闲事管得太多,还至于沦落到今日的境地?”宁不还终于起身走近了几步,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的人,嘴角微微一扯,是近乎嘲笑的不屑。
“我沦落到这个境地难道不是因为养了个白眼狼?”奚夷简也不闪不避地向他走近了几步,伸出手指在对方心口轻轻点了点,“何况,我再惨,好歹心上人还好好活在人世,你呢?”
“你……”认识对方这么多年,宁不还深知此人是什么样的性子,但清楚归清楚,无论过了多久,他还是无法淡然以对。
“你什么你,对师父这么没大没小的。”淡淡看他一眼,或许是顾忌着容和和也在,奚夷简到底是后退了几步,将心底那始终那抹不去的复杂愁绪强压了下去,“你师父也忙得很,现在没工夫与你算旧账,等到哪一日你自己后悔了,再来找我吧。”
说罢,当真扭头就走。在小楼里面时还是悠闲地迈着步子,走出对方眼际的时候,动作却快得好像在逃走一般。
容和和目睹了这一切,在两人终于走到无人之处的时候,才慢慢伸出手,问道,“你拿了什么?”
她看得清楚,就在自己身边这人故意向宁不还走去的时候,分明是从对方身上偷走了什么东西。
而奚夷简也不瞒她,神神秘秘地一笑之后就将一块木牌拍在了她手上,“还要靠这东西去十洲会武。”
那是参加十洲会武的人才会有的名牌,若是没有的话,便只能在场外远远地看着。两人不打算在一开始就抛头露面,也没有去报道的地方写上自己的名字,自然是没有这个的。
现在奚夷简从宁不还身上偷来了一块,只要再从哪里弄来一块便成了。
只是容和和握着手里的那小小木牌,心思却不在此处,她看了看面前这个人的神情,始终是有些担忧,“你真的不在意吗?”
奚夷简一怔,过了好半天,唇角才慢慢弯了下去,“这么明显吗?”
诚然,他在听到那番对话时,哪怕心里早有准备,也仿佛被人在胸口狠狠捅了一刀,让人不由忆起聚窟洲被破的那一日所遭受的一切。
但更让他震惊的并非对方从一开始的欺骗,而是为了这场欺骗,对方费尽千辛万苦准备的一切。代价也太大了一些。
想了想,他也能大概拼凑出这事情的经过,“他既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比你我先凑齐制成返生香想要的其他东西,想必在这海内十洲也有许多人脉。既然如此,当年会结识澜真也不足为奇了。而认识澜真并不是他的目的。当年只有我知道如何制成那返生香,传说中,也只有我手里才有反魂树。他还是为了取得我的信任,才与澜真演了那出戏,来骗我入圈套。而为了让我相信,这出戏除了目的不纯,剩下的一切都真的不能再真,让我不得不相信。”
平淡地说完这一切,他甚至笑了笑,“我可以不计较这些是是非非,不过我实在是好奇他到底是为了谁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
竟叫人无端生出些不安来。
不过那莫名的忧虑实在是有些荒唐,想了想,奚夷简还是没对面前的姑娘说,正准备拉着她继续找沧海岛的人时,颈间却突然一紧,被一条略显纤细的胳膊倏地勒住。
而一个熟悉的声音也从身后慢慢凑了上来,“娘娘腔,最近过得不错呀?”
就算不听那声音,单是这称呼就足以让人回过神来。奚夷简本能地一抬手卸去了她的力道,一把推开她躲得远远的,边往容和和的身边去边说,“许久不见师姐还是见不得我好,想要害死我啊。”
而在他身后,符和韵还维持着那被推开的姿势站在那里,满不在意地挑了下眉,“算你识相。”
说着话,嵇和煦与蓬丘的几个弟子也都露了面。见到师兄脸色尚好,容和和的心放下一半,连忙走过去无声地以眼神询问对方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嵇和煦只是笑着摇摇头,没谈及自己,只看了看她现在的模样,“你们的胆子也够大了。”
在船上的时候,他果然认出他们了。
容和和莫名地也觉得有些窘迫,没接话,然后很快又被奚夷简拉到了身边,后者警惕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这么久未见,不知师兄查到什么了?”
当初在瀛洲时,对方与壬悔的那番争论,实在是令他不舒服到了今日,说话也是控制不住的阴阳怪气。
而这次嵇和煦却没有试图纠正他的语气,反而深深看了他一眼,“有些事,你心里比我更清楚。”
这句话能够听懂的人不多,听懂了的人却都心照不宣。
见这三人忽然都安静下来,符和韵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跳过来拿手在他们三人面前一晃,“怎么?出了一趟门,都魔怔了?”
这一次最先回过神的是容和和,她略带不解地看向面前的姑娘,“师姐怎么会过来?”
“还不是听了许多与你们有关的传言,实在是坐不住。反正你的徒弟们都出息得很,我交代好了就过来凑凑热闹。”符和韵也是爽快,三言两语说完之后便又看向奚夷简,“小白脸,你还嫌自己不够惹人注目,竟敢来十洲会武?你瞧瞧这大街上,有谁不认识你?”
奚夷简只是笑笑,没搭话,眼睛向下一瞥,眼尖地瞥见了这姑娘身上挂着的一个小木牌,这才来了兴致,“师姐也要参加十洲会武?”
符和韵深知他是什么样的人,连忙护住名牌,“别打它的主意。我对十洲会武没什么兴致,不过是听说东明君会出现,也想去看个热闹罢了。”
东明君……
这已经是不知第几次从不同人的口中听到这三个字了。
奚夷简的笑容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稍稍敛下去一些,可是紧接着就觉得掌心一热,竟是容和和重重握了一下他的手,而他清楚地听到这个姑娘问道,“师姐,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什么传言?关于……东明君为何要离开昆仑来到十洲会武的传言。”
第六十八章 匿
闻言,符和韵着实是想了一会儿,半天才道,“好像没听说过。”
最近海内十洲都在传东明君离开昆仑出现在仪粼栈的消息,这可是件稀罕事,毕竟世间谁不知东明君从不下山,上一次出现还是在几千年前。他若是忽然现身,这天地间定是有大事发生了。可是这一次,偏偏还没有什么消息………
“师妹,担心这个做什么?”随行的蓬丘弟子中便有人不解,“东明君几千年未曾下山一次,也不是说他下山便有大事发生。天神难道就不能留恋凡尘了?”
在寻常人眼中,那活在传说中的人物自有他的大事要做,实在是不值得外人来多嘴。
而容和和自不能将自己所想的事情说出来,唯有抬眼看了看嵇和煦,后者却没有多少表情地摇了摇头。
他们气氛古怪,看得符和韵很是不解,“你们出来才多久,出了什么事了?”
这事情的复杂又哪是一句两句说得清的,还是嵇和煦打断了这对话,示意他们先跟着自己回去。
蓬丘虽然避世已久,但若论排场,比起太玄仙都那些名门也不落下风。容和和入门算晚,近些年也未参加过十洲会武,看到蓬丘建在仪粼栈的别院时,难免有些惊讶。
而在这间看起来与寻常小院没什么不同,里面却别有洞天的别院里,嵇和煦屏退了众人,一进门,便扯着容和和去了别处,奚夷简倒是想跟上去,可是很快就被容和和摇头的动作制止了。
跟着师兄一路走到更为隐蔽的内院,容和和心里也大概猜出了对方要说什么,眼见着四下无人,不由先说了一句,“师兄,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嵇和煦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思虑过后,几乎是以肯定的语气说着,“就算我不要那反魂树了,你还是会选择跟着他胡闹。”
这话的语气不算重,但也隐有不悦,“和和,既然早已认清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道理,就该尽早脱身才对,你还想等到何时再摆脱他?”
两人身为师兄妹,又曾有一份婚约在身,情谊总比旁人要深厚些,他身为长兄,怎能忍心看小师妹为了一个注定有缘无分的男人烦扰忧虑,苦求不得。
简直是执迷不悟。
“师兄……”这样的情形下,容和和也知道多说无用,只唤了一声,便不再开口。
见她如此,嵇和煦深知自己一时半刻也劝不得她,便叹了一声气,转而说道。“我回了一趟瀛洲,用三件宝物换来逢u开口,她告诉我,奚夷简那样的本事,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与其相似。”
至于那个人是谁,现下两人已经是心知肚明。
“若此事为真……”沉了沉气,嵇和煦语气坚决,“和和,你与他注定无缘。”
容和和面色未变,看不出悲喜,半晌才答道,“我明白。”
不是从这一日才明白的,而是从初识不久,她就该明白了。
见她应下,嵇和煦终于放弃了将这件事继续说下去的念头,转而拿出了一个木牌塞到她手里,“早知道你们会如此。”
那是他来到仪粼栈时想办法拿到手的东西,正是为了应付眼下的情况,东西给过去,紧接着又说了一句,“六壬谷这次是铁了心要争个魁首,壬一和壬非到底是什么心思,谁也不清楚,你们一定要小心。”
六壬谷的壬非当年可是险些血洗了十洲会武的存在,他不得不隐姓埋名的这些年里,海内十洲也未忘记过他曾掀起的腥风血雨。
此次十洲会武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藏凶险,嵇和煦自打踏上仪粼栈的土地后,便徒生了一股不安,说不清,道不明,隐隐觉得会有什么意外之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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