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和和不知道事情怎么就闹到了这个地步,可是现在他们还在前往仪粼栈的船上,处处都是麻烦,容不得半点差错,要是闹起来就是功亏一篑。虽然从眼下看来,面前这个男人已经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计划是不是能顺利进行下去了。
而在这时,两人头上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容和和一愣,随即回过神来,知道那是甲板上传来的声音。
奚夷简倒是不想理会此事,一心只在她的身上,可是眨眼间便听到身下的姑娘倒吸了一口气,轻轻拍了他一下,示意他看向外面。
两人这间屋子虽小,却有一个能够通风的小窗子,此刻窗户已被狂风吹开,他们能够清楚地看到窗外那一闪而过的庞然大物。
不同于甚少外出的容和和,奚夷简这些年在海内十洲漂泊,仅仅扫了一眼便看出了那东西是何来历,登时脸色一变,拉起床铺上的姑娘护在怀中,便带着她向门外走去。
见他能从刚刚的事情里迅速地镇定下来,容和和也隐隐能猜到那东西或许是个大祸患。她不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也平静下来,然后回忆起这些年所看过的古书。
仪粼栈是建在海内十洲正中心的大峡谷里,而这峡谷的河水是由四海汇聚而成,深不见底,古往今来,世间都流传着许多有关这河底怪物的传说。
“难道是螭龙?”虽未见到那怪物全貌,她心中已有定论。
螭龙也是龙,但却无角且凶猛。因为水质特殊,仪粼栈这条长河之下,孕育出了许多形状各异的怪物,这条螭龙恐怕也是其中之一。它虽然也是龙族,却早已没了龙族的神性,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兽性,偶尔还会飞出水面袭击过往的船只,若是应对不及,这一船的人都会葬身其腹。
奚夷简早些年遭遇过这样的事,深知这怪物的凶狠,自己没有修为在身,更不敢让妻子置身危险之中。两人匆匆离开了屋子,跟随已经被惊动的人群都向甲板上涌去。
这艘前往仪粼栈的船只上,大多是要去参加十洲会武的人,若说没点道行在身,绝无可能。但他们人虽多,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奚夷简越过人群向外看了看,果然见那太玄仙都的人最是镇定,正不慌不忙地与那怪物缠斗。
而另一边,站渝似乎还在与孟师兄争执些什么,孟师兄却心念这一整艘船的人,始终心不在焉地看着那还盘旋在半空中的庞然大物。只见那螭龙身长数十丈,墨黑的鳞片在水光映照下闪着诡异的光芒,那仿佛蒙上了一层迷雾的双眼则慢慢转向了甲板。船上的惊呼声越来越高,孟师兄更是无心再多言其他。
站渝终于在那螭龙向船只俯冲而来的时候抬起了头,他的目光在那庞大的龙身上淡淡一扫,忍不住嗤笑一声,不过是漫不经心跺了一下脚,纵身跃入夜色时,眨眼间已化作龙身迎向那庞然大物,它摆动身躯时,天上惊雷阵阵,原本还算明朗的天色在转瞬间变为乌云密布。
出身高贵的神兽一族盘桓在高空,睥睨着那已经沦为怪物的远亲,低沉的嗓音带着深深的蔑视,“就凭你,也敢在我面前作祟?”
那螭龙横行了半辈子,恐怕也没想到自己能在一艘船上遇上真龙。船只上的人高高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几乎要看起了热闹。唯独奚夷简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了一些,“糟了……”
话音未落,水面上泛起阵阵涟漪,水纹一圈圈向外荡去,奚夷简拉着怀中的姑娘向后退了几步,几乎是下一瞬,那水波便化为了旋涡,没多时,整条长河都随之颤动了起来,小小的船只在这波涛中左右摇摆着,人们勉强扶着身侧门板站稳,再抬眼时,却见几道黑影从那河水中飞快窜出。
“啊!!”身侧惊呼声不断。
容和和仰起头看向上空时,便见到原本居高临下的站渝已被十数条螭龙围在了中间,它们庞大的身躯几乎遮挡了日月,齐齐发出的低吼声震得整座峡谷都跟着颤动了起来。
这哪里是遇到了螭龙袭船,分明是到了螭龙的老巢!
偏偏在这种生死关头还有人有心说笑,喃喃一句,“奚夷简……”
旁人大骂他这时候还有心思提奚夷简那个败类,却换来一句,“屠龙这种事,不是只有奚夷简才有胆做吗……”
奚夷简就站在这两人身侧,闻言忍不住一乐,又对着身前的姑娘摊了摊手,以示自己其实也并不擅长什么屠龙。
但夫妻两人嘴上未说,这时却都默契地想到了容和和头上的那根簪子。余光中,容和和眼见着身侧的人收敛了笑意,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沉了沉气,也抬起手,想要将那簪子摘下还它原本模样解站渝之困。
可就在这时,上空的龙吼声和远方传来的“嗡――嗡”声几乎同时响起。
容和和心神一震,不敢置信地抬眼看去,只见两个淡淡光芒的镯子划破长空而来,在将要撞向那些螭龙时,霎时间化作两张巨网,光芒所及之处,螭龙尽被收入网中,不得动弹。
而紧接着,两只镯子在高空轻轻撞在一起,那些被拢在光芒中的螭龙就在这一声脆响里化成了几道黑烟,顷刻间魂飞魄散。
第六十四章 少女
船上的人愣了足有半刻才纷纷回过神来,站渝变回人身的时候拿到了那悬在半空中的镯子,脸上的惊诧之色比旁人更重一些。
容和和看着嵇和煦似乎是在问他镯子从哪里来,一直盘桓在高空的少年迟疑了一瞬,回答说,“山上。”
就在峡谷两侧的高山上,似乎有人将这对镯子从山上扔了下来。
这句话听着就带着一股子毛骨悚然的感觉。
世人皆知想要到达仪粼栈是必要乘坐这渡船的,因为在这个峡谷之中任是什么道行法术都不能助其渡河,峡谷两岸的山上更是没有什么鸟兽生灵。而就在刚刚,一个人竟然在峡谷两岸的高山上将这镯子甩了下来。
到底是何方神圣能不通过这渡船渡河?又是谁能够驱使这镯子?
船上的人惊魂未定,议论猜测声四起,站渝拿着那人人畏惧的镯子站在甲板上,脸色却是越来越差。
孟师兄本想走过去打探更多的内情,就见那五太子倏地将镯子捏紧,喃喃道,“东明君……”
这个名字才说出口,船只上的喧闹声便戛然而止,众人还维持着刚刚的动作神色,又无人发出什么声响来,倒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有些滑稽。嵇和煦与孟师兄面面相觑,确信自己并没有听错之后,才看向那少年,“你说是谁?”
“也许是我看错了……”站渝捂住头,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年少时曾有幸跟随父亲前往昆仑,那时虽是为了拜访昆仑的主仙西王母,却有幸在山下见到了传说中的三界第一战神东明君,而这在旁人眼中有毁天灭地之能的镯子,曾经也不过是对方手中的玩物罢了。
他相信自己不至于眼拙看错,刚刚在上空与螭龙对峙时,对面山谷上的那个身影确实像极了东明君,只是静下心来仔细一想,东明君又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区区一个十洲会武,还不至于吸引昆仑山上诸神。
趁着他们所有人尚在惊疑不定,奚夷简和容和和默契地对视一眼,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人群。
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刚刚那些放不下的恩恩怨怨似乎也没什么重要的了。两人无声地走在船舱里,容和和本以为经了刚刚那场乱子,奚夷简已经能忘掉那郁结于心的愁怨专心想着眼前事,但在两人走到无人的地方时,他忽地转过身来,竟又说了一句,“我不会放弃的。”
容和和一愣,刚刚在房里经历的一切又浮现在脑海里,她心有恼意,却又不想在这时与他争执,干脆当作自己没听见。
可是对方偏要再拉住她,“等这次十洲会武结束……”
等这次十洲会武结束又会发生什么?他未说,容和和也未来得及问,紧接着就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还有少年人颇为恼怒的嗓音。
“……那又如何,想到仙子现在还和那人走在一起,我就忍不下气。”站渝边走边说着,而他身后的嵇和煦似乎是想劝他一句,又觉得白费口舌,干脆就不说话。
他们两人经过的时候,奚夷简和容和和都战战兢兢地低下了头,表现出了市井之人应有的姿态。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容和和只觉得嵇和煦在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脚步顿了一顿。而等到她抬起头的时候,那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
旅途的第一日就闹出这诸多乱子,船上的人都打起了精神不敢再懈怠,但是出乎意料地,接下来的路程都十分顺畅。就连太玄仙都的人与站渝之间也未再有什么冲突,站渝拿着那本该属于容和和的镯子,铁定了心思要将这东西亲手交给对方,行事反倒小心了起来。若是非要在这艘船上找出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怕是只有那孤身一人的宁不还。
在将要到达仪粼栈的那一晚,挤在一间房里的容和和与奚夷简照样没有睡下,后者本想着出门吹吹风,才走到甲板上,就看到自己曾经的徒弟正倚着栏杆遥遥望向月光。
从前在聚窟洲的时候,他们封印了整座岛屿,几乎是闭门不出与世隔绝,那时这个年轻人也是夜夜望向天空,仿佛那里住着他此生最眷恋的人。
一晃眼间,眼前的人似乎又与从前那个倔强却坚定的少年人的身影重合了起来。奚夷简眨了眨眼,到底是没发出那叹息。
但是他不说话,以宁不还的道行,也早就察觉出有人接近,还未等他走到身后,对方就已经回过身来,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自聚窟洲封印破了之后,两人还从未像现在这般单独相处过,本该是有无数言语堵在心中的。可是当真面对面站下来看向彼此的时候,却又觉得一切话语都是多余。
看了看四周,确信无人在周围之后,奚夷简才伸了个懒腰,笑着看向对方,“都说了你我扯平了,那么苦大仇深做什么”
“我想要的东西还没得到。”宁不还倒也直白,每次见他都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奚夷简险些被他气笑了,“想要什么便自己去拿,从前在聚窟洲的时候,你没能拿到手,难道真以为离开那里了就能从我手里拿到那东西?”
宁不还未答,仍死死盯着他。
奚夷简被他看久了,也觉得有点无趣,无奈地耸了耸肩就要回船舱里,但在将要转身的时候,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声音。
“迟早有一日你会发现,这世事从来都不是顺着你的心意的。”
水浪的声音伴着河风的呼啸,让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都带了些冷冽的意味。奚夷简脚步一顿,却还是没回头。
船只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到达了仪粼栈,一下了船,原本被迫聚在一船之上的这些人便乌泱泱散个干净。而就在奚夷简想着要不要向孟师兄等人辞行时,阿贤一声欢呼,终使他被迫先看向了不远处,只见那边的人群中,路陶宁正站在中央。
十洲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每到十洲会武时,这仪粼栈就会挤满了眼熟的人。遍眼望去,奚夷简就没看到几张面孔是自己所陌生的。而路陶宁算是那些眼熟的人里面最眼熟的,他听到阿贤这声欢呼,便简短地结束了与身边人的对话,转身向着这边走来。
与往日的独来独往不同,这一次他身侧还站着个妙龄姑娘,一边跟着他向这边走来,一边好奇地张望着太玄仙都的这些人。
孟师兄等人知道路陶宁这次想要找洲外之人联手夺魁的念头,倒也没奇怪这姑娘的存在,但在听到这姑娘出身凤麟洲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
“凤麟洲……”孟师兄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虽未多说什么,言下之意也很明显了。
那姑娘却是直爽,“总不能因为凤麟洲出了个奚夷简,就一竿子打死其他人吧。”
如此的直白,反倒叫太玄仙都的这些人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路陶宁向来话少,介绍完这姑娘名唤阿易之后,便未再说其他。当然,太玄仙都队伍里这两张陌生的面孔也着实让他多看了两眼,但在那长剑的遮掩之下,容和和那一身道行被掩饰得极好,实在是无法让人再怀疑下去,他便也先作罢了。
玄洲在仪粼栈有自己的一处道坊,奚夷简和容和和夫妻两个不适合再跟上去,而阿易这个外人,也不过是临时与路陶宁做了搭档,不至于同吃同住。几人就在刚刚踏进仪粼栈的时候分开行走。
这本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在听到身边的人说要分开走的时候,容和和还是吃了一惊。她知道奚夷简的计划原本不是如此,为何又突然要放弃混进太玄仙都的队伍里?而这个困惑不等她的夫君向她解释,姑娘便也敏锐地留意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阿易。
他们两人不过是与阿易初见,后者却比路陶宁还要更在意他们的存在,从一开始就将目光停在了他们二人身上,直到说要分路的时候,也看似无意地选择了与他们相同的一条路。
实在是诡异。
何况对方还自称出身凤麟洲。凤麟洲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奚夷简的故乡,仇人亲人都数也数不清的地方。
离了太玄仙都那些人,阿易便像是不想再掩饰什么,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他们二人身后。奚夷简与容和和对视一眼,一面在想着这人会是什么来历,一面已经想着干脆引她到无人之处,逼她先出手。
但在绕了几条路之后,两人非但没有甩开身后的人,反倒在水边看到了孤身一人的站渝。若是换作往常,在这样一个遍眼望去皆是熟人地方见到他,谁也不会多么吃惊。偏偏此时此刻,两人身后还站着一个阿易。
奚夷简心觉不对的时候已经有些来不及了。只听阿易笑着唤了一声,“站渝”,紧接着,那姑娘便已经先出了手。
她看着柔弱,出身却极是狠厉,第一招被奚夷简化解,连眼皮都未眨,便寻了对方破绽一脚踹了过去,像是早就看穿了他的一招一式。
奚夷简没个防备,向后跌出几丈远,还未站稳时,身体已经本能地动了起来闪过那姑娘的攻势,可惜这河边还站着一个早就等待在此的站渝,在他挨近河畔那一瞬,那少年人便出了手。
若是在地面上,站渝恐怕赢不过这人,但在水上却不一样了,在想办法钳住对方的一瞬间,他没有半点犹豫,压着对方的脖颈便向河水里按去。
上一次在水里输得有多么惨,奚夷简记忆尤深,这一次岂会让站渝轻易得逞,反手一拧,便也钳住了对方的胳膊,两人对峙起来谁也不让谁,他的脸却离那水面只有咫尺之遥。
也就是在这时,容和和终于开了口,“放开他。”
她语气淡淡的,已经没有了一开始见到这一幕的惊诧,像是看穿了什么事情。
“事到如今你还护着他?”说话的竟然是阿易,说完,又扭头看向那河边的年轻人,“就算她给你求情也无用,你给我听着,我要管教你,你就只能受着。”
这话乍听起来有些狂妄,但听在奚夷简耳朵里却有些莫名的熟悉。他愣了愣,转瞬间,已诧异地喊出了口,“师父?”
“哟,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忘了呢。”换下那身妙龄少女的伪装,金枝夫人的神情仍不改戏谑,刻意加重了语气,“我的好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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