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想,遗憾已经无法改变,如初没有改变的只是这把本已经属于他的长剑,一直静静地躺在这个地方等着他的归来。
剑身依旧闪烁着慑人的寒光,容和和在将它收回剑鞘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师父的那对镯子,每当金枝夫人说起那东西是东明君所赠的时候,眼中总是闪烁着她看不懂的光芒。
后来她渐渐长大了,遇见了心上人成了婚,终于隐隐想通了师父当年的喜悦为何而来。她不愿去妄自猜测师父的私情,但却着实好奇。
“东明君到底是怎样的人?”
第六十章 什么叫怕他?
昆仑上有万千仙家,东明君不是最受人尊崇的,却是谁也不敢惹的那一个。
但凡是在海内十洲修行的人,都听说过这位上古神o的名声,他与海内十洲这些寻常子弟们相比,就好像天上星辰一般遥不可及,只活在传说中。
奚夷简不是没听过这个天神,但对于他来说,那个人也是个遥远的存在。对方是怎样一个人,他着实不算了解。
“难道师父她……”他忍不住有了那个猜测,却被容和和瞪了一眼,把后半句话收了回去。
沧海岛还是忌讳着大家说师父的私事,哪怕金枝夫人说起东明君时的神色都是明晃晃的了。
“行了行了,不说了。”见姑娘脸色不善,他连忙摆了摆手,然后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普延真人还在给学子们讲道,并没有出门来送,但在看到他们离开时,还是张口说了一句,“保重。”
从未受过如此待遇的奚夷简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怎么突然这样,怪不舒服的……”
只是说归说,普延真人到底是替谁说出了这句话,他心里也是清楚的。又看了一眼那间已经失去了两任主人的屋子,到底是没有回头地离去。
这一次一走,便是要往流洲去了。
今年的十洲会武办在流洲,而流洲在西海,与聚窟洲和凤麟洲都相距不远,那两个地方,正是他开始扬名和失去一切的“伤心地”。
现在已经有海内十洲的人渐渐往流洲的方向去了,这条路他最熟悉,知道那些人都会经过何处。而沿途有多少稀奇古怪的地方,也没人比他更清楚。
只要他想,就能和太玄仙都的人在半路上“偶遇”。
“当真要这么做?”听到对方真的打算去见一见玄洲的人时,容和和并不是很认同。
“放心,我和他们打过的交道最多,不至于没有分寸。”说着,他当真判断了一下方向,估摸着该往何处去。
从来到沧海岛再到匆匆离开,容和和始终都有些心绪不宁,但在听到他说要去何处的时候,还是点了下头。
仪粼栈,那是一个建在巨大峡谷下的小镇,好似东海的无人舍,是神鬼妖魔聚集之地。只不过与无人舍的混乱相比,仪粼栈可谓有规矩得多。因为它位于海内十洲的正中心,来往于此地的都是要去参加十洲会武的绝顶高手,封仙成神者不在少数,也少有纷争发生,就算真的闹了起来,也会很快被太玄仙都这种名门的弟子们平息下来。
眼下临近十洲会武的日子,仔细算算时间,玄洲的人也快到仪粼栈了,若想赶在十洲会武之前见到他们,选择这个地方最好不过。
只是仪粼栈同样是其他参加十洲会武的人会落脚的地方,若是一个不小心,便会掀起轩然大波。到了那个地方,认识奚夷简的人便多得数不胜数,哪怕他幻术高明再扮作女子,也难以瞒天过海,容和和倒是好奇他会如何做。
“从前这样的事我也做过不少,就看敢不敢做。”活动了一下筋骨,他打量着两人的装扮,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谁要和他们打照面,我要和他们同行。”
若是旁人说这话,或许是在说笑,但他说出口,便是真得不能再真的事情。
容和和将信将疑地依他所说将两人改扮成了另一副模样,虽然她幻术始终不及他,但胜在道行极高,除非是大罗金仙亲至,否则也无法看破。
两人眼下的相貌打扮,皆是市井间随处可见的样子,东明君的那把长剑则化作发簪插于头上,奚夷简一身修为被封,这长剑又遂主人意愿隐去了容和和一身修为,任谁来看,这普普通通的夫妻二人都是可欺模样。
依奚夷简所说,他们要想办法与太玄仙都同行才是。
容和和生平未做过这样的事,这一次凡事都依了他,当对方提出要与她“扮作”夫妻时,她也没有反对。无论他是私心还是顾全大局,她自认除了夫妻之外,两人以其他关系相处,一定会露出破绽。
只是三百年的隔阂哪是这么容易便消除的,当对方将要把她揽在怀中的时候,她皱了皱眉,险些挣脱出来。
两人正站在路边,这个神情落在了过路人的眼中,奚夷简很快便听到一声怒喝,“放开她。”
回过身,只见一个蓝衣少年正怒气冲冲地向着这边走来,而他的目光,正落在奚夷简揽着怀中姑娘的那只手上。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都想到了一句话――“得来全不费功夫”。只是眼下这个状况,对方显然是误会了什么。
容和和不知该做出怎样的表情,但紧接着就看到身边的男人在眨眼间换上了一副无奈的苦笑,“这是自家事,自家事……”
那副神色姿态活像是唯唯诺诺的市井乡民。
容和和心里惊讶,面上却仍是没什么表情,落在外人眼里好似受了委屈一般。那蓝衣少年更是不忿,“没看到姑娘不愿意吗?”
“您看您说的,她是我家娘子,哪能不愿意呢?这不是要我带她去看那十洲会武,我又没本事,在瀛洲逢u公子那里做了几年事,好不容易攒下些钱财,可是半路又不知被哪个小贼偷了去,现在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唉,娘子你怨我也是应该的,都怪我……”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悲惨经历,明明是才编造出来的说辞,却像是真实地经历一般。
他心思变得太快,容和和生怕自己跟不上,多说多错露出破绽,便干脆不开口,一直垂着头,当真像是为了去不成十洲会武而难过。
那蓝衣少年看上去也是初出茅庐,最见不得这样的事情,听奚夷简这样说了,便丢下一句“你们等着”,然后匆匆忙忙不知往何处去了。
奚夷简还揽着怀中的姑娘,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安慰似的,又接连叹了几声气,把差点笑出来的声音硬憋了回去。
没一会儿,那蓝衣少年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一看便是把这次同行的人都叫了来。
奚夷简和容和和都同时抬起了头,一眼望过去,最先看到的是一个神情肃穆的年轻人,那蓝衣少年叫他“孟师兄”,正是当初到聚窟洲那伙人里为首的几人之一。再一看后面站着的那些人,都是太玄仙都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是不见路陶宁身影,想来路陶宁现在的身份也不必与这些小辈们同行了。
相较起那阅历不深的少年人,那个被称为孟师兄的人显然对这突然冒出来的两人半信半疑,一面问着发生了什么,一面已经不动声色地将手搭在了奚夷简身上。
奚夷简又将刚刚说过的话重说了一遍,而且加了许多更令人信服的小事,孟师兄试探他时,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而很快,那孟师兄在确信这两人都并无多少修为之后,便展露出了自己身为名门正派弟子的教养,好心地答应带他们两个同行。
那蓝衣少年甚是天真,一见这两人确实无辜,便偷偷溜到师兄身边问道,“师兄,难不成你真以为那奚夷简会再找上门来?”
他自以为自己说得小声,无人能听见,却不知落在后面的奚夷简已经将这话听了个清楚。
但在孟师兄扭头看向这边时,夫妻俩还是那副旁若无人的模样互相安慰着,像是对他们的对话毫无察觉的模样。
孟师兄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也回了一句,“你没见过奚夷简,不知道他有多少伎俩。当年他名声极差,凤麟洲上下都不肯认他,却还是被他混进了队伍,顶着凤麟洲的名声参加了十洲会武。那队伍里面可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他们尚且如此,又何况是我们?”
那少年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看上去对这个态度还是很不服气,嘟囔了一句“有那么吓人吗?怕他做什么?”
这话瞬间惹得周围几个师兄蹙起了眉,“什么叫怕他?咱们是什么身份。你在太玄仙都都修行多久了,见到路上的疯狗还会理会吗?”
用这话来劝人倒也是不同寻常了,容和和余光瞥过奚夷简的神情,却见对方好似没听见一般,想来也是听得多了。
而几人的话音在一行人来到仪粼栈的渡口前时戛然而止。海内十洲但凡是听过仪粼栈之名的人都知道,若要到仪粼栈,必须乘坐渡口的船只,除此之外,任何法术宝物都不能帮助他们渡过那条凶险的长河。
而这渡口的船只是以方丈洲的咽髟斐桑又被施以法术,外表看来长宽不过几丈,但走进船舱之后便会发现里面别有洞天。船舱高达三层,上船后会来到第一层,供人吃喝玩乐,往上两层都是卧房,以此来解决船只要在这大峡谷里行驶三日带来的乏累。
想要渡河的人多,每一艘船都要接待不少前往仪粼栈的客人,以太玄仙都的名望和财力,找到船只渡河再简单不过,就算是多了两人,带他们夫妻二人一起到仪粼栈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在一行人踏进船舱之后才发现,这船舱里早已坐了许多熟面孔。
那名唤阿贤的蓝衣少年比所有人先望见了坐在窗边的那个年轻人,笑着招了招手,“你果然先过来了。”
奚夷简还未抬起头便只觉心里涌起一阵不快,和身边的姑娘瑟缩着走上船后,再抬眼看去,就见阿贤已经坐在了窗边那个年轻人身侧。
而那年轻人像是对阿贤所说的一切都没什么兴致,放下手里的酒杯之后,便将目光投向了太玄仙都这一行人里的那两张生面孔。
奚夷简的目光和对方撞了个正着,没有错过对方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惊诧。
遇上谁不好,偏偏就遇上了宁不还!
第六十一章 路窄
四目相对那一刹那,奚夷简几乎已经做好了立刻从这里逃走的准备。他看得出宁不还已经将他认了出来,也很清楚自己的伪装在对方面前是没有半点意义的。
师徒多年,不说多么情深义重,但无论他打扮成什么模样,宁不还总是能在一个眼神之间将他认出来。
眼下也是如此。
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仿佛只是眨了眨眼的一瞬间,坐在窗边的宁不还却淡定地收回了目光,似乎对这两个生面孔已经没有了兴致。
而奚夷简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只不过是把这对冤家路窄的震惊自然地变成了对绝色美人的惊艳。但凡是第一次见到宁不还的人,哪有能够淡然处之的。
相较之下,容和和强迫自己露出的惊诧神情虽然有些不算自然,总好过其后上来的那几个姑娘的捂嘴惊呼。
就如同沧海岛那些姑娘的鄙夷之语,宁不还天生一副狐媚相,千年的狐狸精都比不得他妩媚勾人。
船舱里还有许多个空位,或许是念着他们夫妻二人不敢挨着别人坐,太玄仙都的弟子们将他们安置在了靠近船尾的位置,而孟师兄则在安排好一切之后也坐到了宁不还对面,轻声问了一句,“你的事都办好了?”
宁不还不过是摇了摇头,没说话。
阿贤放心不下,又跟着说了一句,“现在外面还有不少人想要拿你做文章,他们倒是忘了当初是谁帮忙打开那聚窟洲封印的,我们还念着这事……”
“阿贤。”孟师兄又低声喝止了这个小师弟的胡说八道。虽说海内十洲大多都知道当初是他们太玄仙都与宁不还联手,里应外合打破了聚窟洲的封印,但这事明晃晃地说出来还是有些不妥。
阿贤撇了撇嘴,一摊手,不再说话了。
而他们不再言语,相邻的位置上,有几个人却说得起劲,“听说今年的十洲会武就连六壬谷也会参加。”
“六壬谷?这是什么世道,就连六壬谷那些人都肯出来抛头露面了?”
“听说还是他们的小谷主亲自上了阵。不过依我看,这六壬谷也不比从前了,年轻一辈的,一代不如一代哟。”
“要我说,还是壬非……”这话说到一半,说话的人便倏地抬起手捂住了嘴,像是不小心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似的。
“壬非?壬非是谁?”他的同伴里显然有对此不知情的人,好奇地询问着,只是无论怎样问,那人都不肯继续说了。
但他们不说,也挡不住别人不说。宁不还对这些避讳毫不在乎,听到这个名字之后便张口问道,“壬非是谁?”
他问的是阿贤和孟师兄,阿贤初出茅庐,自然不知道那些大前辈们的往事,而孟师兄却已在太玄仙都修行许久,多多少少听闻过那个传说,眼见着同门的人都好奇地望过来,仔细一想,堂堂太玄仙都难道还不敢多说六壬谷一句不成,便也干脆如实答了,“你们不知道他,不过是因为他原本不叫壬非,若是说了他的本名,你们定是听过的。”
奚夷简和容和和都跟着那些弟子们一起好奇地抬起了头,而紧接着,便听到面前的人说出了那个名字,“壬仍。”
一听到这个名字,别人尚且还好,奚夷简额角一跳,想尽办法克制自己才没有露出什么不该有的表情来。
怪不得他在六壬谷多年却不知谷中还有壬非这样的高手,若说壬仍,才真是无人不知了。比起前些年大出风头的壬北、壬一,曾经壬仍才是六壬谷名副其实的第一高手,他道行极高,甚至相传可以与谷主相抗。六壬谷尚未站稳脚跟也并无多少门徒的时候,他曾一人血洗了凤麟洲上的几座仙山,将那里变作了人间炼狱,让六壬谷得以在此建立了大六壬。也是因为他曾经一人迎战海内十洲挑战之人的传奇往事,才让这海内十洲有了第一次十洲会武,从此成为传统。可以说,壬仍才是创造了这十洲会武的人。若没有他,便不会有今日的十洲会武。
可是后来随着六壬谷的逐渐强大,他也渐渐销声匿迹,据说是因为谷主的妹妹壬羽嫌这名字拗口,他便毫不犹豫地改了名字,这事似乎让谷主有些恼怒,至于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人得知。
壬北甚少会提起自己的师父如何,但是有这样一个师父在,教出了独当一面敢与六壬谷相抗衡的徒弟也不奇怪。
若不是现在的形势不允许,奚夷简倒真想感慨一声怎么就这么巧。若不是沧海岛非要惦记着这镯子,他也不会那么快回到岛上,更不会撞破那个惊天秘密。本以为自己只是遇到个“同病相怜”的人,却发现对方身份复杂难以想象,更不用说,他还将懵懂无知的壬袖支走,偏偏叫她去找壬非帮忙……
怎样一个“巧”字。
就是不知壬非到底会如何看待自己那个已经不闻不问许久的徒弟了……
而人们对过去的感慨总是一时的,这些话才说完没多久,那些人又谈起了今年双人参加的新规矩,讨论着若是双人参战,又会是哪个洲拔得头筹。
太玄仙都对这样的事一向不会多言,一来玄洲实力强劲,少有可比的,二来也是自恃身份,对这种胜负并不算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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