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希望你能找到喔。”外婆轻轻拍着她手,“说不定就是现在的这个呢。”
她的心莫名漏跳一拍,像厄运临头的慌神。
“对了,还有件事外婆得和你商量一下。我老了,也不太懂这些。我打算把魏倧公司的股份换成现金给你,要不然你欠着你男朋友一大笔钱,总比人家矮一头。”
外婆的目光很温暖,岑舒贤却有种被烫到的感觉,她撇开脸:“没事的,外婆。这部分股份是妈妈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我想留下来。”
她绝对不可能让魏倧如愿。
至于陈清野那边。
爱得多的人才是感情里低人一等的那个,她一直深以为然。
“那外婆听你的。”
“嗯。”
外婆叹了口气,担忧的目光像是看穿了她:“舒舒,外婆是过来人……你妈妈走的时候,我也恨魏倧。但是,恨比爱还要辛苦。你还年轻,不要让恨拖累你。”
她眼眶一热。
“外婆也想开了,什么嫁不嫁人的,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就算外婆陪不了你多久,我们舒舒这么厉害,也能照顾好自己。”
岑舒贤埋着头,把眼泪擦在外婆的花衬衫上:“外婆做完了手术,一定能长命百岁。”
-
把外婆接出院后的周末,岑舒贤约陈清野去了横山寺。
她觉得陈清野那辆布加迪威龙开上山的话会过分引人注目,不是很合时宜,就让陈清野停在了山脚下。
从山脚到观音宝殿还有几千级台阶。
岑舒贤和陈清野十指交握着往上走,山风携着秋意吹过来,有一点微凉。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前面。
陈清野突然说了句什么。
岑舒贤没反应过来:“嗯?”
陈清野重复:“累了吗?”
他这么问反而提醒了她,觉得小腿已经有些酸软。
她回头看陈清野,还是一副气人的老神在在模样,仿佛根本没爬了十几分钟山一样。
毕竟人家从小就在帆船训练了。
在国内还算小众的爱好,既烧钱,也要父母有耐心。
岑舒贤出神不说话,陈清野以为她是累成这样的,头低下了一点儿:“我背你上去吧?”
她一下笑了:“不要,我看都是结婚的时候新郎才背新娘呢。”
而且她要是来为外婆祈福的,还是自己逐阶爬上去更有诚意些。
“……”
陈清野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坚硬分明的骨节在她的指间很有存在感。
她突然问:“陈清野,你父母是不是很爱你?”
他瞥了她一眼,像是意外她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还好。”
她想,能让陈清野给出这种评价就是很不错的意思了。
家庭美满的小孩,能承受痛苦的阈值会更高吧。
幸福的家庭永远是对方的后盾,是源源不断的支持来源。
所以陈清野的傲气和散漫才会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那样。
一路终于走到观音宝殿。
陈清野买了香递到岑舒贤手里:“别被掉下来的香灰烫着。”
他妈妈信基督,虽然陈清野不信教,但是也没有跟着岑舒贤进殿里。
主殿中间是释迦摩尼,佛祖表情慈悲怜悯,仿佛垂目看过世间一切苦难。
岑舒贤捧着香,望着面前的佛像。
“我听说过‘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也听说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是真的吗?”她轻不可闻地说,“如果是真的,我放下仇恨,就能脱胎换骨吗?”
“我没有别的所求,只希望外婆能够平安健康。只要外婆好好的,我愿意……不再让自己因为恨变成一个很坏的人。”
岑舒贤敬完香后回头,隔着古刹的重重树影,宝鼎香火浮动,模糊了上方的空气,她却正对上了陈清野的眼神。
她意识到,他一直在看着她。
可是……她是个很坏很坏的人。
怎么办呢?
第17章 鱼
请完平安香, 岑舒贤又去法物流通处买了两串手链。
一个是朱砂的,一个是金刚菩提的。
陈清野划出付款码,她眼疾手快地挡住了:“我自己买比较好。”
他掀了下眼皮:“行。”
陈清野伸手接了柜员递过来的袋子, 另一只手又牵住她的手。
他们牵着手走出寺门, 陈清野顿了下脚步,侧过头看她。
岑舒贤指了指另一侧的廊道:“去景区里走走。”
“嗯。”
一路上,她没怎么说话, 陈清野也没怎么说话。
但是岑舒贤能意识到陈清野时不时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她每次陪完外婆后见他,他都是这样。
陈清野知道她心里有事就话少, 不会硬拉着她聊天。他也不太会逗她开心, 只会亲亲抱抱, 是很投入的那种亲吻和拥抱,就像生理性喜欢一个人, 恨不得把整个人都贴在对方身上那种。
他现在可能同样以为, 她在记挂外婆的事吧。
长廊的转折处有一处避雨廊亭, 挂着的牌匾上写着“解雨亭”。
岑舒贤踏上解雨亭的台阶, 松开陈清野的手,把两只胳膊支在了木栏杆上。
她望着凉亭外,群山连绵逶迤, 层林尽染, 秋色温暖又枯凄。银灰色的云一缕缕地散落在天空中,为林海拓下波澜起伏的阴影。
岑舒贤平静地开口:“陈清野, 就到这儿吧。”
“嗯, 回去吗?”
也很平静的回答。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回过头:“山路漫长,我就不和你一起走了。”
身后山风徐徐, 满山的林海簌簌摇曳,像一场遥远的雨。
陈清野的脸色果然变得不太好看,他眉骨压低,眼瞳漆黑,身上的压迫感几乎让周围空气都变得稀薄。
“什么意思?”
“我们好聚好散。”岑舒贤的唇角卷着一点笑意,温柔似水,也像一张焊在脸上谁也打不碎的面具,“你不用太怀念我,我和你谈恋爱的时候确实不太专心。你也不用太怀疑自己,至少我曾把你视为正牌男友,没和别人真有什么越界的举动。”
陈清野抿着唇角,没有说话。
“就这样吧,陈清野。”她指了指他手上的那个袋子,才注意到他手背青筋凸起,指节攥得发白,“那串金刚菩提送给你,作为我给这段恋情画上的句号。祝你心如金刚,离诸相,无所住,观自在,一往无前。”
陈清野觉得很可笑。
冠冕堂皇一番话,中心思想就是要他别在意、别纠缠。
风满廊亭,接着便是一场骤然的山雨。
陈清野穿着一件很薄的白T,站在那儿似一座山巍然不动,风雨飘进来把他的衣摆打湿,贴在劲瘦的腰上。岑舒贤隐约能看到他腰最下端那一圈纹身的数字。
她不想和陈清野再一起躲雨,提步就要绕过他往外走。
陈清野终于动了。他从手提袋里拿出装了那串金刚菩提的盒子,把盒子随意甩开扔回袋子,两手把金刚菩提朝左右用力一拉——
噼里啪啦。
菩提珠滚落一地,比檐外雨声还要响。
陈清野松手,手提袋和那段断开的串绳一起落在地上。他扬扬下巴,眼里是锐利的冷意:“岑舒贤,你以为我脾气很好吗?”
她垂着长睫不说话。
然后听见脚步声,陈清野头也不回,转身走进了雨里。
-
周一下了第四节课,岑舒贤买了一桶矿泉水,拎回了寝室。
祝小姗正在位子上打游戏,看见她回来,瞪大了眼睛:“你今天怎么没和陈草黏在一起?”
岑舒贤挑挑眉:“他是陈草,我是什么?”
“岑花啊。”祝小姗把手里的模拟经营游戏扔到一边,手舞足蹈地描述,“你和陈草在一起后,论坛上又出现一个新帖子,不仅放了你俩以前的同框照,还有最近偶遇你们的照片。”
他俩都是芝大的风云人物,又是俊男美女终成眷属的剧本,在论坛上讨论度极高。
祝小姗把帖子翻出来给她看,不仅有他俩在食堂吃饭的照片,还有陈清野和她一起牵手上下课的背影。
有一张是陈清野打篮球中场休息的时候,她在主席台上弯腰给他递水。楼中楼里,有人热情地给这张照片调了好几个滤镜,说有青春电影感超适合做手机壁纸。
还有一张她被陈清野挡在墙角,只露出一部分头顶,手正抱在陈清野腰上。陈清野回头,视线落在镜头的方向,黑眸冷锐几乎要刺穿画面。照片后楼主附言:“看到校花校草接吻,浪漫得像偶像剧/坏笑,结果刚举起手机就被陈草回头盯上了,吓死我,简直跟背后长眼睛一样……”
岑舒贤笑了笑,下一句话就让祝小姗明白了生活不是偶像剧,俊男美女也不一定天长地久的道理。
“我和陈清野分手了。”
“啊?!”祝小姗差点把手机掉地上,“你们分手了?!这才多久啊,一个多星期?”
岑舒贤随口开玩笑:“花花草草寿命本来就比较短暂。”
“那也不至于吧……”祝小姗受到打击,目光呆滞了一会儿,拉着椅子靠过来,“难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陈清野这人有什么毛病?”
岑舒贤眨眨眼睛,认真地回忆了一下。
发现陈清野除了太黏人,确实没什么毛病。
情绪稳定,出手大方,少有几次不高兴也是她的过错,但陈清野也没把她怎么样,甚至连句难听的话都没说。
属于那种分开后,作为前任也不会讲他坏话的类型。
这时祝小姗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难道是……那里不行?”
岑舒贤回过神,声音一下变了调:“……啊?”
祝小姗咬着自己的指甲:“我还听说那个的长度和身高成正比呢,要是不行那确实白长了……”
“……”
岑舒贤有点怀疑自己在祝小姗眼里的形象。
“我俩没到这一步。”她无奈地看着祝小姗,“我和那些前任也没到这一步。”
祝小姗茫然:“舒舒,你谈那么多帅哥不是为了吃吗?”
她认真地思索了一下,给出答案:“小姗,我觉得男人和女人根本的区别就在于,男人是下半身动物,驱使于原始本能,而女人则会用大脑思考,只是偶尔她会被情感影响。如果要我和一个不爱的人发生性关系,我会认为是一件挺恶心的事。目前还没有男人让我产生了由爱到性的冲动。”
坦诚相见,将对方纳入自己,展示身体最直接的反应。
想想都觉得恐怖。
“哦……”祝小姗沉思着,“那你们分这么快,难道是陈草太欲求不满了?”
岑舒贤正打算喝口水,听到这句话“噗”一下全喷了出来。
祝小姗兴致冲冲地给她看手机上的照片。还是那个贴子里,陈清野打完篮球,朝主席台的岑舒贤走过去的时候,撩起衣服下摆擦了一把汗。
陈清野显然是健身年限很久所以训练痕迹很明显的类型,体脂率很低,露出的腹肌和人鱼线线条明显。
祝小姗贴心地放大,指着陈清野腰上蔓延凸起的青筋,欲盖弥彰地压低声音:“楼中楼都说这个叫‘树大根深’,所以大家……咳,才关心你们……”
树、大、根、深……
岑舒贤差点失去了引以为傲的表情管理。
她和陈清野在一起的时候都没这么仔细地研究过他裸露的上半身。
不过这次她总算看清了。
陈清野腰上的数字是圆周率。
和他那只莫比乌斯环尾戒上的一样,只不过数字更多了一些。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岑舒贤光速抓起手机按下了接听。
不管是谁,带她脱离这个尴尬的气氛都好……
“我在你宿舍楼下。”
哦,陈根生……
不对,陈清野。
那头的声音有一丝微哑,带着一股很淡的疲倦:“我等你到你下来为止。”
第18章 鱼
岑舒贤下楼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还是戴上了门口挂着的口罩。
一是掩盖她刚刚被水呛到咳红的脸。
二是……她怕陈清野会强吻她。
毕竟小说里都这么写……
男主气急败坏,霸道地吻了上来,顺带邪魅狂狷地丢下一句“女人, 你敢跑?”……之类的。
岑舒贤一路上在脑海设想了好几种桥段。
直到隔着门禁机见到陈清野的那一刻, 才瞬间删去了所有想象。
陈清野穿着一件灰色的宽松长衬衣,外面套着米白的薄呢大衣,灰蓝格子的羊毛围巾遮住一部分下巴, 宽肩长腿地站在宿舍门口, 是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疏淡气质。
岑舒贤觉得从某种层面来讲,陈清野很会挑衣服。
如果他还是穿得像艺术节那天一样嚣张, 她对他的态度绝对会比现在更防备。
岑舒贤慢吞吞地挪过去。
她已经注意到很多人的视线在往他们这边瞟, 还有人已经举起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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