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几息,见她再无动作,傅斯乔刚要主动加深这个吻,却听见身后有走动的声音传来。到底是在她的学校里,他直身正要退离,未曾想阮静筠却忽的咬住他的下唇,哼哼唧唧着不肯松开。
她的神情实在娇得不像话,都还没做什么,傅大少已经从心头麻到了指尖,只可惜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尚还敲击在耳膜上。无法,傅斯乔只得一边低着头由着阮静筠继续咬,一边侧身将人抵在墙上,把她完完全全地遮在身前投出的阴影里,确保她的样子不会被他人看到。
当晚,阮七小姐自然没能再回到学校礼堂的舞会,可返程的一路皆乖巧地伏在傅大少心口处的人被送回到卧室后,却再次「闹」了起来。
彼时,傅斯乔正半蹲在床前解着她高跟鞋上的搭扣,猝不及防地被突然从床上弹坐而起的阮静筠踹了一脚。
“我还要跳舞呢!”
她敛眉横了他一眼,左右看了看,又气鼓鼓地质问:
“音乐呢?为什么没有音乐!”
傅斯乔简直哭笑不得,起身打算去把留声机打开,却被倾身袭来的阮静筠又一次扑倒在了地上。
“你不许走,我还要跟你跳舞的。”
她缠着他不肯放,傅斯乔便任由阮静筠将全部的重量都吊在自己身上,揽着她一同前去打开留声机。
轻柔优雅的旋律流淌而出,可方才吵着要音乐的人,却偏偏没有一步踩在节奏上。阮静筠沉浸在自己的步伐里,灵巧地跳跃,欢快地旋转,兀自舞了一会儿,再次回身牵住傅斯乔的手,借着他的力道,顺势钻进他的怀里,双臂紧紧环在他的脖间,她仰着头对着他笑。
方才跳跳闹闹了好一会儿,阮静筠的额上起了薄薄的一层汗,惑人的绯红覆盖了眼尾,又一直蔓延进脖颈深处,湿漉漉的睫毛微微颤抖,其下的双眸里,是明晃晃的倾慕与眷恋,缠着丝丝缕缕缱绻而羞涩的欲念。
傅斯乔垂头看着她,喉结滚动间,不由扣紧了贴在她腰侧的手。也不知是不是没控制住力气,阮静筠微微张开粉唇,蹙眉轻哼了一声。
而后,她便发现腰间被箍住的地方又收紧了几分。这次是真的有些疼了,她忍不住嗔了他一眼,傅大少的心与身立刻酥了大半……
其实,早在离开舞会那会儿,傅斯乔便已察觉到了今夜的阮七小姐十分「危险」,可到底还是禁不住被她牵引。
吻着吻着,两人终是跌进柔软的被褥里,有几次他极力克制着退开,却被她四肢并用地攀住,媚眼迷离地纠缠,便又甘之若饴沦陷了下去。
傅斯乔晓得自己已经快疯了,可真正到了最后的那一刻,抵着她的湿软,他还是竭力压抑着撑起身来,贴着阮静筠的额角,问她:
“小筠,你想好了吗?”
他看出了她并不像表现的那样酒醉,她亦清楚他非要确认的是什么。偏此刻执意「借醉逞凶」的阮七小姐不肯轻易回答,只抬手揉捏着傅斯乔的耳垂,咬着下唇佯装糊涂,反问他:
“什么呀?”
她故意讲得很慢,尾音粘稠,娇嗲中染着无知无措,天真里裹着致命诱惑。
傅斯乔忍得几乎要炸,闻言立时偏头含住阮静筠未散的话尾,可这无疑只会让他更加难受。大概是有些恼,他发狠地搅动勾缠,吸得她舌根发疼,才再次退后,回答道:
“对我负责。”
傅斯乔话音方落,今夜胆大极了的阮七小姐抬腿勾住了他的背,明明紧张地在发抖,她竟主动挺腰朝他套了一下。
一时之间,傅大少根本分辨不清,她低低「嗯」的那声是在回答他的话,还是……
但彼时,脑中「轰」得一声炸开,傅斯乔终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第87章 枯柒
将阮静筠送上赴法的轮船的那天,傅斯乔一面要妥帖控制好自己的难舍,一面从早起时起,便为了哄情绪低落的她高兴而挖空心思。
可是汽笛声响起时,阮七小姐依旧还是通红着眼眶,俯身趴在船舷的栏杆上,不停朝岸边的人挥手。傅大少的心都要被她的眼泪砸得碎成渣了,因而在接到她奋力扔来的小木匣的当下,他只顾着再多看她两眼,哪里还有空闲分神顾及其他。
直到阮静筠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傅斯乔才复又想起手里的东西。拨开锁扣时,他的眸里还满是浓到化不开的柔情,可盒子里的东西入眼后,微光浮动,短暂错愕,随即他的双眼中便只余下了千里的冰封。
而后的近千个日夜,傅斯乔其实始终未曾想通,明明在她赴法的前夕,他们那样的好,阮静筠为何偏偏要在离开时,将二人的「订婚书」撕成碎片,压在盒子里,扔给他当作「临别的纪念」。
于是,在给她寄信,发电报却得不到回应的时候,在想她想得发疯却不晓得她何时会回来的时候,哪怕理智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绝无可能」,可根本控制不住,无数次,傅斯乔都近乎自暴自弃地想过,她是不是不要他了。
所以,此时此刻,当阮静筠从同一只小木匣中取出他还给她的「重逢礼物」,挑着眉回望他时,傅大少只觉心口的每一寸都在绞痛。
近几天忙忙碌碌的,阮静筠一直没有多想,只当傅斯乔是又将当初的那只木盒子还给了自己。但方才在三号仓库听见林探长理所当然地将她认作「傅太太」时,她却突然意识到,打从回来之后,这并不是第一次被如此称呼了。
也不知道怎么的,阮七小姐竟一下子想起了二十日那晚,傅大少板着面孔,问她「有没有看过盒子里是什么」的样子。当下,她便立刻将此事刻在了脑子里,而现在,阮静筠打开了木匣,果然见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换掉了。
不再是那张撕碎了的「订婚书」,而变成了好多份占了不同大报整个头版的「结婚公告」,日期就在自己离沪后的第二天。
阮七小姐突然记起,到了法国后收到的第一封傅斯乔的来信亦是异乎寻常的厚重。
当时仍是无法适应,又苦于学业的阮静筠实在太想傅斯乔了,想到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信封上的字迹,就傻傻地呆立在收信的地方,流了好久好久的眼泪,实在怕自己真的退学回家去,她哪里还敢拆开来读。
没过多久,公寓里遭了贼,丢了的东西里就包括这封信。未料到这还能被偷走,阮静筠当时诧异地不得了,还一度怀疑过,那样的厚度,难不成里面装了其实是现金或者汇票。
可原来并非如此,那竟是一沓报纸,甚至还登载着她的婚讯。
太过出乎预料,明明是有一点点生气的,可心却也失控的轻轻地麻了一下,阮静筠拿着它们抵到傅斯乔的眼前,故意冷着面孔质问:
“傅斯乔,我同意了吗?”
“我以为你那时在码头抱着我不肯松手,就是「同意」的意思。”
傅斯乔如此应答。
阮静筠当然还记得彼时的情景。
轮船已经快开了,耳边全是催赶的声音,可她圈着他的脖颈,哭得一塌糊涂,就是不愿松手。几次张口,傅斯乔却根本讲不出促她上船的话,甚至还情不自禁地收紧了揽着她的手臂。
但,阮七小姐终究是要去那个她向往已久的「外面的世界」的,虽心里难受极了,她仍是从他怀里退了出来,又忍不住掐着他的手腕,凶凶地威胁:
“傅斯乔,要是让我晓得你有任何的花边新闻,我就再也不回来了!”
那一刻,他真的好想垂头去吻她,在这个人声鼎沸,人来人往的地方。
也许是因为傅斯乔的眼神,阮静筠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又纷纷滚落了下来,她再次扑进他怀里,是真的在害怕:
“绝不会有人趁虚而入,成为「傅太太」的,对不对?!”
傅斯乔当然晓得,这与什么「信任」、「忠诚」毫无关系,因为与她相似,他亦在因无法预料的明日而备受折磨。
心中乱成一片,他还是忍不住垂头,以唇抵在阮静筠的额角上,闷闷地喃:
“要不然,我们还是先结婚吧。”
其实在第一次欢好之后,傅大少理所当然地就着手为她准备盛大的婚礼,可阮七小姐恰好从同窗那里听到了一个极好的用作拖延的理由。于是,她便委屈巴巴地同他讲说:
“没多少天,我就要留洋去了呀,时间也太过匆忙了点吧。阿乔,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我不要这样囫囵过去。”
此时,眼见着船都要起航了,傅斯乔又一次提起此事,偏后一句接的却是:
“小筠,我想做你的「陪读先生」。”
「这又是哪门子的傻话,听都没听过。」
阮静筠心头暖融融,毛茸茸的痒,实在难耐,竟抓起他的手掌,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两排深深的牙印后,她当即调转方向,大步朝着前路走去,直到上船,都再也没有迟疑,没有回头过哪怕一瞬。
想起三年前的那个自己,阮静筠不由瞥了一眼傅斯乔的手背,那里当然早就没有了任何痕迹。她眨了眨眼睛,又一次故意摆出不甚高兴地神色,问他:
“那你没看见我扔给你的东西?”
“看到了,”
傅斯乔面上平静无澜,甚至反过来问她:
“难道不是先前生我气的那会儿撕掉了?我以为你是后悔了,所以特地留给我来粘好。”
说话时,他认真观察着她眼中的波动,可脑中嗡嗡作响,早就失去了判断的能力,于是,傅斯乔只好将她拉到近处,逼问:
“小筠,是不是?”
阮静筠好似在他的眉眼间隐隐约约地瞧出了有浅浅一层的委屈笼罩,刚要开口,傅斯乔却有所感应,突然偏头用牙齿在她耳廓上刮了一下,又含着她的耳珠吮住,闷着声音道:
“说「是」。”
「怎么可能回答『是』呢!」
阮七小姐「睚眦必报」,那时咬牙撕碎那纸婚约,就是为了「回报」当年傅斯乔在订婚宴前「逃跑」,偏还在讲是想要予她「自由」。
她根本不需要这份所谓的「自由」,每次只要一想起,气得心口都要发疼。
当然,之所以敢如此行事,不外乎是因为阮静筠是完全相信,她与傅斯乔之间根本不需要那样一张文书来稳固的。至于他,最好在体会一番她那时的五味杂陈,心乱如麻后,再将此事想清楚。
所以,此刻,她自然回答:
“不是的呀。”
嗓底故意揉进去很多很多的嗲,手指一次一次地轻抚过他手背上那处被她咬过的皮肤,眼角眉梢,委屈有之,心疼有之,甚至还杂着一抹幽怨,阮静筠讲:
“我只是……只是想像你一样,在离开之前,给你「完整的自由」呀。”
见他诧异地偏头看过来,七小姐的眼神一瞬间就变了,娇蛮的哼声响在傅大少的耳边,她说:
“傅斯乔,我到底要看看,你能「自由」到哪里去。”
曾经自以为是的执念,终是将自由变成了镣铐,而在多年之后,又反锁在了自己的身上,正应是百端交集之时,可因为她说出话,傅斯乔心底某处长久的紧绷骤然松懈,人便随之笑了出来。
阮七小姐当即不高兴地抬手在他肩上锤了一下,不解地问:
“你笑什么呀!”
笑他苦思冥想,不敢声张的挫败,竟然不过是场她「以牙还牙」的小小恶作剧。万千思绪落在了空处,积郁已久的心结如此轻巧便被解开,这世上还有比虚惊一场更值得笑出来的事吗?
傅斯乔未来得及回答,阮静筠也不纠结,双手捏在他的耳垂上,转而问他:
“那你粘好了没有呀?没有被姆妈他们发现吧。”
“少了一片。”
他故意说。
闻言,阮静筠立刻就反驳:
“怎么可能?!我撕得很小心的,所有碎片都装在里……”
话没讲完,便被傅斯乔悉数吞了下去。
他吻得重且急切,她仰头承受了半晌,突然反应了过来,用力将他抵开,气呼呼着道:
“傅斯乔,你存心骗我套话,是不是?”
他不回答,只垂眸看着她,双目中漾着一圈又一圈愉悦的涟漪,莫名其妙的诱人心生绮念。被勾起羞涩的阮静筠脸渐渐地红起来,约是不甘心被他一个眼神便哄好,她抬手在他腰间拧了一下,脑袋乱糟糟的,瞪着他胡乱威胁道:
“你信不信,我撕到粉碎,要你再重新拼一遍!”
“可以。”
傅斯乔应声,还是笑着。
她根本不晓得,自己扬着绯红的面颊,嘟着微肿的唇,媚眼如丝地横他一眼,到底有多大的杀伤力。痒意钻入百骸,傅斯乔偏头在阮静筠耳边哑声讲了句什么,见她耳尖滴血似的烧了起来,又继续道:
“不拼完整,即便你再求饶,我都不会结束。”
话讲得这样露骨,可他到底怜惜她今日劳心费力,甚至还受了伤。
不过,这一晚,傅斯乔还是不曾睡好。
整夜,他一直用手臂和胸膛将阮静筠包裹在怀里,时不时低低哼着温情的调子,哄着屡屡被噩梦惊醒的她,重新归于安眠。
傅大少实在「尽职尽责」,以至于阮七小姐次日睁开眼睛的时候,竟发觉天色已经大亮了。偏此时,即便再快收拾妥当,赶去码头,也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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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汽机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不多时,汽笛发出悠远的长鸣,穿透辽远而湛蓝的天空。不得不说,今日,实在是个特别适合轮船起航的好天气。
缆绳解开,「哗啦」作响,船员们在甲板上忙碌奔走,大声指挥。随着最后一声鸣响在港口回荡开来,越洋巨轮缓缓驶离码头,朝着遥远的法兰西而去。
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轮船彻底消失在视线内,张幼韵这才收起了挥别的右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独自站了一会儿,她终于打算叫辆车回家去,回身时却意外看到不远处,林照文长腿交叠,倚在中央巡捕房的那辆标致汽车旁,似笑非笑,好整以暇地对她招手。
张幼韵愣了一瞬,又很快恢复了淡然的神情,缓步走到他身边,问:
“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答得含糊,只讲:
“有一会儿了。”
可张幼韵却瞬间就明白了。
他全都看见了,看见了她来送谁,为谁不停挥别,又是替谁彻底松了一口气。
第88章 枯捌
理应有许多话要讲的,可坐进车内后,谁都没有先开口。
张幼韵偏头看向窗外,高大而光秃的梧桐树在冬日难得的暖阳中肆意地伸着懒腰,她默默地在心中计数,打算数到第一百棵的时候,便主动同林照文搭话。
「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
视线剧烈地晃动了一瞬,汽车猛然刹住,猝不及防间,张幼韵的整个身体朝前冲去,眼见着就要撞上挡风玻璃,却被从侧旁伸过来的手臂揽住。
林照文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沉默,待车前突然闯出的小狗悠悠然地穿过街道,再次踏下油门的同时,他将憋在心头的话说出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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