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爽笑得停不下来,摆着手说:“这算什么,比这更凶猛的干仗我也经历过。”
李兰宁用纸巾帮林爽擦着头发上的残酒,忍不住说:“这下梁子可结大了。”
林爽仰天大笑,“我还怕结梁子吗,恨我的人多了去了,不多他这一个。”
傅敏问道:“他为什么这么恨你呢?”
林爽笑笑,回道:“他几年前想进京,路被我堵死了,恨我也是应该的。”
一直沉默的厉婕忽然问:“你为什么说他吃人血馒头?”
林爽坐起来,把乱发抓到脑后。
她想了想,不知该从何说起,只简单回答:“他做新闻有私心,没格局,这是大忌。”
厉婕轻轻插话进来,“什么私心?”
林爽:“追名逐利,世人蝇营狗苟,不都为了这两样吗?”
厉婕看着月光下平静的河面,幽幽念叨:“追名逐利啊。”
林爽嗤笑一声,“大家都抨击网红为了流量不择手段,其实最早还没有网红概念的时候,有些新闻从业者就已经把流量玩的很明白了,龚亮就是其中一个。”
厉婕淡淡应了一声,“是吗?”
林爽不知想起什么,轻轻叹了一声,对着河面发起了呆。
在这片幽静的河岸上,沉默似乎也有了神奇的感染力。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只有草间的小虫发出细小的鸣叫,还有风带来的篝火边缥缈的欢乐。
不知过了多久,林爽才又开口说话,她问厉婕:“你们接下来要去哪玩?”
厉婕躺在草丛里,声音跟远处的歌舞声一样缥缈,“去若尔盖花湖。”
林爽闻言轻轻皱了皱眉头,“你们要去草原文化节吗?”
厉婕察觉到她声音里的一丝不屑,转头看向她。
“你去吗?”她问。
林爽摇摇头,“那个文化节开幕后还有一个杰出青年的颁奖,龚亮是杰出青年,要去参加表彰,有什么好看的。”
厉婕从青草的缝隙间看向林爽,视野随着摇曳的小草变得清新而俏皮。
她声音很轻很轻,近乎耳语地呢喃了一句:“我遇到的人为什么不是你呢?”
林爽转头看向她,目光里好似有银河闪烁,“你说什么?”
厉婕轻轻笑了笑,人生的际遇,哪有为什么。
“我说,你还是去吧,那天一定有好看的。”
第七十一章 一路狂欢
7 月 27 日,一大早,兰州市安宁区分局刑侦支队进入了忙碌的节奏。
由于杨洪亮被杀案存在诸多疑点,且案情复杂,分局决定成立专案组。
组长是许辉,组员有何峋,技术科戴鹏,法医刘峥和刑警李夏阳。
自 7 月 21 日发现杨洪亮尸体,时隔七日,终于有了第一场人员齐全的案情分析会。
许辉脸上挂着连夜奔波的黑圆圈,一上来,就扔了颗重磅炸弹。
“杨洪亮的死亡时间很有可能是错的,需要重新推定。”
法医刘峥闻言,吓得腿肚子都转筋了。
可等他飞快地在脑海里查漏补缺一遍后,重拾对自己专业素质的信心。
他抗议,“许哥,杨洪亮的尸检结果不会出错,我每个环节都很认真地检查过,绝不可能有纰漏。”
许辉朝草木皆兵的小法医安慰地笑笑,“问题没出在你那。”
刘峥不解:“那出在哪了?”
许辉:“空调。”
除了何峋,在场所有人都是一脸茫然。
许辉转向李夏阳,“那天你和我一起去的现场勘查,每个房间我们都分别检查了不下两遍,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李夏阳仔细回忆片刻,摇了摇头,“我不记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许辉:“我当时也没发现,只是潜意识里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直到昨天跟杨洪亮的父亲通了很长时间的话,听他絮絮叨叨讲了很多杨洪亮的事,才忽然意识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他顿了顿,说道:“就是空调。”
李夏阳不解地问:“空调怎么了?”
许辉:“你有没有发现杨洪亮房间里的空调很新。”
李夏阳回忆勘察时的情景,点了点头,“是很新,可这又说明什么呢?”
许辉:“单看空调的话说明不了什么,可杨洪亮的父亲说,他常年有支气管炎,我在他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里,也发现了治疗慢性咽炎的药。”
何峋听到慢性咽炎,条件反射地咳嗽了两声。
盛夏的早上,太阳已经热辣似火,会议室里冷气充足。
许辉看向何峋,“师父,你也有点慢性咽炎吧。”
何峋点点头,看向许辉的目光带着赞许。
他说:“好几年了,一到夏天最怕的就是空调,吹得时间久了就会咳个不停。”
他轻笑:“在单位没办法,只能忍着,回家基本不开空调。”
李夏阳很有眼力价的拿起遥控关了空调。
何峋摆摆手,“没事,开你们的,我穿件外套就行。”
许辉接着说:“支气管炎比咽炎还要严重,更是不能长时间吹空调,所以杨洪亮使用空调的频率应该很少,他房间里换新空调的必要性存疑。”
会议室里,气氛陡然有些凝重。
许辉继续分析:“杨洪亮这个案子查到现在,打乱我们所有逻辑和线索的就是杨洪亮的死亡时间,他的死亡时间,直接决定了本案最大的嫌疑人李兰宁有没有作案时间。”
他一字一句,沉沉说:“打破这个死亡时间的推定,所有谜团都就迎刃而解了。”
一阵凝固般的安静过后,不等许辉再说什么,刘峥便继续说:“杨洪亮死后,如果空调一直开着,尸体腐烂程度和室温下的腐烂程度会相差很多,尤其是这种大夏天。”
他说完,忽然又一脸疑惑地看向大家,“不对,这样的话,尸表和胃内容物就对不上了。”
许辉忙问:“怎么对不上?”
刘峥解释:“杨洪亮胃内没有容物,说明已经消化完了,我据此推断他是末次进餐后四到六个小时后死亡的,正好和他的尸体腐烂程度能够对应上。”
“如果尸体腐烂程度所需时间要重新计算的话,那他的末次进餐时间也需要重新推定,有可能他早饭根本就没吃,末次进餐是在 18 号晚上。”
许辉闻言神色凝重起来,他掏出录音笔,回放了一段李兰宁的询问笔录。
安静的会议室里,响起李兰宁温柔的声音。
“我和厉婕约好了 7 月 19 号出发去甘南自驾游,之前杨洪亮也没说不让去,可是出发那天早上,他忽然就反悔了,坐在饭桌跟前一直骂骂咧咧的。”
许辉按下暂停键,沉声说:“她没提杨洪亮吃没吃早饭。”
李夏阳一脸凝重地问:“她会是故意的吗?”
许辉:“不知道。”
李夏阳忽然想起了什么,“可我们去他家的时候,房间里没有开空调啊。”
许辉:“这就是嫌疑人要换空调的原因了,旧空调顶多有个定时功能,不能超过 24 个小时,现在的新空调基本上都是智能空调,带远程控制功能,用手机就能远程开关。”
这次不等许辉说话,戴鹏便说:“我去查那台空调的云数据。”
案情分析会结束后,何峋问许辉:“你接着想怎么查?”
许辉回答:“我再去趟案发现场。”
何峋点点头,“去吧。”
许辉愣了愣,“师父,你不跟我一起吗?”
何峋看着许辉年轻的面孔,阳光从玻璃窗照进来,落了一片在他肩头。
那么明亮生动,充满希望。
他笑了笑,轻轻说了句:“自己去,带上你的搭档。”
许辉忽然有些动容,哑着嗓子问:“你为什么让李局点我当这个专案组的组长,你是队长啊。”
何峋笑着拍拍许辉的肩膀,训他:“哪这么多废话,你很闲是吧?”
许辉忽然立正,朝何峋敬了个标准的举手礼,然后转身大步地走了。
何峋看着许辉风风火火的背影,觉得这小子比刚上班那会儿挺拔多了,也壮实多了。
好像多沉的担子,也能放心搁到他肩头了。
何峋年底就到退休时间了,他心里有两件事放不下。
一件是傅政的案子,一件是许辉这个愣头小子。
他顺着楼梯间里咚咚咚的脚步声,目光追至窗外。
清晨的叶子像被水洗过一样干净,在阳光里飒飒地翻飞,漏下一地金色日影。
许辉跑出办公楼,身后跟着刘峥和李夏阳。
三个年轻的身影,跳跃在阳光里,朝着警车奔去。
何峋唇角带着一丝笑容,看着警车开出分局的院子,绝尘而去。
许辉带着刘峥和李夏阳重新回到案发现场,第一件事就是拍下空调的型号和编码发给戴鹏。
接着,三人从餐厅开始还原案发当时的情况,直到最后来到杨洪亮的卧室。
李夏阳带上口罩,仔仔细细又检查了一遍床单、枕头和被子。
他们把房子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两遍,一直忙到中午,再没发现什么可疑线索,于是便打道回府了。
刚走到单位食堂门口,许辉就接到了戴鹏打来的电话。
三人猛地停下脚步,紧张地盯着许辉的手机。
许辉按了公放,手机里传来戴鹏兴奋的声音。
“许哥,查到了,空调是 21 号凌晨三点关的。”
刘峥等不及再听后面的话了,扔下一句:“等新的死亡时间吧。”
他说完匆匆朝停尸间跑去,戴鹏还在电话那边继续说着。
“可是许哥,有个我们没想到的情况。”戴鹏忽然说。
许辉神色一紧,“什么?”
戴鹏:“那台空调绑定的不是李兰宁的手机,是一个叫厉婕的人。”
许辉站在一地白花花的阳光里,半晌没言语。
戴鹏在电话那边兀自说:“这怎么回事啊,怎么她家的空调绑定的是别人啊。”
有那么一瞬间,许辉脑子里一片空白,紧接着,一丝细细的凉意,顺着他的后背爬上来。
他挂了电话,愣愣地戳在原地,好像忘了要去干什么。
李夏阳怯怯地问:“许哥,咱们是不是碰上大案子了?”
许辉慢慢转头看向李夏阳,目光沉沉地点了点头。
“是,大案。”
第七十二章 一路狂欢
7 月 28 日,凌晨三点的草原,万籁俱寂。
厉婕躺在帐篷的通铺上,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等待那一点稀薄的睡意。
可睡意终究还是没来。
她轻手轻脚地起床,钻到了帐篷外面。
浩渺的夜空中挂着一弯孤独的月亮,整个马场在大地深沉的呼吸中缓慢而绵长地起伏着。
远处弯曲的河流在月光下静静横着,在草原冷冽的夜风里,那浸着月光的河面看上去仿佛结了一层冷凝的霜。
厉婕朝着河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一路上,青草和野花在她脚边沙沙响着,极尽生命的热闹,提醒着她寂寞的无边。
越近河边,夜风便越是凛冽,厉婕顶着风走,长发被风吹得狂舞张扬。
她终于走到河边,深深吸了一口水面上潮湿的空气。
那湿润的空气里还夹杂着青草和野花的芬芳,却还是不能稀释她肺腑间那团燃烧的东西。
那是一个人的宇宙里所能积攒出的全部灼烫,撕扯着她的灵魂,每一秒都是地狱般的折磨。
她的每一寸呼吸都极尽克制,怕自己一恍惚,就会让整片草原变做怒焰的祭品。
厉婕在河边伫立良久,然后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褪去血红的藏袍。
褪去纯白的衬衫。
褪去裤子。
褪去鞋子。
褪去一切。
她赤身裸体站在天地间,把自己每一寸肌肤坦露在风里,袒露在月光下,试着用每一个毛孔和这个世界说话。
她说,你为什么这么美好?
世界沉默不语。
她说,你为什么这么恶毒?
世界依旧沉默。
她不说话了,光脚踩着河滩上的碎石,一步步走进沉默的河里。
寒冷顺着她一寸寸浸入水里的皮肤,飞速向她身体里侵袭。
河底涌动的冰冷,好像是冬天留给厉婕的礼物,从坚硬的冰层下游离出来,藏在河底的暗流里,只等这一刻。
厉婕身体的温度迅速流失,血液里那股肆虐的业火被彻骨的寒冷压制住了。
她仿佛得救一般,牙齿轻轻打着颤,一步步潜进河水的深处。
最后,她的长发在银灰色的水面上飘散开来,像一团没有生命的海藻。
她的身体里终于不剩一丝灼烧了,胸口渐渐感觉到窒息,心跳如擂,一声声敲在耳膜上。
厉婕闭上眼睛,凝神感受着迫近的死亡,似乎也没那么恐惧。
只是那种彻骨的孤独,像四周冰凉的河水,茫茫无边,将她生命消散前的每一秒,都变得无限漫长难捱。
她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正这样安静感受时,头顶的河面忽然一阵翻涌。
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卷进狂乱的水流里。
忽然一双近乎痉挛的手抓住她的肩膀,将厉婕从河水里拎出来。
厉婕猛地张嘴呼吸,大股大股新鲜的氧气灌入肺腑。
她本能地一通乱抓,在急促的喘息中,看到傅敏狰狞的面孔。
“你他妈疯了是不是?”
厉婕被傅敏歇嘶底里的吼声,震得向后缩了缩,却被傅敏一把拽到胸前,肩膀好像被铁钳牢牢箍住。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又被傅敏劈头盖脸地吼:“你有什么事情想不通要寻死?你这一路神神叨叨的,就是为了寻死吗?厉婕,你他妈是不是傻逼?”
厉婕呆呆看着傅敏,像是被他吼傻了。
肩膀被他抓得生疼,那疼痛渐渐唤醒了她身上冻麻的细胞。
可是,也在这一刻,她忽然感觉到了自己血流的速度,哗啦哗啦,像小河唱着叮咚的歌在山间流淌跳跃。
她感觉到了自己的生命,被从茫茫无边的孤独里一把拽了上来。
时间恐怖的凝滞结束了,她的生命又恢复了正常的流速。
她湿淋淋地淌着水,在凌乱的河面上沉浮,死死盯着狂怒的傅敏。
忽然,她一把环住傅敏的脖子,疯狂地吻上了他犹自骂骂咧咧的双唇。
傅敏被她撞得在水里扑腾了一下,本能地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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