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小淮。台球不打,鸡架也照吃,我们走吧。”
校门口冷风肆虐,突然间,周应淮觉得她有点惨,内心第一次产生了帮她助攻的念头。
“你放心,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下次一定把表哥叫出来。”
“可怜?”许明月抬起头,吐出嘴里的鸡骨头,“我不可怜啊。”
“我是说表哥临时放你鸽子的事。”
“那你就更不用放在心上了,你表哥又没有对不起我。”
“这真的不可怜,只不过为别人做了点事,就要求对方感动,这是道德绑架,我老舅都没这么无耻。”
周应淮第一次觉得,她和一般人有点不一样,好像……有点意思。
“而且,说不定谈恋爱也没什么意思的。”
许明月一边嗦勒着鸡架,一边有感而发,“我这几天看的言情小说,感觉女主都很憋屈。”
“嫁给男主以后就过着港剧里那种贵妇生活,平时只需要陪老公出席一些晚宴,晚宴上所有人都在称赞她,可称赞的重点都是漂亮、善良、你有个好老公。”
“好像女主只需要爱男主和有道德,有够了。但是,怎么就够了呢?”
许明月并不是那种一开始就很清醒的人,她常常想到什么就先做了,然后,才渐渐领悟到一些事。
那天,是十几岁的她,刚开始对人生和爱情,有一点思考。
她指了指用来垫鸡架的杂志,“就像这个模特戴的珍珠项链,所有人都在歌颂它的晶莹剔透,都没有人记得它其实也是很坚硬的石头。”
夜色渐浓,冷风一阵阵吹进鸡架店里,街上的喧闹声渐渐消散,此时,周应淮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句,“如果非要选的话,我不要灿烂,我要先坚硬。”
有意思。
周应淮转过头饶有趣味地盯着她,她的眼眸很黑,像一颗深海的黑珍珠,明亮,闪着光泽。
她真的,有点意思。
许愿星事件以后,虽然周应淮仍讨厌着她,不过,却找到了一种近乎卡bug的方式,可以让敌方为我所用,那就是――
打着表哥的名义套路许明月。
来东平已经一段时间了,却没有在附近好好转转,而最好的导游,当然是那个整天到处疯跑的人了。
“要高考了,表哥学习压力很大。”周应淮故意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最近天气不错,你说,是不是应该带他出去散散心呢?”
“那当然了。”许明月果断点了点头,“越是学习好的人,在这个时候才越有压力。”
“那,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推荐吗?”
“我刚来这儿没多久,要是找错了地方,表哥只会压力更大。”
听出了话里的暗示,她毫不犹豫就跳了坑,“你不用担心,我带你们去玩。”
“东平市最大的景点就是兴凯湖了,不过有点远,要不先去麒麟山吧?白天爬爬山,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到了晚上,还可以吃炖鱼。”
“好啊,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周应淮的眼底噙着笑意,“周六上午,校门口见。”
打着表哥的旗号,为自己谋取利益。上一个这么聪明的人,还是《甄执》里的宜修,利用好姐姐纯元,拳打甄郑脚踢大胖橘。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许明月带着周应淮转遍了整个东平市,虽然没有南方那么多名胜古迹,这里的美食却不少。
周应淮的心情不错,他越来越喜欢东平的烟火气。
终于,许明月察觉到了不对,明明出去玩了好几次,一次都不见沈岐出现。
于是,她打算问问好心的表弟――
“小淮,你表哥天天嘻嘻哈哈的,我瞅着不像是压力大的样子。”
“再说,他总是放鸽子,我们下周末还出来吗?”
周应淮年纪小,段位却高了不少,他的语气十分淡定,“好啊,那就不要去了。”
“有些人表面乐观,暗地里偷偷难过,我和他兄弟情深,难道不比你更了解他的心?”
“去爬山是为了让你有机会和他相处,我是在帮你,你不相信就算了。”
“小淮,你别走。”许明月连忙拦住了他,“不是那个意思,我当然相信你了。”
天真的她完全没有发现人心的险恶,还真心感激周应淮,整天想着要怎么样对他好,才能回报这份信任。
那个时候,无论男生女生都喜欢看杂志,学校门口的书店进言情类比较多,《推理世界》这样小众的品类,一般只进四五本,常常很快就卖光了。
每一次,许明月都努力想办法帮周应淮留一份,还暗暗感慨道,“小淮真是个好弟弟,要是我的亲弟弟就好了。”
如今的许明月,已经看清了周应淮的真面目,却仍逃不过做小白鼠的命运。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下了班就跟着周应淮去研发室,认真填写试吃报告,偶尔没有零食吃的时候,就帮忙去买工作室需要置办的东西。
杯子、桌面摆件、餐具,还有用在独栋楼小楼前花坛里的种子。
没多久,周应淮那间空荡荡的办公室就焕然一新了,只不过,有一些夹带私货的嫌疑。比如,送了他一个胡萝卜形状的法槌,压力大的时候就敲一敲,还附带了个木鱼做搭配。
辛苦了几天后,终于等到周应淮要出差了,许明月掩饰不住的开心,“这么高贵的手怎么可以用来拉行李箱呢。”她一把抢过行李箱,替他搬上了车。
“听说我要出差,你很开心啊。”周应淮淡淡看了她一眼,“就三天,这三天你自由了。”
“你放心,在你离开的这几天,我会带着受罚的心态过日子,心情就如这件衣服,纯黑。”
离起飞没有多久了,周应淮打断了她,“想要什么特产吗?”
“不用了,受罚的人不可以吃太好。”许明月话锋一转,语气难得的认真,“不过,有几个国风展,可能对我的设计有帮忙,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帮我拍点照片?”
在她的期待目光中,周应淮关上了车门,“好,我考虑一下。”
北京,骄阳似火。
站在国贸地铁站附近的咖啡厅,放眼望去,不远处街道纵横,高楼林立。
这一本漫画的成绩不错,还没有完结就有影视公司来谈版权了,周应淮这次来北京,就是为了聊具体合作的细节。
整场谈话的氛围很轻松,对方做了充分的准备,探讨了不少关于漫画的问题,“关于影视改编,作为原作者,你有什么要求吗?”
影视化是另一种思维模式下的创作,他本不愿意过多参与。不过,临走前,还是提了个要求,“这本漫画最终的大反派,是我用心创作的角色,所以,希望不要魔改。”
很快,三天的出差就结束了,合同当场落定,作为漫画工作室的第一笔收入,远在千里之外的陈易安激动不已。
在北京的最后一天,周应淮打算出去转转,也许是好奇,也许是出于对表哥的创业支持,他打车来到了国风展的现场。
观赏完整个展览,拍下了素材照片以后,离起飞还有一大段时间,发现和许明月的聊天记录里,还有一个地址,于是,便顺路过去了。
这是……什么展?
到达现场以后,周应淮有些疑惑,芳草地的商场大厅内,此时挤满了人,一个台湾腔的帅哥正在签售。
直到发现路人手里拿着的不是书,而是写真集,他终于知道了真相。
……果然,贼心不改。
不过,此时的周应淮已经排了半天的队了,“算了,就当偶尔降低一次底线了。”
可惜,他没有想到,底线可以这么低。
男艺人见到他的时候,瞬间喜笑颜开,“原来你就是明月的朋友啊,麻烦你了,这是送她的签名写真集。”
周应淮掂了掂手里的袋子,感觉至少有十斤重,“她买了这么多?”
“嗯,她说她的朋友们也想要,真是太感谢她的支持了。”男艺人热情地拥抱了一下周应淮,“所以,你一定要替我把这个拥抱传达给她哦。”
……
出于多年来的修养,周应淮才没有把写真集当场丢掉,即使万分生气,最终,还是帮她带了回去。
而真正让他破防的时刻是――
陈易安以为行李箱里是带回来的特产,当着工作室其他人打开了,发现映入眼帘的是一堆写真集,还是男模的写真集。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尴尬两个字。
底线,在这一刻彻底消失,周应淮长长叹了口气,“情书一定不能还给她了。”
终于,M系列的修改完成了。
也许,是绿水青山和沃野绵延带来的灵感,这一次的修改,她进行得非常顺畅,放下笔的那一刻,许明月抬头一看,不过才五点钟,员工们就陆续下班了,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之前在北京的时候,都是11点上班,7点下班。突然拥有了黄昏,她一时间还不知道要如何享受这种快乐,最终,又买了一堆刮刮乐回家。
躺在一堆刮刮乐之间,她不禁感慨了一句,快30岁的人,在床上做的最刺激的事,竟然是刮刮刮乐。太可惜了。哪里有男高中生可以看呢?
猛然间,她想起了小侄女,现在应该正在上课吧?
于是,她翻箱倒柜找出了当年的校服,跟小侄女的校服对比了一下,发现大差不差,故意画了个减龄妆,准备混进学校。
本想趁着放学的时间混进去,结果,她刚走到了门口,被保安拦了下来。
“家长不许进!”保安把胳膊一横,挡住了许明月的步伐。
我长得跟十八岁也没有什么差啊。许明月不服气,“有没有可能我是新来的老师?”
保安完全不怂,拿出了桌上的高考真题,“来说说,你是哪科老师?”
为了男高中生,必须想个办法。
于是,教室里的小侄女收到了一条微信,是她爱豆的签名照,在经过了仔细询问确定真伪以后,小侄女含泪答应了倒霉姑姑的计划,只见她以飞快地速度冲到了办公室,直接撕毁了自己的作业,只为换取一个叫家长的机会。
半个小时以后,许明月以家长的身份,大摇大摆进了校门。
“现在,家长能进了吗?”她冲着保安挑了挑眉,一脸开心地走进了学校。
坐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许明月认真欣赏着那些十六七岁正在打篮球的少年,真是一道愉悦的风景线啊。
男人这个生物,不适合长大,少年的时候,他们有清澈的目光,长大了,就油的油,蔫的蔫,烂的烂,整个菜园子,挑不出一颗好菜。
观赏完少年打篮球,她心满意足离开了学校。
原来,下班以后靠走路就可以回家的距离,本身就是平凡而具体的细小幸福。
就这么跳脱地生活吧,享受世界上所有的相与色,让它们都变成心情愉悦的土壤。明明是美好的二十代光阴,却过着刻板压抑的生活,无限内卷的忙碌和自我内耗的不安摧毁了人生的一切可能,现在,她不再追求努力,不再追求意义,只要快乐,无边无际的快乐。
风吹动垂柳,树枝摇摇晃晃,许明月脚步轻快,路过篮球场的时候,透过铁丝网,她又看到了一群少年在打球,目光不自觉被吸引了。
“加油啊!回防回防!三分好帅!”她开心地冲着球场喊,俨然一个合格的观众。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是周应淮,他的眼眸同样清澈,不输给十几岁的少年。
“这些都是祖国未来的花朵,放过他们吧。”
“都是花朵了,可不就是用来欣赏的。”许明月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小淮,你出差回来了。”
“我都站在你的面前了,那应该是回来了。”
察觉气氛有些不对,她立刻收起笑容,瞬间乖巧,“我这几天确实是带着受罚的心态在过日子,只是对于运动有难以抗拒的好奇,就停下来看了会儿比赛而已。”
“既然你的精力这么充沛,明天去地里帮忙。”
“我们的关系不是在稳步好转吗?”许明月有些奇怪,昨天他还帮忙拍了国风展的不少照片,“是……发生了什么吗?”
“你表哥给我安排了重要的战略任务,我可能最近要忙一阵子。”
然而,无论她说什么,周应淮都以沉默回应。
半晌后,许明月终于忍不住了,“……你到底为什么非要不死不休地报复我,难不成,是贪图我的美色?”
看了看不远处的篮球少年,周应淮十分笃定说了一句。
“你没有美,只有色。”
自从收了那两张存折,许明月感觉家里的气氛开始变得暗流涌动,老许跟李女士这几天竟然出奇地“相敬如宾”,李女士抢着买菜做饭拖地,老许则计划买个貂给媳妇当礼物。
这份情意背后,无非是出于心虚,毕竟背着对方藏小金库,也算一种对婚姻的背叛。
终于,站在上帝视角的她看不下去了,虽然老舅那套“不劳而获”的哲学观十分有道理,可家里还是重回原状比较好,于是,许明月咬了咬牙决定把两张存折还回去。
可惜,当她晚上回家以后,看到的场面竟然又是一番鸡飞狗跳,原来,由于两张存折长得太像,早上着急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还错了。
这下,夫妻二人私藏小金库的秘密暴露无遗。
“……果然老舅才是对的。”战火蔓延过来时,她终于体会到了,人生是宝藏,不要想着偷,要想想如何不劳而获。
不劳而获以后,千万不要多做无用功。
静谧的夏夜,空荡的街上只有蝉鸣声。
由于家里正在大战,许明月只好选择了夜跑,伴随着路灯的光,一路跑到了园区。
坐在长椅上休息时,她发现尽管已经接近夜里11点,仍然有好几家公司的灯还在亮着。
园区的大多数公司不是都保持着厂子的作息时间吗?许明月有些奇怪,难道小城的内卷也这么严重了。
这时,沈岐打着哈欠推门而出,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花坛里的大葱十分挺拔,似乎又长高了一些,这是他焦虑生活中唯一的慰藉了。
“……老板这么晚都不下班,员工会有压力的。”
“创业的人,哪有什么上班下班,醒了就要战斗。”沈岐一脸的疲惫,仍不忘狼性文化。
“那你战斗的结果如何?”
原来,关于老头衫的那个方案十分有用,沈岐联系了几个穿搭博主,又拜托了园区的直播带货公司,果然,不出半个月就清空了所有的库存。
然而,刚高兴了五分钟,他就又陷入了焦虑,把工厂转型成服装公司已经有段时间了,于是,他又一次看向了许明月,“设计方案什么时候搞定?”
在沈岐的眼中,她就是一个摇钱树,是花坛里最高的一颗葱。
果然是资本家的劣根性,只要员工第二天没离职,就觉得对方甘愿成为自己的奴隶,那么,已经过了24个小时了,有什么理由没有完成工作。许明月不禁感慨,昔日的白月光,就这么变成了万恶的资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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