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姐羞红了脸,捉住声音最大的那位小姐,压在她身上挠她,嗔怒道:“好茶好点心都堵不住你的嘴。”
厢房内顿时笑闹声一片。
宁玉瑶好奇地问沈瑜:“王小姐说的是哪家人家?”
沈瑜知道宁玉瑶从不关心外面这些琐事,轻声在宁玉瑶耳边说:“李将军的次子,婚期定的四月初六。”
宁玉瑶一愣,蓦地想起前世雁京城破后,被挂在雁京城墙上的李家父子,家中男丁皆战死,女眷会有何下场,宁玉瑶不敢深想。
不过,这一世不一样了,从除夕雪崩之事没有发生之后,宁玉瑶知道,世事难料,或许人力真的可以扭转那些既定的命运。
宁玉瑶笑着对王沁婕说:“那我以茶代酒,祝王小姐万事胜意,平安顺遂。”
其余人虽有些奇怪宁玉瑶的祝辞为何不是祝贺新人,但思及宁玉瑶是她们之中年岁最小的,以为她只是不懂这些,便没有多言,只是顺着宁玉瑶的话一句一句地给王小姐祝福。
从心想事成到财源广进,后面的越来越不像话,最后连寿比南山都说了出来,又被王小姐一顿好打。
*
林鸿轩拎着一盏精致的兔儿花灯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艰难前行,心中满是不耐。他刚收到消息,长公主府的马车往灯会这边来了,但郡主具体要去哪儿,他却无从得知。
自从他们在长公主府和宁国公府安插的线人因贪腐被长公主处置之后,他便再也打探不到明安郡主行程。
林鸿轩心中憋闷,怎么安排了这么些个鼠目寸光的玩意儿,收了他这么多好处还要贪采买的那点蝇头小利,真是活该。
只是打探不到郡主的行踪,他不知如何才能制造巧遇,赢得郡主的芳心。
林鸿轩对明安郡主并非真心实意的倾慕,就冲着郡主赏他的两鞭子,他很不得离明安郡主远远的。
只可惜,明安郡主是大宸身份最尊贵的未婚女子,且深受大宸皇帝宠爱,就连两位公主都不敢与她争锋。
要想成就父亲的大业,他必须利用承武帝的偏爱和诚国公手中的兵权。
“林侍读。”思索间,林鸿轩身后传来一声带着羞怯的呼唤。
林鸿轩按下心中的厌烦,换上惯常的和煦笑容转过身来,“原来是赵小姐,失礼了。”
赵知妍看着林鸿轩俊朗面容上的温和笑容,心中忍不住泛起涟漪,林侍读果真是一表人才。
承武十四年,殿试结束后新科进士跨马游街之时,赵知妍正坐在街旁茶楼的雅座中。彼时她一眼就望见了风度翩翩的探花郎,这惊鸿一瞥,林探花便成了她日思夜想的牵挂。
*
宁玉瑶笑着看屋内小姐们嬉戏,目光不经意间扫至楼下,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宁玉瑶身边的沈瑜见她如此,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未发现异样,只得拉住宁玉瑶的手轻声问道:“玉瑶,怎么了?”
宁玉瑶捏捏沈瑜的手,没有回答,只是转头问王沁婕:“王小姐,我想邀请赵御史家的赵小姐过来,不知是否方便?”
屋内众人瞬间安静下来,面面相觑,皆是没想到明安郡主会邀请赵家小姐一起赏花灯。毕竟,谁不知道赵御史的脾气又臭又硬还十分迂腐,而明安郡主常年在外抛头露面,以此为由弹劾诚国公家教不严的折子就属赵御史写得最多。
虽然以她们对明安郡主的了解,郡主并不会因为赵御史为难赵小姐,但也不会特别亲近她。因此,郡主邀请赵小姐的用意就有些让人费解了。
不过既然郡主开口,自然不会驳了她的面子。
王沁婕笑着说:“郡主客气了,自然是可以的。”
宁玉瑶对身侧的青黛点头示意,青黛领命下楼。
沈瑜再次往灯街上看去,果然在离雅翠阁不远的地方看到了赵家小姐。
赵知妍正满脸娇羞地与一名男子交谈,那名男子背对着雅翠阁,沈瑜未看出来是何人。
其他小姐们吃着茶点好奇地看向门外,等候赵小姐的到来。她们虽然都很讨厌弹劾过自家父兄的赵御史,但对赵小姐的恶感并不太深。只是这位赵小姐说话虽然比她爹好听点,但也有限。
果然,片刻后,满脸不悦的赵知妍上来了,她先规矩地给宁玉瑶行了个礼,随后硬邦邦地问:“敢问郡主有何吩咐?”
宁玉瑶不以为忤,示意赵知妍坐下。她心知跟赵小姐说话不能兜圈子,便开门见山地说:“林鸿轩此人并非良配。”
沈瑜这才明白,在楼下与赵家小姐交谈的人是林鸿轩。
赵知妍听得此言,又羞又怒,站起来怒斥道:“郡主此言何意?我与林公子并无瓜葛,他是否良配与我何干?!”
沈瑜见她在宁玉瑶面前如此放肆,便在一旁暗含讥讽地提醒:“赵小姐,小声些,今日雅翠阁可是满座,你这点子破事别嚷嚷得人尽皆知。”
赵知妍瞬间气得脸颊通红,她压低嗓音,咬牙切齿地说:“郡主为何如此?我与林公子清清白白,何须你来妄加揣测!”
宁玉瑶轻啜一口茶,语气平静:“我只是好心出言提醒,赵小姐若是与他无关,那自然再好不过。”
赵知妍狐疑地看着宁玉瑶,片刻后说道:“郡主莫不是讨厌林公子,想坏他名声?”
宁玉瑶凉凉地开口:“我更讨厌你爹,他不也好好地当了这么多年御史么?”
赵知妍被这话噎得语塞,虽然知道明安郡主此言属实,但依旧愤怒道:“感情郡主今日是寻我消遣来了,请恕臣女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说罢,她不待宁玉瑶答复,便气冲冲离去。
沈瑜见赵知妍离开,笑着问宁玉瑶:“玉瑶今日怎么大发善心,好意去提醒赵小姐了?”
宁玉瑶叹息:“一码归一码,她爹令人厌烦,不代表我能眼睁睁看着她跳入火坑,此事可关乎女子一生的幸福。”
况且,赵御史虽言词犀利,但他那是对谁都一视同仁。前世,赵御史被挂在城墙上时,骂林鸿轩的话更为刻薄,比市井泼妇骂街还要尖酸。
看在赵御史对大宸忠心耿耿的份上,宁玉瑶也不是不能忍。
沈瑜嫌弃地说:“不知道赵小姐什么眼光,居然看上这么个玩意儿。”
宁玉瑶揶揄道:“什么个玩意儿?说起来林鸿轩还是陛下钦点的探花呢,怎么也入不了我们小鱼儿的法眼?”
沈瑜冷哼:“就他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还不如那些通房妾室争宠时的表现来得纯真自然呢。”
宁玉瑶失笑,拿林鸿轩跟妾室比,小鱼儿可真会消遣人。
一直在旁安静饮茶的王沁婕此时插话道:“说起来,我曾听闻有好几家大人原本想招这位林探花为婿,但不知为何突然冷了下来,就有传言……”
王小姐后面的话没继续说,但在场的人都清楚传言是什么。
宁玉瑶也知晓,无非就是因为围猎场之事,传言她厌恶林鸿轩,并向陛下进谗言,导致陛下不再重用林鸿轩。
宁玉瑶嗤笑:“还真看得起我,我要是有这么般能耐,第一件事就是把参过我爹的御史给撸下来。”
她又不是傻子,郡主当得好好的,跑去对舅舅指手画脚做甚,恃宠而骄也不是这么个没脑子的骄法。
不过宁玉瑶也不在意,左不过就是她嚣张跋扈的传言又多了一条,若是能给林鸿轩添添堵,也算不错。
第22章 诛秦熠
从雅翠阁出来的赵知妍失了逛灯会的兴致,怒气冲冲地带着侍女们返回赵府。
赵夫人听闻女儿提前回来,颇感诧异,灯会才刚刚开始,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夫人,听闻小姐是被气回来的。”赵夫人的侍女轻声说道。
赵夫人听后更是纳罕,就自家闺女那跟她爹一样的臭脾气,还能被气着呢?不把别人气死都不错了。
她当即起身:“走,去小姐那瞧瞧。”
赵夫人刚走到女儿房间门前,就看到女儿满脸愠怒的模样,她笑着问:“是何人惹得我家闺女不高兴了?”
赵知妍见到自己的娘亲,怒容稍敛,但仍带着些许怨气,将方才雅翠阁之事告诉娘亲:“娘,您说郡主是不是对我爹心存怨念,故意说那些话想坏我姻缘?”
赵夫人听后,不解地望着自己女儿,“你怎么会这么想,就你那八字没一撇的姻缘,有什么可破坏的?况且,若真想坏你姻缘,郡主何必跟你费劲,直接派人去林探花那里说你的不是,岂不更直接?”
赵知妍不服气地问:“那郡主为何要跟我说林公子并非良配?林公子乃圣上钦点的探花,年轻有为,怎么就不堪良配了?”
赵夫人闻言若有所思,她想起之前曾有意招林探花为婿的那些人家,去年年末却突然间纷纷另结良缘,这其中必有隐情。
她当机立断,对自己女儿说:“你爹本就不看好这个林鸿轩,此事就此作罢。你年纪还小,不急着嫁人,待到明年殿试之时,再挑一位合适的青年才俊。”
赵知妍小声嘀咕:“我爹看好过谁?他可是连……都敢斥责的人。”
赵夫人默然,自家老爷确实直言不讳,就连圣上都被他“劝谏”过,幸好圣上宽宏大量不跟他计较,不然几条命都不够他死的,指不定还会搭上全家。
不过老爷言辞激烈地“劝谏”圣上后,被他弹劾的大臣们也不敢再在明面上刁难老爷,毕竟圣上都不计较,他们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赵夫人知道女儿正在气头上,听不进去劝,便不再多言,想着等她过两天冷静下来,说不定就能想通了。
若实在想不通,那就关起来继续想,还能翻了天不成。
*
随着花灯节的结束,宁玉瑶直接将赵小姐的事抛诸脑后,横竖她已劝过了,若赵小姐钻了牛角尖非要跳进去,她也拦不住。
宁玉瑶这些日子十分忙碌,皇后几乎隔几日就遣白珊来请宁玉瑶入宫,每次出宫,宁玉瑶都会带着许多赏赐。
皇后总说皇上励精图治,多年未曾纳妃,宫里这些老人也不爱用花里胡哨的东西。这些进贡上来的时新鲜亮的玩意儿,正适合宁玉瑶这般年纪的小姑娘,
若碰上贤妃等妃嫔们在场,也会笑着打趣皇后,可真是什么好东西都只想着明安郡主。
皇后与这些妃嫔们一同历经生死,这些年相处得十分融洽,她笑着点了点贤妃:“就你促狭,本宫可不曾偏心,这些玩意儿本宫都分了三份,两位公主自然不会落下。”
“娘娘这话说的,好似臣妾是替女儿讨赏来了,既然如此,臣妾就替澜儿谢过母后了。”贤妃起身装模作样地给皇后行了个大礼。
皇后的赏赐几乎同时送到了大公主和二公主处。
已经回到自己宫中的贤妃挥退宫人,握着女儿的手轻声说道:“澜儿,母妃希望你记住,不论陛下和娘娘赏赐你什么,都不要与明安郡主攀比。”
祁夕澜柔顺地点点头:“母妃放心,女儿懂的。”
在皇城中,父皇先是君,然后才是自己的父亲。
贤妃轻柔地抚摸着女儿的脸庞:“皇后娘娘已是十分仁慈,她恩准母妃将你带在身边抚养,四季份例赏赐也从不苛刻。但凡明安郡主有的,也会送一份来你这里,母妃别无所求,只待过两年,母妃再去求娘娘给你掌掌眼寻个好驸马,一辈子就这样平安顺遂也算不错。”
祁夕澜明白母妃的意思,母妃嫁入皇家之初,先帝尚在,因先帝偏宠六皇子,对其他子女漠不关心。
先帝的公主虽贵为金枝玉叶,生活却远不如小官之女,莫说份例,就连吃食都需自己想法子,在这偌大的皇城中,竟每年都有公主被活活饿死。
自己的父皇母后虽然宠爱明安郡主,但除太子之外,父皇母后对其他所有子女都一视同仁,就连皇后自己所生的次子五皇子都越不过明安郡主,她又有何可争的。
祁夕澜笑容温婉:“母妃,女儿都省得,女儿现在过的日子已十分顺心,不会给自己添麻烦的。”
贤妃对自己的女儿还是放心的,她侧身对自己的心腹大宫女吩咐道:“你去好好敲打敲打公主和三皇子身边伺候的人,别让他们在主子面前搬弄是非,要是不想好好过日子,那就早些了断了。”
“殿下,您瞧瞧这都是些什么破烂玩意,”宣赏太监离开后,二公主祁夕滢身边的宫女月榕,一脸愤恨地拿起漆盘中的赏赐,对祁夕滢说道,“每次给明安郡主的都是最好的,给您的都是明安郡主挑剩下的。”
祁夕滢的奶嬷嬷也愤愤不平地说:“皇后娘娘怕是糊涂了,明明殿下您才是陛下的亲生骨肉,娘娘竟然对一个外姓人如此偏爱!”
宫女月榕附和道:“就是,殿下还被皇后娘娘抱在身边养育了近十年,您的身份不必那劳什子郡主尊贵?”
她们就这样你我一言一语地为二公主鸣不平,每一句话都如同针刺般扎在祁夕滢的心上,祁夕滢的脸色越来越看。
“够了!”祁夕滢猛然掀翻装着赏赐的漆盘,将漆盘中的玉雕摆件砸了个粉碎。
她冷笑:“我算什么公主?周氏自己生不出孩子,便害死我的生母,惺惺作态地将我养在身边,等到自己怀孕就嫌我碍眼,将我一脚踢开!而父皇却对此视若无睹,任由周氏搓磨我!”
祁夕滢越说越觉得委屈,趴在桌上痛哭出声:“为何我没有母妃,若我也有母妃,何至于如此受辱!”
奶嬷嬷和月榕对视一眼,连忙上前劝道:“殿下,您万万不可为了他人伤着自己,看您这般委屈,奴婢们心里可比死了还难受。”
祁夕滢扑到奶嬷嬷怀中,抽泣着说:“嬷嬷,整个宫中,唯有你对我是真心实意的。”
奶嬷嬷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轻声说:“那是自然,您可是老奴亲手喂大的,老奴自然是掏心窝子地对您。”
月榕等祁夕滢情绪渐渐平静,适时地提醒:“殿下,糕点已经蒸好了,听闻陛下现下也在德清宫,您是否过去?”
祁夕滢擦去脸上的泪痕,轻笑:“快给本宫梳妆,本宫该去给父皇母后献孝心了。”
*
承武帝没让太监通传,径直走进德清宫正殿,看见自家小儿子被宁玉瑶按在地上。宁玉瑶手中握着毛笔,沾了墨汁在他小儿子脸上作画,皇后则坐在高位上,笑盈盈地看着他们胡闹。
祁晖琅的身体被宁玉瑶压着,四肢在地上胡乱扑腾,嘴里大喊:“阿姐,阿姐,我知道错了!”
承武帝轻咳一声,带着笑意询问:“小五又招惹你阿姐了?”
宁玉瑶回头见是承武帝,连忙将手中的毛笔递给身边的宫女,拉起五皇子给承武帝请安。
承武帝这才看清,小儿子额头上写了个“王”字,脸颊两侧各有三条横线,不禁笑道:“这是哪来的老虎崽子?”
祁晖琅正打算擦掉脸上的墨汁,听到父皇的话,停下手,兴奋地找镜子:“让我看看,真的是老虎吗?”
待他看清脸上的花纹后,像模像样地学着百兽园的老虎对他父皇“嗷呜”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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