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眼睛倏地一亮,高声吆喝道:“莉丫头,这位就是江老爷子新捡来的姑娘?”
田莉脆声应道:“是呢,颜婶子。”
其他婶子们也纷纷跟着抬起头来,好奇地打量着田莉身边那位嘴角含笑的姑娘,她皮肤白皙,细腻光滑,五官精致秀美,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一般。
婶子们纷纷赞道:“这姑娘真是生得俊俏,瞧瞧这脸蛋,这腰肢,啧啧啧……”
“小丫头,你可有过男人?”
“这么标致的姑娘,肯定早就成婚了吧?”
宁玉瑶从未接触过如此直白的妇人,她们的言语实在粗陋,听得她眉头紧蹙。只是此刻人生地不熟,秦熠又受伤无法行动,不宜生事,她只能强忍下来,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
她神色淡然地说道:“我与丈夫路遇劫匪,他斩杀了数十人后体力不支,不慎掉进河中。如今,他正在江老家中养伤。”
那几个嘴碎的婶子被她的话震得不敢吱声,她们着实没想到这个柔弱姑娘的丈夫如此凶悍。
田莉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她见气氛有些尴尬,连忙跟婶子们道别,带着宁玉瑶匆匆离开了。
身后隐隐传来婶子们不服气的声音。
“还说杀了几十个人呢,这么厉害咋还流落到这儿了?”
“反正也没谁知道,还不就随便她吹牛……”
声音渐渐远去,田莉笑着问宁玉瑶:“玉姐姐,你夫婿真的杀了这么多人吗?”
宁玉瑶转头,对着身边的少女微笑道:“当然是假的。”
田莉是田大益和孟青涓的女儿,她的皮肤像田大益,有些偏深,但她长相像孟青涓,秀美的配合着她的肤色,让她多了几分灵动俏皮。
她拍拍胸口,吐了吐舌头,“我就说嘛,几十个人呢,差不多有我们半个村子了。”
宁玉瑶笑而不语,秦熠所斩杀的北穆人以及各类匪贼又何止几十人,怕是上千人都不止。不过,他们目前还需在此地生活一段时间,让那些人安静些就好,没必要说出来让他们心生忌惮。
身旁的少女轻声道:“玉姐姐你别把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她们就是嘴巴碎,没什么坏心思。”
这么多年来,每年都会有一些人顺着河流飘落到小谷村。除了那些因为正常衰老而离世,以及一门心思想着出去却不幸意外身亡的人之外,这里的人口数量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始终稳定在百来口人左右。
而这个村子里的人也不似外面村子那般单纯。顺着河流漂流至此的人形形色色,有如田莉母亲孟青涓一般,被人陷害而失足落水的。也有在外面犯了事被人丢下河,运气好没死成的。
譬如此刻拦住宁玉瑶去路的年轻男子,他与宁玉瑶身高相仿,看上去文质彬彬。由于小谷村里除了村民们自己织的粗布,再无其他布料,他此时也身着粗布麻衣,这身朴素的衣衫让他原本的书生气质折损了几分。
他站在那里,张嘴说了几句话,宁玉瑶没听懂,大概用的是苍荻语。
就听田莉凶狠地回了他一句,语气中满是厌恶。随后,她紧紧拉着宁玉瑶的手,快步离开了。
待她们与那个年轻男人拉开一段距离后,田莉方才放缓了脚步,她的脸上依旧带着愤怒的红晕。
“玉姐姐,你往后要是看到这个男人,可得离他远远的。听我娘说,他赌博把家当输了个精光,还把妻儿都抵押给了赌馆。即便如此,还是没能还清赌债,最后被赌馆老板砍了一根手指,丢进了河里。”
宁玉瑶虽并未将这个男人放在心上,但仍旧笑着向田莉感谢她为自己解围。
眼看快要到江老爷子家,田莉揶揄道:“其实你也不用怕那个男人。等你的夫婿身体好了,光往那一站就能吓死他!”
宁玉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确实,就秦熠那体格,往刚才那个男人面前一站,那男人真不够看的。
她们推开江老院子外的篱笆,孟青涓正在整理药材,听到动静,抬头望见她们,脸上露出笑容,招呼道:“小莉,来帮你玉姐姐烧水熬药。小玉,你先休息会儿,等药熬好了我再叫你。”
“好的,谢谢涓姨。”宁玉瑶轻声回应,提着手中竹篮走进了房里。
她今日去涓姨家是找田莉拿自己的衣裳,村里的粗布麻衣穿在身上过于粗糙,让她很不适应。她便请田莉将自己之前破损的衣裳裁成布条,缝在领口和胸前处,如此一来能舒服些。
房间里,秦熠已经醒了,正眼巴巴地看着她。宁玉瑶走到床边,拉着他的手,轻声问:“熠哥哥今天怎么样?”
“好多了。”秦熠捏了捏她的手,力度较昨日强了许多,显然身体在日益好转。他听到方才外面的话,不禁问道:“明安也要服药吗?”
宁玉瑶在床边坐下,她本不想让秦熠担忧,所以一直没告诉他自己要泡药浴的事。但等会儿泡完药浴,秦熠也会看见,为了避免他无端猜测更加忧心,她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江老说我自胎里便先天不足,前些日子又淋了雨,还在水里泡了一整晚,身体比以往更加虚弱了,若要根治,就必须泡药浴。”
宁玉瑶迟疑片刻后接着说道:“只是这药浴泡的时间有点长,泡完后我会浑身乏力,不过没大碍,睡一觉便好了。”
秦熠自然能察觉出她话中的隐瞒,他知道宁玉瑶是不想让自己担心。为了不让宁玉瑶在泡药浴的时候还牵挂着自己,他装作相信了宁玉瑶的话。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田莉在外面喊道:“玉姐姐,药好了。”
“好,我就来。”宁玉瑶扬声回应,她转头看向秦熠,轻声道,“熠哥哥,我约莫要一个时辰,你先休息会儿。”
“好,别牵挂我,快去吧。”
宁玉瑶坐在浴桶中,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开始往下淌。她没对秦熠说实话,每次泡药浴时,她都犹如被针扎一般,疼痛难耐,浑身无力无法动弹。
江老曾说,她本就身体天生不足,再加上此次大病,若不彻底治愈,很难说还可以活多久。所以,这药浴虽痛苦,她却不得不泡。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
“娘,好了吗?”田莉推门而入。
田莉正跟着江思明学医,虽尚未正式拜师,但田家对江思明极为敬重,如对正经师父一般。平日里,江思明但凡有事,都是唤田家人前来帮忙,田家也从不推辞。
“好了,来搭把手。”孟青涓用帕子擦去宁玉瑶脸上的汗水,随后与田莉合力将浑身绵软无力的宁玉瑶从浴桶中抱出来,擦干她身上的药水,再拿毯子将她包裹起来,抱进他们的小木屋。
秦熠并未入睡,一直在等候宁玉瑶。看见宁玉瑶被抱进来,他顿时心急,挣扎着要起身。
孟青涓赶忙劝阻道:“别慌,你别动。小玉这是刚泡完药浴,她身体太过虚弱,需好好调养。”
秦熠心疼地看着唇色苍白的宁玉瑶,问孟青涓:“她每次泡完药浴都会这样吗?”
孟青涓将宁玉瑶放在床上,为他们两人盖好被子,笑着回道:“等她身体调养好了,就不会这般痛苦了。你们好好休息,我回去准备晚饭,一会儿给你们送来。”
“谢谢涓姨。”
房间的门被关上。秦熠轻轻挪动手臂,温柔地抚摸着宁玉瑶的脸颊。
宁玉瑶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他担忧的眼神,虚弱地笑着安抚道:“熠哥哥,别担心……”
“嘘,别说话。”秦熠用手指抵住她的唇,“好好睡一觉。”
“嗯。”宁玉瑶确实也没力气多说,不再勉强支撑,沉沉睡去。
第68章 跋扈
宁玉瑶醒来时,入目便是秦熠安静的睡颜。她微微一动,发现自己的手被秦熠紧紧握着。
她想起自己身上仅裹着一张毯子,赶紧趁着秦熠醒来之前起身穿好衣服。
小谷村既无日冕也无刻漏,村里的人始终遵循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
宁玉瑶望向窗外,夕阳的余晖洒落在窗棂上,给屋内的陈设镀上了一层金辉。
时间还算早,反正眼下也无事可做,宁玉瑶便重新躺下,抓着秦熠的手指把玩起来。
她试探着给秦熠把了把脉,但到底学艺不精,反复感受了许久,她也没把出个确切的名堂,只是隐隐觉得秦熠的脉象比最初几日有力了许多。
她开心地在床上滚了一圈。
“什么事这么高兴?”
宁玉瑶闻声抬起头,秦熠正含着笑望向她。
她轻轻捏了捏秦熠的手指,露出灿烂的笑容,“熠哥哥恢复得快,我自然高兴。”
秦熠凝视她璀璨的眼眸,想起她被人抱进来时虚弱的模样。他轻声问道:“你每次泡药浴都如此难受吗?”
宁玉瑶心虚地点头,她知道自己的模样让秦熠担心了。
秦熠眉头紧锁,又问道:“就没有其他较为缓和的法子吗?”
宁玉瑶轻轻摇头,并未说出江老当时直言若不赶紧医治,命都保不住的那些话,只是笑着安慰道:“其实泡药浴也没那么糟,虽说泡的时候会疼,可每次睡一觉醒来,就会感觉身体舒服不少。”
秦熠仔细端详着她的脸色,发觉确实比之前好了许多,这才放下心来。
他接着又问:“那需要泡多长时间?”
“前十五次需每隔一日泡一次,待泡完这一个月后,再根据身体恢复的情况进行调整。”
既然这是为了宁玉瑶的身体着想,秦熠即便再心疼,也不能阻止。
只是次日,江思明来为他针灸时,他忍不住开口问道:“江老,小玉的身体只有用药浴这一种法子吗?”
江思明神色专注,沉心静气地将银针插入秦熠的后腰处,才不紧不慢地回答:“没有更好的法子,小玉是胎里带来的不足,不但要泡药浴,还得吃药。若不将这不足之处补好,等她年老之时,寿命不长倒是一了百了,缠绵病榻那才真的要命。”
秦熠张了张嘴,本想说太医院院正都未曾提及她的身体如此严重,但念及不能暴露身份,只得硬生生地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江思明行医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弱,早就猜到这二人身份不凡,家中定有名医。
他也十分理解这些十多岁的小辈对自己这个消失了二十多年的老头子心存疑虑。任谁也不敢轻易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一个不知根底的人。
然而,理解归理解,不代表他没有脾气。江思明冷哼一声,问道:“如今在大宸,医术最为高超的是谁?”
一旁的宁玉瑶听到这话,眼中有几分诧异。她疑惑地问:“医术还能分出个第一第二来?”
江思明反问道:“为何不能?”
宁玉瑶小声嘀咕:“术业有专攻嘛,即便都是医者,所擅长的领域也各不相同,这要如何比较?”
譬如一直为她调养身体的方太医乃是千金科圣手,而太医院中更有擅长治毒的、擅长治疗跌打损伤的,这怎么好比较。
江思明颇为不屑:“那是他们学艺不精!哪有医者治病只治一种的?难道来了别的病人就不治了?”
“嗯嗯嗯,他们自然是比不上您这般厉害。”宁玉瑶赶紧说道,江老年逾九十,可不能给老人家气出个好歹来。
她沉思片刻后接着说道:“那太医院院正应当算是医术最为顶尖的吧?”
江思明哼哼两声:“勉强算吧,你们太医院的院正叫什么名字?”
宁玉瑶仔细回忆着陆院正的名字,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好像是叫陆广维,您认识他吗?”
江思明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滞,随后扯了扯嘴角,语气僵硬地说道:“无名小儿,不认识。”
心中却长叹一声,这小子竟然能混上太医院院正之位,看来这大宸杏林要完。
宁玉瑶与趴在那里的秦熠对视一眼,瞧江老这模样,可不像是不认识陆院正的样子,不过既然江老不想提及此事,他们自然也不能勉强老人家。
待江思明起了针离开后,秦熠和宁玉瑶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猜测着江老爷子究竟有什么来头。
宁玉瑶压低声音说道:“陆院正肯定是江老的晚辈,还曾得到过江老的教导。”
秦熠:“嗯,而且江老很看不上陆院正,不然也不会矢口否认。”
宁玉瑶斜睨了他一眼,“你很有经验嘛?”
秦熠笑嘻嘻地回道:“那是自然。我爹不想认我这个儿子的时候,跟刚才江老的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那你还挺骄傲,”宁玉瑶伸手拽了拽秦熠的耳垂,随后又轻叹一口气,“可惜我以前对医者的事情完全不了解,也不知道陆院正师承何处,否则还能顺着这条线索好好猜一猜。”
秦熠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现在已经知晓江老爷子的医术在陆院正之上,心里便安稳下来。
“等我们回到雁京直接去问陆院正便是,若江老真是陆院正的长辈,他自然会想办法来接江老回去。”
宁玉瑶歪着脑袋,认真地思索了一番,觉得秦熠说得有道理。反正他们现在也猜不出江老的来头,干脆将此事暂且搁置一旁,安心休息。
*
“殿下,殿下,求您救救谢家吧!”宣王妃谢氏满脸慌乱,不顾侍卫们的阻拦,冲进了宣王府的书房。
她发丝凌乱,几缕散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满是泪痕的面庞。
就在方才,谢氏收到了母亲派人火速送来的消息,嘉阳长公主竟然率兵围了谢家。她来不及整理自己的仪容,便火急火燎地赶来向宣王求助,她实在不明白嘉阳长公主为何会无缘无故地针对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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