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太子回京之日。
涑州大营条件着实简陋,陆院正等太医抵达涑州营,将太子病情稳定下来后,便提议太子回京修养。
此事至关重要,朝中上下无人敢掉以轻心。
秦柏亲自率领三千涑州军护送太子回京,沿途各州军亦严阵以待,加强戒备,确保太子一行安全。
就这般,太子的车架一路平安无事地回到雁京城。
马车停在东宫门前,宫侍将祁晖珏抱下马车。祁晖珏便看见站在宫门口的父皇和母后,一旁姑母和弟弟也静静地等候着。
当祁晖珏的目光触及姑母的瞬间,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愧疚。
从涑州出发前,涑州军抓获了几名形迹可疑的刺客。一番刑讯逼供后,众人得知秦熠身中数箭,带着阿姐跳下了掖州河,至今生死未卜。如今,涑州军和诚国公依旧在掖州河畔搜寻着。
祁婧惠自然也早已得知了这个消息。她瞧见祁晖珏脸上那抹愧疚之色,心中微微一痛。
待太子被妥善安置在寝宫中后,祁婧惠抚摸着太子的脸庞,柔声说道:“珏儿,你不必如此自责。你要记住,你不仅是大宸的太子,更是瑶儿疼爱的弟弟。”
承武帝在一旁听着,心中甚是触动。他忆起登基前,他的阿姐也是这般不顾自身安危地护着他。再想起瑶儿离去前对珏儿所说的“愿大宸江山永固,河清海晏。”
承武帝眼眶微微泛红,他对祁婧惠说道:“阿姐放心,朕会下旨让涑州军继续寻找,无论多久,都要找到瑶儿。瑶儿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
一直在旁眼巴巴看着大人们的五皇子祁晖琅也跑了过来,说道:“姑母,阿姐说回来后要带小五去骑大老虎,阿姐从来没骗过小五,她一定会回来的。”
如今已经六岁的祁晖琅,不再是最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儿。他看懂了父皇和母后的担忧,也感受到了周围人压抑的情绪,但他始终坚信阿姐肯定会回来。
祁婧惠温柔地抚摸着祁晖琅的头,笑道:“对,瑶儿一定会回来陪你玩的。”她笑着看向承武帝,“到时候恐怕百兽园的管事又要来找你哭诉了。”
承武帝亦笑道:“无碍,这本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只要孩子们开心就好。”
他们就这般谈笑着,仿佛瑶儿明日就能归来一般,谁也没有提及今日是宁玉瑶的十七岁生辰,他们都在等着她回来一起过生辰。
*
家人们对自己的思念,宁玉瑶毫不知情,此刻她正被江老抓着背药理。
江老可比陆院正和方太医他们严厉多了。当初太医们教她行医时,与哄孩子玩没什么两样。毕竟她身为郡主,她所能接触到的达官贵人若真有什么病痛,都能请太医诊治,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明安郡主亲自上阵。
所以那时宁玉瑶看医经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以至于她记混了药方,将燕雾草和宁木根放在一起给秦熠用,险些酿成大祸。
如今情况大不相同。先不说江思明本就不是惯孩子的脾性,单说他们如今正身处异国他乡,待之后离开小谷村,万一谁身上有个小病小恙,可就不一定能再遇上第二个江老了。
求人不如求己,宁玉瑶便鼓足了干劲,全身心地跟着江老学习医术。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江思明站起身,往屋内走去。
江思明知道宁玉瑶不会在此地久留,但苍荻局势复杂。在有限的时间里,他只能尽量教导她常见病症的诊治方式,至于那些疑难杂症,没有三五年无法学成,他也没有勉强。
没多久,他又出来了,宁玉瑶接过江思明递来的小竹匣,跟在他身后朝着彭舒生家走去。
彭舒生之前被秦熠揍得极惨,一开始他不知道伤到了何处,只觉得胸口疼痛难忍。疼了好些天,他甚至无法下地行走,无奈之下才来找江思明看诊,诊断后发现他断了一根肋骨,肺气受损,宣降失常,引发了喘症。
从那以后,江思明每次去给彭舒生看诊,都会把宁玉瑶带上。江思明觉得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宁玉瑶正好可以在彭舒生身上试针。
秦熠起初并不愿意让宁玉瑶给彭舒生诊治,但跟着去看了几次,每次都看见彭舒生被宁玉瑶扎得鬼哭狼嚎的,他也就不再吭声了。
宁玉瑶推开彭舒生的房门,刚一迈进去,便瞧见彭舒生正惊恐地盯着自己。
她俏皮地歪了歪脑袋,朝彭舒生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这一笑,彭舒生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崩溃地朝江老大声呼喊:“江老祖,求求您了,您还是亲自给我施针吧。”
江思明瞥了一眼面带笑意的宁玉瑶,示意她收敛一些。
宁玉瑶立刻收起脸上的笑容,神色严肃地坐在床边陈旧的木凳上,打开小竹匣,取出一根根寒光闪烁的银针。
她清楚,平日里捉弄一下彭舒生也就罢了,但在行医时,绝不能故意为难病患,要是被江老爷子发现她乱来,那拐杖定会毫不留情地落在她身上。
她端正态度,全神贯注地聆听江老的指挥,拿起银针朝彭舒生身上扎去。银针触碰到彭舒生身体的瞬间,就听彭舒生“嗷”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突如其来的叫声让宁玉瑶的手抖了一下,那根银针差点又往深处扎进去一寸。
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大夫而言,针灸并非仅靠端正态度就能做好。没有大量的练习,无法熟练掌握这门手艺。
江思明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看到宁玉瑶下手没轻没重时,并未责备她,只是用拐杖在地上重重地敲了敲,大声喝道:“嚎什么嚎,就算你嚎破了天,该疼还是疼,一个大男人被几根银针扎几下就痛哭流涕的,像什么样子。”
彭舒生听到江老的训斥,只能抽噎着闭上嘴巴。他心中懊悔不已,自己当初怎么就招惹上了这对夫妻,男的凶悍,女的狠辣。尤其是这个女人,表面上一副柔弱乖巧的模样,下起手来比她男人还狠。
宁玉瑶自然注意到了彭舒生的表情,但她确实不是故意的。不过,彭舒生的反应越是激烈,她在针灸上的进步越是飞速。
此前她也在秦熠身上练过手,但效果微乎其微。且不说银针能否顺利扎进秦熠那身结实的肌肉里,就算费了好大的力气扎进去了,对秦熠来说也如同挠痒痒一般,毫无反应。她完全不知道扎的位置是否正确,还是眼前这个姓彭的更适合她练习。
等她针灸结束,针都起出来后,江思明走上前来为彭舒生把脉。
江老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丁丫头,你的水平越来越高了,今日这治疗效果与昨日相比好了不少。”
宁玉瑶赶忙谦虚地说道:“这都是您教导有方。”
说完,他们俩就好像完全忘记了还躺在床上疼得眼泪直流的彭舒生,径直朝门外走去。
出了房门,宁玉瑶抬眼就望见秦熠静静地站在院子当中。冬日的暖阳洒在他的肩头,给他的身影勾勒出了一道金边。
秦熠一看到江老和宁玉瑶出来,快步上前,十分自然地接过了宁玉瑶手中的竹匣。
江思明见状,轻轻哼了一声,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匣子罢了,能有多重,用得着这么巴巴地过来拿。
宁玉瑶与秦熠听到江老这意味不明的哼声,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然而就在这目光交汇的瞬间,宁玉瑶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她与秦熠相处多年,对他极为熟悉,一眼就看出秦熠心里藏着什么事。但此时还在外面,周围人多眼杂,她没有开口询问。
等到回了自己的屋子,宁玉瑶才轻声问道:“熠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秦熠沉默了好一会儿,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明安,你还记得林鸿轩吗?”
听到这个记忆中的名字,宁玉瑶的脸色有些难看。那个上辈子害她国破家亡的罪魁祸首,即便这辈子她已经亲手杀了此人,报了血海深仇,但只要一提到这个人,心中依旧满是厌恶,她语气冰冷地说道:“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秦熠拉着宁玉瑶坐在床边,低声道:“之前我在北穆王城的时候,曾偶然听到两个使臣在交谈。当时我并没有听懂他们说的话,这些日子我反复琢磨,现在想起来,他们说的应该是苍荻语。”
秦熠伤好后就在小谷村到处奔走,与村里的老人们相处得十分融洽。或许是因为经常和苍荻老人交流的缘故,他学习苍荻语的速度非常快,这也让他对之前听到的那些话有了新的理解。
宁玉瑶看着秦熠凝重的表情,便知道这件事肯定不简单。她没有贸然开口打断秦熠的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秦熠又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努力回忆当时的情景。
过了好半晌,他才继续说道:“当时北穆的文丞相似乎是激怒了那两个使臣,在文丞相离开后,他们小声嘀咕说’北穆王当了绿毛龟,还得意什么‘。我今日特意去询问了苍荻的老人,在苍荻俚语中,’绿毛龟‘是帮别人养儿子的意思。”
宁玉瑶的脸色愈发凝重起来。秦熠的记性向来很好,除了不读圣贤书,他在其他事情上的记忆力堪称出色。
她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北穆王仅有林鸿轩这一个儿子。如此看来,莫非林鸿轩并非北穆王亲生,而是来自苍荻?倘若真是这样,那苍荻方面显然是知晓其中隐情的,甚至,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苍荻在幕后一手策划。”
秦熠点了点头,道:“看来这苍荻并非表面那般简单。”
宁玉瑶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舅舅万寿节时的情景。她忆起当时见到的苍荻睿王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以及苍荻献给舅舅的寿礼。
她冷冷一笑,道:“还挺会装模作样的。”
既然苍荻有胆量让北穆王把林鸿轩当作亲生儿子来养育,那么在把林鸿轩安排进大宸这件事上,苍荻必然也费了不少心思来谋划。
秦熠接着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此前我们在调查林鸿轩的时候,发现他掌控着两股势力。其中一股源于北穆,而另一股势力的源头我们一直未能查出。现在看来,那些人极有可能来自苍荻。林鸿轩死后,他们便消失得毫无踪迹,也不清楚最后落到了何人手中。”
宁玉瑶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件事。不过,即便如今知晓了这些情况,他们也无法即刻回去调查。
秦熠看着她满面愁容的模样,柔声安慰道:“短期内应该不会生出大乱子。太子殿下遇袭后,陛下定然会下令严查,他们只能潜伏起来。这段时间我出去探寻一下有没有什么出路,等你的身体调养好了我们就出发。”
说起调养身体,宁玉瑶已经泡过十次药浴了。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逐步好转,体力日渐充沛,同时她的饭量也在逐渐增加。
秦熠同样察觉到了这些变化,他注意到宁玉瑶的身形与往昔相比丰腴了些。正因如此,秦熠在每天外出寻觅食物时越发用心。
宁玉瑶心里也清楚,这样调养身体的机会极为难得。而且,尽管秦熠现在看上去似乎已经痊愈,但江老曾说过他气血亏损严重。
如今他们身处异国他乡,又得知苍荻并不像表面那般无害,所以必须要等到秦熠恢复到身体的全盛状态才能出发。
两位病人对视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事确实急不来,慢慢来吧。
第72章 亲吻
既然出去之事急不得,宁玉瑶便沉下心和江思明学医,每日再顺手给彭舒生扎针。待彭舒生痊愈时,她的针灸之术有了很大进步。
不过彭舒生能下地走路后,每次见她都会绕道。没有讨厌的人挡道,对宁玉瑶来说算是意外之喜。
秦熠依旧每天出去晃悠,掏两只兔子,打几只鸟儿,或者去河里摸几条鱼。他把这些都送去孟青涓家,请她帮忙料理。除了留足他们二人和江老的吃用,其他的都送给孟青涓当作酬谢。
田莉常跟宁玉瑶感叹,村里人都说丁丫头嫁了个好夫婿。自打易禾醒后,丁丫头不但吃穿不愁,甚至一点活儿都不用干,日子过得很滋润,连田家人也跟着沾光。她笑嘻嘻地说自己都长肉了。
不过,有人羡慕自然也有人嚼舌根。那些不中听的话,宁玉瑶懒得在意。从小到大秦熠就是这样照顾她,他们都已习惯,别人说再多,秦熠也不打算改变。
时光悠悠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间他们来到小谷村已经一个多月,宁玉瑶药浴的第一个疗程已经到了最后一次。
现在她泡完药浴已经不会像最初那般痛不欲生,仅仅只是身上有些酸软,便没再让孟青涓帮忙守着她。
宁玉瑶穿好衣服推开浴室的门,在门外守候着的秦熠立即过来抱起她。
“今天感觉怎么样?”秦熠稳稳地抱着她朝着小木屋走去,柔声问着。
宁玉瑶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声音软绵绵的,“不疼了,就是泡得有些乏力。”
秦熠将她放在床上,只见她脸颊微微泛红,双眼半眯着,轻轻打了个呵欠,昏昏欲睡。他赶紧说道:“明安,先别睡,先把头发擦干,不然容易着凉。”
或许是从浴桶中出来的时候没太注意,宁玉瑶的头发上沾上不少水。她靠在秦熠怀里,双眼微闭,任由他拿帕子擦拭自己的头发。
泡过药浴的宁玉瑶皮肤红润,就像一颗熟透的果实,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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