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雾立马收回手,笑容重新挂在脸上,红肿的眼睛眯了起来。
两人的距离难得亲密,背景是这座永远昏昏暗暗的房子,只有人是年轻的,也都带着笑。
贫穷窘迫但灿烂无比的青春定格在那一刻。
-
如果实在活不下去,那我们就为了彼此活下去吧。
在这个世上,最起码我们拥有彼此的目光,直到死亡的那一刻。
徐西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脑中重复,覆盖在陈雾的声音上。
他微微笑,对陈雾回答:“是,活下来的确很好。”
隔着很久的时间,徐西临确实对陈雾说谎了,那时候在那个路口,他面对着抽出刀的江津时,的确动过死念,他想的确实是想让陈雾惦念着自己一辈子。
不管未来她遇见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情,离开自己多远的距离,如果他为了陈雾死了,陈雾将永远无法忘记自己。
徐西临当时确实是那样想的。
可惜。
哪怕到今天,偶尔徐西临也会可惜嫉恨当时没死掉的自己,偶尔在徐西临的梦境里,会出现自己当时的死亡,已经流失所有血液的自己躺在地上,而陈雾在为自己哭泣,他为自己梦里的死亡而感到一种灵魂上的愉悦。
那种死亡是一种至高无上的殉死。
徐西临对着面前的陈雾微笑,同样很高兴,心里却在想:如果陈雾未来有天也需要自己跟她一起死掉的话就好了。
陈雾如果不在他的身边,他会死掉的。
徐西临总觉得从那天起,现在活下来的徐西临不过是当时为了陈雾活下来的一抹徐青鱼残魂。
而真正的徐青鱼早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陈雾。”
“嗯?”
“没什么。”
“你这样有点烦了,到底有什么事情?”
“可以不可以再喊我一声老公?”徐西临诚恳的看着她,表情柔软。
陈雾:……
陈雾羞耻的开不了口,并且想起来昨晚在这个餐桌上发生的所有细节。
她闭上眼,脸红的很明显,嘴唇动了几下,小声到人听不见一样,嗫嚅道:“…老公。”
打字很顺畅,但真喊出来,陈雾觉得自己不如去死!!!她闭眼好一会,感觉房子里太安静,尴尬的自己睁开眼,一睁开眼,视野里徐西临一手捂着脸,双眼微微睁圆看着自己,眼泪无声的滑落下来。
陈雾:“我靠!!!你哭什么??!!”
第30章 ch30
ch30
那滴眼泪滑下来好像没有重量,几乎是一瞬间,徐西临再松开手,睫毛都没湿。
他抬手揉了下陈雾的头顶,这事情就这么翻篇了。
今天本该回平溪看施美筠,没等徐西临出门把车开回来,黄东拎着酒上门。
听见门铃声响,在客厅的陈雾最先动起来,她纳闷的踩着拖鞋去玄关,站在可视镜头前,黄东似乎知道有人门后看着自己,他举着酒没正形的晃了下,笑的吊儿郎当:“陈雾,给哥哥开门。”
陈雾站在屏幕前,过了两三秒才打开门往外推,露出小小一只脸,说:“你又乱认关系。”
“陈雾是谁来了?”身后徐西临的声音不急不缓,走过来,站在陈雾的身后对上黄东的视线,他温温柔柔一笑,说:“你来了。”
黄东:……
“你能不能收收这副嘴脸。”黄东进了门,等着陈雾给自己拿拖鞋,顺手把酒交给徐西临:“喏,上次送人的礼我抽了一瓶出来,今天喝。”
“小东,你讲话怎么这么难听啊。”徐西临接过酒,用略微有点伤心的语气讲话,另一只手摸了下自己的脸庞,微微蹙眉,脸上浮现出点点难过的神情。
黄东:……?
他做出着一系列表情和语气配合的动作时,完全发生在陈雾余光能完全注视到的角度。
果不其然,下一秒陈雾也小声说:“黄东。”
黄东扭头踩上陈雾给自己找出来的拖鞋,心情很沉重,尤其是对上陈雾的视线,他莫名有种背负一个大包袱的感觉。
一抬头,徐西临微笑着看着自己,他深吸一口气,说:“对不起,是我没文化,情商低,不会讲话,伤害到徐先生幼小的心灵。”
现在黄东就像扭头就走,一点都不想停下了。
“没关系。”徐西临表现的很大方,原谅了黄东。
陈雾已先离开这玄关,只剩下黄东和徐西临,黄东一胳膊搭上去,无语又气恼:“你有病啊?”
闻言,徐西临诚恳回答:“应该是有。”
陈雾又回到客厅的沙发,她正在打游戏,操纵着像素小人跳上跳下,黄东一点不认生,同样坐过去摸出手机,一边看她打游戏,一边有意无意的打量四周。
没多久他起身去厨房拿水喝,顺便问陈雾:“要喝什么?”
“汽水,葡萄味的,谢谢。”陈雾正在过关卡,头都没抬。
等黄东走到厨房,迎面看见那副佩戴耳环的女人画像,他动作一顿,心情很复杂的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徐西临正巧从书房出来,坐在陈雾的身侧,低头看她打游戏。
落地窗的阳光迎面而来,落在他的长睫毛上,穿着家居服的徐西临坐在陈雾的身侧,多了点人气。
因此黄东那很复杂的心情才更加难以说出口。
即使在徐西临认定的家里,他还装了那么多的监控,用一种恐怖恶心的手段完全的监视着陈雾整个人。
这种方式让黄东不理解,但他断断续续见过徐西临和陈雾之间的事情,他知道很多事情是自己这个外人无法参与的。
只能当做不知道的样子,黄东拿出汽水回到客厅。
游戏又失败了,陈雾懊悔的出声,她还在研究该如何快速稳定的通关。
徐西临坐在她的身侧,看的很认真,陈雾后知后觉两个人的距离似乎过于亲密,尤其还当着黄东的面,她自以为不动声色的直了直腰,把手中的掌机递给徐西临:“你要不要试一下?”
“好啊。”徐西临按了几下,侧脸问她:“这样操作吗?”
“嗯,按这些是控制方向和前进,这里是奔跑跳跃——”陈雾低头,耳侧头发滑落下来,她往上勾了下,手腕上不知何时沾染的乌木沉香气味袭来。
闻到的一瞬间,陈雾有点心虚的朝黄东的方向看了眼,幸好黄东也很忙,抽空来的,他一边喝着汽水,一边玩手机,手指敲击手机屏幕的速度飞快。
他的手指上有很明显的伤痕,是刀划出来的,从手背到中指指骨处。
是江津划出来的。
-
江津带刀伤人的事件引起警察和校方的关注,但因为双方都是未成年人,此事被重点关注,江津也只是被口头教育后罚款便出了派出所。
而校服则在和技校中人为的建造一排隔档,连之前陈雾走过的小路全封锁了。
校门口再也见不到江津一伙人,陈雾每天上下学也不用再见到他。
一周后,黄东出现在那座废弃的烂尾楼里。
冬天到了,黄东不知道从哪买了一兜红薯,三人在烂尾楼里烤红薯吃,陈雾怕冷,穿的像只小熊,看黄东换一条油光水滑的皮裤,陈雾没礼貌的点评道:“你好像一只黄鼠狼。”
“你懂个屁,现在流行的就是这个,多少女孩迷死哥的皮衣皮裤。”黄东翻了个白眼,戳徐青鱼:“还没好吗?我他妈的快饿死了。”
“那你去死啊。”徐青鱼面无表情,腹部的划伤好了一小半,最近开始有点痒,陈雾说挠了会留疤,徐青鱼就忍耐着那种伤口愈合的痒意。
黄东:“你他娘的有没有良心,是谁顶着危险告诉你江津手里有刀,又是谁带你蹲点的,是谁——”
还没说完,陈雾不耐烦的把剥好的火腿肠塞他嘴里:“我们俩要是有良心,还能活到现在,小东,你是不是对我们俩期待太高了?”
黄东咬着火腿肠,说:“他妈的,江津那个孙子直接转校了,但是留下的小弟各个看我不顺眼,我在学校被揍得不敢说话。”
陈雾笑了:“你也转呗。”
“哥有钱直接把学校给开了好吧。”黄东叹声气,到底一条皮裤冻腿,缩了缩,问陈雾:“你身上外套脱一件给我。”
陈雾:“你说你装能不能换身衣服,就算是小混混也会怕冷吧。”
这么说,她脱掉身上的棉衣递给他盖腿。
徐青鱼将烤好的红薯一分为二,一半递给陈雾,一半递给黄东:“再过段时间就好了。”
黄东瞄他一眼:“你现在是受害者,受人保护,说话轻飘飘的,有没有考虑下我,我现在可是我们学校的背叛者。”
“时间久了,大家都会忘记的。”徐青鱼难得笑了下,也戳了下黄东的皮裤,看他被冻得通红的脚踝。
黄东迫不及待咬红薯,没工夫理他,结果嘴上被烫出个泡,见状,陈雾逗的来回闷笑,还是好心的给黄东递水。
那袋红薯被烤了一半,剩下一半被徐青鱼用来煮稀饭,黄东喝了半锅,陈雾震惊:“你逃难来的?”
黄东:“一般我们小混混在外面都是不吃饭的。”
“那现在这个情况是?”陈雾问。
“当然是趁有的吃就照死的吃。”黄东毫不客气。
黄东,一个普通的技校小混混,染黄毛,冬天穿皮裤露脚踝,家里就一个奶奶,留守儿童,父母在外打工多年,黄东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反正一年寄回来一万块钱,一半用来给奶奶买药。
情况跟陈雾和徐青鱼没什么区别。
他们三个就像是街道里的流浪猫,嗅一嗅彼此身上的气味,便顺理成章的混在一块。
但明面上三个人没什么交际,陈雾要合群,她的形象只能是成绩好脾气内向的乖乖女,有时候黄东给她买烟,问:“给我一根尝尝?”
陈雾笑的乖乖的,掌心朝上问他要钱:“一根两块,拿钱来。”
“你怎么不直接去抢,这一包才五块钱!”黄东叫的破音。
“没钱还抽烟。”陈雾像模像样的嗤一声,身后徐青鱼喊俩人:“吃面条。”
黄东过去,他不嫌弃吃什么,给什么就吃什么,吃白水煮面条都有滋有味,偶尔手里有钱就买半只烤鸭回陈雾家,三个人一块补点油水。
更多的时候,三个人会在黄东家里,他奶奶有点老年痴呆,老认为陈雾是黄东带回来的媳妇,说一次徐青鱼就打黄东一次。
黄东一边抱头乱窜一边哀嚎:“又不是我说的。”
徐青鱼不吭声,继续打。
期末考试,陈雾考了从上高中开始最好的成绩,拿了第一名。
成绩甩第二名二十分,拿成绩单的时候,班主任把她和徐青鱼前后分别叫进办公室,问:“这次能叫你们父母来吗?”
已经是高三,来年六月便是高考,班主任认为要好好的和家长沟通一次。
闻言,陈雾脸色猛地发白,她沉默半响,问:“一定得来吗?”
班主任只知道她和徐青鱼是重组家庭,对于他们的家人关系倒是一知半解,同样为难道:“有些事情老师需要和你们父母好好沟通一下,如果可以的话,回家让你们爸妈来学校一次。”
回家路上陈雾感觉自己心扑通扑通的跳,本来觉得拿第一名是好事,突然就恨不得立马把成绩单撕掉。
踩着自行车的徐青鱼过了很久才开口:“喊我妈去行吗?”
“那你呢?”陈雾说。
“说家里没人。”
“可是班主任知道,万一她自己打电话给我爸呢?”
没有办法了。
还没成年的人,学校的事情就是最大的事情,两个人为难到觉得天黑的好彻底。
陈雾尤其痛苦,她根本不想让学校里的人知道自己家里的事情,哪怕一点点。
第31章 ch31
ch31
就这么愁苦着脸回家,陈雾跳下自行车后座,和徐青鱼一前一后的上了楼。路过一楼的时候,一楼的住户没关门,眯眼看着他们上楼。
陈雾刚迈上二楼,便听见从一楼没关上的门传来的声音。
年迈的嘶哑的声音,说着:“这俩孩子天天这么走,早晚得出事。”
陈雾本来再掏钥匙要开门,动作一顿,手中的钥匙晃了几下发出伶仃的几声响,楼下细细碎碎的声音立刻停止了,身后的徐青鱼仿佛未闻,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旋转钥匙开了门。
徐青鱼:“出去吃吧,家里什么都没有了。”
那半袋红薯早就煮稀饭吃完了。
陈雾嗯了一声,甩掉书包,拉开书包拉链后从夹层里摸出钱,最后一周在学校的生活费还剩下三十块,扭头看徐青鱼,他手里只剩下二十。
放假的时间比在学校里的时间要难熬的多,没有理由再去找陈江要生活费,只能跟陈江一块吃饭,见面多了就会发生各种由头的争吵,有时候甚至没理由,陈江打麻将输了钱也要骂人。
一想到还要去找陈江去参加家长会,陈雾想死,不用去找,陈雾都能想到陈江的反应。
肯定又是像是身边没人说话一样无视她,烦了就拍桌子,如果那刻陈雾还没有趁机走人,陈江就开始随机选取一些身边的物品开始打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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