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溪有句话是闲着没事也是没事,不如打孩子。
这句话是句笑话,但经常发生在陈雾家里。
徐青鱼和陈雾俩人商量了下,死之前也要吃一顿饱饭,俩人一前一后出了门,路过一楼,陈雾故意的加重了脚步,引起一楼住户的狗叫。
听见里面的人和狗声,陈雾低头偷偷笑了一声,飞快离开。
等一楼的老太婆再打开门,徐青鱼正巧下楼,高大的少年身影在昏暗的楼道里,多出几分迎面而来的威压,那种明眼可见的体力差别让刚要骂人的老太婆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外面天黑的早,陈雾戴上卫衣帽子,只有长发露出在风中微扬,她低头走路,身后一百米处,徐青鱼手插口袋直视前方,面色平静仿佛四周无人。
陈雾和徐青鱼又去了那家老太婆开的角落面馆,要了最便宜的三鲜面,热腾腾的水雾弥漫四周,陈雾无聊的支着下巴看着老太婆煮面。
人老了之后,身体仿佛也缩水了一般,皱巴巴的一团,不管是走路还是坐着都让人觉得很可怜。
陈雾的视线一定不定的看着。
直到徐青鱼大步走进来,他手中拎着黑色塑料袋,里面有两包卫生棉和止痛药。他一起将东西放在桌面上,陈雾收回视线看了一眼,又转移过去盯着老太婆煮面。
头顶帽子没摘下来,陈雾还是怕冷,手缩在袖子里,有些鼻塞说:“我以为你去买什么了。”
徐青鱼:“你这个月的生理期还没到。”
“你能别跟个变态一样盯着我生理期吗?”陈雾有点烦,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涉及生理问题让陈雾很尴尬,偏偏徐青鱼像个没事人一样。
但陈雾的生理期一向不准时,以前会有妈妈帮忙盯着,包里塞着备用的卫生巾和护垫,每个月会喝滚烫的红糖水,吃煮好的荷包蛋。
妈妈去世后,陈雾发生过一两次裤子弄脏自己却毫不知情的状态,好在发生的时间是在高中,而不是在被排挤冷落的初中。
彼时有好心的女孩子悄悄告诉她裤子脏了,陈雾尴尬的想死,难过的想死,她那时候一心抱怨为什么妈妈去世了,陈江就变了。
只能逃课回家换衣服。
逃课的一两次都被徐青鱼抓住了,从那之后这个变态就没事盯着自己。
陈雾偏头,很尴尬,帽檐底下的脸在发烫,她无措的伸手抓了下脸,直到老太婆端上两人的三鲜面。
他们来的次数多,老太婆总是煮很多面给他们,底下有很多的绿豆芽,汤是普通的面汤,但不知道她往里面放了什么,总是鲜的比鸡汤鱼汤都要好喝。
陈雾吃了大半,剩下被徐青鱼接走。
陈雾苦恼道:“要怎么说?”
“直接说。”徐青鱼没那么多情绪,并不理解陈雾的尴尬羞耻和烦躁,他天生少一点对情绪的感知,单刀直入的说法让人觉得敷衍、
陈雾扯了扯嘴角,问:“那挨打你帮忙吗?”
“嗯。”徐青鱼毫不推辞。
“那谢谢你了。”陈雾重重叹声气,又从面碗里舀了勺汤,无奈之下脱口而出:“要是我爸有个急事出门一趟就好了。”
说这句时,徐青鱼抬眼看了她一眼,他眼珠黑且深,陈雾低头对上,心里一突突,立马说:“不准你再乱来了。”
“哦。”徐青鱼低头吃面。
吃饱,陈雾手撑着下巴看向外面,最终视线仍旧落在老太婆的身上,幽幽的不自觉脱口而出:“徐青鱼,人老之后变得好可怜啊。”
徐青鱼:“小的时候也很可怜。”
“是的,是不是只有成为大人才正好?那我不想变老了。”陈雾颇有些天真的开口:“要是我老了你就把我带在身边吧,不要让我变得这么可怜,差不多老的时候就杀掉我好了。”
徐青鱼一时没吭声,碗里剩下一点点的汤要喝的一干二净似的,陈雾叹声气帮忙扶着碗:“行吗?徐青鱼。”
“我知道了,不会让你老的很可怜的。”徐青鱼低着头,碎发遮挡着眉眼,看不清脸上的全部神情。
而那时的陈雾手撑着下巴只顾看着外面,她觉得大家都非常可怜,并不期待活的很久。
甚至陈雾怕自己也变成这么可怜的老太婆。
吃完他们顺路去陈江和徐明月的麻将馆,麻将馆里热闹至极,人嘴里吐出的烟雾浓的发白遮挡着彼此的脸庞,几张麻将桌摆的满满当当,陈雾和徐青鱼得从那中间挤过去。
有中年男人不怀好意的和陈雾打招呼:“哟,老陈你闺女都这么大了,长得好漂亮哦。”
说着就摸出钱递给她,笑着挤挤眼睛:“拿去,哥哥请你吃糖。”
徐青鱼一把挡在她面前,表情冷淡道:“谢谢哥哥。”
麻将桌上的陈江有些厌烦的看了一眼,问:“又来干什么?”
“爸,我有事要跟你讲。”陈雾拽着徐青鱼的手腕走过去,站在陈江身后,嗫嚅几声。
麻将馆里人声鼎沸,陈江听不清,啧了一声,说:“要钱等会,他妈的生个赔钱货,一天老子欠你的。”
陈雾抿唇,僵持在原地。
幸好在这个时候徐明月端着托盘进来,笑眯眯的问:“雾雾,小鱼快来帮忙,这忙不过来了。”
陈雾和徐青鱼帮忙去端饭给订餐的老板,有人总色眯眯的看着陈雾,让她心里很不舒服,面对这种中年男人,身后陈江和徐明月又盯着,陈雾没有勇气当场翻脸。
徐青鱼就立马握住她的手把她推到收钱柜台后,一言不发去端饭。
见状,徐明月眼睛一弯,端着托盘脚步轻快的走过来,她斜靠在柜台前,徐明月长相娇媚,是真正成熟甜美的女人,浑身散发出一种姐式欲感,她用托盘抵着脸,笑的很甜:“又是要生活费的?学校不是放假了吗?”
陈雾:“不是的。”
她抿了抿唇,试探性的问:“我们学校要开家长会,就在这个周末,小姨你有时间去吗?”
听到只有你这个字,徐明月笑而不语的盯着陈雾几秒,那种眼神仿佛能把陈雾心里想的什么都猜个透一样,陈雾心里突突的打鼓,既怕她说有,又怕说没有。
几秒后,徐明月伸手摸了下她的脸,甜滋滋的怜惜语气:“几点啊?起得来我就去好不好。”
“早上十点。”陈雾说。
“不想你爸爸去?”徐明月明知故问道,一双好像狐狸的眼睛总是带着笑,要是不知道她私底下用针扎徐青鱼,陈雾其实很难讨厌她。
“我怕我爸爸忙。”陈雾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连自己都说服不过去。
果不其然徐明月笑了,收回手摸着自己的发尾绕这圈:“行,你喊我一声小姨,我肯定去。”
听到这里陈雾松口气,但还没彻底松下去,又听见徐明月说:“但是,小姨如果有忙让你帮,雾雾,你也该帮帮姨吧。”
陈雾吞咽了下,在徐明月身后看见徐青鱼微微蹙眉眼露担忧的看过来,她收回视线,重新落在徐明月身上,胡乱的点点头:“嗯,会的。”
“那就好,乖孩子。”徐明月轻轻拍了下她的脸,从柜台随意的抽了两百块钱给她:“麻将馆人多,你以后少来,喏,你跟小鱼的零花钱,先回家吧。”
闻言,陈雾也迫不及待要走,向徐青鱼招了招手,俩人走出吞烟吐雾的麻将馆,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陈雾把钱全塞给徐青鱼,不上学的日子都是徐青鱼做家务,陈雾也就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
“你妈妈答应去了。”陈雾说,但扭头看他:“那你怎么办?”
徐青鱼拎着黑色塑料袋,把她拉回自己身侧,两手插口袋:“不是还有黄东奶奶?”
“啊,她都老年痴呆认不清人了,还能去开家长会?你妈看见又得打你了。”陈雾有点后悔:“要不让你妈也别去了?”
徐青鱼瞥她一眼,没回答反而说:“你下次能不能别和黄东靠那么近?”
“我没有。”陈雾瞪着他,眼睛很亮,月光似乎全部流入她的眼睛中。
“你也知道他奶奶老年痴呆认不清人,总是认错你。”徐青鱼踢了下石头,冷冷的说。
“又不是我让人家认错了!”陈雾不满,拽着他的手不走了,故意喊:“哥。”
“我不是你哥。”
徐青鱼低头又抬头,对上她的目光:“你也不是我妹妹,我们从来都不是一家人。”
陈雾被盯的一颤,她手不肯松,难堪的心情慢慢涌上来,刚刚在麻将馆里忍着的心情突然爆发,一把甩开徐青鱼的手,眼泪嗒吧的掉下来,赌气道:“我们本来就不是一家人,一辈子都不会是。”
-
黄东早上没吃饭就喝了瓶汽水,冷的浑身发颤,让徐西临做饭,徐西临表情无辜的说:“我们刚刚吃完面,等中午吧。”
黄东:“我他妈的,陈雾!”
闻声,陈雾嗒吧手滑,操纵的人物死翘翘,抬头看过去心情很不美丽:“吃吃吃,你是猪八戒转世啊!”
这么一句话脱口而出,陈雾立马抿上嘴,自觉冒犯,有点尴尬后怕的盯着黄东。
对面黄东挨了骂不怒反而笑了,说:“好好好,果然你们是一家人,集体对付我是吧。”
他啧了一声,丝毫不见外的去翻陈雾的零食,他爱吃甜的,把里头包装看起来很昂贵的巧克力和小蛋糕拆开。
“陈雾,这几年你出门都不想家里人吗?几年不联系,你怎么还是这个窝里横的臭脾气,我还以为你改了呢。”黄东吃着巧克力,不怀好意的扫一眼她和徐西临。
陈雾原本拉开的距离,不知何时又和徐西临亲密的坐在一块。
她看着黄东,实际上余光一直注意徐西临,信誓旦旦道:“你吃的巧克力一块三百块,给钱!”
黄东唇角一样,吊儿郎当又飞扬的笑了一声,立马从钱包里摸出崭新一沓钱,陈雾都不知道具体有多少就被黄东拍在自己面前,他得意道:“拿去,哥们儿现在有钱了,你以为还是以前我们三个围着吃烤红薯那阵啊。”
崭新的钱是黄东才从银行取的,是这些年补给陈雾的过年红包。
他真有钱了,他们都是。
不再是街道里的流浪猫,不用再围着烂尾楼吃烤红薯,不用爬树翻墙去捡纸壳。黄东和陈雾大眼瞪小眼,片刻,陈雾捧起钱,认真的起身问黄东:“您想吃什么?”
“先来碗稀饭,要红薯的。”黄东像个大爷似的靠着沙发。
下一秒,陈雾扯着徐西临起身,很礼貌的说:“哥,快点客人点餐了。”
徐西临:……
黄东得意大笑,说:“快点吧,徐师傅。”
第32章 ch32
ch32
徐西临还真给黄东烧了一锅红薯稀饭,锅一开,大米煮开花,本来吃饱的陈雾不知不觉挪到厨房,端了个小碗也盛了一点,三个人就捧着稀饭坐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吃。
电视里放着部刚上线的机器人之梦,没有台词的动画片,逗得黄东笑的不行,手里的碗都端不住。
陈雾震惊回头:“很好笑吗?”
“你看这狗是个秃头。”他咬着红薯被烫了下,笑容立马僵住,龇牙咧嘴的往外呼气。
他立马放下碗小跑进厨房开冰箱拿汽水,等回来的时候看见陈雾拎着勺子从徐西临碗里舀红薯,俩人靠的很近,徐西临的视线就没挪开过,冷淡却又偏执的落在陈雾的身上。
陈雾无知无觉的靠近,一手扶着徐西临的手腕,男人和女人的体型差在阳光下更为明显,是一副冲突的油画,让她看起来像个被野兽牢牢守住一样,虚空之中仿佛有更为阴郁湿欲的存在不动声色的禁锢着陈雾。
黄东靠着岛台扣开汽水,冰凉的汽水涌入口腔无数小气泡,有一瞬间刺激的他下意识的哈了一声,默默收回视线。
过了好一会黄东才回去,发现电影播了一小半,机器人和小狗分开了,各自做一场梦,黄东呼噜呼噜喝完稀饭,把碗放回厨房,回来浑身都懒得。
陈雾看电影看的出神,旁边徐西临却低头用勺子轻轻搅弄了下碗里的米汤。
大概是吃饱了的原因,黄东总有搞事的冲动,兴奋感在心中冲击着,他努力压了几次,说:“就在这不无聊吗?陈雾咱们出去玩呗。”
他装模作样的看了眼手机:“哟,今天周末商场那边估计热闹,要不出去逛逛,我给你买两身衣服?”
徐西临抬眼看过来,神情沉静阴郁。
一心关注电影的陈雾分神回答:“我不想出门。”
“那咱们出门散散步,从你回来就没出门逛过吧。”黄东俯身,很像个引诱小孩的变态,眉眼里有藏不住的故意使坏。
“出门好几次呢。”陈雾总算扭头,手里的碗凉了,她放回桌上,说:“你到底要干嘛?”
“怕你在家憋坏了。”黄东认真的说。
陈雾纳闷的看他一眼,说:“在家有什么好憋坏的。”
说着带黄东去逛这个家,徐西临的房子实在太大,什么都有,呆在这里陈雾什么都不操心,这里就像是隐藏在城市中的一个洞穴,完美的藏匿了陈雾的灵魂。
她讨厌出门。
讨厌外面的人。
和陌生的人交往耗费陈雾的心神,她不断琢磨一段关系里自己的答卷分数,弄到最好得到的比付出的少得多,因此陈雾也懒得再去进行新的社交关系,进而变成懒得出门见识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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